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主賬中只有皇帝、成總管、趙懷亦、薛明露四人。 主賬比其余帳篷要寬敞許多,皇帝面色不明得坐在龍椅之上,靜默地看著下面的兩人。 趙懷亦和薛明露跪得筆直,埋著頭不句話不敢說。 不知多久之后,皇帝才緩緩收回眸光,問:“今日之事,還有誰見到了?” 成總管輕聲道:“云成郡主和柳夫人?!?/br> 皇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拇指不停搓挪著手中的玉佛珠。 燭火搖曳在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他手忽然一停,聲音平淡卻無形帶著威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清清楚楚地告訴朕?!?/br> 趙懷亦輕聲道:“兒臣在百花宴上對薛姑娘一見傾心,今日煩悶之后喝了酒,途徑薛姑娘的營帳本只想進(jìn)去坐坐,可兒臣年輕氣盛一時(shí)克制不住……” 他在提醒皇帝,他明明是年歲最大的皇子,卻因?yàn)楹吞朴硹鞯幕榧s不曾納一個(gè)妾。 是她唐映楓欺人太甚,他是皇子,為何要處處聽她的意見? 玉佛珠在皇帝晃悠,他手肘撐在膝蓋處,看著趙懷亦的腦袋:“抬起頭看著朕。” 趙懷亦握緊拳頭緩緩抬起頭看著皇帝,那張臉看向他時(shí)時(shí)常都是帶笑的 ,只不過笑意從來不到眼底。那雙眼睛太復(fù)雜,他從未看透過里面的情緒。 可此時(shí),他卻明顯地看出父皇眼中的失望。 失望…… 趙懷亦只覺得心被重重一錘,疼到他一瞬間呼吸不過來。 “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場合!你可知道今天有多少人可能會(huì)看到你作的丑事兒!” 擺在桌上的杯盞猛地摔碎在身邊,趙懷亦一抖,如鯁在喉。 他也覺得他明明不該這樣的……以他的自制力,他本不應(yīng)該一時(shí)發(fā)昏干了這樣的事兒,可他就是做了,還被父皇抓了個(gè)現(xiàn)行。 “你也要知道,這樣的女人絕對進(jìn)不了皇家?!被实鄢谅暤?。 薛明露猛地抬起頭,對上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神時(shí)只覺得渾身不自覺地發(fā)抖,她嘴唇輕微地顫了一下,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不敢辯解一個(gè)字。 今日趙懷亦來的時(shí)候,她明明知道不對不應(yīng)該,可是她不敢拒絕。 趙懷亦垂著頭,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轉(zhuǎn)圜。 “皇上,貴妃娘娘求見?!?/br> 皇帝淡淡抬眸:“進(jìn)。” 貴妃一進(jìn)帳中,便行了個(gè)大禮,隨后哭著大步走到趙懷亦身邊,狠狠扇了他一個(gè)耳光,聲淚俱下:“你究竟在干什么??!竟然敢在春獵之時(shí)干出這樣的事情!你對不得你父皇母妃對你的厚望嗎?!” 趙懷亦臉頰頓時(shí)腫了一邊。 又狠狠扇了趙懷亦一個(gè)耳光,貴妃哭著跪在趙懷亦身邊,抽泣道:“陛下,是臣妾管教無方,求陛下不要責(zé)怪亦兒,他還小啊陛下。” 皇帝端起成總管新泡的茶:“下個(gè)月他便加冠了?!?/br> 貴妃起身走到皇帝身邊跪下,楚楚可憐地看著皇帝:“是臣妾平時(shí)將他管教的太嚴(yán)了,老五前些日子都納了側(cè)妃,可我一直攔著懷亦不讓他納妾,不讓他有通室,他都快二十了啊陛下。別的二十歲的男子都有孩子了……是臣妾過分了,是臣妾不顧他的感受……” 皇帝抬手捏起貴妃的下巴:“今日是春獵,他不去參加詩會(huì),跑入女子帳中跟未出閣的女子廝混!這叫通jian愛妃你不知道嗎?!” 皇帝甩開她的下巴,貴妃歪坐在地上愣了幾瞬,起身抱住皇帝的一角:“陛下,就說他們是有婚約的行嗎?只是外人不知道……” 皇帝猛地站起身,回眸冷冷地看著貴妃哭到紅腫的眼睛。 “陛下,丞相夫人求見?!?/br> 皇帝甩開下擺坐下:“不見?!?/br> 小公公道:“夫人說,她有急事需要見薛姑娘一面?!?/br> 皇帝這才抬起眼眸:“讓人進(jìn)來。” 薛明露小心翼翼地轉(zhuǎn)身看去,公公低眉頷首地拉開簾子,丞相夫人扶著一雙無力垂著、帶血的手,薛明露沿著那雙手一寸一寸地看過去,有雙黑漆漆的眼睛睜著,如同厲鬼一般盯著她。 薛明露只覺得呼吸在一瞬間停滯,她一下跌坐在地上,神似癲狂地看著曹文博的方向呢喃著:“你……怎么還活著……” 第四十一章 做我通房 曹文博奄奄一息地趴在小丁的背上, 光澤鮮亮的騎射服被刮成了破布條子,右手手臂裸露出來一半, 肘部的傷口剛剛結(jié)痂,鮮血留下的痕跡在手臂上縱橫交錯(cuò),看上去分為可怖。 皇帝皺了皺眉:“文博這是出了何事?” 他輕輕點(diǎn)了下指尖,成總管趕緊命人搬了個(gè)軟塌上來。 薛明露方才還在身邊隱隱啜泣,此時(shí)卻沒了半點(diǎn)聲音。趙懷亦詫異地抬眸朝她看去,薛明露嘴唇微張,眼瞳緊縮,直愣愣地盯著曹文博的方向。 丞相夫人一邊用袖子擦著眼淚,一邊緩聲道:“今日下午便不見博兒, 以為他是去哪里貪玩了, 可一直到晚上仍舊不見人, 便派了人四處找著。一直到方才小丁急急忙忙地闖進(jìn)來這才知道他是摔到山崖下去了?!?/br> 貴妃看了得勝一眼, 得勝忙走過去將貴妃扶起來。 曹文博可是貴妃的親侄子,如今整個(gè)人奄奄一息地躺在軟榻上, 本該是去找太醫(yī)的呀,為何非得此時(shí)來這? “快去傳太醫(yī)。”貴妃小聲道。 丞相夫人看著曹文博:“他非要先見明露一面, 可他這身子骨再不去看大夫可就沒命了啊!老身實(shí)在沒有辦法, 多番打聽之下才知道明露在陛下您的帳中, 便斗膽前來問問。” 皇帝沉眉端坐在龍椅上,眼眸在曹文博和薛明露身上停留片刻,淡淡道:“文博有何要與薛姑娘說的?” 小丁扶著曹文博坐起身,他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容, 盯著薛明露半晌,這才對皇帝輕輕行禮,小聲道:“稟報(bào)陛下……” 曹文博輕咳了一聲, 不知是不是嗆了東西亦或是傷勢太重,連帶著重重咳了好幾聲,撕心裂肺。 嚇得貴妃和丞相夫人趕忙道:“還說什么說!有什么比你的命還重要!” 曹文博緩緩擦了擦嘴角,看著薛明露和趙懷亦,道:“昨晚……臣出門散心時(shí)不小心撞見薛明露與三皇子幽會(huì)……” 貴妃猛地頓住手,詫異地看著曹文博,又轉(zhuǎn)身看了眼皇帝。 她蹲下身示意曹文博別再說話,可曹文博完全視而不見,他臉上蓋了一層污泥,眼神卻格外有神。 他們那日幽會(huì)被撞見了? 趙懷亦抬眸看向薛明露,卻見她垂眸看著地面,放在腿邊的手攥得死緊。 皇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他繼續(xù)。 而丞相夫人完全不知薛明露和三皇子的jian情,拽了下貴妃的袖子,可貴妃此時(shí)正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應(yīng)對,根本無心理會(huì)母親。 曹文博擦了擦嘴角的血:“我無意中透露我此次春獵不想狩獵,只想在云幽谷看看風(fēng)景,誰曾想她特意追過來跟我求情,讓我不要將此事說出去。我好心好意勸解,誰知道她為了保全自身便狠心地將我推下山谷!” 曹文博斷斷續(xù)續(xù)說完,隨即趴在軟塌便重重一咳。 他話音一落,主賬中頓時(shí)陷入一片死寂。 趙懷亦不敢置信地看著薛明露,他還未出口問,一道身影便猛地閃過眼前,丞相夫人疾步走來,一巴掌狠狠扇在薛明露臉上,臉色漲紅地怒斥道:“我念在你祖父的情面上好意留你住在丞相府!結(jié)果你水性楊花,勾搭文博不說,還搭上了三皇子!竟然還心狠手辣到將他推下懸崖!!你究竟是個(gè)什么蛇蝎心腸!!” 丞相夫人這一巴掌可是用了十足的力,薛明露直接被打得趴在地上,頭發(fā)散亂,臉頰紅腫。 血溢出嘴角,薛明露卻擦也不干擦。 她渾身都在發(fā)顫,眼珠子盯著地上的某一處不動(dòng)。 貴妃也走到薛明露面前,得勝趕緊拽著薛明露強(qiáng)迫她抬起頭。 貴妃蹲下身,在薛明露耳邊輕聲道:“若你承認(rèn)這一切都是你的錯(cuò),我便救你一命?!?/br> 薛明露臉色無比蒼白,眼眶卻是赤紅的,她眼眸眨也不眨地盯著貴妃的臉,嘴唇咬的死緊。 曹文博沒死……趙懷亦也不會(huì)救她…… 是丞相夫人帶著趙懷亦去的江南,是他先許的諾言……他說會(huì)娶她為妻的…… 薛明露怔怔地看著,眼淚唰得一聲往下落。 淚滴砸在地上,濺出崩裂的水花。 趙懷亦看著她絕望的神情,嘴唇翕動(dòng)了半晌,卻也沒開口說一個(gè)字。 貴妃站起身哭泣道:“懷亦單純正直,不小心就著了你這個(gè)狐媚子的當(dāng),你居然心狠手辣到將文博推下山崖,這樣的人就算懷亦再喜歡,也絕不可能入皇家的門!” 她轉(zhuǎn)身對著皇帝跪下,聲音無比委屈懇切:“陛下,亦兒是您看著長大的??!他是什么樣的性子您最清楚不過了,若非薛明露存心勾引,他又怎么干出這樣的事情!” 皇帝一直無聲地看著下面所有人的動(dòng)作和神情,眉心皺出深深的溝壑。 手中的玉佛珠一下頓住,皇帝的聲音并不響亮,卻沉穩(wěn)有力地傳到了在場的每一個(gè)人耳朵里:“三皇子定力不足,有失皇家風(fēng)范,罰去通州知州一職,閉門思過一個(gè)月?!?/br> 通州知州一職被免……還要閉門思過一個(gè)月。 貴妃眼睛猛地瞪大,知曉陛下這回是真的動(dòng)了怒,卻又不敢再求情。 趙懷亦跪下磕頭:“謝父皇寬恕。” 皇帝面色未變,用著在平淡不過的語調(diào)道:“薛明露存心勾引三皇子未果,傷風(fēng)敗俗,有辱婦道,并蓄意殺害曹家嫡子,其心險(xiǎn)惡,處于絞刑?!?/br> 趙懷亦仍保持著跪趴的姿勢,他雙手疊放在一起,聽到宣判的那一刻,睜開的雙眸緊緊閉上。 “冤枉啊!陛下!……” 薛明露看了貴妃一眼,猛地推開身后幾個(gè)公公的手,可她小女子的力氣頂天了也抵不過身后幾個(gè)公公的力氣,她才撲騰起來,便被狠狠地按在地上,嬌嫩的臉蛋摩擦在粗糙的地面,瞬間磨出了幾道紅印子。 貴妃給得勝使了個(gè)眼神,得勝趕緊捂住薛明露的嘴巴不讓她說話。 “嗚……唔…唔……” 薛明露愣愣地看著趙懷亦的方向落淚,可他始終埋著頭,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陛下……”曹文博嘶啞的聲音響起。 皇帝淡聲道:“但說無妨?!?/br> 曹文博黑眸灼灼地盯著薛明露的方向,忽然道:“臣愛慕薛姑娘已久,想收薛明露作通房。” 趙懷亦埋著頭的猛得抬起,不敢相信曹文博說的什么瘋話。 “嗚唔?。?!” 薛明露忽然比皇帝方才宣判死刑時(shí)更加劇烈地掙扎起來。 曹文博定是要她生不如死…… 丞相夫人轉(zhuǎn)身直想一巴掌打在曹文博背上,可念及他身上的傷勢,又生生頓住手,聲調(diào)卻忍不住拔高:“你說什么瘋話呢???!絕不可能!” 曹文博看著皇帝:“陛下,臣只是斷了幾根骨頭,并未危及生命。愿陛下了臣一個(gè)心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