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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奧勒劉的短篇合集在線閱讀 - #8471;#9438;#10122;#10109;#9399;oo#9408;.c#9438;м 【民國】曼禎

#8471;#9438;#10122;#10109;#9399;oo#9408;.c#9438;м 【民國】曼禎

    (一)

    顧家祖上風(fēng)光過。

    往上捯五六代,顧太爺也是常在朝廷里出入的體面人。可老話說:貴不過叁代,富不過叁代。顧家到了清末已是花錢捐官的地步,以至后來革命軍進(jìn)了京,顧老太爺便匆匆忙忙帶了家人到蘇北鄉(xiāng)下避難。

    老話又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兩叁代下來,又在鄉(xiāng)下積了些名望,顧老爺又帶著他們這一輩的輾轉(zhuǎn)去了南京,等生下二女兒顧曼禎時(shí)已有些家底。曼禎隨父親,愛讀書,一路讀完女子高中,又去國外念大學(xué)。而她父親卻沒能盼回留洋的女兒,疾病來得快,掙扎了倆個(gè)個(gè)月便撒手人寰。

    照理說,留洋的女子該是新式的脾氣,就連街上絞了短頭發(fā)的女中學(xué)生也是鼻孔往上翻,滿口“自由民主”“科學(xué)道德”的;  而曼禎雖在國外呆了四五年,說得一口流利英文,骨子里卻撇不開傳統(tǒng)女性的嫻靜淑雅,脾氣也是過分柔和。也因此少不了吃些虧。

    回國之后自然是不著急結(jié)婚的,可二十二歲的年紀(jì)已是不小。她哥倒是不說什么,可她那嫂子嘴巴毒,自曼禎回國后便不大高興,發(fā)現(xiàn)留洋的二小姐是個(gè)軟柿子之后,更是變本加厲地拿捏。

    這天曼禎從報(bào)社回來,徐媽迎在門口幫她換鞋,臉色惴惴地:“小姐……家里來客了?!?/br>
    曼禎將新鮮的花束放在鞋柜上,輕聲問道:“是甚么客?”

    徐媽往回看,又壓低嗓子說:“是大夫人叫來給小姐說媒的?!?/br>
    曼禎不言語,只低下頭去掐那花的莖,稠綠的汁水染上指尖?!吧┳佑眯牧恕!?/br>
    徐媽嘆口氣,又去瞟曼禎的眼色:“小姐也是到了年紀(jì)…好歹是大少爺?shù)挠H妹子,上點(diǎn)心也是應(yīng)該?!?/br>
    曼禎“嗯”了一聲往客廳里走,還沒拐過屏風(fēng)就聽見女人格格地笑:“……留過洋最好不過….丁先生頂愛西式的女子……”

    又聽她嫂子說道:“我們這個(gè)妹子,雖是留過洋,會說英文——孫夫人您吃茶,上好的毛尖——卻沒學(xué)來那洋女人的壞毛病,脾氣依舊溫順的很。”

    “啊呀,再好不過,再好不過……”

    曼禎心里有些發(fā)堵,有客卻也不能不見,便繞過屏風(fēng)去說道:“嫂子,我回來了。”

    “誒呀,這就是二小姐吧?”與嫂子對面坐著的一個(gè)胖婦,滿臉橫著白花花的rou,一笑起來果凍似的顫:“真是…長得跟電影明星一樣,丁先生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曼禎正想開口問,就見她嫂子將茶杯往桌上一磕:“這是常與我打牌的孫夫人,孫夫人熱心腸,聽說你眼光高,便與我來說媒?!?/br>
    曼禎進(jìn)來得急,連披肩都沒脫,抿了抿唇道:“嫂子…我舍不得家,還想陪媽幾年?!?/br>
    她嫂子往下一沉嘴角:“知道妹子孝順,可也得看時(shí)候不是?都二十二的年紀(jì),知道的呢,說是二小姐孝順。不知道的還說是我這當(dāng)嫂子的不上心,白白耽誤了妹子。”

    孫姓婦人慣會看眼色,一拍大腿道:“誒呀,瞧我這…還約了與張?zhí)积R看電影——顧太太留步,讓徐媽送就行,您跟妹子好好商量——徐媽,你待會也幫著勸勸。”說完扭著肥胖的腰溜出玄關(guān)。

    曼禎依舊站著,眼圈都紅了:“嫂子,您這是何必…我有談戀愛的自由!我不能像商品似的任甚么丁先生蘇先生挑!”

    嫂子往上一斜眼睛,聲音立時(shí)高昂起來:“聽聽,到底是留過洋的人,張口就談‘自由’,我問你,‘自由’能當(dāng)米面吃不能?你問徐媽,你去問問徐媽現(xiàn)在外頭米面多少錢一斤?布料又是多少錢一匹?自己親骨rou,照理說不該提錢的話,提起錢來,這話可就長了!你留洋回來,甚么好吃的好用的不是緊著你?老爺一蹬腿留下爛攤子,老夫人病歪歪的要我侍候,你哥又是窩囊廢,顧家里里外外,甚么不是我來cao持?現(xiàn)在跟我談自由,你在國外喂鴿子、拉梵阿玲的時(shí)候,怎么不來談自由?我告訴你,家里有閑人,可是沒閑飯的!……”

    曼禎被一席話堵回來,又不會吵架,只能紅著眼圈到樓上去。

    顧老太太在最里頭那間,曼禎敲門進(jìn)去,就看見老太太跪坐在蒲團(tuán)上,手里一下一下敲著木魚。“媽?!甭澖辛艘宦暠氵煅?。顧老太太耳朵還好,客廳里說的話她都聽見了。念聲“阿彌陀佛”張眼道:“曼禎,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你爹走了兩年,家里頭日子愈發(fā)難過,你大哥又是個(gè)不爭氣的,如今全是你大嫂管著家里,她說話難聽些,不去理她就是?!?/br>
    這是撒手不管的意思。顧老太太禮佛,佛心苦度眾生,唯獨(dú)不肯低頭度生女。

    曼禎眼睛里涌出淚來,披肩的流蘇隨著動作一晃一晃。顧老太太又說:“你爹在世時(shí),非要你去留洋,留洋要花多少錢?前兩年家里賣了些地,還能吃幾年,現(xiàn)在卻是沒有地可賣了。你大嫂肯嫁到家里來已是不容易,如今她安排甚么,且聽醒些,好補(bǔ)過這幾年的虧空?!?/br>
    曼禎看著她母親,心一點(diǎn)一點(diǎn)涼下去——原來母親眼里也是只有錢!將女兒嫁出去,如同賣掉牲畜一般,好估量能換回多少錢來!

    曼禎跌跌撞撞地從母親房間里出去,就撞見大哥醉醺醺地往樓上走,大嫂在樓下尖著嗓子罵:“……整日里狂嫖濫賭,遲早毀了身子!跟著你顧家真是造孽,又喝酒,再喝酒我砸了你的酒柜!……”

    曼禎靠著鏡子,斜陽拖著金燦燦的尾巴照進(jìn)來,仿佛給人鍍了一層金光。人人都是rou身菩薩。

    次日孫太太又來了,明顯不如上次那般上心,僅勉強(qiáng)笑道:“顧太太還是得跟二小姐商議商議,這畢竟是兩邊的事……”

    嫂子拿眼瞟她,曼禎捏著手回道:“嫂子說的媒,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孫太太說的丁先生,可是丁公館的公子?”算來算去,南京城里姓丁的適齡者也僅有幾個(gè),刨去門楣低的,只剩一個(gè)丁正鈞。丁正鈞是繼承父業(yè)的獨(dú)子,只是如今已是而立之年,已有正妻。就這樣還是花邊新聞滿天飛,報(bào)紙上天天印著“丁少與某某明星攜手出游”,難不成這孫太太想讓她去做?。?/br>
    正思忖著,便聽孫姓婦人尖著嗓子笑:“二小姐哪里的話,那丁大公子已有正室,我能讓二小姐去做妾不成?”喝了口茶又添句:“說的是丁老爺,丁鴻才?!?/br>
    曼禎的腦子“轟”得一聲,丁鴻才已過知天命的年紀(jì),過幾年便花甲!登時(shí)臉色煞白,耳朵嗡嗡的,模糊聽到嫂子回:“也是妹子有福氣,嫁過去再也不用將養(yǎng)小的。”

    孫姓婦人笑聲更尖,嗓音扯的像江邊的大雁:“可不是,連丁二少爺都與二小姐一般大了——也是留洋回來的——”

    嫂子又問:“丁家何時(shí)有二少爺了?”

    “您不知道?是丁老爺年輕時(shí)與外國女人留下的種。雖是私生子,卻也頗有些能耐,左不過是怕在洋人堆里興風(fēng)作浪,倒不如收回國,在眼皮子底下放著。對外就說是留洋回來的?!?/br>
    “這理倒也對?!?/br>
    曼禎甚至不記得孫夫人何時(shí)走的,只是丁家遞了帖子來,彩禮一箱接著一箱送,家里頭除了她沒人不高興,大伙都樂意將二小姐快點(diǎn)嫁出去——要知道,最近連廚子的工資都足足漲了兩塊錢。

    渾渾噩噩地,大婚那天化了妝穿了中式喜服就被塞進(jìn)汽車?yán)?,眾人都在笑,沿街的花童奮力拋灑花瓣,請來的西洋樂隊(duì)一路奏著婚禮進(jìn)行曲。沒人關(guān)心紅蓋頭下的新娘子是不是在哭。

    一進(jìn)了丁府,觸目皆是大喜的紅色,丁老爺喜愛“中體西用”,連娶填房都是中西結(jié)合的婚禮。

    新娘子要踏火盆,她感到喜娘的手一松,登時(shí)挺直了脊背僵在那里。有人笑了一聲,握著她手腕引她踏過去。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四入洞房。丁老爺高堂早已不在人世,因此拜的是丁老太爺與夫人的牌位。

    她被人背著,進(jìn)了臥房,在床上一挨便覺硌得難受,原來是灑滿了紅棗桂圓花生蓮子。屋門一關(guān),外頭吵吵嚷嚷的聲音削弱一半,新郎一步一步走過來。

    曼禎讀過帕修斯的故事,可現(xiàn)實(shí)里哪有英雄騎著神馬來救顧家二小姐?

    紅蓋頭被挑開,曼禎滿臉淚水地抬頭,丁老爺笑得眼角滿是皺紋:“好,好……曼禎真是比明星要好看?!?/br>
    丁老爺?shù)降咨狭四昙o(jì),身體再不如年輕時(shí),再加上喝過了酒,草草發(fā)泄一番便打起酣來。曼禎忍著渾身酸痛,翻身下床到外面干嘔。

    她不想回到那惡心的房間去,雙腿又不斷發(fā)軟,便勉力移到?jīng)鐾だ?,看著園子里人造的假湖又落起淚來。

    過于柔美驕矜的花朵,在月下垂淚是很危險(xiǎn)的。你不知會引過甚么狂蜂浪蝶來。

    “怎么在這里哭?”曼禎聽到有人過來,忙急急地擦淚,轉(zhuǎn)過身去卻是丁正鈞。

    他比報(bào)紙上要俊朗,照相機(jī)總把人拍得像死人。他依舊穿著白日里那身黑西服,此刻解開了扣子,靠在假山旁醉眼朦朧,妥妥當(dāng)當(dāng)浪蕩公子哥。

    “沒什么。”曼禎打個(gè)寒顫:丁正鈞比自己還要大上七八歲,竟然要叫她母親!這么想著,更覺反胃,又捂嘴干嘔起來。

    丁正鈞笑了一聲,慢悠悠走過來一下一下?lián)崴谋?。有力的指順著脊椎下滑,曼禎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夜黑風(fēng)高,和比自己大了八歲的繼子獨(dú)處,難免叫人說些閑話。

    她正想起身離開,丁正鈞卻問:“聽說母親留過洋?”

    曼禎被這聲“母親”惡得捏了捏手,緊著嗓子回道:“是留過洋。”

    “怪道呢,傳統(tǒng)女人再也不興穿著睡衣滿園子跑?!边@話半含挑逗,聽進(jìn)曼禎耳朵里卻滿是羞辱。她攥緊了腿上繁復(fù)的衣料褶皺,近日來的怨氣、惱怒一股腦地涌上來,直覺喉頭發(fā)咸:“大少爺門縫里瞧人瞧慣了,我這類新式女子自然入不得大少爺?shù)难??!闭f罷便想站起身回房去,卻感到丁正鈞的手在她肩頭壓著,稍使了些力氣便叫她動彈不得。

    “母親消消氣。”丁正鈞笑著,身上混著酒氣、香水氣和女人的脂粉氣,沉沉地從身后壓下來:“我給母親算筆賬…顧家現(xiàn)今是老大媳婦管事,那是個(gè)吃人不吐骨頭的厲害角色。顧老太太呢,現(xiàn)在只曉得敲木魚,大兒子耗盡了氣數(shù),小女兒的死活是再也不管的;母親的大哥近兩年也欠了不少債,擎等著賣了妹子補(bǔ)窟窿呢……”曼禎聽得面皮漲紅,眼里也蓄起水氣,精神幾近崩潰。她揚(yáng)起手向后摑,手腕卻被輕輕巧巧攔住,那只手順勢將她的手摁下去,十指交纏:“大哥——我該叫聲‘舅舅’,舅舅買的帳呢,全是丁家外放的,老爺子糊涂,連如今利錢是幾分幾厘都不曉得?!彼麑⒋劫N在曼禎的耳后,手指摩挲胸前的扣子,鈍刀磨人:“全看母親怎么做,嫁給誰,進(jìn)了誰的門,最后認(rèn)得什么主兒,得看清楚?!?/br>
    月亮仁慈地將光芒灑向一切,圣潔的,污穢的,正統(tǒng)的,亂了綱常的。

    次日一早,丁老爺睜眼醒了,一瞧曼禎還在睡,身上紅痕交錯(cuò),顯然是疲憊極了。丁鴻才又想到昨晚的滋味,愈發(fā)地對曼禎滿意起來。

    當(dāng)天晚上丁鴻才召齊家人吃團(tuán)圓飯,也順便讓曼禎認(rèn)認(rèn)家人。西式的大理石餐桌,丁鴻才攜著曼禎坐在上首,丁正鈞與妻子坐在右手第一位,侄子外甥順次往下排,仆役媽子穿梭著上菜,熱鬧不已。

    丁鴻才握著曼禎的手,抬眼一看左手邊空著的位子,長長地咳一聲:“二少爺呢?”

    老管家諾諾垂著手:“二少爺一早出門了,現(xiàn)下還沒回來?!?/br>
    “這孽種,平日里散漫慣了,現(xiàn)下該給他母親見個(gè)面也不肯!”

    滿屋子沒人吱聲——“平日里”,哪個(gè)“平日里”?二少爺回國不過個(gè)把月,他們當(dāng)下人的連面兒都沒見過。

    “曼禎,你別多心?!倍▲櫜琶鴭善薜氖郑樕仙n硬的褶子都柔和下來:“等他回來非得好好教訓(xùn)一番,你是他繼母,要打要罵都依你?!?/br>
    丁正鈞拈著一殼牡蠣,瞥了曼禎一眼,曼禎立時(shí)僵直了脊背——她的腳被一只皮鞋踩住,并順著小腿一點(diǎn)點(diǎn)上攀。隔著垂地的綢麻桌布,沒人知道桌底下是甚么光景。

    丁正鈞側(cè)頭跟妻子說話,說到有趣處看向曼禎:“是不是,母親?”

    腳上使了些力在小繼母腿間一踩,丁大公子依舊笑盈盈的。

    (二)

    曼禎朝窗外看過去,對面是一排低矮的流線型白房子,內(nèi)里是寬闊的廳堂,用來招待賓客,有時(shí)晚上能聽到許多梵阿琳與鋼琴的聲音。屋頂上鋪一層仿古的碧色琉璃瓦,襯得大片的玻璃窗也泛著瑩瑩的綠光。抹了桐油的窗戶邊框細(xì)細(xì)描了佛經(jīng)——丁鴻才的正妻生前是禮佛的——現(xiàn)在噴了雞油黃的漆,中間嵌一道窄紅。

    這個(gè)丁宅,放眼望去皆是不中不洋的古怪物品。丁鴻才滿腹酸儒,往來的盡是滿清遺老。他頂看不起洋人的東西,卻也不得不嘆服洋機(jī)器生產(chǎn)的精巧物,于是變通了法子,一切與洋人有關(guān)的東西,都得罩上“傳統(tǒng)”的殼子,譬如客廳里那座落地鐘,每到整點(diǎn)便悶悶地敲兩聲,丁鴻才讓人比著鐘身重新造了匣子,將玻璃罩子砸碎了,蒙上一層薄紗代替小窗。據(jù)說這叫“中體西用”。

    丁正鈞卻是恨一切傳統(tǒng)的東西。他愛英國玫瑰,愛保加利亞花海里的秋千,獨(dú)獨(dú)不愛開在自家花園的牡丹。凡是他身邊的東西,無一不是洋貨——就連換來換去的女人,也要么是洋妞,要么是鍍金留洋歸來的大小姐。他妻子是幫家的千金,學(xué)生時(shí)期去日本留學(xué)兩年便野了,與日本一位外交官的女兒搞起同性戀。后來因著利益關(guān)系,兩家聯(lián)姻,夫妻倆一攤牌倒落了個(gè)和諧美滿——左右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不如演戲騙過老一輩的,和氣生財(cái)。

    曼禎嫁過來的時(shí)候,他聽說顧家的女兒是留過洋的。在心底惋惜了兩聲,好好的女孩子就這么給他父親糟蹋了。直至新娘子下了汽車,身上大紅的喜服讓風(fēng)吹得貼緊身體,遮臉的紅蓋頭飄起來又落下去,掛著露水的芙蓉面一晃而過。西洋樂隊(duì)還在伊伊呃呃奏著曲子,丁正鈞心里撲通一聲,他從沒想過女人能把傳統(tǒng)服裝穿的這樣攝魂。哪怕照相館里的模特,臉上也總是橫著些風(fēng)俗氣——她們穿給洋人看,一舉一動都像是規(guī)矩好了的“東方美”。而父親的新婦,在大紅蓋頭下嬌娥般垂著淚,舌尖卻會吟出英文詩歌——真是妙極。

    月下縱情只是盛宴的開始,她一個(gè)不受寵的顧家小姐,嫁過來做了填房,家里嫂子跟個(gè)母老虎似的把持著,她能向誰求救呢?哭吧,喊吧,令父子反目成仇的后果便是自己身敗名裂——沒辦法,這個(gè)年代總是女人吃虧。因此他明白的很,一步一步緊逼著她,令她在倫牢里脫不開身,只能流淚嗚咽著做個(gè)與繼子偷情的浪蕩繼母。

    直到曼禎有了身子。

    丁正鈞笑著咬她耳朵:“丁鴻才已病了許多日,你猜猜肚里是誰的種?”曼禎漲得臉通紅,指甲扼進(jìn)泅濕的白色波斯毯。丁正鈞總愛在這個(gè)昏暗的小客廳里與她偷歡。一開始是單方面的強(qiáng)暴或誘jian,后來是被迫隱忍著承歡,家里的菲傭已習(xí)慣大少爺和新繼母在這里“辦事”。

    丁鴻才快不行了。

    大少爺與老爺經(jīng)商理念不和已久,現(xiàn)下整個(gè)興華公司都在大少爺手里頭握著——新的狼爬上來,老的就要被撕皮吃rou。家仆們眼觀鼻鼻觀心,在大少爺大夫人跟前愈發(fā)殷勤。

    秋日里金風(fēng)吹紅了果子,沉甸甸地掛在枝頭,曼禎的肚子一天天隆起來,丁正鈞時(shí)常癡迷地?fù)嶂男「?,低聲道:“曼禎,曼禎,你猜這個(gè)孩子,更像你還是更像我?”

    曼禎垂著眼睛,嗓音跟斷了翅膀的枯蝶一般:“他該叫你什么,父親還是兄長?”他悶悶地笑,俯身去吻她的唇:“你說呢,母親?”

    那時(shí)候,顧曼禎茫然地抬眼去看雕刻著安琪兒的天花板,她以為這輩子就會這樣了——以丁正鈞繼母的身份被他關(guān)一輩子,也許再為他生幾個(gè)孩子。可命運(yùn)這東西,向來是滾落在瓷盤里的珠子,你稍微走偏一點(diǎn)兒,它便會全力以赴向著那方奔波而去。

    媽子說二少爺回來了。

    說這話的時(shí)候,曼禎正在院子里看花,黃的白的橘紅的,慘慘烈烈開在枝頭。她身后跟著兩個(gè)丫頭,時(shí)刻盯防著曼禎出逃或自殺。曼禎“嗯”了一聲,手撫上已有些弧度的肚子,自她懷孕以來,身體便像突然長開似的,頭發(fā)抹了油似的柔黑發(fā)亮,臉上身上更加豐滿可愛起來,眼睛看哪里都帶了些女人的深情與嫵媚,胸脯飽滿得像熟過頭的莓果。

    Kley踏進(jìn)花園時(shí),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曼禎。

    他比曼禎還小上一歲,俊美過頭的長相全然承襲他母親,高鼻深目,金色鬈發(fā)扎成單馬尾在肩膀一側(cè)垂下來,皮膚比歐洲人還要蒼白一分——據(jù)說他母親是半個(gè)白化病患者。皮鞋踏在石板上鏘然有聲,黑西褲裹著兩條長腿,白襯衫的下擺扎進(jìn)腰帶,勾勒出一截勁瘦的腰。他一路溫和地跟下人打招呼,一只手正松著領(lǐng)結(jié),抬眼卻驚奇地頓?。骸啊??你怎么會在這里?”

    曼禎盯著向她走過來的男人,耳邊又響起鋼琴的嗡鳴與教堂里冗長的鐘聲。

    “Kley……?”曼禎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了:“你,你又怎么會在這里?”

    他臉上仍掛著溫和的笑,瞥了一眼她身后的仆人,轉(zhuǎn)用英文道:“這些仆傭聽得懂英文么?”

    曼禎道:“不,聽不懂,他們接受的教育水平很低?!?/br>
    Kley神色柔和了些,他繼續(xù)將領(lǐng)結(jié)松開,低聲問道:“那么,你嫁給丁正鈞了對么?我收到你的最后一封信是你已經(jīng)在報(bào)社就職?!?/br>
    曼禎的眼角逐漸泛紅:“我之后仍然給你寫過信,許多封,但沒有收到回復(fù)?!?/br>
    “抱歉,”Kley的眸子是溫柔的碧色,此刻帶著些歉意看著她:“抱歉我的顧,我在忙一些事情,因此不得不匆忙離開之前的住址……”

    “可是顧,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究竟嫁給誰做妻子了——我那個(gè)濫情的兄長么?”

    曼禎身子一晃,惶然又悲傷地瞧著他,她知道他是多么工于心計(jì)?!笆沁@家公館的主人,Kley.我的身份,是你名義上的母親?!?/br>
    “可是我那倒霉的父親,已臥床近一年。”Kley柔軟的嗓音有些發(fā)涼:“我親愛的顧,這腹中孕育著的孩子,他的父親是誰呢?”

    當(dāng)啷一聲,不知道哪里又砸碎了瓷器,死寂的丁宅突然喧嚷起來。

    “老爺、老爺不好了!”前院里的家仆拉長了嗓子奔嚎:“快來人——老爺百年了!”

    (叁)

    丁鴻才死了。

    丁宅前頭熱鬧,丁正鈞與Kley立在儀門,二人西服左胸口各別一朵白絹花。來的都是些大人物,現(xiàn)下里軍閥四方割據(jù)混戰(zhàn),兵商官儒鮮有機(jī)會摸爬彼此線路,因此葬禮盛況空前。人人都露出一些落寞神情,又向周圍舉杯應(yīng)酬,仿佛參加的是氣氛有些壓抑的舞會。

    曼禎有些發(fā)昏,她有身子,情緒又不好,這日還要與眾多夫人應(yīng)酬,因此早早回了房歇息。卻也不敢睡著,總怕前頭出些什么岔子?;谢秀便甭牭椒块T開闔,有人頓了頓腳,最終還是一步一步走過來,挨著她的腿坐在床邊。費(fèi)力睜開眼,卻見Kley坐在床邊,手里正松著領(lǐng)帶?!霸撌仂`了么?”曼禎便坐起來,卻聽他說:“不急,這才什么時(shí)候?!?/br>
    曼禎沒再說話,乍一跟Kley獨(dú)處,她竟不知該說些什么。二人在英國是同窗,現(xiàn)下卻是荒謬的繼母與繼子。她曾教他學(xué)中文,兩人一齊去教堂聽禮贊。他教她彈鋼琴,彈著彈著便吻到一起,最后一人喘息著被推開,另一人害羞地提起半長的洋褶裙跑出去。那是她曾經(jīng)擁有的唯一一段純潔愛情,即便因她回國而和平分手,二人依舊有書信往來。

    外頭不知哪個(gè)丫頭撞倒了東西,管家尖著嗓子訓(xùn)斥,曼禎這才把思緒拉回來?!懊Φ浆F(xiàn)在都沒好好說話,”曼禎極力彎起嘴笑道:“我只知你是混血兒,卻不知原是丁家二公子。”Kley沒應(yīng)她的話,只抬頭看了看她,問道:“你臉色不太好,需要吃些什么么?”也不等她答,撥了床頭電話叫管家送些甜品來。曼禎心里陡然難受起來:可不是,他還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輕男子,可她已臟了身子,被丁家父子玩物似的玷污,甚至懷了腹中的孽種。他嫌她臟,現(xiàn)下連話都不肯再說,想著眼淚便落下來。

    管家送了兩塊蛋糕及兩杯紅茶來,還有一碗糖湯渥雞蛋,煙囪似的直冒熱氣。Kley接過來放到床頭,嘆了口氣,彎下腰來為她擦淚:“顧,為什么哭?”曼禎已是滿臉淚痕,孕期的勞累令她更加難受,因此靠在床頭軟枕泣不成聲:“我們已不是同一世界的人,Kley……”

    男人的眼神溫柔如水。

    他從少年時(shí)便籌謀殺死生父擊潰丁家,那時(shí)他正等待一個(gè)契機(jī),一個(gè)回到中國的契機(jī)。如果能利用一個(gè)中國女人,造成他們熱戀的假象……為情所困的男人,為情人不遠(yuǎn)萬里跨越重洋——多么浪漫,多么浪蕩,足以令他的便宜父兄放下戒心。于是他確實(shí)這么做了,可到最后卻不忍利用,眼睜睜看著她踏上回國的飛機(jī)。

    而后幾年,丁鴻才不知為何突然召回他這個(gè)雜種私生子,他也順理成章來到中國。一切非常順利,包括籠絡(luò)人脈,包括與兄長爭奪股權(quán),包括謀殺生父。他有意不去探查顧的消息,所以即便知道丁鴻才的新妻叫做顧曼禎,也并不知這就是那位令他不得不改變計(jì)劃的女子。她在國外一直是Susie  Gu,她并不曾提起她的中文名字。也因此當(dāng)他在丁家后院見到她時(shí),便幾乎明了她與丁家的關(guān)系——可她為什么會懷孕?丁鴻才已在他的安排下服用慢性毒藥近兩年,連下床走路都不能自理,更遑論性功能。誰的孩子?他摁下心中暴戾情緒,得耐心地盤問出來。

    “不要哭,顧……”碧色眸子天生柔和,嗓音柔雅,挺括的西裝穿在他身上也溫潤。曼禎淚眼朦朧看著她昔日的情人,眼角艱澀得像吞了梅子。她顫顫地伸手去撫Kley的金發(fā),兩人還在一起時(shí),這是她慣有的小動作。中國人鮮少有燦爛的金發(fā),因此她總愛繞他的發(fā)梢,笑嘻嘻地說要剪了去溶掉做首飾。現(xiàn)在他依舊像之前一樣,溫順地垂下頭,任由她因懷孕而有些發(fā)腫的手指在發(fā)間摩挲?!昂镁脹]見了,Kley…真是好久沒見,剛碰面就該說這句話……”曼禎的淚不斷墜下來,悄聲沒在綢面被子里。男人終于抬起頭,他執(zhí)起她的手放在嘴邊吻:“不要怕……曼禎,你聽我說,不要怕?,F(xiàn)在還有一些事情沒處理好……等到我將——事情辦完,我們一起回英國?!盞ley不斷低聲安撫她:“這個(gè)孩子,如果你喜歡,也可以生下來,我將他送到基督學(xué)校去——不過在此之前,你得告訴我,曼禎,孩子的父親——”

    門象征性地敲了兩聲,丁正鈞推門進(jìn)來,笑道:“該守靈了,母親?!?/br>
    (四)

    丁家規(guī)矩大,守靈除正妻外還需子侄外甥等八人,眾人跪在靈堂,喇嘛在靈堂外頭唱經(jīng)。私生子不得近靈堂。

    Kley的貼身仆人給他傳了信,二人便匆匆離開丁宅,似是出了極其要緊的大事。

    靈堂里頭香薰得厲害,曼禎跪了一會便挨不住,斜斜倒下去,丫頭婆子手忙腳亂去攙,丁正鈞擋開眾人,半攙著曼禎對下人道:“我扶母親到西廂房略坐一坐,母親身子弱,閑雜人等不要打擾?!庇址愿拦芗易又兜群蒙展莒`堂,便扶著曼禎慢慢往西廂房走去。

    進(jìn)了屋子,曼禎方覺得能喘上一口新鮮氣,慢慢坐下來靠在軟塌上,丁正鈞將門關(guān)上,又加了道鎖,隨手將玄關(guān)雜物柜上罩漆灑金筆筒里插著的玉如意拿在手里,也輕飄飄靠在軟塌,與曼禎對臉挨著。曼禎往后縮,他卻摟過腰,一手將玉如意從胸脯滑到下體,慢慢研磨女子處,笑吟吟地:“聽說懷孕的女子如狼似虎……母親這些日子受苦,我替母親紓解紓解?!闭f著撩起下擺,去褪曼禎的褻褲。曼禎摁住他的手,急急地壓低聲音道:“外頭就是靈堂,你瘋了不成?!”丁正鈞抬頭一笑,眉眼里又帶著在酒場的那股紈绔勁,只是眼睛里沉甸甸的,不知藏著甚么東西?!昂屠^子偷情這些時(shí)日,母親還曉得廉恥?”他撕了床單,將曼禎亂掙的手松松縛在身后,曼禎懷著身子動作笨拙,就這樣也掙不開?!澳赣H突然叁貞九烈的,實(shí)在是讓人納悶?!倍≌x不緊不慢地將玉如意送進(jìn)去,孕婦確實(shí)渴得很,下頭已水光沆瀣,送進(jìn)去,再拔出來,黏膩水聲刺激著耳膜,曼禎難受地弓起身子,不敢讓喉嚨里的呻吟聲溢出來。

    “母親小心,這外頭就是靈堂。亡夫尸骨未寒便來與繼子親熱,讓人知道臉上沒光呢?!闭f著手一松,任由玉如意留在曼禎身子里,自己湊上去吻她的唇角。這廂房平日里沒人來,但日日有傭人打掃,因此并沒有嗆人灰塵臟物,反倒過于寂靜,將曖昧聲喘無端放大,令曼禎羞得緊。“丁正鈞…你、你遲早下地獄……”狠話說出來卻帶著媚氣,倒像是撒嬌。丁正鈞解了扣子脫了西裝,解腰帶時(shí)金屬扣叮錚響:“下地獄?那也得你陪著?!?/br>
    靈堂外頭,管家從內(nèi)院過來,揪住一丫頭問:“少爺——先生呢?”小丫頭忙打禮回:“夫人不適,先生陪夫人在西廂房歇著呢。”管家點(diǎn)一點(diǎn)頭,又戳丫頭腦門:“這么不曉事!還不去廂房門口盯著,別讓阿貓阿狗的聽墻角兒!”丫頭諾諾地去了,管家又一抬眼,壓著嗓子指花盆:“這花兒抽新條就得分盆種,新苗都欺負(fù)老枝兒頭上了,瞧瞧這壓的,噯呦……”有機(jī)靈的小子快手快腳,忙把花盆端走侍弄,免得再挨打。管家瞧著靈堂里頭煙霧繚繞,小丫頭垂頭守著廂房門。念聲阿彌陀佛。這大太陽底下,多少干凈事兒呢。

    (五)

    洋人在租界橫行霸道,可這半個(gè)老城是丁家的地盤。更何況Kley不是純種的洋人,是丁家養(yǎng)在外頭二十來年的私生子,現(xiàn)下回國,不管表面上如何風(fēng)光,背地里免不了被人叫一聲“雜種”。饒是這樣落魄的境地,他依舊每日同城里少爺們辦舞會,打高爾夫,吃茶葉,會女人。興頭高昂時(shí)便容易成事,由此竟籠絡(luò)不少人脈,手里也握著越來越多的股權(quán)。先前他大局在握,因?yàn)樾臒o旁騖,除了將丁家連根拔起再無顧忌之處;可現(xiàn)在多了個(gè)曼禎,他得在曼禎的孩子生下前將事情辦妥,同他們母子——也許是母女——回英國,自己最好能全身而退。你瞧見那洋鐘的鐘擺了?單單一根鐘擺,按時(shí)按卯的出不了差錯(cuò);可一旦鐘擺上系了旁的什么,整個(gè)鐘擺便晃晃悠悠,再也準(zhǔn)不了了。

    變故生得突然,先是香港的通貨出了問題,Kley以英國友人作保,勉強(qiáng)避了官司;隨后不知怎么得罪了道上人,城里剛盤下的幾個(gè)鋪?zhàn)幼屓怂压蔚闷吡惆寺洹?/br>
    Kley靠在歐式翹腳橡木椅子里,太陽xue不住地跳。像這樣狼狽的時(shí)候并不多。盡管少年時(shí)候因?yàn)闆]有父親而受到同伴奚落,可過后無論威脅哄騙恐嚇,羊崽子們總是不敢再招惹他;等長大成人折騰跨國貿(mào)易,處事手腕也是厲害得緊,自小見不著父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十來歲上又死了母親,這種情況下能混到這個(gè)位置上的,不多。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能隔著水掀起波浪來?

    侍從又送信來,英國和德國的酒水商人終止合作,那頭一旦撤了資,中國投資方緊跟著倒戈,仿佛得了號令似的,紛紛抽走屋宇的最后一根木頭。Kley突然意識到,自己十年來的籌謀,或許一開始就罩在另一張網(wǎng)子里,另一張更密更大的網(wǎng),只等他露出爪牙時(shí)一網(wǎng)打盡。

    屋里電話叮鈴鈴地響,侍從接起電話,先用英文,后來轉(zhuǎn)成生硬的中文:“先生好,我們先生在的?!盞ley接起電話,那頭說了句什么,又似乎有女人的啜泣聲。

    侍從見先生撲通一聲將話筒摁回去,半晌才道:“你先出去,我一個(gè)人待會?!?/br>
    侍從點(diǎn)了頭,走出去將房門輕輕闔上,也并不敢走遠(yuǎn),免得先生要人時(shí)聽不見。

    也就一支煙的功夫,屋子里“砰”地一聲槍響,驚飛屋檐下頭搭窩的燕子。

    (六)

    “聽說了么,丁家那回事……”

    “小點(diǎn)聲,大門大戶的事,哪是亂嚼舌根的?”

    “這人真沒勁。娟兒你說,丁家那位夫人,是不是伺候兩位主兒?”

    “那丁老爺子死前癱了一年半,半道兒上那新夫人還懷上了,你說蹊蹺不蹊蹺?”

    “阿呦呦,怕不是跟哪個(gè)野男人鬼混得的種?!?/br>
    “嚇,要是野男人,那丁家能容她?保不齊呀,是那位!”

    “哪位?”

    “現(xiàn)下當(dāng)家的這位啰?!?/br>
    “我還聽說,你知道那位洋二少爺為什么突然病死啦?”

    “這也有說頭?”

    “大有呢!那位洋少爺身強(qiáng)力壯的,隔叁差五還去打球騎馬,怎么好端端地就死了?我聽丁家長工說,那二少爺,是吞槍自殺!”

    “嚇!這話可萬萬不能亂說!”

    “怎么叫亂說,那長工修花圃的時(shí)候真真聽見槍響啦!緊跟著那二少爺?shù)难笃腿诉B哭帶叫,可稀料的說外國話,長工聽不懂。后來才有風(fēng)聲傳出來……”

    “那好端端的,怎么自殺了呢?”

    “聽說還是因?yàn)槟俏环蛉??!?/br>
    “造孽喲,丁家要壞在這禍水手里。”

    “不呢,你沒瞧見打丁先生接手,丁家生意越做越大啦?”

    “那丁夫人呢?我昨兒個(gè)聽見說丁夫人跳井了?”

    “嗨喲,救上來了,就是孩子保不住。我瞧那丁夫人也可憐見的,現(xiàn)在整日里尋死覓活,聽說還念過洋書?!?/br>
    “念過洋書也沒法子喲,顧家是老鄉(xiāng)紳的空殼子,到底在婆家硬氣不起來。親娘親哥親嫂子都在丁家手里拿捏著,那可不得低鼻子順眼的?”

    “喲,嘖嘖……在丁家手里拿捏,在丁先生手里拿捏吧……”

    “喲喲,防著爛舌根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