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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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得不到的永遠最惦念,他生為天潢貴胄,想要什么都是應(yīng)有盡有,如今遇到她這個例外,被激起征服欲和好勝心也不足為奇。 他如愿以償之后,定會失去興趣,等他將來有了真正心動的人,她的結(jié)局可想而知。 即使他寬容大度,看在過往情分和趙家的面子上給她善終,她卻不想讓自己傷心。 士之耽兮尤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更何況,他對她還遠不到“耽”的地步。 她自認坦蕩,毫不躲閃地與他對視。 卻見他眼眸一暗,摻雜著無奈的笑意蕩然無存,車廂內(nèi)的氣氛頃刻間凝固。 她暗自驚訝,自己好好與他說話,他又在搞什么名堂? 難道非得像之前那樣動武,他才能聽進去?敬酒不吃吃罰酒,他何時添了這么個毛??? 姜云琛凝視對面錦衣華服、妝容明麗的少女,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的疑惑與茫然。 他按捺翻涌不息的心緒,平靜地反問道:“趙晏,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又把你自己當(dāng)成什么?” 趙晏一怔,捉摸不透他的意圖,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她的躊躇與思索被姜云琛收歸眼底,不等她想出所以然來,他的聲音已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響起。 “是,你說的情況未必不會發(fā)生,如果阿瑤沒有選擇你,今天坐在此處的或許就是另一個人,可那些也僅僅存在于你的假設(shè)中,事實是我遇到了你,喜歡上你,娶來的也是你?!?/br> “三年前,我未曾及時明白對你的心意,叫你受了委屈,你怨我怪我,甚至不再喜歡我,都是我罪有應(yīng)得,”他緩緩嘆出口氣,一字一句道,“但你不能把我對你、還有你曾經(jīng)對我的心意貶得一文不值,在你眼里,你我相識的八年如此廉價,誰都可以取而代之嗎?” 趙晏沒料到自己好言相勸,卻換來他這么激烈的反應(yīng),下意識點頭道:“沒錯。” 她千方百計令他反感她,以便和離之后向祖父和父親交待,如今歪打正著,只想抓住機會。 說完,她不由自主地別開了目光。 姜云琛望著她,突然感到莫大的無能為力。 先前他總覺得趙晏嘴硬心軟,只要他堅持下去,日復(fù)一日地待她好,她看到他的真誠,就會回心轉(zhuǎn)意??伤敛涣羟榈啬⒘怂暼粽鋵毜倪^往,讓他覺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無功。 或許她說得對,當(dāng)年她少不更事,被他的皮相迷惑了而已。 她不可能真正對他動心,永遠都不會。 - 之后的路程,誰也沒有再說話,周遭安靜得落針可聞,直到馬車在燕國公府門前停住。 趙晏提起裙擺,搭著錦書的手下車,看到出來迎接的伯父和父親,以及吳伯等一眾下人,抬眸望向姜云琛,露出恰如其分的笑容。 姜云琛正想看她要怎么演,不偏不倚地對上了這個恬靜溫柔的微笑。 霎時間,方才的游移不定蕩然無存,他的神情緩和些許,與她并肩行至府中。 算了,還是先演完這一回。 趙晏自覺成功惹惱了他,滿心期待著他的冷眼與不屑,誰知卻陰差陽錯地達成相視一笑。 “……” 一時竟分不清是他過于厚顏無恥,還是他專門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讓她也不痛快。 可事到如今,她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與他逢場作戲。 正門內(nèi),一家老小已等候多時,趙景川行動不便,姜云琛免了他的禮節(jié),其余眾人則紛紛跪拜。 趙晏扶起趙玉成和趙夫人,忍著對新身份的不習(xí)慣,與太子前呼后擁地去往堂屋。 以前在這間屋子,她都是坐在下首,如今卻被奉為上賓。 她款款落座,聽姜云琛與長輩們寒暄,偶爾附和幾句,配合得倒是天/衣無縫。 忽然,鄭氏的聲音響起:“晏晏今日為何如此反常?出閣前能言善辯,嫁人后反而文靜了?!?/br> 趙晏正待回應(yīng),裴氏已搶先打圓場道:“阿嫂,您這話說的,以娘娘現(xiàn)在的身份,怎能還像從前一樣小孩子脾氣?” “怪我疏忽了?!编嵤陷笭枺皫兹詹灰娔锬?,甚是想念,一時忘記尊卑,請娘娘寬宥?!?/br> “自家人,何必多禮?!壁w晏笑了笑,“伯母和阿娘這般客套,倒讓我覺得生分了。” 鄭氏謝過,頗有幾分感慨道:“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娘娘如今的氣度與儀態(tài),與待字閨中時判若兩人,可見太子殿下教導(dǎo)有方?!?/br> 她說這話時面色誠懇,若非聽者有心,全然一副慈愛與欣慰的模樣。 趙晏早有準(zhǔn)備,堂姐至今不見蹤影,自己卻“飛上枝頭變鳳凰”,伯母深受打擊,見她風(fēng)光無限,指不定要搞什么小動作,可她萬沒想到,伯母竟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拿她開涮。 伯母以為姜云琛會樂意聽奉承,殊不知他最厭煩的便是后宅勾心斗角。 他終日在朝堂上與老狐貍們打機鋒,伯母這點道行,在他眼中只怕比垂髫小兒還幼稚。 一人行差踏錯,丟的是整個燕國公府的臉面,甚至郎君們的前程。 她心思急轉(zhuǎn),設(shè)法找補,突然,姜云琛輕輕覆上了她的手背。 “孤與太子妃自幼相熟,她的言行舉止向來無可挑剔,就連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贊不絕口,何須旁人教導(dǎo)?!彼脑捯羧绱猴L(fēng)和煦,目光淡淡掃過鄭氏愣怔的面孔,“太子妃出身燕國公府,德才兼?zhèn)?、禮貌周全,皆因尊長言傳身教,孤得此佳偶,已是三生有幸,又豈敢妄自居功?!?/br> 說罷,他對趙夫人和裴氏頷首:“孤應(yīng)當(dāng)對燕國公夫人與趙尚書夫人道一聲謝。” 屋內(nèi)出現(xiàn)的安靜。 他三言兩語,便將鄭氏含沙射影的挖苦堵了回去。 太子妃從小在宮里長大,得帝后及太子稱贊,說她行為有失,無異于公然質(zhì)疑皇室的選擇。 燕國公府家風(fēng)正直,主母及太子妃生母居功至偉、堪稱后輩榜樣,大少夫人卻不值一提。 “殿下謬贊,臣婦愧不敢當(dāng)?!壁w夫人含笑打破沉寂,“娘娘得此造化,還要多虧天家恩典?!?/br> 姜云琛卻未善罷甘休,轉(zhuǎn)向忐忑不安的趙景峰:“倒是趙少卿,該學(xué)學(xué)如何教導(dǎo)妻室了。” 趙景峰連忙作揖:“臣知錯。拙荊一時失言,讓殿下見笑了?!?/br> 鄭氏沒想到太子竟如此直言不諱,當(dāng)即面紅耳赤、氣急交加。 她想到女兒失蹤日久,或許已經(jīng)跟霍公子生米煮成熟飯,反觀趙晏珠玉為飾、綺羅加身,仙姿玉質(zhì)的太子與她相攜而坐,在桌案下拉著她的手、對她百般維護,愈發(fā)心有不甘。 按說皇室有意籠絡(luò)燕國公府,本該迎娶長房嫡出的女兒,結(jié)果卻被趙六娘這二房次女捷足先登。 當(dāng)年老爺子一念之差,導(dǎo)致公主伴讀的美事落在侄女而非自己女兒身上,否則現(xiàn)在做太子妃的還指不定是誰。若女兒有這等福氣,又何至于跟那太學(xué)博士家的郎君藕斷絲連? 但頂著老爺夫人及丈夫的目光,她也不敢再多嘴。 趙晏始料未及,姜云琛竟會直截了當(dāng)?shù)卮链┎傅陌褢?,還公然為她說話。 這與她想要的效果背道而馳,她試著抽回手,但他卻仿佛早有預(yù)感,不著痕跡地收緊。 眾目睽睽之下,她不敢有太大動作,只好放棄掙扎。 覺察到她偃旗息鼓,他的動作也輕緩幾分,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 他的掌心溫暖而干燥,指腹的薄繭蹭在她的皮膚上,有些發(fā)癢。 沒由來地,她想起三年前的上元夜,他也是這樣牽著她,穿過擁擠人潮,走遍大街小巷。 心里像是漏了一個口子,繃著的一股氣一瀉千里。理智告訴她,應(yīng)當(dāng)出聲為伯父及伯母挽回些顏面,但不知為何,她默然垂下眼簾,對剛才無形的交鋒恍若未覺。 姜云琛見她安分下來,不動聲色地換了個姿勢,與她十指相扣。 因著習(xí)武的緣故,她沒有像母親和阿瑤那樣留指甲,大婚當(dāng)天染的蔻丹也擦洗得一干二凈,但這雙手生得極好,他輕輕撫摸著她纖長的骨節(jié),可以想見她提筆彎弓時的沉穩(wěn)與力度。 她與尋常千金貴女不同,不擅秀麗纖柔的字畫,揮毫潑墨時大開大合,一筆一劃盡是曠達恣意。 她不會倚窗憑欄、傷春悲秋,卻在及笄之年縱馬疾馳數(shù)千里,橫跨茫茫戈壁,又深入敵營,將窮兇極惡的聯(lián)軍首領(lǐng)斬落。 如果當(dāng)年阿瑤選擇了旁人而不是她,他與那位小娘子的情分,必然僅限于點頭之交了。 公主伴讀,原本就與他無關(guān),可偏偏是她,讓他從初次相遇就念念不忘,爾后糾纏了整八年。 他的視線掠過憤懣不平的鄭氏,看向趙玉成,由衷道:“說來還要多謝燕國公允許晏晏進宮參選,孤與她一見如故,可謂上天注定的緣分。” 趙晏禁止他這么叫,他偏不,有本事她就當(dāng)著一家老小的面吐出來。 誰怕誰? 趙晏面不改色,在桌案下掐了他手背一把。 可惜她指甲修剪得干凈,這一擊沒有半分威力。 趙玉成自是一番客套,僅存的顧慮煙消云散。 太子長這么大,何時如此用心地對待過一個小娘子,孫女嫁給他,定不會受委屈。 趙景明與裴氏也連連點頭,看來近些天,女兒與太子相處甚好。 唯有鄭氏聽得瞠目結(jié)舌。 侄女初次進宮就跟太子大打出手,豈料太子非但沒有當(dāng)做一段不快的回憶,反而千恩萬謝。 她心情復(fù)雜,只恨自家女兒沒有這般好命。 但無妨,她還藏了最后一張牌。 - 午膳后,郎君們留在堂屋陪太子談天說地,趙晏則與女眷回到內(nèi)院。 鄭氏自稱精神不濟,向婆母請辭,趙夫人顧及小輩們在場,也無心指責(zé),揮揮手讓她去了。 趙晏終于不用再被迫端太子妃的架子,陪祖母、母親和堂嫂們聊了一下午,眼看著暮色降臨,該到準(zhǔn)備晚膳的時候,便借口想與弟弟說說話,令婢女去叫趙宏來。 不多時,兩人先后走進趙晏出閣前的住處。 “阿姐。”趙宏與jiejie分別數(shù)日,也是非常想念,興高采烈道,“太子殿下說今晚陪你在府中過夜,還與我們打聽了許多你小時候的事,我覺得,他是當(dāng)真鐘情于你?!?/br> “你小小年紀(jì),懂什么鐘不鐘情?!壁w晏橫他一眼,“你們沒有胡亂說道、揭我短處吧?” “怎會?”趙宏信誓旦旦道,“阿姐自幼乖巧懂事、知書達理,更何況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殿下看來,阿姐無論如何都是極好的。” 趙晏忍俊不禁:“你幾時學(xué)會這般油嘴滑舌了?”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壁w宏嘿嘿一笑,“阿姐,你找我是為何事?” 趙晏斟酌言辭,簡明扼要地對他轉(zhuǎn)述了姜云琛昨晚所言,鄭重其事道:“殿下認為西域那邊可能藏著來自中原的內(nèi)鬼,阿弟,你還記得多少細節(jié),必須一五一十地告訴我?!?/br> 趙宏驚訝不已,沉吟片刻,見她神情堅定,深吸口氣,低聲道:“當(dāng)時,我方安插在烏勒身邊的線人傳來消息,敵軍囤積了一批來路不明的火/藥,似乎有重要用途,有名線人在敵營位高權(quán)重,已成為烏勒近臣,他設(shè)法扣下一部分火/藥,用作取走烏勒性命的最后一道保障?!?/br> “那天恰逢烏勒壽辰,我方線人布好陷阱,阿姐與楊叔他們扮做舞姬和百戲團進入城中伺機行動。楊叔等人打掩護,為阿姐爭取機會,一旦失敗,現(xiàn)場就會發(fā)生爆/炸,大家……同歸于盡?!?/br> 烏勒藏得隱蔽,外界全然不知他身在何處,所謂壽辰也是巧妙置辦,假借與民同樂,將城中百姓聚集在一處,還請了不少舞姬樂師和百戲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