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勛深吸一口氣，看到同時(shí)在這里的李牧言和李婉云臉上的詫異之色：“公主殿下說笑了?！?/br>
    明璣公主挑了挑眉。

    李牧言怔愣了片刻，臉上的笑容就變得更加溫柔了起來。

    “公主殿下？”他重復(fù)了一遍，看著穿著打扮絲毫不起眼的明璣公主，“那么，是哪位公主殿下？”

    他的目光有些寒意，“想必，不是我齊國的公主殿下？”

    明璣公主立刻大笑起來，一雙眼睛閃閃發(fā)亮：“不錯(cuò)，我來自寧國。”

    “寧國在這里的公主，可就只有一位棲霞公主。”李牧言說，“這位公主是棲霞公主？”

    “不是。”李婉云笑微微地插嘴，“棲霞公主可沒有這位姑娘的英氣勃發(fā)?！?/br>
    明璣公主愣了一愣，就聽李婉云說，“那就是偷偷跟過來的公主了。既然是偷偷跟過來的，那就應(yīng)該是另有所圖。沈大哥你這樣叫破身份，好嗎？”

    沈勛微微一笑：“若是不叫破，難道要瞞著你們？這位是寧國最富盛名的明璣公主?！?/br>
    李婉云和李牧言同時(shí)了然，看向明璣公主的目光也有微微的變化。

    明璣公主笑了起來：“看兩位的反應(yīng)，想必是對明璣公主有所了解了。”

    李婉云行了一禮：“公主殿下說笑了。今日之事，想必是我們兄妹多管閑事了。若是我們不出現(xiàn)，公主殿下想必也能很好解決的?！?/br>
    “確實(shí)如此。不過，沒有你們出面解決不引人注意。”明璣公主誠實(shí)地說，“只是我也沒有想到，出面來救我的居然是久負(fù)盛名的探花郎?！?/br>
    她的目光從李牧言身上掃過，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打量與挑剔。

    李婉云看到這樣的目光，心中微微一顫。

    上輩子有沒有這樣一個(gè)明璣公主，她不知道，畢竟這些國門之外的事情距離她太遠(yuǎn)。但是，這輩子的這個(gè)明璣公主，她本身是非常有好感的。

    身為女子，在這樣一個(gè)世界里，能夠做到讓皇子們警惕防備并嫉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這份好感，并不足以支撐她平靜地面對明璣公主對李牧言的欣賞。

    一個(gè)來自他國公主的欣賞？這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李牧言可以察覺到明璣公主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帶著一種興味。他也感覺到了meimei忽然間防備起來。

    對此，他只是微微一笑。

    有什么關(guān)系，馬上就要回國的他國公主，不管對自己有什么樣的感覺，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沒有一點(diǎn)影響。

    這樣的想法剛剛掠過腦海，就聽明璣公主說：“能夠在這里見到成國公世子，也實(shí)在是意外之喜?！?/br>
    “世子最近想必有些心煩，”明璣公主用一種誘惑的聲音說，“南齊現(xiàn)在的這位狗皇帝，這些日子對世子是多有打壓呢?！?/br>
    沈勛板著臉，干巴巴地說：“公主殿下慎言?！?/br>
    明璣公主輕笑著:“抱歉，不該那樣稱呼的?；实郾菹伦匀徊皇枪??！?/br>
    屋內(nèi)的三個(gè)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片刻之后，李婉云微微一笑：“公主殿下說笑了。沈大哥在朝堂之上如何，我想對公主殿下來說，是不相干的事情?！?/br>
    “怎么會不相干呢？”明璣公主嗔怪地?fù)u頭，“當(dāng)然很重要。若是世子在朝堂之上順風(fēng)順?biāo)?，想必現(xiàn)在已經(jīng)想著怎么動手捉拿了我，然后送到皇帝面前了?！?/br>
    “但是現(xiàn)在，世子能夠坐在這里和我聊天，甚至容忍我對那位陛下不敬？”明璣公主笑微微的，心中自信滿滿。

    “世子殿下，想必也是個(gè)聰明人?！?/br>
    從李家出來，沈勛覺得在既有些頭昏腦脹。

    哈，真是個(gè)笑話。自己不久之前還在勸說皇帝拿下明璣公主，或者暗地里支持明璣公主讓北寧內(nèi)亂，剛剛卻坐在李家的地方，聽明璣公主勸說自己投向北寧。

    這種感覺，這是沒法說。

    這件事大概很快就會落到皇帝的御案之上，到時(shí)候，皇帝又會用什么樣的心情來看待自己呢？

    沈勛仰頭看著已經(jīng)黑下來的天空，長長地吐一口氣。

    若不是沈家這些年來忠君的名聲……他有時(shí)候也恨不得做一個(gè)悖逆之人。

    皇帝的所作所為，讓沈勛著實(shí)有些寒心了。

    當(dāng)沈勛將這件事告知成國公的時(shí)候，成國公難得地驚訝了。

    “那位明璣公主，就當(dāng)著李家兄妹的面對你提出了招攬？”成國公不敢置信地反問了一句，皺緊了眉。

    “是?！鄙騽讻]什么儀態(tài)地坐在椅子上，眼中有些沮喪，“她就那樣直接提出來了，甚至對李家也提出了招攬?！?/br>
    成國公捋了捋胡子：“這位公主，當(dāng)真讓人看不清。這樣大喇喇的做事，想必會讓陛下對沈家再添一層不滿?！背蓢欀颊f，看著沈勛的目光有些沉凝。

    沈勛微微一笑：“就算沒有這件事，那位對沈家也已經(jīng)夠不滿了。有時(shí)候我都懷疑，我是不是暗地里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讓皇上對我怨恨已久。否則……”

    成國公瞪了他一眼：“慎言?！鄙騽字皇俏⑿χ徽f話了。

    成國公嘆了一聲：“罷了，此事說起來，也是陳年舊事。當(dāng)年先皇登基之前，曾有過一次爭奪，但是，現(xiàn)在的這位陛下……”

    只是說了一個(gè)開頭，沈勛就已經(jīng)足夠猜到事實(shí)的真相了。

    他有些心灰意冷：“所以就算我盡心竭力輔佐于他，在他心中卻永遠(yuǎn)只記得當(dāng)年成國公府沒有站在他那一面?！?/br>
    他臉上的笑容變得格外燦爛，“爹，我錯(cuò)了?！?/br>
    成國公嘆了一聲：“如今事已至此，又說什么對錯(cuò)?！?/br>
    “我手上還有另一些東西，”沈勛說，“大概這些東西也被他猜到了。”

    “什么東西？”成國公居然沒有第一時(shí)間反應(yīng)過來，甚至下意識地問了沈勛一句，然后立刻就明白了，大驚失色：“難道……”

    看懂了成國公的震驚，沈勛頹然地嘆息，“是，先皇怎么會想著不給自己的兒子，而是給一個(gè)弟弟？這中間，是有人動了手腳。”

    “不是你？”成國公脫口而出，隨后有些訕訕地笑。

    沈勛搖頭：“不是我，我只是知道一些事，手上有一些東西可以證明這件事。”他的聲音越低，“我早就應(yīng)該明白了。那位，不會平白無故將東西交給我，想必……果然他早就知道自己會死了?！?/br>
    成國公將皇帝登基之后死了的諸位大臣在腦海中掃了一遍，怎么都猜不到，到底是誰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又被皇帝過河拆叫。

    怎么看，都好像是對先帝死忠的一次清理，而不是殺人滅口。

    沈勛笑了笑：“父親能想到的，能夠接觸到先皇遺詔的，并不多?！?/br>
    成國公卻不敢再細(xì)想下去。

    沈勛不出意料地第二天就被召進(jìn)宮中，被皇帝似笑非笑地詢問了和明璣公主的見面。

    沈勛只是如實(shí)以對，卻并沒有說出來，自己和明璣公主之間那些緊要的談話。

    他可以說自己和明璣公主之間的見面，卻不能自己給自己招麻煩說出那些對自己的招攬。

    那當(dāng)真是自尋死路的節(jié)奏。

    皇帝派去的人也只是看到了兩個(gè)人之間有一次接觸，卻并不清楚具體有什么對話，如此含糊一番，居然也能讓沈勛混了過去。但是沈勛心中并不輕松。

    果然，接下來皇帝就問起了他對棲霞公主的看法，沈勛的眼神漸漸地危險(xiǎn)，忽而笑道：“臣已心有所屬?！?/br>
    皇帝愣了片刻，然后微笑：“無礙。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鄙騽仔闹袇s越發(fā)冷了下來，“但是，我卻不愿委屈她。”皇帝詫異地看了沈勛一眼，這樣難得強(qiáng)硬的沈勛，讓他有一種淡淡的不喜，“我明白的。但是沈勛，你也知道，棲霞公主之事，若不是你，也不會落到現(xiàn)在的境地?！?/br>
    皇帝的聲音變得低沉了下來。

    沈勛覺得，自己當(dāng)真是什么都不想說了。

    最后，沈勛帶著的，是一肚子隱隱的怒氣回去的?；实勖骼锇道锔鞣N手段盡出，那意思分明是如果自己不答應(yīng)，那么就直接強(qiáng)硬地下圣旨了。

    沈勛卻對此只覺得寒涼。國公府百年榮耀，皇帝就這樣輕易地掃到了一邊，竟然將國公府當(dāng)做那些新貴來拿捏了。

    他甚至有些憤怒地想，難道皇帝就不怕自己一怒之下，真的投奔了明璣公主嗎？

    這樣的念頭剛剛冒出來，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對這個(gè)國家，沈勛始終還是有幾分依戀的。就算是國家對自己不喜，也不能輕易背棄了他，否則，自己就成了什么人呢？

    李牧言和李婉云對坐著，各自落下一子。

    李婉云看著棋盤，忽然笑道：“哥哥，對那位公主的招攬，你有什么想法？”

    李牧言微微笑著，再度落下一子：“與我何干。

    ☆、第十五章

    李牧言并不是真心覺得與自己沒有關(guān)系,但是，這種事最終做出決定的是沈勛,而不是他。

    至于沈勛會做出什么樣的決定，這中間收到了什么樣的影響……和自己其實(shí)沒什么關(guān)系，不是嗎？

    他落下一子，看著李婉云皺眉思索,心思飄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

    從沈勛身上，他已經(jīng)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個(gè)皇室，天生的容易懷疑他人而選擇背叛。這是他們從骨子里就帶過來的東西。

    這并不是一個(gè)臣子生存的好地方，除非……

    不,那不可能。李牧言第一時(shí)間就否決了那個(gè)忽然冒出來的念頭。

    除非天下大亂,否則,這個(gè)皇室沒有可能那么快就崩塌。現(xiàn)在這個(gè)社會，還安定得很。

    李婉云下了一子，發(fā)現(xiàn)李牧言正在走神，難得地微微皺起了眉。

    她的手就縮了回來，看著已經(jīng)漸漸開始翻出微微綠色的花園。春天就快到了啊……她這樣想著，低下了頭。

    然后，清脆的落子聲喚醒了她的神智。

    沈勛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是個(gè)多么忠于這個(gè)皇室的人。他覺得，自己大概是早早地在外流浪，已經(jīng)沒了那些對皇室的敬畏。

    但是，成國公是。

    所以，就算是為了難得修復(fù)的父子關(guān)系，沈勛也決定忍耐下來。

    直到，忍無可忍。

    明璣公主在自己的房間里正翻看著手下呈送上來的案卷，身邊的侍女就過來報(bào)，說是棲霞公主求見。

    明璣公主有些詫異。

    棲霞向來是個(gè)膽子小的，也因?yàn)檫@一點(diǎn)，明璣向來看不上她。棲霞大概也明白明璣對自己的不中意，每每見到棲霞都恨不得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怎么今天……

    她讓人請了棲霞公主進(jìn)來。

    看著神色之間難得有種決定了的鎮(zhèn)定的棲霞公主，明璣公主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既然這樣毅然決然，那么就是已經(jīng)做出選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