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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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七手八腳將他扶起來,安慰道:“那小子忘恩負義,豈能怪在您頭上?” 不覺恨恨:“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涼州人好心把他養(yǎng)大,卻沒想到他竟是個白吃里扒外之徒!” “事已至此,就不必說這些了?!壁w晏輕聲,“大家傷勢如何?” “魏都督已經(jīng)派大夫來為我等診治,皆是些皮外傷,無甚大礙?!表n伯對她抱了抱拳,歉意道,“小娘子,方才我一時情急,言辭多有冒犯,請您原諒?!?/br> 趙晏搖頭:“沒什么,紀公子與我們結(jié)識不到三個月,您懷疑他實屬情理之中?!?/br> 提到紀十二,韓伯愈發(fā)歉疚:“小娘子,您去看看他吧,紀公子不讓大夫幫忙包扎,只取了些藥,就自行回房了,而且……他莫非是沙州都督府的人?” 都督府的援兵來得過于及時,但凡慢半步,血濺當場的就該是他們了。 眾人心照不宣,卻不好意思再向紀十二詢問。 趙晏見他們面無異色,應是沒人重傷,便先行離開,去往紀十二的房間。 趙宏企圖跟上,被人拉住:“小郎君就不要跟去了,小娘子多半有話單獨與紀公子說?!?/br> “什么……”趙宏一愣,在眾人的哄堂大笑中回過神來,窘迫地閉上了嘴。 - 趙晏行至門外,敲了敲:“紀公子,是我?!?/br> 很快,房門錯開條縫,紀十二看到確實只有她一個,適才側(cè)身讓她入內(nèi)。 屋里飄著淡淡的血腥味,水盆里浸著幾塊殷紅的紗布,他外衣松垮,明顯是草草披上。 趙晏示意他坐下,二話不說解開了他的衣服。 紀十二身形微微一僵,旋即嘆出口氣,任由她看到他尚未包扎好的傷口。 以及線條流暢、肌理勻稱,絕非手無縛雞之力的臂膀。 趙晏卻什么都沒說,動作麻利地上藥,纏好紗布,盡量不去看他誘人的鎖骨。 以前她在軍營中幫忙救助傷患,最基本的cao作不在話下。 末了,她深呼吸,凝視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紀十二,你究竟是誰?” 紀十二認命道:“實不相瞞,我是沙州都督府的人,奉命剿滅馬賊,誰知陰差陽錯與你們遇上?!?/br> 趙晏:“……” 她若是楊叔他們,八成就信了。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她面無表情,“紀十二,你是誰?” “我……”紀十二支吾半晌,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我其實是太子派來的?!?/br> 趙晏轉(zhuǎn)身就走。 “等等!”紀十二連忙拉住她,不慎牽動肩膀上的傷,輕輕抽了口氣。 趙晏腳步一頓,沒有回頭,就聽他低聲道:“太子殿下……有話讓我轉(zhuǎn)告給你?!?/br> 這時,有人在外面敲門:“小娘子,魏都督請您過去一趟,說是出大事了。” - 夜色濃釅,猶如化不開的墨汁。 “那群馬賊之中,有天淵安插的細作,常年游走在邊境,收集各類情報?!蔽憾级缴袂槟兀坝幸蝗耸懿蛔佬瘫茊?,說天淵數(shù)月前集結(jié)重兵,決計將涼州奪下,現(xiàn)如今,那頭估計已經(jīng)開戰(zhàn)。沙州未曾收到求援,不知涼州尚能抵抗,還是已經(jīng)……” 趙晏心中一緊,轉(zhuǎn)頭看向楊叔。 楊叔閉了閉眼睛,長嘆道:“趙將軍提前識破天淵陰謀,料想小娘子和小郎君若知情,絕無可能拋棄父母、獨自離開,但送你們回京,又怕引起懷疑,這才打發(fā)你們隨我去西州,以躲避禍事?!?/br> 趙晏久久不語,拳頭捏緊又松開:“原來在阿爹看來,我和阿弟竟是貪生怕死之人。” “小娘子,趙將軍也是一片好意?!睏钍迕Τ鲅韵鄤瘢澳呀?jīng)走到這里,千萬不要沖動!趙將軍一早就向朝廷發(fā)送了急報,洛陽的精兵必定會趕赴涼州支援?!?/br> “楊叔無需擔心,我懂得輕重緩急?!壁w晏說罷,對魏都督行了一禮,起身告辭。 “小娘子?!睏钍褰凶∷靶±删抢铩?/br> 趙晏稍事沉默,像是突然xiele氣般,聲音輕不可聞:“不要告訴他?!?/br> - 沙州夜晚不設宵禁,趙晏縱馬疾馳,回到客棧,迎面遇到了同樣策馬歸來的紀十二。 她有許多話憋在心里,急于找人傾訴,又疑惑他去了何處,但她與他對望半天,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長街寂靜,天空深藍而明凈,皓月當空。 客棧前亮著溫暖的燈火,里面隱約傳來人們的談笑。 紀十二將馬匹交給候在門口的店小二,忽然飛身而起,在她的馬背上落座。 趙晏如夢初醒,面上一熱,屈肘想把他撞下去,念及他為她受的傷,才堪堪忍住。 “走吧,我?guī)闳€地方?!彼谒叺溃拔腋觳采蠜]勁,騎不得太快,你抓緊韁繩?!?/br> 不容她拒絕,他毫不猶豫地揮動馬鞭,旋即從后面伸手環(huán)住了她的腰。 - 夜幕下,駿馬飛馳,如同離弦的利箭般,幾乎要貼地而起。 耳邊風聲獵獵,背后的懷抱卻溫暖,兩側(cè)風景疾速倒退,直至植被漸稀,馬匹進入一片沙漠。 趙晏適時放緩速度,紀十二的聲音緊隨而至:“沙州附近有座石窟,數(shù)百年來,不斷有人開鑿、造像,已成為一道盛景,你可想去看看?” 趙晏自有耳聞。 她向來不信佛道,但卻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不遠處亮起點點燈火,即使是夜晚,依舊有工匠和畫師在不辭辛勞地做活。 兩人下馬,悄無聲息地走近,擦亮火折子,從那些歷經(jīng)風吹日曬、斑駁褪色的古老遺跡看起。 趙晏望著一座尚且完整的石像,輕嘆道:“我忽然有些明白,人們?yōu)楹我蠓鸢萆窳??!?/br> “你還是算了,”紀十二在旁潑涼水,“這種臨時抱佛腳的行為,佛祖豈會聽你所言?” 趙晏難得沒有與他拌嘴,走了一段,叮叮當當?shù)拈_鑿聲近在咫尺,兩人不欲打擾,便調(diào)頭離開。 騎馬繼續(xù)前行,不知走了多久,綠洲映入眼簾。 四月的天氣,草木已蔥蘢,明月當空,倒映在清澈的湖面,風中帶著濕潤的涼意。 林中建著一座寺廟,趙晏捐了些香火錢,請守門的僧人幫忙照看馬匹,隨即離開寺廟,朝沙丘的方向走去。 紀十二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許久,趙晏尋了處背風坡坐下,平復因在沙漠中行走而急促的呼吸。 “天淵重兵壓境,涼州有難了?!彼еドw,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他聽,“我阿爹截獲情報,卻瞞著我和阿弟,以送信為借口,把我們支開。他必定告訴了阿娘,而阿娘選擇與他同生共死,至于我和阿弟……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br> “我以為他對我們委以重任,是真正相信我們,不再把我們當小孩子看,要歷練我們一回??傻筋^來,是我高估了自己,他從未覺得我也有資格守衛(wèi)涼州,也能替百姓們奮勇殺敵?!?/br> 說著,她自嘲道:“可是我想了想,決定瞞著阿弟,我怕他承受不來、要返回涼州。何況現(xiàn)在回去,也來不及了吧。但你說,我這么做,與我阿爹又有何區(qū)別?” “雁娘,涼州不會有事?!奔o十二在她身畔坐下,輕手輕腳地擁住了她的肩膀,“朝廷已經(jīng)發(fā)兵,你剛離開姑臧城沒幾天,太子就率軍抵達涼州?!?/br> 趙晏一怔,抬眸看向他,體會他話中之意。 良久,她問道:“在客棧的時候,你想對我說什么?太子為何要派你傳話,而不是親自來見我?” 第63章 “我用余生一并償還。”…… 紀十二答非所問:“你不必考慮太多, 令尊安排你們離開涼州,是他眼中最好的選擇,你愿意留下, 則是你認為自己應盡的責任, 你們都沒有錯,但你回頭可以與他談談, 叫他明白你的心思。至于鴻弟, 他其實比你想的要成熟,傍晚你和楊叔走后,他來找我,對我說……” 他略作停頓:“說了許多關(guān)于你的事,比如你嘴硬心軟, 還有一直以來, 你給自己施加的包袱都很重,從小到大, 你永遠是那個站出來照顧他和你們阿姐的人, 他希望能夠盡快成長,為你分擔。” 趙晏想象弟弟的樣子,不覺笑了笑。 復而疑惑道:“他為何突然對你說這些?” 紀十二輕咳一聲:“他覺得我喜歡你, 要我好好待你?!?/br> 趙晏:“……” 她好像很久沒有揍過弟弟了。 “童言無忌, 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彼岁腹?jié),“回去之后, 我替你教訓……” “鴻弟沒有說錯?!奔o十二輕聲打斷,“太子令我轉(zhuǎn)告你,當年是他對不住你,他喜歡你,愿意付出任何代價換得你原諒?!?/br> 他前后兩句驢頭不對馬嘴, 趙晏卻驀然啞口無言。 月色悄然隱沒,漫天星河璀璨,晚風掠過沙丘,綠洲上的叢林、湖泊及寺廟清晰可見。 紀十二抱著她的手略微收緊,許是緊張,她感覺到他似乎有些顫抖。 她的視線停留在寺廟前的一星燈火。 這些在沙漠中司空見慣的景象,從未有一刻如眼前美妙,令人心曠神怡。 半晌,她底氣不足地叱道:“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干什么?” 但卻沒有推開他。夜間的沙漠有些冷,他的臂彎溫暖,宛如一簇跳躍的篝火。 紀十二若有所思:“如果受傷就能讓你對我手下留情,我真希望這個傷口永遠都不要愈合?!?/br> “閉嘴?!壁w晏想到白天的情形,頓時冒火,“你該慶幸暗器沒有淬毒,否則我得記你一輩子了?!?/br> 紀十二一笑,將她的腦袋靠在他完好的那側(cè)肩膀上,帶著幾分期許,小心翼翼道:“雁娘,待我班師……待我隨太子班師回朝,就去貴宅提親,你嫁給我可好?” 趙晏啼笑皆非。 什么人,前言不搭后語,一會兒說自己是逃犯,一會兒又自稱是太子的人,一面告訴她太子喜歡她,一面又膽大包天,竟敢跟太子爭搶。 還有他念念不忘的小娘子,轉(zhuǎn)頭就被他拋諸腦后了。 繼續(xù)裝吧。 也不知嘴硬的到底是誰。 她別過頭:“欠我的賬都沒還清,還好意思說這些有的沒的。” “會還的?!彼麑⑺姆磻斪隽四S,鄭重道,“所有欠你的賬,我用余生一并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