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白熾燈光照亮了他的夢境,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站在他面前,手里拿著病例本,身后跟著護士。 醫(yī)生看見他醒過來什么都沒說,倒是一直盯著他看,像是想從他臉上辨認出什么。 殷商唇動了動,睜著眼睛無意識地開口:“宛宛......” 醫(yī)生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最終嘆了口氣,轉過身。原來門邊還站著幾個人,殷母和殷父,還有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常深。 “病人精神又開始錯亂,可能要暫時住一段醫(yī)院了?!?/br> 殷母攥著手里的包包,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愁容滿面,焦急詢問:“之前不是已經好了嗎?怎么又變成這樣了?” 醫(yī)生回答:“之前是好了很多,前提是沒有什么能刺激他的情況下。這次病人應該是被和......額有關的什么刺激到了,讓他感覺自己還處于叁年前事發(fā)的時候?!?/br> 醫(yī)生出門前還特意說了句:“他的精神狀況不再適合受刺激,如果他有過激的行為,我們會給他打鎮(zhèn)定劑?!?/br> 病床上的殷商跟平時相比沒什么不一樣,淡漠的眼神只多了幾絲迷茫,看著虛空的某處,甚至比平時要更安靜。任誰也想不到他早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精神病患者。 叁年前殷家人知道的時候只感覺恐懼,無比的恐懼。 既恐懼殷商的精神狀態(tài),也恐懼他和宛宛籠罩在陰翳下的關系。 殷商瘋瘋癲癲了好長一段時間。人前看不出異常,依舊是年輕有為的殷氏總裁。只有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徐助理和殷家人知道他那段時間像個什么東西。 見誰都像宛宛,一雙眼睛野獸一樣猩紅,執(zhí)拗又可怖。他不相信宛宛死了,宛宛怎么會死呢?明明不久前還乖乖躺在他懷里睡覺,一轉眼她就不見了。 他快掘地叁尺了都找不到,他怎么受得了。 殷父殷母慶幸有那場車禍,如果不是那場車禍,他們不知道殷商最終會變成什么樣子。 同時他們也慶幸許婉的出現(xiàn)。 像就像吧,誰知道被常家藏起來長大的小公主長什么樣呢?沒有人會知道許婉和宛宛長得像,也不會有人知道殷商和常宛的關系。 如果許婉能讓殷商平靜,讓他做一個正常人,那讓她嫁進殷家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許婉和殷商沒有血緣關系,但宛宛…… 醫(yī)生護士給殷商換了吊針,陸陸續(xù)續(xù)出去了,殷母殷父才敢靠近。 殷母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看著殷商試探性開口:“阿商,你感覺怎么樣?” “宛宛呢?” 殷母的手抖了一下,捏著包,“你別著急,媽現(xiàn)在就打電話讓她過來?!?/br> 殷商忽然笑了一下,神情看上去有些恍惚,“媽,你們先出去,我想跟常深說話?!?/br> 殷母看著殷商表面平靜卻魂不守舍的樣子,揪著一顆心不敢松,誰知道她待會兒一走他會做出什么事情? “別擔心,我不會有事?!?/br> 殷母欲言又止,向常深投去求助的眼神,常深微點了一下頭,殷母只好和殷父出去了。 關上門的一瞬間,殷母心突突地跳得厲害,總覺得殷商這次病發(fā)不會太容易好了。她不敢走太遠,就在走廊坐著。 病房內,躺在床上的殷商動了一下眼珠子,視線落到常深身上,嘴角含了幾分譏笑:“聽說你和潘家小姐訂婚了?” 常深蹙了一下眉:“和你有關?” “你訂婚了,宛宛怎么辦?” “你需要清醒一下?!?/br> “我很清醒?!?/br> 常深嘲諷:“一個精神病人說他自己清醒?” “我沒病?!币笊谭裾J,將手背上插的管子拔了,又重復:“你訂婚了,宛宛怎么辦?”他的眼睛開始泛出血絲,直勾勾看著常深,“她知道了會哭的,到時候你哄嗎?” 常深抿唇,看著殷商。 “我今天看見她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殷商笑得有些興奮,“我看見她了?!?/br> “就在雪地里,像以前一樣,乖乖的,不過我沒把她抓住,她跑了?!?/br> 常深只當他又犯病了,像以前一樣胡言亂語。 “你不信?可我真的看到她了!”殷商見常深無動于衷,眼睛睜大,想要起身去揪他的衣領,“我看見了!是宛宛!就是宛宛!” “你趕緊跟潘家退婚,快點退婚!宛宛知道了她就不會再出來了!!她不會原諒你的??!我就再也看不到她了!”說到最后,殷商聲音忽然變高,死死瞪著常深。 下一秒,他滾下床,瘋了一樣去拽常深的襯衫,嘴里喃喃念叨:“去退婚,快點!快點?。 ?/br> 像個歇斯底里的瘋子。 殷商看著精神恍惚,力氣卻大,常深身上的襯衫被他扯變了型。 常深忍無可忍,手一揮,反手拎起他空蕩蕩的病服領口,將人提了起來,壓低聲音,咬牙切齒:“不會原諒我?你要不要先看看這幾年你干了什么?!” “……” “你要是真愛她,身邊就不會一個一個換女人!更不會去找個贗品替代她!” 殷商看向虛空,目光短暫凝滯,繼而扭頭笑得癲狂,眼角沁出淚,身體一陣一陣收縮,顫抖得厲害。 “你很痛苦嗎?我比你痛苦百倍千倍!”常深低低吼。 “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給誰看?裝深情?!指責我?!”常深掐著他的脖子,將他的頭砸在墻壁上,頭磕在墻上的清脆聲讓人心驚。 叁年,所有隱藏起來的情緒在這一刻迸發(fā),常深聲音陰鷙,透著極大殘忍和惡劣:“你就應該去死!叁年前就應該去死!” 常深掐著他的手用力往外一甩。 殷商這叁年瘦得厲害,病服下可能就一攤骷髏架子,常深這一甩,他便如同一灘爛泥被他甩得趴在地上,喉嚨發(fā)出不知道是什么的怪聲。 一張俊美的臉透著死白,那表情卻是在笑,真的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常深收斂了陰翳的表情,整理了一下衣服,看了他一眼,抬腳跨過他走出去。 殷母殷父在門口心驚膽戰(zhàn)地聽著里面的動靜,一顆心揪到了嗓子眼,看見常深出來連忙迎上去。 常深淡淡說了句:“他又瘋了,讓醫(yī)生給他打鎮(zhèn)定劑?!?/br> “哎!哎!”殷母連連點頭,讓殷父趕緊去找醫(yī)生過來。 常深轉身就走。他這張臉辨識度太高,跟一群人擠電梯容易被人認出造成麻煩,常深腳下一轉直接走樓梯。 醫(yī)院的樓梯并不多人走,這個點正直中午,人更少。順著樓梯往下只能聽到他自己單一清脆的腳步聲,以及不斷往下綿延的腳步回聲。一聲又一聲,靜得讓人有些心慌。 他拐過又一個樓梯轉角,準備踏上下一級臺階時,一陣東西倒塌的凌亂聲音從樓外傳來,伴隨著一聲微弱的悶響。 常深的腳步頓了一下,而后繼續(xù)邁下臺階。 樓梯好像無限延長,但又好像距離一樓不遠,他只知道自己走了很久。 久到等他站在住院部一樓大廳的時候,大廳早已空蕩蕩。而一扇玻璃門之隔的外面卻是人聲鼎沸。 有膽小一點的女孩直接尖叫哭泣,醫(yī)院清潔的阿姨搖著頭不忍直視,嘴里喃喃念著“可惜了可惜了”。來醫(yī)院探病的家屬避之不及,瘋狂往后面躲。 圍觀人群表情各異,但都在他們臉上看到了同樣的驚恐,嘆息聲恐懼聲一陣高過一陣。 醫(yī)生護士急匆匆的身影擠過重重的人群跑向前方被人圍著的雜亂空地。 人群外,常深獨身站在高了幾級的階梯平臺上,看到了身體扭成奇怪弧度,倒在血泊中的殷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