第20節(jié)
孔宜好奇地打量著新開辟出來的馬場:“今日來便聽說今年有新花樣。” 趙懷亦解釋道:“京城中還有不少公子尚武,也得為他們著想?!?/br> 孔宜淡笑道:“有心了?!?/br> 趙元榮和趙旭堯?qū)σ暳艘谎郏w旭堯倒還沒什么多余的表情,趙元榮當(dāng)即有些不悅。 這馬場是七弟出的主意,他們幾個一起為了楓兒搞的,結(jié)果被趙懷亦這個不出錢不出力的拿去邀功。 趙元榮掀開杯蓋,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楓兒將來要嫁給我呢。” 他們幾個坐得近,趙元榮說的也并不大聲。 趙弘文轉(zhuǎn)頭看著趙元榮,皺了皺眉。 趙元榮卻仿佛沒看到趙弘文的警告,只抬眸看著靜靜喝茶的趙懷亦:“三哥,我知道你聽見了?!?/br> 趙懷亦這才看向趙元榮。 趙弘文本來還想勸,卻見趙元榮沒在嬉笑,難得正經(jīng):“我說認真的三哥,你若真的不想,趁早找父皇說清楚?!?/br> 他們隔著裊裊騰升的熱氣,在狹窄的空間中對視,誰都沒有移開眼。 “要不今日,先賽馬射箭?”孔宜出聲道。 “好?。?!” “哈哈哈哈哈!本以為還要等到下午呢!” “來來來!” “縣主呢?”一人道。 眾人這才四下尋找,發(fā)現(xiàn)唐映楓不見蹤影。 馬蹄聲忽然逼近,緊接著是清澈的馬鳴。 眾人回頭,唐映楓已經(jīng)立于馬上,她站起身拉開大弓,箭劃出一條模糊的線直直地射中掛于場中央的銅鑼。 冗長嘹亮的鑼響響徹長天,唐映楓這才轉(zhuǎn)過身看向眾人,食指和拇指成圈放在嘴邊吹了個口哨。 趙元榮激動地站起身:“今日誰贏了樂安縣主??!賞黃金十兩?。 ?/br> 高芷珍起身走到大廳邊,身邊忽然傳來柳秋荷的聲音:“這丫頭打什么鬼主意呢?” 不是說等會…… 高芷珍淡淡道:“楓兒她自由安排,柳姑娘不必著急?!?/br> 薛明露緩緩走來,站到柳秋荷身邊,看著場中那道紅影。舞刀弄劍再厲害又有何用呢……懷亦最討厭女人去鼓弄這些…… 她眸中瞞含冷嘲地看著。 大家本就激動,被唐映楓和趙元榮這么一鼓動,氣氛更是熱烈。 不到一會,場上便齊齊排開幾十匹馬。 一人爽朗道:“怎么個比法?” 唐映楓笑道:“在第二聲哨響之前縱馬從這條紅旗跑到黃旗,沿途有十個箭靶,射中多著勝。若成績相同,則時間短者勝?!?/br> 她笑著騎著馬走到一旁,明明一張稚嫩的臉,此時表情得意又囂張:“你們先來?!?/br> 眾人皆知她實力非同尋常,也不推辭。 一身著玄色衣裳的公子率先跑去,共射中八次,三次射中紅心。 趙元榮跑到唐映楓馬旁:“我可賭了十兩黃金啊?!?/br> 唐映楓揚起小下巴,看著第二十個人縱馬前去:“只能是我贏?!?/br> 一直到第三十五個人,最好的成績是規(guī)定時間內(nèi)到達,射中十次,八次正中紅心。 高迎彤不屑道:“還鼓弄玄虛呢?不知道等會打的是誰的臉?!?/br> 柳秋荷沒接話,只看著唐映楓悠悠上場,莫名有些期待。 高大的馬匹上,唐映楓便顯得格外嬌小,偏生背脊挺直,高高的馬尾迎風(fēng)飄揚,看上去格外有氣勢。 第一聲哨響起,唐映楓一夾馬肚子,飛快地往前跑。 氣勢兩聲哨之間間隔的時間是足夠多的,所以大家為了求穩(wěn),并不會騎得很快,唐映楓是第一個從一開始就沖得這般快的人。 幾個皇子坐在一起,看的津津有味。 六皇子趙旭堯看著拿到紅影:“楓兒一開始便這么快嗎?” 話音剛落,歡呼聲便驟然響起,第一個箭靶正中紅心?。?/br> 緊接著的第二、三、四個靶子皆是毫無疑問得正中紅心! 場中尖叫聲經(jīng)久不絕,柳秋荷驚訝地嘴巴微張,丁千兒小聲道:“那小屁丫頭這么厲害???!” 柳秋荷點點頭。 丁千兒默默慶幸道:“還好沒惹過她……” 唐映楓速度絲毫不減,眼見著已經(jīng)超過了第五個即將超過第七個靶位,她快速上好五支箭,腰往后一壓,將弓拉到最大,眾人皆是屏住呼吸。 趙弘文也詫異地看了一眼趙云憐:“楓兒已經(jīng)這般厲害了嗎?” 咻咻——五道風(fēng)聲! 五支箭在空中劃出殘影,還來不及看清便狠狠地沒入箭靶之中,白色的箭羽不停在空中搖晃。 高芷珍激動地握住高迎彤的手臂:“都中了?。?!都中紅心了??!” 高迎彤從未和高芷珍有過這般親密的接觸,瞬時不自在地甩開她的手。高芷珍也不介意,繼續(xù)高興地歡呼著。 眾人被驚得沉默半晌,隨即浪潮般鼓起掌來。 只剩最后一箭! 大門口忽然傳來爭執(zhí)的聲音,這么多年,可從來沒來這兒鬧過事兒,柳秋荷詫異地轉(zhuǎn)頭看去,隨即拍了拍薛明露的手臂:“你看看大門那兒,好像吵起來了。” 薛明露轉(zhuǎn)頭看去,大門處有一個穿著灰色長衫,一臉儒雅的老先生面紅耳赤地同人爭執(zhí)。 周遭熱鬧的聲響驟然遠去,卻又在一瞬間聚攏如同驚雷一般炸響。 薛明露只覺得整個人如至冰窖,她緩緩?fù)崎_柳秋荷握住自己的手:“我去看看?!?/br>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著唐映楓那最后一劍,唐映楓卻忽然箭頭一轉(zhuǎn),箭越過人群,直直地射在大門口的門柱上,唐映楓冷聲喝道:“誰?!竟敢擅闖云鶴樓!” 薛明露不敢置信地頓住腳步,在人群中詫異地看著唐映楓。 所有人都隨著她這一箭將目光匯聚而去,老先生站的筆直,完全無懼眾人的目光,沉聲道:“老朽于京中游玩,昨日一首《嘆春》流傳盛廣,贊譽破滿……” 一聽聞詩名,眾人皆是四下尋找薛明露的身影。 薛明露抬眸看著不遠處趙懷亦,他卻聞所未聞一般靜靜埋著頭飲茶。周遭的人自覺隔出一段距離,她空落落地站立于人群中央。 老先生沉聲道:“拿過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那首詩乃我所作!薛姑娘竟然是一字未改地謄抄了上去,只改了詩名!” 第二十三章 越慘越狠 老先生年邁,但說話中氣十足,一襲慷慨陳詞過后,整個百花宴一片靜寂。 薛明露如同人群中被隔離開的一個孤島,她面色蒼白地看向大門的方向,怔怔地忘記了反應(yīng)。 周遭死寂一般地沉默下來,又在某一個人開始議論之后,如同水滴濺入guntang的油鍋,在一瞬間激蕩出巨大的聲響。 丁千兒驚了一跳:“真假的?!她抄的啊?!” 柳秋荷看著馬場中央,唐映楓仍舊坐在高高的馬背上,她與薛明露仿佛從人群中隔離出來兩塊,只不過唐映楓和所有其余所有人一個方向,她站在高處睥睨,冷然地瞧著薛明露僵硬蒼白的臉色。 柳秋荷默默咽了下唾沫:“應(yīng)該是?!?/br> 高迎彤嘴角的笑容壓也壓不住,她譏誚道:“我就說她怎么寫的出那樣的詩。” 高芷珍皺著眉,看著薛明露的方向。 薛明露才情出眾,高芷珍也曾聽聞她的名諱,讀過幾首她寫的詩。昨日在詩會聽她吟誦《嘆春》時便覺有些奇怪,薛明露的詩以措辭和場景出名,但境界不夠高遠。而昨日那首詩,由小見大,表面看寫的是春,實則感嘆人生莫測,時光荏苒。那首詩用詞看似簡單實則精準,跟薛明露以往的風(fēng)格大相徑庭。 昨日,她聽唐映楓說這首詩并非薛明露所做時,既覺得詫異,又覺得并不十分意外。那樣的境界,并非天賦所能達到,需要的是閱歷。不過仍舊詫異,不明白薛明露為何要這般。其實,“春”這個主題,以她本來的本事,已經(jīng)足夠?qū)懞昧恕?/br> 唐映楓只是淡淡道:“因為她想要的更多?!?/br> 薛明露想要名滿京城,想要成為趙懷亦名正言順的王妃,那小小的才情必然是不夠的。 唐映楓派暗衛(wèi)盯著的從江南來的馬車,不止是盯著薛明露,還有從江南來京城游玩的方映真。上一世,方老先生一直在江南隱居避世不出,偶然出來觀賞詩會時,與詩販子談到了自己所寫的詩,薛明露在旁邊偶然聽聞一句,在進京城之前,找詩販子將完整的詩買了下來。 方映真鮮少出山,更別說前去京城,等消息傳到江南之后可能都是幾年之后的事情,薛明露完全有足夠的時間去處理。 唐映楓知曉這事兒,就是在她死后的一年,方老先生前去京城找薛明露對峙,可那是薛明露早已手握權(quán)勢,也沒有多少人再關(guān)心那首詩究竟是誰所作,方老先生被薛明露冷冷刺了幾句,把銀兩全部揮在地上,氣沖沖地回了江南。 而這一世,唐映楓早早地派人去江南找到方先生,說他在京中的老友病重,提前把人叫來了京城。 現(xiàn)在的薛明露,雖然心機深重,但羽翼未豐,她企圖往上爬的第一步,便要讓她摔到碎骨。 議論聲越來越大,也逐漸不堪入耳。 何生站在柳秋荷身后,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 柳秋荷抿了抿唇,抬眸看著男生清潤如玉的側(cè)顏,臉紅了幾分。 薛明露眸中緩緩凝聚起眼淚,頗為義正言辭地控訴道:“我與老先生素不相識,老先生究竟為何如何血口噴人?。??” 方映真站的筆直端正,攔著他的人一見唐映楓的表情,也撒開了手。 方映真拍了拍褶皺的長衫,眸光如炬:“姑娘年紀不大,若偷的是老朽的其他東西,老朽定繞姑娘一次,可唯獨詩不行?!?/br> 孔宜不是愛管閑事的人,方才提議說先賽馬,也只是因為他的愛徒趙云憐在耳邊提了幾句,此時也只是遙遙地看著。 趙云憐起身,緩緩走到孔宜身邊,輕聲道:“是方映真老先生。” 孔宜這才面色微變:“請進來?!?/br> 孔宜此話一出,看熱鬧的人皆是一怔??滓嗽诔砂矅匚缓芨?,能被孔老先生高看的人,定然不是尋常人。 人群讓出一條道,方映真步履沉穩(wěn)地一步一步走上前。 薛明露渾身發(fā)著抖,轉(zhuǎn)頭看向趙懷亦。昨日還柔情萬分的人,此時輕笑地迎接過方映真,明明只是幾步之遙、一夜之隔,卻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