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jié)
李珣:“遲早?!?/br> 次日一早,李珣去了一趟西坊的軍器監(jiān),編判陸安等人沒料到他會突然到來,倉促跪禮接迎。 李珣也不啰嗦,手持赤紅念珠道:“勞煩陸編判帶我去庫房瞧瞧?!?/br> 陸安等人畢恭畢敬地把他帶到軍器庫。 李珣分別去了儲存劍、弓-弩、槍、鐵甲等庫房,隨意抽取幾件,讓老陳盯著他們提出來檢驗。 從王府帶來檢驗的侍衛(wèi)都是跟著他上過戰(zhàn)場的老兵油子,一行人在檢驗場持器搏斗,李珣坐在太師椅上靜觀。 看得不盡興,他親自上陣,身披鎧甲,手持長劍與盾牌,同侍衛(wèi)搏斗一番。 哪曉得他運氣不好,拿的劍有瑕疵,居然被對方折斷了。 那老兵蛋子一劍抵到他的咽喉上,笑道:“殿下輸了?!?/br> 李珣也笑,“死得冤?!?/br> 此話一出,在場的官員全都驚恐地跪了下去。 李珣瞥了他們一眼,臉上看不出表情,“再來?!?/br> 這場檢驗持續(xù)到下午酉時,被他們損毀的兵器堆了不少,瞧得那群官員心驚。 當時李珣并沒有說什么,回府泡了個熱水澡,吳嬤嬤伺候他更衣時,他冷不防指著自己身上的傷疤道:“嬤嬤你瞧,這些傷都是在戰(zhàn)場上落下的。我若是拿著次殘武器與敵人拼命,因為器械而敗,你說死得冤不冤?” 吳嬤嬤不忍瞧他身上的傷痕,替他遮掩道:“郎君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自然知道行軍打仗需要的是什么?!?/br> 李珣氣惱道:“你說這些人領著俸祿,藏著禍心干混賬事,朝廷為什么要養(yǎng)著他們呢?”又道,“我大陳的冶煉技術是相當不錯的,特別是在軍器制作的工藝上遠超隔壁大周,這是當初父親吃過虧后才悟明白的道理,那幫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吳嬤嬤沉默不語。 李珣糟心道:“只怕是太平日子過慣了,等哪天做了一回亡國奴,便知道什么叫國之根本?!?/br> 吳嬤嬤嘆了口氣,“郎君還沒用晚飯,飯吃了再說?!?/br> 李珣不高興道:“氣都氣飽了?!?/br> 吳嬤嬤笑道:“郎君若是將來爬上高位,令人生氣的事還會更多,再生氣,飯是得吃的,吃飽了才能繼續(xù)生氣。” 李珣憋了憋,“嬤嬤說話真討厭?!?/br> 吳嬤嬤:“跟林二娘學的?!?/br> 李珣:“……” 第156章 我不放心你跟何世安…… 心里頭再不痛快, 李珣還是依言用了不少。 隔壁街的宋致遠過來了一趟,見陶鍋里煨得有湯,蹭了一碗。 李珣放下筷子, 仆人端來茶水供他漱口。 宋致遠道:“五郎折騰到這會兒才回來, 可有收獲?” 李珣拿帕子擦嘴,“有, 收獲還不小?!?/br> 宋致遠嘖嘖兩聲,啐道:“這幫人該殺, 監(jiān)察不力, 依我看, 整個州院的兵器庫都得查, 若是哪家的作坊庫院沒出問題,就該提拔, 指不定你還能在老鼠窩里撿到寶?!?/br> 李珣被逗笑了,“你還挺會安慰人?!?/br> 宋致遠:“嗐,咱們御史臺干的全都是討人嫌的活兒, 糟心事看多了,總得找點樂子留給自個兒寬慰不是?” 李珣:“糟心, 我把身家性命壓在這幫人身上, 覺都睡不安穩(wěn)?!?/br> 宋致遠攤手, “人才不易得啊?!?/br> 兩人就軍器監(jiān)的情形細說了好一陣子, 從制度到管理, 再到工藝, 一層層剝開來分析。 之前武帝留下來的制度模式是非常完善全面的, 幾乎涵蓋了每個細節(jié),而今的問題則出現(xiàn)在執(zhí)行力度上。 二人就執(zhí)行這個問題探討了一番,快要到宵禁宋致遠才回去了。 吳嬤嬤伺候李珣更衣休息時咳嗽了幾聲, 李珣關切問:“嬤嬤是不是受了風寒?” 吳嬤嬤不以為意道:“只怕是倒春寒受了點涼,不礙事。” 李珣:“明兒讓太醫(yī)院金恒瞧瞧,你日夜cao勞,得好好保重身子才行。” 吳嬤嬤:“郎君放心,老奴好著呢,倒是你,近些日又得忙碌了,還是得少熬夜才好。” 李珣拍了拍她的手,“我自個兒知道悠著點?!鳖D了頓,“天晚了,你也去歇著吧,明日我讓金恒走一趟,你年紀大了,拖延不得。” 吳嬤嬤窩心道:“郎君有心了?!?/br> 翌日金恒來了趟晉王府,替吳嬤嬤把脈診病。 問過她的情形后,金恒開了兩副方子,又叮囑了些用藥和平時的注意事項才作罷。 把金恒送走后,吳嬤嬤命人去抓藥,自己則躺了陣兒。 年后她總覺得疲乏,想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不同往日那般能折騰了。 昏昏欲睡中,她仿佛做了一場夢,夢到昭妃死后她守陵守了好些年。 然后有一天,那個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忽然回來了,說來接她回京。 她可高興了。 這一天,她們等了許多年。 遺憾的是昭妃沒有等到,她卻等到了。 回了京,她看著他一步步往上攀爬,到至今的如日中天。 她知道他還會繼續(xù)往前走,晉王府不足以支撐他的才干與野心。 他是天上的雄鷹,京中這片天地裝不下他,唯有那廣袤山河才是他的容身之地。 她要好好等著,等著看他一飛沖天,翱翔萬里。 晉王親自坐鎮(zhèn)查軍器監(jiān)的消息放出去后,相關官員都不由得繃緊了皮。 文書從京中陸續(xù)傳遞到各州諸院,先讓諸院自查所有庫存軍器等物,確認沒有問題再上報京中,朝廷派人去查,若查出紕漏,則嚴懲不貸。 為期兩月。 眾所周知,晉王辦事雷厲風行,執(zhí)行力是非常迅猛嚴苛的。一旦下達命令,若不能給出一個滿意的答復,說殺就殺,不留情面。 一時間,各州作院全都加班加點自查清理。 這原本是諸院分內(nèi)之事,結果出頭的人全靠同行襯托。 淮西的弩坊一接到上頭傳下來的文書,立馬上報請求朝廷審查,說他們根本就不需要自查。 李珣在政事堂翻看由淮西上報來的請示,抿嘴笑道:“這個汪愷,膽子倒不小?!?/br> 姜閣老在一旁打趣,“既然人家都送上門來了,殿下干脆就拿他開刀,若是查出紕漏來,也好殺雞給猴看?!?/br> 李珣:“這主意好,我便親自走一趟淮西,倒要看看那汪愷有多大的能耐?!?/br> 當天晚上李珣讓老陳備行頭,吳嬤嬤道:“此去淮西快馬也得好些日呢,郎君仔細著身子,勿要太過cao勞?!?/br> 李珣擺手,“嬤嬤放心,不出十日便回?!庇值?,“近兩日沒聽見你咳嗽,可是好了?” 吳嬤嬤:“小染風寒,已大好?!?/br> 李珣:“我不在的這些時日,嬤嬤自個兒好生歇著,有什么事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就好?!?/br> 吳嬤嬤應聲是。 第二天晨鐘一響,李珣等人便快馬出城前往淮西。 他一身黑色勁裝,全然沒有平日里的養(yǎng)尊處優(yōu),似乎一上馬背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比穿章服自在灑脫多了。 抵達淮西,李珣直奔弩坊。 該院官吏沒料到朝廷的動作這般迅速,忙把跟混在軍匠里的汪愷找了出來。 當時他一身臟污,聽到朝廷的官兒查弩坊了,倒也不著急,不緊不慢地洗了把臉,換上官服前去接迎。 看到汪愷時,李珣頗有些吃驚,竟然是個年輕人,體貌端莊,典型的文人風骨。 汪愷也吃驚,沒料到朝廷派下來的官兒生得這般俊。 聽說是晉王,他就更詫異了,忙跪拜行禮。 李珣抬了抬下巴,“你就是汪愷?” 汪愷回道:“正是?!?/br> 李珣指了指他,“你上報說淮西弩坊無需自查,沒有任何紕漏,可屬實?” 汪愷嚴謹?shù)溃骸盎氐钕?,弩坊造箭院的?shù)目質(zhì)量等工藝程序皆有一套完整流程,卑職只需按部就班,嚴密把控,每月底再清理查驗,便不會再出紕漏,故卑職敢狂言淮西弩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李珣贊賞道:“說得好,看來你是認可這套管理制度的。” 汪愷點頭,“認可,卑職家中世代皆是軍匠出身。家父一生造作軍器,除工藝外,也熟知整套流程。若說他是實cao者,那卑職就是檢驗者。這套體系法則由兩代人親驗,可以說是非常完整的?!?/br> 得到他的認可,李珣非常高興。 不過光靠嘴巴是不管用的,只有親自查驗,才能見真知。 接下來的幾天李珣和同來的官員就弩坊里的兵器進行詳查,從制度材料,到工藝,再到質(zhì)檢入庫,一系列流程挨著盤查。 事實證明汪愷所言不假,當初由武帝建立起來的一整套體系是非常完善的,只要按部就班,嚴格執(zhí)行,中間就不會出現(xiàn)紕漏。 汪家用兩代人來檢驗這一體系的可行性,而出現(xiàn)紕漏的莫過于貪與疏忽。 先前宋致遠打趣,說這一查下去,說不準還能在老鼠窩里撿到寶。 李珣確實撿到寶了,他覺得汪愷跟秦秉南是一類人,都是執(zhí)行力極強的人,而且有些迂腐,不擅長機變。 這樣的人是適合干實事的人,只要你給他一套準則,他便能在準則內(nèi)把事情干得漂亮。 兩個年輕人就軍器話題進行一番剖析。 汪愷家中世代都是干的這個,自然比李珣深入了解得多。而李珣是在戰(zhàn)場上廝混的人,論起兵器的厲害之處,也有自己的一番見解。 二人各抒己見,暢所欲言,有些觀點能契合,有些觀點則相悖,大體上都是能深入溝通交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