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養(yǎng)心殿內(nèi)燭火通明,陛下揉了揉眉心,看著呂秋飛呈上來的奏折。 成總管輕聲道:“陛下,夜深了,您最近本就身體抱恙,可得好好休息?!?/br> 皇帝往后一躺,一旁的宮女趕緊上前揉肩。 成總管朝一旁一使眼色,小公公趕緊將牌子端上來,成總管輕聲道:“陛下今晚去哪位娘娘宮中歇息???” 陛下緩緩坐起身,看了眼牌子,也沒翻。 成總管柔聲道:“貴妃娘娘近日……” 陛下不耐煩地打斷:“去德妃宮中?!?/br> 兩個小宮女一路疾跑回宮中,嚇得其他宮女一陣驚慌。 “玲玉、玲珂,你們兩個干嘛呢?今日陛下在宮中!” 玲玉和玲珂趕緊駐足。 玲瓏將兩人帶到一旁:“不是在打掃嗎?” 玲玉拽了拽玲珂的袖子,玲珂又扯了下玲玉的袖子。 玲瓏失去耐心:“快些說,我還得去服侍娘娘?!?/br> 玲瓏這才小聲道:“我們方才見到貴妃娘娘帶著人去霽月殿了?!?/br> * 柳圓渾身緊繃地站在孟琇微身邊,卻見她依舊八風(fēng)不動地喝著茶。 她早就知道自己娘娘不是平常人,否則也不可能待個冷宮待出了如此悠閑幸福的感覺。 小破門“咯吱——”一聲被推開,貴妃抬眸看去,霎時怔在原地。 她本以為會見到孟琇微一臉蒼白、毫無人氣地躺在破舊的木床上,可這都十多年過去了,她竟然還是當(dāng)初那副模樣,一臉靈氣,悠悠閑閑地坐在樹下飲茶看書。 貴妃取下黑色的斗篷,抬步朝孟琇微走去。 她仍舊看著書,指尖滑動翻過一篇,似是絲毫不在意她的到來。 貴妃一把拽過她的書,狠狠扔在地上:“十幾年過去了,你還是這般裝模作樣!” 孟琇微站起身看著貴妃,眸光冷冷的:“你還是這般蠻不講理?!?/br> 貴妃極其討厭她無論何時都好似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她將旁邊的桌子一把推開:“你玩了我十幾年,現(xiàn)在也該你死了?!?/br> 霽月殿冷清了十幾年,夜里她常常坐在院子中間賞星看月,聽著寂靜深宮里那些極其細(xì)微的聲響。 門外有兩道腳步聲。 隔著一段距離,還跟著不少人。 孟琇微冷嘲地看著貴妃:“貴妃莫非是忘了當(dāng)初我為何被陛下罰入冷宮!” 她是陛下最寵愛的妃子,可孟琇微入宮之后,第一晚便承寵,連升了三位。更別說生下了皇子,那時候她叫瑜妃,皇帝親賜的名字。 貴妃本就嫉妒至極,更別說她知道了她和皇后之間的恩怨。 皇帝的所有妃子中,只有她和皇后是陛下尚是太子時進(jìn)的東宮。貴妃第一胎懷的比皇后早,太醫(yī)說很大幾率是兒子。她孩子生下后不到一歲便夭折,后面才知道是皇后搞的鬼。那時剛好皇后生下了長公主,坐月子正是虛弱之時,于是她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皇后永遠(yuǎn)懷不了孩子。 皇后喜歡看書,她便在她的書上撒上藥粉,在墨中也加了藥粉。 皇后整日與這些慢性的毒藥粉接觸,不知不覺間身中劇毒,慢慢失去生育的能力。 某一次金環(huán)去皇后宮中將藥粉遞給她安插在皇后宮中的宮女時,被孟琇微撞見了。 而那時孟琇微作了一首詩冒犯了陛下,正是冷落的時候,貴妃借此機(jī)會,編造孟琇微諷刺皇帝無能。 貴妃睥睨著她:“那又如何!我只是在宮中派人傳了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陛下便信了,這只能說明陛下本就對你懷有戒心?!?/br> 孟琇微看著她:“我不過是不小心撞破了你故意在皇后的書本上撒了導(dǎo)致不育的藥粉……” 貴妃一巴掌打過去:“你胡說,我沒有!” 及時在這根本無人聽見,一提及那件事貴妃心中還是驚慌,她轉(zhuǎn)頭看向金環(huán):“酒給我?!?/br> 孟琇微掙扎地吼道:“你害得皇后不能再懷孩子,又害得我與我兒分離十?dāng)?shù)年!曹覓云……唔唔……” 金玉趕緊上前捂住孟琇微的嘴巴,他們派了兩人在外面望風(fēng),可心里也是放心不下。 她腦海中不停浮現(xiàn)方才在外面遇見的兩個小宮女……她好像在哪里見過…… 一般在這冷宮清掃的,都是宮里低等的粗使雜役,并不會穿那樣的宮服。 “金玉!”金環(huán)叫了一聲,“你快抓住她!” 金玉趕緊回神,上前抓住孟琇微的手。應(yīng)該沒事的,娘娘在宮中的耳目那么多,若是有什么異動肯定早就知道…… 一道低沉而威嚴(yán)的聲音緩緩響起,金玉手指一頓,驚詫地抬眸看去。 ““朕是不是下旨,擅闖霽月殿者……”身著明黃龍袍的人從黑暗處走出來,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測,他薄唇微啟:“……死罪。” 手里的酒杯倏然從指間脫落,在寂靜的深宮中回蕩出叮鈴的清脆聲響。 第六十三章 是小縣主 “陛下!”貴妃跌跌撞撞地跑到皇帝身邊跪下, 頭一次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在養(yǎng)心殿的線人告訴她陛下今日歇在養(yǎng)心殿,德妃也早已經(jīng)歇下……來冷宮打掃的人只是些粗使雜役根本……究竟哪一步開始就已經(jīng)在被人設(shè)計…… 而陛下又聽去了多少?? 貴妃抓住皇帝下擺, 柔聲懇求道:“陛下……嗚嗚……陛下……孟琇微一直都是謊話連篇陛下您不是知道嗎?您千萬不要聽信她嘴里說出來的話啊陛下!” 皇帝甩開她的手,坐到庭院中間擺好的椅子上。 孟琇微脖子被掐出了紅痕,似是有些埋怨他,低頭咳嗽著 ,始終不抬頭說話。 貴妃跪著爬過去,謙卑地拉著皇帝的腿:“陛下……臣妾真的從未做過孟琇微說的那些事,都是……” 皇帝淡淡地抬起眼眸看著她 :“朕是不是下過旨,擅入霽月殿者死罪?!?/br> 她跟了他幾十年,比誰都知道他的喜怒哀樂。 他當(dāng)時將宮中盛寵的孟琇微打入冷宮之時, 也是這樣的眼神。 貴妃嘴唇微張, 瀲滟的美眸中滿是淚水:“陛下……臣妾……” 皇帝揮開她的手:“方才你也承認(rèn)了, 當(dāng)年一事乃是你在宮中造謠?!?/br> 貴妃亭亭地跪著, 不敢有任何動作。 他聲音仍舊沉穩(wěn)到?jīng)]有一絲起伏,卻利得劃開皮rou, 刺到深處的讓人恐懼。 “利用朝堂的事打壓異己,”皇帝冷冷地看著貴妃, 聲音里似乎還帶著笑意, “……貴妃真是好手段?!?/br> 貴妃一下跌坐在地, 嘴唇顫抖地看著皇帝,卻一句話也解釋不出。 他眸光沉沉地看著她:“不愧是丞相的女兒?!?/br> 貴妃猛地抬眸看著皇帝,只覺得心好像在一瞬間跌入冰冷黑暗的谷底。 “來人!”皇帝站起身,“將貴妃禁足承乾宮, 沒有朕的旨意,誰也不能進(jìn)入。” 成總管趕緊派人將貴妃押下去,貴妃忽然抬眸看著站在不遠(yuǎn)處的德妃, 怒吼道:“都是你害的!陛下,是德妃她設(shè)計陷害臣妾啊!” 德妃并未理睬她,看著她被太監(jiān)們拖走。 孟琇微仍舊跪坐在庭院中,十幾年過去了,她們都老了,她卻仿佛藏在這里將那十幾年都濃縮成了一年,素凈的衣衫更襯托得她清靈干凈,和初進(jìn)宮時,竟然沒多少差別。 陛下方才站在她身邊,似是并未聽貴妃在說什么,只是凝神看著燈下的美人,好似看到了十幾年前的孟琇微。 “抬起頭來,看著朕?!?/br> 孟琇微緩緩抬起頭,那張臉白皙秀麗,自是不如十幾年前嬌嫩,卻更多了幾分閑適和韻味出來,比當(dāng)時的青澀丫頭,更是迷人。 皇帝道:“不怪朕? 孟琇微不自覺努了努嘴:“陛下您覺得呢?” 她并未直接否認(rèn),也沒有柔弱地控訴他造成的后果,輕飄飄俏皮的一句話,像極了當(dāng)初。 年紀(jì)越大,身邊的人都變了,她卻還和十幾年前一樣。 皇帝輕笑了下:“朕覺得你在怪朕。” 孟琇微挑了下眉,沒說話。 成總管在陛下耳邊小聲道:“陛下,德妃娘娘還在等著呢……” 皇帝這才想起一旁的德妃,他抬起頭:“你先回去吧,朕今晚在這兒歇息?!?/br> 德妃頓了下,微微欠身,轉(zhuǎn)身朝外走去。 她用了十幾年,也比不上孟琇微的一個眼神。 柳圓驚詫地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完全不敢相信。 她和娘娘兩個人相依為命,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過了十幾年。今晚上突然貴妃要來殺她們,柳圓都以為活不過今晚,結(jié)果陛下來了,還……還……還要在這里歇息…… 柳圓呆滯地進(jìn)屋收拾,可這屋子雖然整潔,卻窮酸得不像樣子。 孟琇微也隨著皇帝站進(jìn)去:“您確定要歇在這里嗎?” 霽月殿其實本來并不小,只是這十幾年只有她們兩個住,便只用了三間屋子,最左邊柳圓住,最右邊孟琇微住,中間那間屋子擺了一張圓桌,上面是晚上吃剩下的菜。木架子床都斷了,中間用布條拴著,好些家具都縫縫補(bǔ)補(bǔ)地用著。 皇帝蹙起眉:“不是每月有人給你們送補(bǔ)貼來嗎?” 孟琇微自在地坐下,不搭話?;实劭聪蛄鴪A,柳圓這才支支吾吾道:“回稟陛下,這是冷宮……奴婢都是跟人籠絡(luò)了好久才搭上熟人給我們送飯的,之前有好幾年,隔幾天才給我們送飯……” 皇帝眉頭一下皺起,掀開門簾看著成總管:“將瑜妃的儲秀宮騰出來,明日便搬過去。” 瑜……妃?! 成總管一驚,趕忙答應(yīng)。 * 唐半山和唐靖柏都是極其謹(jǐn)慎之人,并不好找機(jī)會下手。而云鹿州的事情鬧得舉國皆知,誰都不知道呂秋飛查到了什么地步…… 所有事忽然盡數(shù)炸出來,如同馬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