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子
宮里的主子滿打滿算就這幾個,趙鄴人前腳剛去顧貴妃殿內,后頭不光陳令安,連曹太后都得知了這消息。 曹太后在先帝時,幾乎沒睡過一天安穩(wěn)覺,萬事都為了趙鄴著想。如今趙鄴稱帝,她反真放手諸事不再過問。 趙鄴要娶陳令安,她雖不看好二人,也未曾阻攔。至于顧氏與沉氏的心思,她不是不清楚,然而她家鄴兒今年才叁十二,這般早早立太子,豈不是在咒他。 況前朝后宮干政,母子反目成仇的并不少見。 趙鄴其實并沒有在顧氏宮中待多久,顧氏病了,太醫(yī)講是因積郁成疾,又染上風寒所至,病情不算嚴重,只幾服藥便好。 趙恒讓他叫到一旁過問了幾句功課,他素來對趙恒的事上心,此刻聽他應得詞不達意,頓時就明白大半。 趙鄴心嘆口氣,拍了拍他的頭道:“恒哥兒,你與恪哥兒、嬋姐兒一樣,都是爹爹的孩子,爹爹總歸都盼著你們好的?!?/br> 一樣么? 趙恒聽聞,仰頭看著他,竟默默掉下淚來。 趙鄴一怔,這孩子便是不說,他也清楚因為什么。 他在殿中坐了會兒,便走了出去,沿途宮女、黃門見了他連頭都不敢抬,普天之下也就她還敢揪著他耳朵怒斥。 出了殿,外頭冷風瑟瑟,他下意識往仁明殿走,王守英在他身后低聲問:“官家,我們這是去哪兒?” 趙鄴步子微頓,隔了瞬才答道:“回福寧殿?!?/br> 陳令安舒舒服服睡了個整覺,眼下烏青總算淡了些。 趙鄴人直至次日傍晚都未出現(xiàn),陳令安也不聞不問,叫寶珍侍奉著卸下細釵。 寶珍又令宮女將添了米粉的珍珠末送來,親自調了水幫她敷面。 陳令安聽到宮人的聲音,打趣寶珍道:“你這都成嬤嬤了?” 可不是,寶珍在這一眾宮人中,年歲可算不上小,有些灑掃的宮女如今才十叁四呢。 “娘娘你莫笑話奴婢了?!睂氄涞溃炙藕蛩胩芍?。 “我笑話你作甚,只我們都老了?!标惲畎残α诵?,“只聽著有些稀奇,先前在府中他們也這般喚你么。” 寶珍搖頭,將粉糊糊調勻,一點點往她臉上抹:“娘娘你可不老,奴婢可沒見過比你更好看的人?!?/br> 的確是,娘娘底子好,這輩子就從未有過什么cao心的事,平素也注意細細養(yǎng)著。不是她偏著自家主子,她看娘娘雖比其余幾位年紀都大些,然而丁點兒都瞧不出的。 “凈說好話,陳二媳婦那顏色生得才好?!?/br> 說起陶幼金,陳令安便想到她那侄女兒,她眸色稍暗的,扯了薄毯虛虛搭在身上,道:“我瞇會兒,敷好了你再進來喚我?!?/br> 寶珍將浸過七白水的花瓣貼在她眼上,幫她理好毯子,方才輕輕退了出去。 趙鄴人進來內殿,層層帷幔后面只陳令安一人安靜地躺在榻上。瞧見她這一臉白粉的模樣,饒是趙鄴也差點沒憋住,幾乎笑出聲來。 陳令安并沒完全睡著,依稀聽著殿內動靜,便問道:“寶珍可是好了,去打水幫我卸了吧?!?/br> 寶珍人就端著銅盆的在帳外,趙鄴起身自她手中接過,又坐回榻前。 陳令安覺得今日寶珍有些毛手毛腳,那帕子上的水都滴到她脖頸了,不過手上力道卻不重,她也未說什么。 只閉眼昏昏沉沉任由著寶珍弄。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寶珍才把花瓣取走,她脖子那處都給浸濕了。 陳令安睜眼一看才發(fā)現(xiàn)面前這人并不是寶珍。 男人笨手笨腳地將帕子扔進銅盆里,才扭過頭來瞧她。見她臉上仍沾了點白色沫子,他徑自伸手蹭去。 許是這殿里頭的燈火太過柔和,陳令安坐起身歪頭看著他同往日并無不同的眉眼,忽低低笑出聲:“趙叁,怎的是你,你什么時候學會伺候人?” “剛學會的?!壁w鄴目光黏著她,也跟著笑了。 陳令安拍了拍身側空處,示意他上榻。 趙鄴只脫了外面紅色常服便靠著她,與她并肩半倚著,陳令安頭輕輕靠在他的胸前問他:“可用過膳了?” “用過了些?!壁w鄴低頭看她心不在焉道,他的心思顯然不在這上面。 陳令安靜了片刻,又道:“顧貴妃身子無事罷?” 趙鄴摸著她青絲的手微頓,回她說道:“太醫(yī)瞧過了,并無大礙?!?/br> 陳令安便不再說話,她這般平和,可不像她的性子,明明之前兩人間起了齟齬的,她動起怒來,可不管對方是誰。 “安娘。” “唔?” 趙鄴下顎抵在她發(fā)頂輕聲道:“你有些變了,是不是入宮不大高興?” 他這話叫陳令安沒法接。 陳令安偏頭親了親他的喉結,男人因她這主動,瞬時渾身僵硬了,她道:“趙叁,方才我還與寶珍說笑,我們年紀都不小了,殿里宮人都開始喚她嬤嬤,誰會一直囿于一隅??墒聦嵣衔乙詾槲蚁牒昧耍鋵崨]有,你也沒有罷?!?/br> 趙鄴不知聽懂了沒,他最愛她這眉心嫣紅,無事便愛揉搓,陳令安如今連花鈿都不貼了。 他輕蹭了會兒道:“等年后我就把睿哥兒接進宮,如今他住在陳二那宅子,你莫擔心?!?/br> 連陳令安都不曉得陳元卿在通宣巷那處有個宅子,他二人倒是想得極好,大隱隱于市。 陳令安點頭應道:“也好?!?/br> 她不清楚,趙鄴既然舍得把兒子放在的那兒,自然早早將通宣巷里人家摸個底朝天,包括近來頗受他恩寵的翰林學士姚修就住在巷尾的事- 姚修在這通宣巷住了許多年,當年陳元卿曾把陶幼金安置在這處,后面陶幼金搬走,宅子這幾年便一直空著,連院里探出枝頭的黃梅樹都讓陳元卿派人來挖了走。 他每日上值打院外走過,偶爾會看著那黃梅樹的地方失神。他發(fā)覺這院里似乎又住進來了人,只這院里人似乎不大出門,搬來許久,他連面都沒照過。 這天漸冷,轉眼就到了十一月冬至,家家忙著祭祖,這叁日里頭,京師鋪子除了關撲柜坊,其余皆閉市。 姚修照例從院前走過,剛走到門口,卻見院門吱呀聲打開了,里面探出個穿著對襟短衣,梳著兩髻的孩童,看著不過八九歲的模樣。 他與姚修對看眼,尚未來得及開口,后面便緊跟著個小廝出來,道:“小主子,你可莫出去?!?/br> 姚修任職翰林,替官家起草文書,常出入宮廷,且他心細如塵,只消這短短照面就覺出這小廝是個閹人。 不過他對陳元卿的私事并不感興趣,只好奇了瞬便一直置之腦后,沖那小郎君微頷首,便走了過去。 這小廝名李懷正,他干爹正是趙鄴身邊的王守英,王守英囑了他來伺候主子,只點著他的額道:“你小子伺候好了,以后有你的大運道?!?/br> 李懷正并不知這小主子的身份,但他干爹是誰,那是官家跟前的大紅人,除了官家誰能使喚得了他。 李懷正不敢胡亂猜測,一心想伺候好了主子才是。 這小主子少年老成,話不多,見他跟來,也不過扭頭看了他眼,淡淡道:“我只聞著煙火味,怕哪里走水,才開門來看?!?/br> “小主子,今兒冬至,家家奠酒燒紙錢,無事的?!崩顟颜溃猪樖謱⒃洪T掩上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yuwangshe.de (woo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