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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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一凝,卻不敢表現(xiàn)得太明顯,只稍稍流露出幾分茫然與驚訝,吟唱不停,同時集中精神分辨笛音傳來的方向。 笛聲驟然變調(diào),換成另一首曲子,節(jié)拍急促,顯得有些怪異,但趙晏從小在宮里受教,對各項樂理知識了如指掌,瞬間聽出了原曲以及其中傳遞的信息。 她的視線鎖定一間禪房,與此同時,笛聲戛然而止,屋門開啟,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叟手持玉笛站在門邊,慈眉善目,話音帶笑:“沒想到深山之中,竟有小娘子這等通曉音律之人,小老兒一時興起,倚歌而和,還望小娘子不要見怪?!?/br> “老丈言重?!壁w晏笑道,“老丈不愧為行家里手,妾身一聽您的笛聲,便知是同道中人。” 老叟抱了抱拳:“可惜小娘子孤身一人,老朽不便邀您進屋暢談,不如等明日放晴,你我再到院中以樂會友?!?/br> 趙晏回了一禮,正待作答,忽然,另一間房門開啟,有人氣急敗壞道:“什么時辰了?還讓不讓人休息?我家公子明早還要起來讀書,影響了他考取功名,我殺你們都不為過!” 她連忙好言道歉,那人罵罵咧咧地摔上了門。 “一個屢試不第的窮秀才,也不知在橫什么?!崩羡爬浜?,“小娘子無需和他們一般見識。” 趙晏不以為意:“怪我擾人清靜了。妾身久別故里,看見這漫天大雪,想起遠在北疆的家鄉(xiāng),適才情難自抑,唱起兒時的歌謠?!?/br> 老叟安慰了她幾句,退回屋中,關(guān)上木門。 趙晏眼底的微笑消失殆盡。 姜云琛從暗處現(xiàn)身,隔著段不近不遠的距離,悄無聲息地給她打了一個手勢。 ——去救趙五娘,這邊交給我。 趙晏訝然。 他何時出來的?不好好待在屋里,湊什么熱鬧? 卻又有些喜出望外。 他竟明白了她的打算,也聽懂了笛聲傳遞的信息。 她當即不再遲疑,不緊不慢地走出那間禪房的視線,旋即提氣縱身,飛快往后排的禪房掠去。 吹笛子的并非老叟,而是霍公子。 他吹奏的是一首戰(zhàn)歌,講述士兵們背井離鄉(xiāng)、由南向北行軍的故事。 招提寺坐北朝南,霍公子讓她盡快去北邊的后排禪房,堂姐必定就在里面。 窮秀才是否為障眼法不得而知,但那老叟八成沒料到霍公子會突然來這么一出,倉促之下只能奪了笛子,親自打圓場把她糊弄過去。 可他百密一疏,忘了一個關(guān)鍵點。她既然住在這里,而非后面專供女客的禪房,絕不是“孤身一人”,老叟為了掩蓋自己一直在偷偷窺視院中動靜的行為,故意說反話,卻弄巧成拙。 她攥緊了手中的信號彈,只待尋找合適的時機發(fā)出,將祖父布下的伏兵引來。 - 屋門關(guān)閉,室內(nèi)陷入黑暗。 霍公子望著面色陰沉、步步逼近的人影。 他被點了啞xue,無法發(fā)聲,只能趁人不備,吹響一直抱在懷中的玉笛。 趙六娘想必已經(jīng)會意,以她的身手,定能救出阿嫻。 為了讓阿嫻活下來,他這條命可以不要。 老叟飛快解開他的xue道,壓低聲音道:“那小娘子是誰?” “不知?!彼麚u搖頭,許久不曾說話,嗓子里干澀得如同含了沙子,“在下只是聽到鄉(xiāng)音,想起家中祖母與父親,一時未能忍住罷了?!?/br> 老叟一把捏碎了玉笛。 這年輕后生如此不安分,今日遇到個不諳世事的小娘子,還能輕易打發(fā),下回指不定會引來什么人。燕國公府的千金有大作用,上面交代要留她一命,卻沒說此人殺不得。 避免夜長夢多,不妨提前送他歸西。 寒光乍現(xiàn),霍公子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只遺憾沒能再看阿嫻一眼,還有阿嫻送他的笛子……可惜了。 “噗嗤——”利器刺入血rou的聲音響起,預想之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降臨。 直到寒風夾雜著雪花撲面襲來,驅(qū)散屋內(nèi)的血腥氣,他驚訝地掙開眼,就見一個戴著面具的人影立在門口,老叟怒目圓瞪,撲通倒向旁邊,背后赫然插著一把匕首。 那人對他略一點頭,迅速離開。 霍公子哆哆嗦嗦地站起身,鼓足勇氣拔出匕首,蹭干血跡,毫不遲疑地奔向趙五娘受困的位置。 - 另一邊,趙五娘躺在床榻上,聽見外面的歌聲與笛聲,心跳如擂,卻裝作未曾醒來的樣子,一動都不敢動,只是悄無聲息地探到枕下,摸見之前偷偷藏在那里的發(fā)簪。 她不知外面有多少人,但屋里看守她的是兩名婢女,都會功夫,制伏她綽綽有余。 要想脫身,她須得一擊必中,不成功便成仁,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兩名婢女竊竊私語片刻,其中一人似乎出去了,另一個放輕腳步朝她走來。 她背后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晏晏就在外面,她救了霍公子,一定會來找她,而在這之前,她要堅持住,爭取到活命的時間。 近了,更近了。 她感覺到那名婢女停在榻邊,俯身來試探她是睡是醒。 她握緊簪子,對方卻腳步一頓,不知是否覺察出情況有些不對。 隨即,那婢女點亮油燈,緩緩湊向她。 說時遲那時快,她爆發(fā)出生平最敏捷的反應(yīng)力,一躍而起,將發(fā)簪狠狠刺入對方的脖頸。 鮮血四濺,她忍著令人作嘔的味道,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婢女扯倒在床榻,不由分說地撲上去,試圖以自己的重量阻止她起身。 婢女始料未及,這個膽小畏縮、終日只知道以淚洗面的千金貴女竟會突然發(fā)難,重傷之下,不由自主地朝床榻跌去,手中的油燈滑落,瞬間點燃了幔帳。 - 趙晏與出門查看情況的婢女迎面相遇,未及出聲,突然,婢女身后的禪房里亮起火光。 兩人皆是面色一變,趙晏見那婢女轉(zhuǎn)身回去,揚手射出三支袖箭,頓時讓她失去行走能力,摔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幾條黑影落下,趙晏將信號彈打向空中,便要沖入禪房。 然而那些人截斷了她的去路,雪亮的兵器劃破暗夜,從四面八方向她襲來。 少女的披風頃刻間飛出,兜頭罩在一人身上,同時被她甩開的還有帷帽,以及系在腰間、只露出下面一圈的裙子。 她穿在披風里的是件男裝,還藏著一柄吹毛斷發(fā)的長刀。 血色在黑夜中綻開,宛如點點紅梅,灑落瑩白雪地。 長刀如北地凜冽刺骨的風,長驅(qū)直入、銳不可當,破開對方嚴絲合縫的包圍,她以一敵多,阻擋著任何一人趁亂脫身進入禪房。 但幾招過后,趙晏心中卻浮上焦灼。 對方畢竟勝在人多,她能攔著不讓他們滅口,可她也無法進去救下堂姐。 火勢越盛,她已經(jīng)感覺到熱浪,卻沒聽到堂姐的呼救,心急之下,不由朝那邊看了一眼。 有人逮住她稍縱即逝的破綻,兵刃直刺而來,然而下一瞬,胸口冒出一截帶著血珠的劍尖,還沒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已經(jīng)一頭栽倒斷了氣。 戴面具的少年輕盈地落在少女身畔,長劍替她攔下半數(shù)攻擊,如揮毫潑墨般從容。 兩人背向而立,互為倚仗,雖未交談一字,卻仿佛有著與生俱來的默契。刀光勢如破竹,劍影形似鬼魅,所過之處,對面接二連三地倒下,剩余的見勢不妙,轉(zhuǎn)頭便要逃跑。 燕國公府的人馬恰在此時趕到。 一時間,兵刃相撞之聲不絕于耳,趙晏轉(zhuǎn)頭沖向禪房,卻被姜云琛從身后抱?。骸摆w晏,冷靜!你進去無異于送死!” “可我堂姐還在里面!”趙晏心急如焚,拼命掙扎,然而姜云琛無論如何也不松手,僵持中,僧人們提著水匆匆而來,一個影子從旁竄出,趁機奪過一桶水從頭澆下,毫不猶豫地沖入大火。 - 子時,夜色濃釅。 雪下得更大,火光漸漸止息。 趙晏坐在禪房中,任由姜云琛用沾著熱水的帕子擦去她臉頰和手上的血跡。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擦完最后一塊,確認都不是她的血,終于松了口氣。 以往他和她也有過二打一、與師父切磋的經(jīng)歷,但真正聯(lián)手殺敵還算頭一回。 兩人武藝皆不俗,加之燕國公府的援兵來得及時,誰也沒有受傷。 可他看著趙晏情緒低落的模樣,生不出半分喜悅與得意。 誰都沒想到趙五娘突然出手,陰差陽錯點燃了屋子,霍公子沖進去救她,在年久失修的房梁倒塌時替她擋下一擊,自己卻奄奄一息昏迷不醒。 燕國公府的親衛(wèi)將兩人抬出時,趙五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枉顧自己渾身血污,拉著霍公子堅決不肯放手。 只怕一分開,就會成為永遠的訣別。 哭聲從隔壁傳來,趙晏猝然起身,拔腿往外跑。 趙玉成上山時做足準備,帶了府中的大夫和婢女,此時,趙五娘被婢女們一左一右攙扶著,頻頻回頭,死活不肯離開那間屋子。 婢女們望見趙晏,如同看到救星,懇求道:“娘娘,您勸勸五娘子吧,她受了傷,需要休息?!?/br> “堂姐?!壁w晏三兩步上前,從婢女手中接過趙五娘,輕輕拍撫她的后背。 論力氣,趙五娘遠不是她的對手,掙脫不開,頓時卸了勁,埋在她肩頭嚎啕大哭。 飛雪紛紛揚揚從天而降,落滿兩人的頭發(fā)和衣服,空氣中猶有烈火燒灼的氣味,趙晏感覺到趙五娘放棄抵抗,半扶半抱地將她帶回了禪房。 堂姐的哭聲如同刀子般割在她心上,不知為何,她竟仿佛感同身受,痛得整顆心都縮成了一團。 姜云琛望著相擁的堂姐妹二人,默默地為她們關(guān)上門。 趙五娘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暫時無法詢問前因后果了,他望了一眼趙玉成落腳的禪房,正待上前,就有一名親衛(wèi)快步朝他走來:“殿……公子,燕國公有事向您稟報,請您移駕?!?/br> 第44章 將她擁入懷中。 姜云琛進屋時, 趙玉成已屏退左右,一見他,忙起身行禮:“今日多謝殿下施以援手?!?/br> “燕國公不必多禮。”姜云琛在他下跪之前扶住, “晏晏本事過人, 孤只是略微幫襯罷了。” 趙玉成暗自生出幾分贊賞。 那些看守者訓練有素,親衛(wèi)們攔截時頗費了一番力氣, 而在此之前, 太子和孫女以少敵多,非但毫發(fā)無損,還讓對方死傷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