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趙懷亦回神,理了理褶皺的衣衫:“開門。” 貴妃正準(zhǔn)備呵斥出聲,卻見趙懷亦一如往常地站在房間內(nèi)。沒有預(yù)想中的不修邊幅頹唐沮喪,他除了衣裳稍顯褶皺了些,與平時并無差別。 貴妃哽了一下,隨即怒道:“衛(wèi)國公回京了,現(xiàn)在正在陛下書房。可能下一刻,你跟唐映楓的婚約就解除了!” 趙懷亦沒什么多余的表情,他走上前牽著貴妃的手坐下:“母妃坐下說。” 見他如此不慌不忙,貴妃冷笑了一聲,出聲諷刺道:“你知道的,就算不是唐映楓,我也看好了其他備選的官家小姐!你要是想坐上那個位置,這正妃的人選就由不得你?!?/br> 趙懷亦一頓,默默收回了手,坐在貴妃身側(cè):“唐映楓身份特殊,父皇不會將她許輕易給別人。所以今日最壞的結(jié)果不過便是父皇取消他訂的婚約。” 貴妃一急:“什么叫不過就是?” 趙懷亦淡淡道:“就算父皇取消了,只要楓兒愿意嫁給我,我們依然可以成親?!?/br> 貴妃這才看出來趙懷亦沒有賭氣,沒有因為薛明露而慶幸今日可能的退婚。確實,今日就算皇帝同意衛(wèi)國公的請求,也不可能立刻指一門婚事。只要沒指婚,他們就還有機(jī)會。 勝公公小跑著過來:“娘娘,三殿下,衛(wèi)國公還沒出來?!?/br> 風(fēng)過林梢,春日的風(fēng)涼嗖嗖的。 唐映楓舔了舔干澀的唇,飲了一口熱茶。 白杏小聲道:“小姐別著急?!?/br> 照理說,陛下此時已經(jīng)對唐家心生芥蒂。三皇子又是他最器重的兒子。之前定下的那個婚約,皇帝可能只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借口和時間突然說解除。畢竟天子一諾。 可父親都已經(jīng)主動提出退婚,皇帝應(yīng)該沒有理由不同意。 唐映楓搖了搖頭:“再等等?!?/br> 如果皇帝同意,那么下一步,應(yīng)該就是宣她和趙懷亦進(jìn)殿。也可能不會,畢竟皇帝也從來不需要考慮他們的意愿如何。 瑤華宮內(nèi),斑竹叢叢,繁育茂盛。 趙云憐緩緩在棋盤落下一子,侍衛(wèi)輕輕走近,道:“殿下,衛(wèi)國公還未出來?!?/br> 趙云憐點了點頭。 母妃并不同意他參與奪嫡之爭。而唐映楓只是展現(xiàn)了比之前稍微多一點的親昵,那些壓抑太久的念頭不受控制的瘋長。 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放置在棋盤上,忽然端著棋盤一邊往上一揚,棋盤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刈苍诘厣?,黑白棋子在半空翻飛,落了一地。 * 養(yǎng)心殿門緩緩打開,沉重的木門發(fā)出嘎吱的聲響,回蕩在空寂的大殿內(nèi)。 唐映楓已經(jīng)站在門口,她應(yīng)聲抬頭,看著父親一步一步從高臺之上下來。 唐映楓跑上前握住唐半山的手:“父親,如何?” 唐半山?jīng)]立刻回答,只攬住女兒的肩膀,粗厚的手掌在她稚嫩的肩上輕輕拍了幾下。 唐映楓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勝公公大步跑著,一腳跨國瑤華宮的門檻,聲音尖利高昂:“娘娘,殿下!陛下沒同意!” 貴妃站起身:“當(dāng)真?” 勝公公笑道:“當(dāng)真!皇上啊把衛(wèi)國公留在那兒先問了許多兩陽境內(nèi)的情況,又下了幾盤棋,最后才說三皇子品行端正,不會那樣行事。輕飄飄把衛(wèi)國公給回絕了?!?/br> 趙懷亦默默聽著,面色沉靜如水,看不出喜怒。 他不用花再多心思便給自己的立儲之路增加了籌碼,應(yīng)該高興才是,可所有的喜怒都被隔絕在了太深處,趙懷亦轉(zhuǎn)頭看著香爐處的灰燼,眸光一暗。 竹林被風(fēng)吹出簌簌的聲響,侍衛(wèi)小步走到趙云憐背后:“殿下,陛下并未同意。” 趙云憐手指一頓,在恢復(fù)如初的棋盤上緩緩落下一子。 半晌之后,他才輕輕點了點頭。 黑子落下最后一子,將白子緊緊包圍,無處可逃。趙云憐拿出腰封中的骨哨放在嘴邊輕輕吹響,一道暗影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 趙云憐看著外面被風(fēng)吹動的云朵:“從今天開始,我要知道其他幾位皇子所有的動向。” 暗影輕輕點頭,隨即消失在原地。 * 晚飯時,唐半山和謝氏坐在飯桌上,都眉頭緊鎖。 偏生今日廚娘特意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謝含卉餓得不行,卻又不敢動筷子,只干瞪著默默吞唾沫。 唐半山沉聲道:“兩陽境內(nèi)局勢仍舊不容樂觀,我明日就要趕過去?!?/br> 謝氏點了點頭,轉(zhuǎn)頭看向一旁:“再去叫一下楓兒。” 白凝點了點頭,趕緊派人去了。 謝含卉在謝氏面前倒還自在,畢竟是她姑母,而且謝氏本來就溫柔。但唐半山就不同,他久經(jīng)沙場,哪怕穿著再素凈普通的衣服坐著,眉宇中都帶了股凜然的肅殺之意。 謝含卉主動請纓:“我去叫jiejie吧?!?/br> 見謝含卉走了,謝氏揮退了多余的下人,嘆了口氣道:“兩陽這仗一勝,朝中又得多少風(fēng)言風(fēng)語?!?/br> 唐半山五官利落干凈,皮膚偏黑,那雙眼眸炯炯有神。 他垂眸飲了一口酒:“為了避免陛下猜忌,我已經(jīng)不準(zhǔn)易兒科舉,這十幾年來回京第一件事便是述職面圣,非戰(zhàn)爭時期立馬將虎符交由陛下保管?!?/br> 謝氏仍舊愁眉不展:“現(xiàn)在柏兒也功績了得,我上回出門,還聽聞有人盛贊他為小戰(zhàn)神,可把我嚇壞了?!?/br> 見唐半山沉默,謝氏輕輕握住唐半山的手:“今日退婚陛下沒同意,想必那些人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陛下也沒往心里去?!?/br> 唐半山點了點頭。 謝含卉走到唐映楓閨房前,白杏都被關(guān)在外面等著。 謝含卉摸著肚子走上前:“jiejie還不出來?” 白杏點頭。 謝含卉十分疑惑不解,終于問出了自己糾結(jié)許久的問題:“因為不能退婚不開心?” 那是那皇子誒! jiejie連三皇子都看不上? 謝含卉想不明白,只是想到兩人的差距,心里又開始有些泛酸。 她湊到唐映楓門口:“jiejie,姑父姑母都等著jiejie你吃飯呢。我餓著肚子沒關(guān)系,他們不能餓著呀對吧?!” 房里沒有任何動靜,謝含卉又湊近聽了聽,還是沒聽到聲音。 謝含卉指了指里面:“從回來就這樣?。俊?/br> 白杏苦著小臉點頭。 謝含卉靠在門邊無語道:“jiejie,你要嫁的人可是玉樹臨風(fēng)人人艷羨的三皇子誒!你為何不開心???” 謝含卉現(xiàn)在不敢嘟啷什么要嫁給三皇子了。因為她一提到三皇子,就會想起那日的經(jīng)歷,覺得渾身不快。 門忽然從里面被打開,謝含卉毫無防備地朝里面栽進(jìn)去。 唐映楓嫌棄地用手指頂著謝含卉的額頭將她推出來:“這么好,讓給你去嫁?” 謝含卉干笑了兩聲,站直之后猛地?fù)u了搖頭。 薛明露的下場她可看到比誰都清楚……她可不想那樣。再說,jiejie救過她的命,除了說話刻薄些,對自己也蠻好的…… 唐映楓抬步朝前走,忽然轉(zhuǎn)過身認(rèn)真地看著她,輕聲道:“那次真的沒騙你,你母親病重,你最好帶著京城的名醫(yī)回去救她?!?/br> 謝含卉一下愣住,詫異地看著唐映楓的背影。 白杏從房中拿著銀兩走出:“小姐已經(jīng)幫表小姐你把大夫找好了,這京城您隨時想來便來?!?/br> 謝含卉眼眶紅紅的接過:“真的?” 白杏和白桃相視一笑:“真的?!?/br> 見唐映楓走來,唐半山輕輕咳了一聲,謝氏趕緊止住話頭,拉著唐映楓和謝含卉坐下:“來來來,吃飯了。” 唐映楓點了點頭,埋頭吃飯。 謝含卉見氣氛不對勁,也不敢說話。 飯桌上氣氛沉默,謝氏笑著給每人都夾了菜。她輕咳了一下,笑道:“楓兒,那日的事情可能是有誤會。三皇子他……” 唐映楓倏然抬眸看去:“我親眼所見,有什么誤會?” 等話一下子吐完,唐映楓才發(fā)覺自己語氣冷硬無禮,她一下停住,吃了母親給自己夾的菜,又給謝氏夾了一塊rou過去。 唐半山許久沒見女兒,唐映楓又正默默的生著氣,他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 謝氏笑著摸了摸唐映楓的頭發(fā):“楓兒,咱們家只是一個小小的武將世家,圣上一句話便是無上榮耀,也可能隨時……” 謝氏嘆了口氣,繼續(xù)道:“你二哥文采那般出眾,你父親卻不讓他科舉入仕,你可知為何?” 大哥尚武,二哥尚文。 二哥曾經(jīng)是和何生公子齊名的才子,卻被父親禁止入仕。她小時候也不懂,也責(zé)怪過父親一陣。可現(xiàn)在卻懂了。唐半山的名諱雖已經(jīng)足夠響亮,但唐半山已經(jīng)遲暮,一個唐靖柏來接班就足夠。朝堂上不能再出現(xiàn)一個唐靖易…… 所以她從小不學(xué)無術(shù),皇帝不會說她,父親不會說她。 因為唐家不能再出現(xiàn)第三個天才。 在他們的心里,她只需要傻傻的、天真地過完這一生。 唐映楓只覺得喉嚨一澀,眼睛和鼻尖都涌上了淚意。 謝含卉聽不懂他們說什么,埋頭吃飯,眼睛咕嚕咕嚕轉(zhuǎn)著。 謝氏也停下筷子:“你二哥本來那么聽話上進(jìn)一個人,因為那事兒跟你父親大吵一架,性情大變……現(xiàn)在還在臺鹿州混著……” 唐映楓眉頭一皺:“哪兒?” 謝氏哽了一下:“臺鹿州啊,你不是還去那兒看過你二哥嗎?忘了?” 見唐映楓仍舊面容疑惑,謝氏解釋道:“因為你父親有個老朋友在那兒練兵,所以把你二哥放在那兒管著?!?/br> 臺鹿州……臺鹿州…… 好耳熟的名字。 唐映楓皺眉盯著桌面,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xue。 上一世……上一世二哥出事的地方就是臺鹿州??!臺鹿州綏康縣!她重生時只聽母親提起綏康縣,所以沒想起來。 她想通了,他知道為何皇帝沒同意退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