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秀娘眼眸微怔,卻并沒有露出唐靖柏意料之中的喜悅:“怎么了?” 秀娘第一次見唐靖柏時,頭回見到那般清雅俊逸的男子,便怔怔地忘了所有。她從小便待著這個小村子里,沒見過大世面,初見時,以為他也只是附近的小兵,成婚那日,她看著端坐為椅上,被所有人尊敬的國公大人,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丈夫,是堂堂國公大人的嫡長子,是在整個成安國都無比尊貴的世家少爺,更是年少有為的大將軍。 可也就是在當下有些恍惚,因為他們也只在這個小山村里待著,秀娘并未覺得自己離他有多么遙遠。 可京城不一樣,她聽到其他士兵談起過,那里的姑娘都會識文斷字,琴棋書畫。她們的手指拿出來都是纖嫩修長的…… 她垂眸看著自己粗糙的指尖,將自己的手從唐靖柏手中拽出來,小聲道:“我就不過去了,秀娘在這里等你?!?/br> 唐靖柏垂眸看著她微紅的鼻尖,自己站起身,將她常用的東西從衣柜里拿出來。 秀娘趕緊起身攔著:“夫君,你干嘛?” 唐靖柏在房間里四處走著,幾下將東西收拾好,秀娘攔都攔不住,所幸坐在床上看著他收東西。 她也常常和其他成婚的女子聊起自己的丈夫,也是在無數次聊天中緩緩發(fā)現,她的夫君是誰都比不上的好。他從不大聲說自己,永遠都溫溫柔柔地講道理。他不會對自己頤指氣使,哪怕打仗再累了,一有時間就會和她一起洗衣做飯。她不認識字兒,他沒露出半分嫌棄,只買了些書回來慢慢教她。那些男子家里都不只一個女人,可那般多女子對他投懷送抱,他也沒搭理過一個。 這般好的人……還是國公府的嫡長子。 秀娘其實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畢竟她有生之年里,體會過的最高的身份只是縣長的嫡子。她去縣里時,一個縣長的嫡子便威風凜凜,那國公的嫡長子,得是怎樣尊貴。 秀娘眼眶有些紅:“夫君,秀娘不想去京城。” 唐靖柏手一頓,這才看到她忍著淚的模樣,他將小女子柔軟的身軀抱進懷里:“有我在,秀娘便不必害怕?!?/br> 她埋在男子寬厚的胸膛里,眼淚溢出眼眶將睫毛沾濕。 唐靖柏小聲道:“我母親一品夫人,其實原本也只是一個濟理縣普通人家的女兒。” 秀娘眨了眨眼睛:“真的嗎?” 唐靖柏點了點頭:“而且我娘親、meimei還有二弟,都很喜歡你,想見見你。” 秀娘常常聽唐靖柏提起他有一個特別調皮的弟弟,特別可愛的meimei。她從他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他照顧兩個小家伙的過往,她就想,她應該也能照顧好弟弟meimei的。 秀娘轉頭看著唐靖柏:“他們真的喜歡我嗎?” 唐靖柏點頭:“當然?!?/br> 兩人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告別了唐半山,帶了些特產,朝京城趕去。 * 杯盞里的熱氣裊裊升起,貴妃抬眸看了趙懷亦幾眼,氣得又喝了口茶。 這都成婚這么久了,竟然還沒有洞房?! 貴妃將被子往桌上一放:“你若不自愿,本宮也有的是手段?!?/br> 趙懷亦當然知道,畢竟那回在咸粟閣,便是貴妃燃的香。 趙懷亦眉頭一皺,忽然想起春獵那晚,他似乎也聞到了這百濯香的味道。 他起身行禮:“母親若只為說這件事,兒臣便先回府了。” 貴妃一巴掌拍在桌上:“你說的什么話?!你知道不知道現在陛下有多器重趙云憐和趙旭堯,若皇長孫不是你先生出來的,你拿什么翻盤?!” 皇長孫? 趙懷亦輕嗤一聲:“等到皇長孫生出來,你我母女二人早已身首異處?!?/br> 貴妃一窒,竟然一時之間找不到話反駁。 宮女匆匆進來,看著貴妃一眼,又看了趙懷亦一眼,似是在猶豫該不該說。 貴妃沒好氣道:“說。” 宮女道:“沈福求見。” 貴妃一下抬起頭,對宮女抬了下手,然后對趙懷亦道:“你先下去。” 趙懷亦狐疑地皺起眉,卻也沒多問,轉身朝外走去。 宮女也是懂事的,等趙懷亦走了之后,才將沈福帶進來。 貴妃站在門口不遠處,一見他進來,那雙大眼睛便直直地瞧過去:“找著了?” 沈福使勁點了點頭:“是?!?/br> 葉子被風吹落一片,搖搖晃晃地蕩著圈兒往下墜,丫鬟一只腳踩了上去,興奮地拿著信朝府內跑。 “夫人!二少爺!大小姐!大少爺來信了!”白凝大聲叫道。 三人正在府內用早飯,謝氏激動地趕緊放下碗筷,接過白凝的書信:“來來來!快給我看看?!?/br> 謝氏高興地眼睛直泛酸,拿著袖帕擦了下眼角。 大哥要回來了? 唐映楓微微蹙起眉。上一世大哥出事,也是在回京述職之時??缮弦皇肋@時回京述職的,不應該大哥啊……不是汪煥嗎? 她搶過母親手中的信一看,大哥是在七月十七日寄出的信,寫的七月二十一日出發(fā),而今天,是七月二十二日。 唐映楓抬眸看著唐靖易的眼睛,嘴唇微張。 提前了。 提前了…… 第六十章 遍體生寒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 趙懷亦剛加冠不久,貴妃正忙著和唐家籠絡關系, 時不時叫她去承乾宮。可這一世不同了,他們早已解除婚約,唐家對于他們來說只是莫大的威脅,毫無留下的必要。 她眸光怔怔的,唐靖易本想訓斥她無禮,轉而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唐映楓站起身,急急忙忙地說道:“我有事先出去?!?/br> 唐靖易疑惑地皺起眉,看著唐映楓匆忙離去的背影。 她步履匆匆地朝馬廄處走,手指圈在耳邊狠狠吹響。 哪怕在國公府內, 唐映楓也從未這般明目張膽地召喚過他們。白十九遲疑了片刻, 聽她哨聲急促, 閃身出現在她面前。 唐映楓緩了一口氣, 看著白十九沉聲道:“現在兵分三路,一行人去兩陽境內我父親?!?/br> 本來應該回來述職的汪煥留在了兩陽境內……在父親身邊…… 汪煥。 唐映楓只覺得喉嚨一下脹痛, 說話都有些艱難:“去兩陽的人一定要最快!現在立刻出發(fā)?!?/br> 二哥才出發(fā)不久兩天一夜,距離兩陽境內應該已有一段距離。 唐映楓接著道:“派三個人跟著我, 剩下的人立刻去通州告知七皇子?!?/br> 她將自己的手鐲放到白十九手中:“告訴他, 立刻派人去兩陽?!?/br> 老將軍將他們交付給唐映楓時, 他們其實也很意外。他們是將軍用盡心思培養(yǎng)的暗衛(wèi),忽然派給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 可接觸之后,他們都發(fā)現將軍的女兒非同一般,她有著超乎尋常的冷靜, 思維縝密,料事如神。 鮮少有如此激動的時候。 聽見老將軍可能發(fā)生意外,白十九立刻道:“是?!?/br> 二哥現在對于趙懷亦并未任何威脅, 母親和二哥都還是安全的……唐映楓捂住腦袋,看而萬一呢…… 她幾乎將所有得力的人都派了出去,一部分在云鹿州,一部分跟著她去兩陽。 不論怎么說,貴妃現在不可能在明面上對唐家做任何事,按大幾率來推算,母親、珍兒、還有二哥在京城不會有危險,可唐映楓一想到她會離開,留他們在京城,心里便慌亂無比。 身側腳步聲忽然響起,唐映楓一下抬起眼睛,就見唐靖易不知何時站在了馬廄旁,將她說的那些話聽去了多少。 他面上仍舊帶著懶懶散散的笑,走進馬廄中:“事態(tài)那么嚴重嗎?緊張到連我的腳步聲都沒聽到?” 唐映楓艱澀地咽了一下唾沫,看著唐靖易的背影,無數地點了點頭。 很嚴重。 她料到貴妃和趙懷亦的計劃會提前,可沒想到會提前這么多。 監(jiān)察大人后日便到云鹿州,到時候事情一鬧大,矛頭直指貴妃和丞相,他們便脫不開身。 可誰想到,他們提前了……提前了這么久。 唐靖易拉著兩匹馬走出來,將韁繩放到唐映楓手中。 她眼眶通紅,強忍著哭。 唐靖易拿手敲了下唐映楓的腦袋:“我去找父親。你去找大哥。母親我會派人送她回濟理縣修養(yǎng)?!?/br> 唐映楓哽咽道:“你的婚事……” 唐靖易翻身上馬:“在大婚之日前,我們能趕回的?!?/br> 他語氣輕松,卻無比篤定。 下人們將必要的東西全部裝進包裹里,遞到兩人面前,唐映楓接過帽子戴上,摸了摸別在馬側的劍。 白杏和白桃握著手,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兒。 大家都沒說什么,卻猶如一團陰云籠罩在整個國公府的上空。 正如唐靖易不會覺得唐映楓疑神疑鬼多此一舉,謝氏亦不會。 因為他們都清楚, ……京城明槍終究要從唐家開始。 白凝抿了抿唇,小聲問:“夫人,要關門嗎?” 謝氏沉聲道:“開著門,與平日里無異?!?/br> 白凝和白桃對視了一眼,游移道:“可方才二功夫吩咐,今晚咱們就回濟理縣?!?/br> 謝氏站在廊下,透過那扇朱漆大門遙遙地看著街頭。 “這幾日,一切照舊?!敝x氏收回眸光,轉身朝屋內走去。 唐靖易和唐映楓走得是小路出城,并未被人發(fā)現。若國公府突然關門閉戶,她又因病回了濟理縣,反倒引人懷疑。 而且,如果半山和柏兒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躲在濟理縣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