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冥王。 身體瘦弱的冥王,不穿西裝的時候總是穿得像個快遞員,他和愛神是形影不離的良伴,表情中常常帶著天真的好奇,但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能打。 冥王負(fù)責(zé)在追殺任務(wù)中執(zhí)行團隊的培訓(xùn)、分派和管理,只要他有空,他也非常樂意親自去第一線干點力氣活。大家公認(rèn)他總是干得最精細(xì)、最徹底的那一個。 也許這就是他名字的由來。 他對于斯百德正在談?wù)摰脑掝}似乎相當(dāng)不滿,但聲音還是那么愉快,大家因此都打了一個寒噤,因為他說話的語調(diào)越是輕快,說明內(nèi)心正在翻騰的情緒越是危險。 如果沒有成為干掉殺人兇手的人的話,他大概就是最恐怖的那個殺人兇手吧! 誰也不希望這個推論有被驗證的一天。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團隊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過程中,見財起意?” 斯百德即刻冷冷地反駁:“這不是我的原話?!?/br> 他即刻將財務(wù)報表上明細(xì)的那一欄放大,一百三十七宗案件密密麻麻地陳列在巨大的全息投影上,每一個字都帶著陰影,帶著血,后面都盤踞著數(shù)以十計的冤魂。 而真正用血紅的標(biāo)記標(biāo)出來的那一些,正是那些殺錯了人的案子。 巧的是,那些案子后面所標(biāo)注出來的財務(wù)狀況,剛巧也都是贏利最高的。 “默多克·赫本,這是全職殺手中最臭名昭著的一位,我們盯上他是因為玻利維亞發(fā)生的馴犬謀殺案,所有受害者都是被訓(xùn)練有素的大型犬攻擊致死的,而默多克剛好有在農(nóng)場馴養(yǎng)狼犬的經(jīng)歷以及養(yǎng)狗的愛好。 “但我們的人盯上他,除了被他的這些顯而易見的特征吸引以外,還因為他的工作只收受鉆石。 “我們干掉了他,還從他的住所搜到了價值數(shù)百萬美金的鉆石?!?/br> 冥王粗暴地打斷了他:“他們私吞了這些鉆石嗎?” 斯百德承認(rèn):“沒有。你的隊伍非常誠實,他們按照我們所定的規(guī)矩,上交了所有的戰(zhàn)利品?!?/br> 冥王絲毫不認(rèn)為對方這話算是任何一種程度上的恭維,但他又好像高興得快要吹起口哨來了,音調(diào)奇妙地上揚,帶著迫不及待的欣喜之意。坐在他身邊的愛神不安地向他投以溫柔的凝視,他迅速按住愛神的手,捏一捏,像安慰對方:“那么,有什么問題?” 斯百德稍微提高了自己的聲調(diào):“問題就在于,幾乎所有錯殺的案例都顯示,當(dāng)我們有兩個嫌疑人,一個有大量附加利益,而另一個沒有的時候,我們總是干掉有錢的那個。” 不知道為什么,這句話讓愛神覺得有點好笑。 她展露出美艷不可方物的笑容,冥王看著她,鼻翼皺了皺,似乎有點看呆了,眼神中慢慢出現(xiàn)一種真正的溫柔之色,并且毫不顧忌地湊過身去,輕輕親吻了愛神的耳垂,得到一個更為嫵媚的眼風(fēng)。 愛神說:“既然反正都要冒著殺錯人的風(fēng)險,不如先撈點兒錢,喂,很公平哦!” 不知是因為她的語調(diào)還是內(nèi)容,室內(nèi)的肅殺之感頓時被沖淡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愛神是冥王唯一不會冒犯的人。 諸葛主動接過話題:“那么,蜘蛛,作為組織的整體分析者與協(xié)調(diào)者,你有義務(wù)指出我們必須采取的修正舉措。你的建議是什么?” 斯百德點點頭,環(huán)視一圈,一字一頓地說:“我的結(jié)論是,在新年度的行動開始之前,我們必須找到新一任的判官。 “沒有判官,任何案件的判斷和執(zhí)行可能都會走上岔路。錯誤防不勝防。 “我們的本意是幫這個世界清除掉那些傷害無辜之人的殺手,但如果我們的差錯率繼續(xù)上升,我們自己就會成為最可怕的那個殺手?!?/br> 這時候,一直坐在房間圓環(huán)另一端的角落、一直保持沉默的那個人舉起了手。大家驚訝地看過去,那是一個好像得了癆病一樣臉色蒼白、頭發(fā)稀疏的矮小男人,看不出他的年齡,看不出他的人種,也看不出他的脾性,他從頭到尾像從未存在過。 現(xiàn)在,他對大家在討論的一切似乎也毫無興趣,只是簡單地說:“we have pany.”(我們有伴兒了。)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十五分鐘過后,不遠處的天空中傳來巨大的直升機轟鳴聲。 十 注定要面對的敵人 奇武會的董事會自從成立后就每年在阿姆斯特丹舉行聚會,他們買下了阿姆斯特丹運河下游的一棟十八世紀(jì)的建筑物,花了超過這棟樓市值十一倍的價錢進行內(nèi)外部的維修和護理。 沒有人知道所有人的真正身份,但感興趣的人也許會猜想那必是來自遙遠亞洲的暴發(fā)戶們,因為這文物級的建筑物門前新立了一塊檀木方牌,上面簡潔地鐫刻了一個狂草的毛筆字:zen。 下面有小小的中文翻譯:禪所。 除了買下這棟房子,奇武會還花了大價錢陸續(xù)買下周圍的土地,并且將相鄰的建筑物一一拆除,漸漸整理出偌大一片空地卻無所作為??雌饋砦葑拥闹魅藢諘缜橛歇氱姟?/br> 每天熙熙攘攘的游人從遠處的道路和河流中經(jīng)過,對這一棟特立獨行的房屋遠眺,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些什么玄機。 時間回到他們的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太陽正掛在天空的正中,這是歐洲百年不遇的反常氣候,地面熱得像要蜷曲起來,老城區(qū)的街道上靜靜的,沒有什么人經(jīng)過。 一輛破舊的福特車悄然從遠處駛來,圍著禪所兜了一圈,又?;亟ㄖ锏恼?。車子里坐了兩個人,開車的是年輕得接近稚嫩的男孩子,皮膚呈象牙色,鮮潔透明,大概是黑人與黃種人的混血兒。像所有風(fēng)靡全世界的新生代偶像一樣,他留著長長的鬢角垂在耳朵兩邊,劉海幾乎蓋住眉毛,剪得精致而女性化,五官溫柔,從側(cè)面看幾乎是一個女孩子。 但如果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也許就會打消自己的全盤看法——那手真是異乎尋常地大而強壯。 何況他確乎有喉結(jié)。 坐在副駕駛位的人,形象與這男孩子則完全相反。那是一個光頭、高個子的白種男人,眼珠湛藍,神情冷酷,四十歲出頭,有一種經(jīng)過千錘百煉的沉重感,露在黑色外衣外的手臂肌rou糾結(jié),上身呈現(xiàn)完美的倒三角。一個海碗大的圓形黑色文身覆蓋了他的后腦——帶著箭頭的粗獷線條彼此纏繞穿越,互相緊密連接。 如果有識貨的人在旁邊,就會看出來那是來自北歐凱爾特人古老傳說的傳統(tǒng)圖案,象征著生與死之間的循環(huán)與聯(lián)系。 他手中握著一部極薄的手機,手機屏幕上正循環(huán)播放著幾個人的影像。 圖片,視頻,聲音。 里面的人有時沉默,有時交談。 有一個人熟練地切換著四種以上的語言和不同的人會面,事關(guān)各種各樣的話題。 英文,法文,日文,中文。 生意,天氣,球賽,生死。 亞裔男孩對日文和中文格外注意,他側(cè)耳聽著其中一些片段,不時輕輕噓口氣。 然后他忽然說:“這是誰?” 屏幕定格,上面是一個有著濃重黑眼圈的中年男子,正從一架灣流私人客機上下來,似乎不經(jīng)意地瞥向攝像頭,他的眼神警醒而冷靜,顧盼之間帶著奇異的壓迫力。 “諸葛。” “真名嗎?” 光頭男子搖搖頭:“恐怕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他端詳著手機上凝固的影像——那套刺眼的白色三件式西服,還有那條桃紅色的手帕。 “他是奇武會的最終決策和戰(zhàn)略制定者,擁有一票否決權(quán),但一個財政年度只能動用兩次?!?/br> “奇武會最初是一群極限格斗技和功夫愛好者的組織,所以,他的特長會是什么?還是他只負(fù)責(zé)當(dāng)管理者而已?” 光頭男猶豫了一下,他接下來所用的詞匯顯然不在他的知識及語言儲備之內(nèi)。 “陣法和暗器?!彼拱?,“完全不曉得那是什么意思,但資料介紹上就是這么說的。” 他看了看表,把手機放進褲子口袋:“恐怕這些都不是以你的權(quán)限應(yīng)該知道的,時間不多,對表吧。” “對表?!?/br> 兩個人的手腕上戴著一模一樣的深海潛水專業(yè)表。 十二點十五分。 亞裔男孩嘴角露出溫柔的輕笑:“還有十五分鐘?!?/br> 光頭男子的目光穿出車子,望向禪所三樓最左邊的那個窗戶,半開半閉的窗戶。白色的輕紗窗簾,隨著微風(fēng)偶爾飄拂,窗戶內(nèi)是一片柔和的幽暗。 彼處向西,陽光還沒來得及直射進去。 他又看了一次表,然后吩咐:“standby,聽我命令。” 他的命令準(zhǔn)時下達,隨著最后一個音節(jié)落下,像變魔術(shù)一般,從禪所周邊空地外的四面八方猛然涌出潮水一般的重裝特種部隊。他們?nèi)蔽溲b,身上卻沒有任何代指身份的標(biāo)志。自動地快速分成不同的小隊,分別封鎖了建筑物的大門、地下室出口、防火門出口,另有兩隊擺出了重型的迫擊武器壓制所有窗戶和屋頂。 如此迅猛的行動卻沒有發(fā)出任何一點不必要的聲音,所有人似乎都經(jīng)過了一再的演練,對自己的每一個行為步驟都了然于心。禪所的外面,一整支部隊在靜悄悄中如臨大敵。 地面行動布置完成之后,巨大的轟鳴聲表示慶祝一般從遠處傳來,兩列清晰的黑色陰影從高空投下,遮蔽了這一帶的陽光。福特車?yán)锏膬蓚€人瞇起眼睛望過去,看到大約十二架攻擊型直升機停在禪所上空。 巨大的機翼極速轉(zhuǎn)動,唱著一首重金屬風(fēng)格的死亡搖滾,期待著許許多多的血與火橫飛。 亞裔男孩喃喃道:“陣仗真大。”他比畫了一個開槍的姿勢,“我以為里面只有六個人?!?/br> 光頭男子聲色不動,但他從頭到尾沒有眨過眼,緊緊盯著那個點,說:“五個。” 亞裔男孩做了個鬼臉,似乎不能相信:“一百二十名前海豹六隊和摩薩德精英成員、十二架鷹式攻擊直升機,抓五個人?” “干掉。”光頭男子糾正他,“不是抓住。” 光頭男子搖搖頭,第一次露出鮮明的表情——那是尊敬與憎恨的奇異交織:“那是奇武會最核心的成員,沒有人可以活捉他們?!?/br> 他們說話的時候,現(xiàn)場活動全部靜止下來,當(dāng)十二點三十五分來臨,所有分隊隊長都高高舉起右手,大拇指上豎,表示一切準(zhǔn)備就緒。 這個信號實在是完美無缺地清晰而簡潔,不管對于敵對的哪一方都是如此。 一切將動未動,大戰(zhàn)前最后一刻的寧靜轉(zhuǎn)瞬即逝。之后,光頭男子一直死死盯住的那扇窗——三樓左邊第一間忽然整個飛了出來。一整扇窗戶,沒有任何的破裂或損傷,甚至還覆蓋在玻璃上的窗簾都是完美無缺的,沒有聽到任何拆卸的響動,它就這么高高地飛了出來。地面的人一陣sao動,但這些來自一流特種部隊的戰(zhàn)士仍然保持了基本的鎮(zhèn)定,不管那扇窗戶的行為多么特立獨行,那畢竟只是一扇窗戶而已。大家都把視線投向了窗戶里面,手指在扳機處握緊。槍林彈雨,一觸即發(fā),只要那里再發(fā)出任何一點點動靜。 但那里什么動靜都沒有。 窗戶從空中筆直墜下,墜向一塊偌大的空地,理論上它的命運就是在那兒粉身碎骨。手執(zhí)防護盾牌的防守戰(zhàn)術(shù)小隊擋在了最前面,其他人趴下以防備有可能發(fā)生的爆炸。但富于經(jīng)驗的人們有著基本的判斷,就算那是炸彈,也不可能有太大的當(dāng)量,否則禪所整棟房子可能會比站在下面的人報廢得更快。 他們是對的。 但他們也錯了。 窗戶本身確實只是一扇窗戶。 窗戶里面或外面,也沒有任何炸彈。 但就在窗戶接觸到地面的一瞬間,忽然有一道嬌小的身影從窗簾后射出,那速度完全超越了人類的想象,如同閃電或者光,像一把帶著火焰的長刀,連續(xù)高度跳躍中鮮明地切向了離禪所距離最遠的迫擊炮分隊。 破舊福特車中的光頭男子失聲大叫:“糟了!” 他將車門一把推開,躥了出去,速度也不慢,但在那道光一般的身影前就相形見絀了。在這么一兩秒的時差之間,那道人影已經(jīng)旋風(fēng)般卷到了四臺迫擊炮的隊列后。她的目標(biāo)非常明確,是直接cao作迫擊炮的特種兵,而手段更是簡潔明了。 以手為刀,命中咽喉,如死神帶著鐮刀席卷而來,四條人命頃刻歸天,從咽喉那兒噴出來的血形成一個扇面,染紅了迫擊炮的炮身。 然后那人踏在尸體之間,站直身體,優(yōu)雅地做了一個伸展的動作。 嬌小的女人,有著完美無瑕的身體曲線,長發(fā)飛揚,臉被包在一塊玫瑰紅色的手帕之中,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眼神中閃爍著無邪的笑意。仿佛她剛剛并沒有手刃四人,而是剛從一場海棠春睡中醒來,還在惦記那場初會情郎的好夢。 小伙伴們都驚呆了。 這根本不應(yīng)該是人類有的速度和力量。 這時候光頭男子咆哮了起來:“開火!開火!” 大家如夢初醒,手指扣上了扳機,彈藥沒命地奔出槍膛,向站立在那兒好整以暇的女人傾瀉而去。 光頭男子似乎也不畏懼那些炮火會把自己也打個對心穿,他一面急速向女人奔去,一面揮手甩出一樣光閃閃的東西。那玩意兒在空中發(fā)出強烈的嘯叫,尖銳得甚至能壓住槍械轟鳴的聲音。 但不管是冷兵器還是熱兵器,女人似乎都沒放在眼里,在一切攻擊到位之前,零點幾秒之內(nèi),她已經(jīng)輕盈起跳,足尖點在其中一臺迫擊炮上,而后像跳蹦床的運動員一般在空中翻了一個大大的身,再起落一次,直接翻上了數(shù)十米開外的福特車頂,蹲在車頂上,她的長發(fā)和蒙面的玫瑰色手帕邊角一同被風(fēng)吹得高高揚起。女人從腰間抽出一條長長的帶子,順勢一抖,帶子發(fā)出風(fēng)吟一般的聲音,在空氣中猛然變得堅硬而鋒利。她對準(zhǔn)駕駛位一把插下,帶子輕而易舉就穿透了金屬車頂。 首先解決對危樓困守來說最有威脅的重型武器。 接著擒賊先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