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見小若不似說謊,她依舊覺得困惑不解,自己怎么就睡了那么長的時間? 洗漱過后換了衣服,又用過了早飯,大夫過來看過,說已經(jīng)心神安寧并無大礙之后,李婉云才終于問了一句自己為什么會睡了那么長時間。 大夫笑道:“姑娘前些日子勞神過度,今兒好好睡了一覺,方才恢復(fù)了。姑娘日后也要顧念身體,萬勿再如此勞神了?!?/br> 李婉云恍然,對著大夫道了謝,看著小若送了人出去。 沒過一會兒,陳嬤嬤就走了進來,笑著向李婉云問好,又問李婉云是不是過的習(xí)慣:“姑娘在這里多歇息兩天,過些時日,我們再往京城走?!?/br> 李婉云想起之前陳嬤嬤將自己從人群中帶出來的場景,沉默片刻,問她:“敢問嬤嬤,京中對我的處置,可是已經(jīng)出來了?” 陳嬤嬤的笑臉僵硬了片刻,然后繼續(xù)溫和笑道:“姑娘別擔(dān)心,到時候我家主子也有解決的辦法?!?/br> 李婉云輕輕一笑:“鐘公子雖然也是皇親貴戚,但是這種事情上,也不好明著和皇上唱對臺戲。更不用說為了素昧平生的我?!?/br> 看著陳嬤嬤的臉色微變,李婉云的笑意越發(fā)坦然,“我想,若不是為了穎兒,鐘公子也不會這樣助我。他能夠這樣幫我,我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嬤嬤還是早些將我的處境對我說清楚,讓我早早地做些準備才好。” 陳嬤嬤看著李婉云,心中暗嘆。 李婉云是她教導(dǎo)的學(xué)生中最為聰明,又能看清自己身份的,若不是機緣巧合,日后必定也是大家主婦,將來日子順風(fēng)順水。 只是不曾想到…… 她在心中又嘆了一聲,方才對李婉云道:“并非我老婆子不肯告訴姑娘,只是姑娘的處境,將來我家公子也并非無法可解,又何必平白無故告訴姑娘,讓姑娘擔(dān)驚受怕?!?/br> “無論如何,將來我總是要面對的。”李婉云看著陳嬤嬤,嘆道,“嬤嬤還是告訴我吧?!?/br> 陳嬤嬤拗不過她,分外為難地看著李婉云,婉轉(zhuǎn)地告訴了她。 李婉云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即將被作為官奴發(fā)賣。 一入奴籍,日后就算是脫了奴籍,也終究與旁人是不一樣的。 想到這里,李婉云心中微微苦澀,眸光也黯淡了一剎那。 陳嬤嬤看在眼中,不由得出言安慰道:“姑娘且放寬心,我家公子已經(jīng)替姑娘打點好,姑娘在被發(fā)賣之前都不會入奴籍,等到發(fā)賣之后,才會改戶籍。到時候公子會盡全力從官府手中買下姑娘,到時候讓人假作了姑娘在府養(yǎng)著,姑娘直接改名換姓,換個身份就是了?!?/br> 李婉云聽著鐘皓這樣的安排,對鐘皓也多了一份感激。但是她也知道,事情這樣做來并不容易,鐘皓要付出的想必也良多。 只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她并未拒絕,而是默認了這樣的安排。 陳嬤嬤見李婉云的表態(tài),心中也就確定了,臉上不由得再度掛上了笑臉:“姑娘且放心吧,公主殿下也說了,到時候讓姑娘去公主殿□邊待些日子,看誰還敢說三道四。這些事,就不必再想了?!?/br> 聽了這些,李婉云反而訝異起來:“公主殿下為何……” 陳嬤嬤只是低下頭去:“殿下做事,又何必對我們這種下人說清楚。姑娘若是想知道,日后去親自去問就是了?!?/br> 李婉云聞言,不由得又笑了笑,真心實意地對陳嬤嬤道了謝,方才送了她出去。 等到送走了陳嬤嬤,李婉云坐下來思索自己的處境,發(fā)現(xiàn)鐘皓的辦法,雖然十分冒險,但是確實是一個解決的辦法。 只是這樣一來,李婉云就欠下了鐘家天大的人情,只怕這一輩子都還不清。她也并不以為自己有什么值得鐘家這樣圖謀的,心中反而坦然起來。 反正,自己只有自己了。 陳嬤嬤出了院子,等到鐘皓傳召的時候,連忙趕了過去。 進了門,看著面色冷峻的鐘皓,陳嬤嬤心中有些打鼓,過去見了禮,說了今天的事情,李婉云的態(tài)度,就聽鐘皓輕輕笑了起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這個石蓉……” 陳嬤嬤心中越發(fā)不安,趕緊深深地低下頭去。 鐘皓見陳嬤嬤忐忑,輕聲嘆道:“嬤嬤不必自責(zé),此事不是嬤嬤的錯。”陳嬤嬤連稱不敢,就聽鐘皓道:“回京的路上,還要嬤嬤多加照顧。她是母親選中的人,嬤嬤要多用心些?!?/br> 陳嬤嬤趕緊恭敬地答應(yīng)著,聽到鐘皓讓自己下去之后,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下去了。 鐘皓看著陳嬤嬤下去,臉上越發(fā)面無表情,心中對石蓉卻越發(fā)惱恨起來。 石蓉一句話透了自己的底,想必李婉云這個時侯已經(jīng)有所猜測,將來就算是心甘情愿,只怕也微微有些芥蒂。 這樣的石蓉,當(dāng)真是讓人厭惡不已。 想到石蓉對自己的心思,鐘皓臉上漸漸地露出一個如同冰雪消融般美麗的笑顏來,喃喃低語,“想生米煮成熟飯?我成全你?!?/br> 聯(lián)想起另一個將自己的心思隱藏得極好的女人,鐘皓臉上浮現(xiàn)出明顯的厭惡來。 等到晚間睡覺的時候,李婉云忽然間就想到了一件事。 前世石蓉和舒瑜兩人斗爭不休,背地里似乎另有緣由。鐘皓和明唐公主對自己的幫助,會不會和這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 這樣的念頭剛剛一閃而過,就被她拋到了一邊。 罷了,這件事終究離自己太遠,自己又不準備入鐘皓的后院。 沉默地閉上眼,李婉云沉沉睡去。明天,明天開始,自己就需要轉(zhuǎn)變自己的心態(tài)了。 自己,已經(jīng)不是那個書香世家的李婉云了。 甚至,不是當(dāng)年南疆種田的平民李婉云。 明天開始,等待自己的,是官奴的身份。 ☆、第二十六章 慢慢悠悠地在路上走了約有一個月,鐘家的馬車終于回了京城。聽著街道上久違的熱鬧人聲,李婉云卻一絲掀起簾子看一看的想法都沒有。 小若在邊上小心翼翼地看了又看,最后還是沒說出什么來。 她覺得,自己是能夠理解李婉云的心情的。從官家小姐到奴婢之身,這樣的差距,哪一年沒有因為幾個受不住而自殺的。 對小若來說,李婉云能夠到現(xiàn)在依舊面不改色甚至心平氣和已經(jīng)是難得的的從容了。 對李婉云自己來說,重回京城,意味著她的人生,即將揭開新的一頁——這一頁也許有些灰暗,但是,也許是另一個轉(zhuǎn)機。 馬車沒有駛?cè)腌娂遥沁M入了城南的一座民家。陳嬤嬤帶著人給李婉云重新梳洗打扮,將她姣好的容顏遮去了大半,又給她換上了不起眼的衣服之后,方才看著她輕聲嘆息:“姑娘這一去,也不知道要受多少苦……不過姑娘且放心,明日就是發(fā)賣的日子,到時候姑娘且等著好消息就是了?!?/br> 李婉云謝過了陳嬤嬤,看著她側(cè)過身去不受自己的禮,心中卻愈發(fā)有些酸澀起來。 轉(zhuǎn)頭看著鏡中黯淡了許多的自己,李婉云在心中輕嘆了一聲。能夠遮住這張臉,也是好的。 離開了鐘家準備的地方,進入被發(fā)賣的女眷們待著的場所。李婉云的腳步難得有些遲疑。那些女眷們平靜漠然的神色,讓她心中戚戚然。 也有人試圖著終結(jié)自己的生命,但是被看守的嚴嚴實實的她們在失敗多次之后,也已經(jīng)失去了嘗試的能力和勇氣。 見到忽然進來一個新人,立刻就有人將目光投注到她身上來。 李婉云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被送入邊城那些熟識了的女眷們中間去,這讓她松了一口氣。如果被送入那些人當(dāng)中,就算她自己沒有什么愧對的情緒,也免不了要被那些人找找麻煩。 此時面對著那些同樣十分防備的眼神,她自若地找了地方坐下來,再一次開始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 這大概是她三世為人一來,最為低谷的時刻了。 不管上輩子的日子怎么難過,生活上卻總是優(yōu)容的。不比這一次…… 李婉云忽然輕輕笑了起來。沒關(guān)系,這一次,自己想要的東西,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而上輩子,自己終究還是沒有得到。 夜?jié)u漸深了之后,女眷們都已經(jīng)各自沉沉睡去。明天等待她們的,是各自命運的轉(zhuǎn)折點。也許有人入了豪門,也許有人進了貧家,更可能有人一入教坊,從此再也回不來。 李婉云想著這些事,也漸漸地有了睡意。 但是很快,她就被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驚醒了。一個壓低了的,諂媚的聲音正在漸漸往這邊靠過來。李婉云凝神聽著,發(fā)現(xiàn)周圍的黑暗中,也已經(jīng)有人睜開了眼,黑暗中閃著晶亮的光。 一道光漸漸地走了過來,照亮前方的路,也照亮那正在走過來的兩個人。 李婉云瞇起眼,心中平靜無波——來的人是沈勛。 沈勛走進來的時候,心中也是有些詫異的。但是這份詫異在見到女眷們一串一串地被丟在監(jiān)牢里的樣子,很快就轉(zhuǎn)變成了心酸和難過。 婉云,在這種地方,會好嗎? 雖然他很清楚李婉云今天才進入這里,但是,就算是只過一個晚上,他也為李婉云覺得難過。 很快他就在一群人中見到了李婉云。他張口欲叫,但是,卻又生生壓了下去。 李婉云看過來的目光,仿佛不認識他一樣冰冷。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沈勛立刻明白過來,轉(zhuǎn)頭就問看守的人:“可有單獨的房間?” 看守之人立刻露出一臉為難之色:“國公爺,您知道的,這些日子抄家砍頭的多,這被牽連的女眷也多,這牢里,地方可真不夠用?!?/br> 沈勛心中酸楚,卻也不好再說什么,深深地看了李婉云一樣,站在門口,閉上眼睛,道:“放心,明日,我定然帶你走?!?/br> 被他的說話聲驚醒的女眷們呆呆地看著他,在看守之人說出他是國公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人蠢蠢欲動,等到他再說出那一番話,立刻就有人瘋狂地沖了過來,隔著柵欄對他伸出手:“國公爺,帶我走吧,帶我走吧!” 那樣炙熱的渴求,讓沈勛被嚇了一跳,倒退了一步。這些對著他撲過來的女眷,沒有了往日里的端莊賢淑,看上去倒好像是一個個紅了眼的野獸,猙獰地對著唯一的生機撲過去。 沈勛沉默地閉上了眼,轉(zhuǎn)過頭,啞著嗓子對看守之人說:“走吧?!?/br> 看守之人揮舞著手中的刀試圖嚇唬那些躁動起來的女人,卻不發(fā)現(xiàn)不成功之后,聽到沈勛這樣說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好嘞,這地方濕氣重,國公爺也不該多下來,保重身體才好。” 沈勛微不可見地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李婉云目送著他的背影,在心中輕嘆。 沈勛,到這種時候還能想著自己,很好很好,但是…… 她閉上眼,選了一個舒適的姿勢讓自己躺得舒服一些。明日過后,自己與沈勛的身份天壤之別,就算沈勛對自己有心,自己和他也不可能了。 他會有自己的妻。而自己,永遠不做那多出來的一個人。 大概是一夜沒有怎么睡好的原因,李婉云第二天被人粗暴地踢醒的時候,眼睛格外酸澀,似乎完全沒有睡好的樣子。不用照鏡子,李婉云也知道,自己的神色絕對分外憔悴。 這樣也好,她沒什么情緒地想。這樣不會引來那些教坊中人。 順從地跟著那些女人們出了門,被枷鎖串成一串一串地往前走,李婉云覺得,這一份屈辱,自己也許永遠都記得。 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賣了出去,李婉云站在那里,任由旁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各種眼神夾雜其中,不懷好意地在她身上上上下下。 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似乎對她說著什么,但是她不想聽,所以,她聽不清。 沈勛帶著人一進門,就看見有人對著李婉云指指點點,嚷嚷著要負責(zé)發(fā)賣的人讓李婉云睜開眼睛看一看,免得到時候自己買了個瞎子回去。聽著那個聲音,沈勛心頭的火氣一下子就膨地起來了。 這個曾經(jīng)和李婉云交談甚歡的所謂官家小姐,當(dāng)真是…… 所謂的友情,有些時候?qū)嵲谑莻说睦小?/br> 他大步地上前,面沉如水:“這個人我府上要了?!?/br> 鐘皓派過來的人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這樣一句話,當(dāng)即心中咯噔一下。雖說自家公子說了一定要拿下來,但是對方是一位國公爺,就算這些日子有些式微了,為了一個官奴,這樣對上,真的好嗎? 那位管事立刻有些不確定起來,喊價的時候就顯得有些遲疑。 而沈勛見到有人和自己喊價,心中驚怒異常,狠狠地對著那管事瞪了幾眼,看得那管事臉上下意識地堆起了諂笑。 只是等到管事回過神,看著沈勛毫不猶豫地加高價錢的時候,便格外掙扎起來。 如果自己沒完成公子的吩咐,回去,一定會被批評辦事不利,但是如果真的對上這位國公爺……管事打了個冷顫。 于是,他格外糾結(jié)起來,最后決定趕緊派人回去通知鐘皓,讓他自己來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