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服的功夫，季臨秋把他臥室簡單打掃一遍, 過來倚著洗衣機(jī)陪他。

    “你知不知道，我之前在紅山小學(xué)碰見什么？”

    “什么？”

    季臨秋這兒心情很好, 半開玩笑道：“放暑假那天, 彭星望把學(xué)校里最后一點東西收拾完，有小女孩跟他表白?！?/br>
    估計也是電視劇看多了, 一個小姑娘紅著臉跟他大聲表白, 然后全班同學(xué)“喔——”一長聲, 齊刷刷鼓掌。

    姜忘又過了一遍水，把床單扔洗衣機(jī)里隨口道：“小孩兒怎么說？”

    “彭星望給她……”季臨秋表情有點復(fù)雜：“鞠了個躬?！?/br>
    姜忘噗的一聲沒忍住, 捂嘴猛笑。

    小崽子估計是怕傷了人家自尊心，又不知道怎么搞才好, 努力表現(xiàn)出最大誠意出來。

    “對不起，我喜歡孟清遠(yuǎn)，但是她不喜歡我，反正要轉(zhuǎn)學(xué)了，算啦。”

    彭星望當(dāng)時說得還挺瀟灑。

    “我現(xiàn)在的理想是考到北京上海去，談戀愛會耽誤學(xué)習(xí), 不行！”

    小女孩也很有志氣：“那行，以后我們?nèi)ケ本┥虾Ｗ鐾瑢W(xué)，到時候一起看鐵甲小寶！”

    季臨秋又回味了一遍，側(cè)眸道：“有那么點惺惺相惜的感覺了。”

    姜忘笑道：“咱兩算惺惺相惜嗎？”

    “不算，”季臨秋平直道：“我不跟不穿褲子的人惺惺相惜?！?/br>
    按照原本的計劃，姜忘得去培訓(xùn)中心監(jiān)工，季臨秋估計得做一整天的題。

    兩人自春節(jié)假結(jié)束以后就沒休息過，姜忘天天泡公司也煩了，突發(fā)奇想要跟戀人約個會。

    “咱兩在一起這都多少天了，還沒單獨出去玩兒過?！?/br>
    還真是。

    情人節(jié)時他們還沒有告白，五二零的概念還沒被炒起來，當(dāng)時他們也都在忙工作和搬家。

    現(xiàn)在正是春末夏初，特別適合戀愛。

    季臨秋方才被折騰一通，后頸現(xiàn)在還有點泛紅，也沒多少心思做題。

    于是真臨時訂了兩張電影票，一塊兒去感受下戀愛的氣氛。

    二零零七年娛樂方式不多，情侶約會統(tǒng)共就那么幾個地方。

    電影票訂的是《門徒》，對姜忘而言雖然是個香港老片子，但年代遠(yuǎn)到他都完全忘了劇情，也看得津津有味。

    兩人實在太規(guī)矩，黑漆漆的環(huán)境里也只敢悄悄牽一會兒手，但能清晰聽到鄰座啵啵的親嘴聲。

    走出黑黢黢的觀影廳時，季臨秋發(fā)覺姜忘眼里都是笑。

    “笑什么？”

    “和你坐的很近，開心?！?/br>
    季臨秋呼吸微停，像是被這人精準(zhǔn)地又戳中一下，低低道：“我也開心?！?/br>
    兩人都是第一次談戀愛，莫名就很有小學(xué)生的氛圍，氣氛都有點青澀。

    時間還早，剛好影院旁邊就是電玩城，里面有不少抓娃娃機(jī)。

    姜忘習(xí)慣性占著機(jī)子挑落爪點，玩了兩把往旁邊讓：“你來?！?/br>
    “我想去買個冰淇淋，”季臨秋側(cè)了側(cè)身，也不客氣：“你幫我把這個云朵兔子和尖耳朵狼抓起來，要瞇眼笑的那個。”

    姜忘搖了搖小紙杯里的硬幣：“夠，等著?！?/br>
    他運氣實在太好，云朵兔子一爪就中，另一個尾巴太長重心在側(cè)面，只能靠技巧一點點挪位置。

    藍(lán)莓巧克力冰淇淋遞到唇邊：“張嘴?！?/br>
    男人一口咬下去，很愜意地看他：“季老師這么慣著我啊?！?/br>
    季臨秋自己也咬了一口，樂得寵著他。

    “以后多慣慣，省得跑了。”

    尖耳朵狼哐當(dāng)落地，跟兔子一塊兒被摟在季臨秋懷里，游戲幣剛好用完。

    他們說笑著往出口走，剛好路過自拍用的大頭貼小屋。

    姜忘下意識看一眼，又有點懷舊。

    這東西在濾鏡貼紙成災(zāi)的未來都絕跡了，現(xiàn)在還滿大街都是，真是時光荏苒。

    季臨秋揚眉道：“想照？”

    “兩個大男人，搞這么粉粉紅紅的東西干什么?！苯睦锿聪б环?，面上很冷硬：“走了?！?/br>
    步子還沒邁開就被季臨秋抓了進(jìn)去：“不管，你進(jìn)去陪我。”

    “哎？哎！”

    季臨秋不喜歡拍照，這會兒純粹是陪他。

    姜忘喜歡什么討厭什么都太明顯了。

    這么好猜，顯得很可愛。

    姜忘進(jìn)去以后完全被迎面而來的懷舊復(fù)古風(fēng)畫框吸引走注意力，挑挑揀揀半天，和季臨秋照了十張，兩人幼稚鬼一樣邊嫌棄邊樂，也不知道在樂什么。

    忙著拍照冰淇淋都快化了，兩人又忙不迭你分一口我咬一口，吃到最后季臨秋抿了一下指尖，姜忘忽然眨了眨眼。

    “你聞見了嗎？”

    季臨秋仔細(xì)嗅了嗅：“沒有，聞到什么？”

    姜忘一臉正經(jīng)：“戀愛的香氣?！?/br>
    季臨秋：……？

    彭星望寫作業(yè)一直寫到八點半，才看見哥哥和季老師一塊回家。

    “你們又去開會啦？”小孩兒瞥他們一眼：“我吃過了，你們……吃的火鍋？”

    “沒，怎么了？”

    “季老師嘴唇有點紅，我還以為是辣的?！迸硇峭麚沃掳蛧@氣：“我拿壓歲錢請這些老師吃火鍋，他們能不能少給我上點課。”

    “恐怕不能，”大哥中肯發(fā)言：“因為我是他們的老板?！?/br>
    彭星望嗚嗚一聲，繼續(xù)埋頭做題。

    姜忘過來看了一眼就洗澡去了，留下季臨秋和他共處。

    季臨秋剛靠著他坐下，小孩兒悄悄道：“你想好送哥哥什么了嗎，他下周就要過生日了?！?/br>
    季臨秋摸著下巴想了想：“搞不好今天已經(jīng)送完了。”

    彭星望：……?。。?/br>
    “我還沒想好，”他又苦惱起來：“我覺得不能隨便買個什么送哥哥，但是我手工課成績太差了，做什么都丑丑的?！?/br>
    “丑也沒事，”季臨秋同情地摸了摸頭：“心意傳遞到就很好了?！?/br>
    “對了，你和他是同一天過生日，”季臨秋想起什么，停頓幾秒道：“……同一天，好巧?！?/br>
    有一模一樣的痣，同一天的生日，還有那件衣服……

    “我有點不喜歡過生日，真倒霉?！迸硇峭麚u搖頭：“要是大哥能忘記這件事就好了?！?/br>
    “怎么了？”

    小孩兒只繼續(xù)搖頭，不肯解釋。

    季臨秋靜靜陪著星望寫了半個小時作業(yè)，到最后忽然想明白了。

    等小孩兒洗澡睡覺了，他去陽臺陪姜忘收拾晾干的衣服，忽然道：“下周星星和你過生日，你知道的吧?！?/br>
    “嗯，我們那天去游樂園，還是去哪慶祝一下？”

    “重點不是這個，”季臨秋思忖再三，壓低聲音道：“我們得讓小孩兒知道，他的存在很值得。”

    “星星他值得被愛，值得燦爛快樂的活著?！?/br>
    姜忘轉(zhuǎn)身看他，有點沒轉(zhuǎn)過彎，笑了笑道：“怎么突然文藝起來了，我還有點不習(xí)慣?！?/br>
    “這你得聽我解釋一下……是教育心理學(xué)方面的事情?！?/br>
    季臨秋有意讓姜忘對這件事更上心一些，慢慢解釋道：“其實，小孩子都會自戀。”

    “這里說的自戀，不是平時覺得自己好看的那種。”

    “而是小孩子會本能地認(rèn)為，自己是一個家庭的中心?！?/br>
    “如果父母吵架，家庭變故甚至分裂……他們會覺得，一切責(zé)任都在自己身上?！?/br>
    ——是不是如果我沒有出生，你們會更生活的更幸福一些？

    ——如果我不存在，你們一定不會吵架，也不會離婚吧。

    ——是啊，如果我不在，你們離婚以后也不會有這么多的負(fù)擔(dān)，早就可以開始新生活了，不是嗎？

    我果然……很多余，對不起。

    季臨秋皺眉道：“星望看著很開朗，可難免也會覺得，父親喝醉酒，母親跑到慈州，還又生了一個孩子，還有后面種種的事……他都在給他們添麻煩，是他的錯?！?/br>
    姜忘背對著他沉默很久，輕聲道：“……不是我的錯嗎?！?/br>
    季臨秋以為這幾句話勾起他家庭里過去的不快，從背后抱住了男人，親了一下他的后背。

    “比起愛別人，對很多人而言……接受自己可以被愛反而更難。”

    在遇到你以前，我也困在泥沼里。

    姜忘背對著季臨秋沉默很久，半晌才開口。

    “好，我們給星星準(zhǔn)備一個禮物?！?/br>
    他其實在很長時間里，把彭星望只看作是一個弟弟，下意識地當(dāng)作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的小孩兒來處理。

    如果真的意識到自己是在疼愛幼年的自己，又或者如何哄著寵著自己本人，反而哪兒都不適應(yīng)，像在做什么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