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的小太陽斂卻光芒，陰冷的夜色罩下，清亮的瞳孔陷入幽暗深淵，少年冷眼旁觀這個世界，不時發(fā)出幾聲譏諷的笑。

    001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地靠近少年：“你怎么啦？”

    “怎么了？”少年冷笑一聲，“我只是這個世界的過客，現(xiàn)在打下的基業(yè)再多，未來還不知道交給誰去享受——憑什么要我煞費(fèi)苦心，全為別人做嫁衣！”

    他的語氣中飽含怨氣，每一個字都仿佛從齒縫間逼出，帶著鋒銳幽冷的氣息。

    001苦惱地望著他，忍不住道：“可是，你得到了積分……”

    “積分有什么用！”

    “……可以回家啊，你最初與公司簽訂契約，不就是想要攢夠積分回家嗎？”

    聽得“回家”二字，少年的神色越發(fā)厭棄，像是聽見了什么污濁之物。

    “001，用你的腦子想一想。見識過這般豐富多彩的世界，我為什么還要回家？”

    他仰起頭，遙望天際一輪烈日，眼底泛起狂熱的光。

    “我是主角?！鄙倌暌蛔忠活D，張開雙臂，“我是主角！我有資格擁有更美好的生活，擁有美女，財富和權(quán)力，而不是一個世界一個世界地打白工！”

    001：“……”

    它胸口有些悶，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懷念最早相遇時，少年純真的模樣。

    “其實(shí)也有這樣的選擇?！?01小聲道，“如果你能攢夠一定數(shù)量的積分，就可以兌換在其他世界里停留的時間。”

    少年猝然回頭，目光雪亮。

    狂喜之色攀上他俊朗的面頰，少年猛地探出手，將001化身的蝴蝶一把攥在手中，無視蝴蝶痛苦的掙扎，低吼道：“你說真的，真的可以留在這些世界里？”

    “當(dāng)然是真的——快松手，你捏疼我了！”

    少年松手時，蝴蝶的左翅近乎折斷，蔫頭耷腦地垂下觸角，久久不言。

    它的翅膀無礙，畢竟系統(tǒng)的本質(zhì)是一段電子流，蝴蝶只是它化身的擬態(tài)，很快便會恢復(fù)。但001總覺得難受，仿佛有重物壓在胸口，令他呼吸不暢。

    001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只是個菜鳥，只會笨拙地將自己縮進(jìn)虛空，苦苦思索。

    更大的分歧出現(xiàn)在第五個世界。

    當(dāng)時的少年經(jīng)歷數(shù)個世界的洗禮，已經(jīng)掌握了超出常人想象的能力，一路所向披靡，殺至反派身前。

    反派不是最終大BOSS，但他自幼被BOSS收養(yǎng)，逼迫，種下傀儡印，不遵從BOSS的指示行動，他唯有一死。

    在少年闖至他身前時，由于主角身帶的威懾之氣，反派出現(xiàn)了短暫的清醒。

    他跪在地上，額頭緊緊貼著黃土地，發(fā)絲被殷紅的血液凝結(jié)成條縷，又被風(fēng)吹向身后。

    “對不起，對不起！”反派哽咽著，嗓音沙啞，“以前我沒得選，現(xiàn)在我想做個好人……”

    少年毫不遲疑，揮刀上前——

    砍下反派的頭顱。

    001在系統(tǒng)空間中幾乎驚悚，它掠至少年面前，擋住他的視線：“為什么不聽聽他的話，也許他可以被拯救呢？”

    少年眉梢一挑，冷冷道：“救一個反派？有積分嗎？”

    “沒有，但是……”

    “沒有就不要胡亂插嘴，我是宿主還是你是宿主？”

    “……”

    001靜默。

    纖盈的蝴蝶輕輕落在枝稍上，漂亮的翅膀緊攏在一起，清風(fēng)蕩過，枝稍搖擺，越發(fā)顯得孤苦無依。

    也許是察覺到了001的排斥，少年沉默片刻，又解釋道：“他們這些反派，最擅出爾反爾。他方才投降，能有幾分真心實(shí)意呢？再說，他造下那么多殺孽，現(xiàn)在說投降就投降，以前他害死的人怎么辦？”

    001依舊沉默不言。

    但仿佛有什么沉甸甸地墜在胸口，細(xì)線在心上纏了一圈，勒緊時陷入柔軟的心臟之中，勒得它喘不過氣。

    不應(yīng)該是這樣。

    因為麻煩，因為沒有收益，因為可能會帶來的傷害，就斷絕一個人向善的全部希望？

    這應(yīng)該是主角系統(tǒng)的宿主嗎？

    ……不，也不是少年的錯。

    它的宿主曾經(jīng)也是溫暖和善的人，是目不暇接的世界任務(wù)擾亂了他，觸手可及，又一朝盡毀的榮華令他心神迷亂，于無限追悔中陷入深淵。

    001還記得少年最開始時的模樣，目光澄澈，神采飛揚(yáng)，對一切都抱以樂觀與熱忱……但少年自己卻忘記了。

    主角任務(wù)，也會誅心。

    001又忍不住回想，在最早的時候，它在總部之前見到125前輩。

    125說，公司里的系統(tǒng)千千萬，有炮灰系統(tǒng)，白月光系統(tǒng)……甚至反派系統(tǒng)。

    那些人該怎么辦呢？

    在一次又一次的反派任務(wù)中，親手沾染無辜之人的鮮血，變得殘忍，暴虐，怨天尤人嗎？

    明明是陽春三月，璀璨陽光當(dāng)頭灑下，001跟在承載著大氣運(yùn)的主角身邊，眼看著少年眸色冷然，干凈利落地將反派逐一斬殺，突然覺得渾身發(fā)冷。

    ——我要向總部反應(yīng)這件事，001想。

    它的宿主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不應(yīng)該經(jīng)受這樣的折磨。

    返回巨樹時，001不經(jīng)意地路過一條枝杈。

    那是最早它睜開眼睛時所在的枝杈，也正是在那條枝杈上，它遇到了125前輩。

    巨樹的枝杈眾多，鋪天蓋地，如此不起眼的一根枝葉并不會引起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