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他早就決定了,陸芷難產生下來的那個孩子,自己是肯定要親自培養(yǎng)的,但是陸明…… 陸明已經(jīng)記事了。 他不必那個新生兒,如同白紙一樣擺在那里,可以任由李牧言涂抹。 他這張紙上,已經(jīng)有了過去的痕跡。 如果帶走陸明,他日想起自己放棄的東西,會不會恨自己一輩子呢?李牧言不敢賭。 陸明懵懂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他的小小心靈,完全聽不懂李牧言的含義。 李牧言嘆息了一聲。 “你愿意跟著爹爹離開這里嗎?”他問。 陸明眨眨眼:“離開這里來,母皇托夢的時候,會記得我在哪里嗎?” 李牧言平靜地搖一搖頭:“也許找不到?!?/br> “那我不要離開?!?/br> 小家伙這樣說,“我要留在這里,等母皇到夢里來見我?!?/br> 李牧言在心中輕嘆,做下決定:“你這樣想了,也好?!?/br> 他摸了摸小家伙的頭:“那么,就試著去做一個好皇帝吧?!?/br> 他這樣說著,溫柔地看了看陸明:“今后你的日子可能過得很辛苦,但是要記住,這是你今天自己選的?!?/br> 陸明眨了眨眼,表示聽不懂。 但是很快,他就察覺到了自己的生活發(fā)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那一天之后,李牧言對著他的時候依舊笑得溫柔,但是,卻嚴厲了許多。 他的生活中多了許多需要去學的東西,父親身邊也多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小弟弟。 父親對著小弟弟的時候,總是會笑得很溫柔。陸明也還記得,嬤嬤們說,是因為小弟弟,母皇才離開的。 他心中生出了莫名其妙的抗拒。 李牧言發(fā)現(xiàn)了他的心情,卻沒有怎么責罰他,只是加多了他的課業(yè)。 陸明心中的怨恨越堆越多,直到某一天,他聽到宮中兩個宮女的私下交談。 然后,一夜長大。 就連李牧言都感覺到了,陸明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那種明顯的抗拒,卻又不得不接近的感覺。 李牧言垂下眼簾,是誰,在宮中插了釘子,讓陸明走向了這樣的方向? 不過,既然你自己做出了決定,那么,就這樣吧。 李牧言對陸明這個孩子,原本也沒有多少感情。 如今,已經(jīng)徹底放棄。 但是,他還記得自己當初許下的諾言。 陸芷死了之后,他和李婉的通信就變得光明正大,這個時侯,他也就在某次通信中若無其事地說了,自己要留在這里,等陸明能夠自己執(zhí)掌朝政的時候再離開。 “最少,也要十年?!彼@樣說著,將收到信的李婉氣得不輕。 這個大陸上,也許除了余陶,能夠看清未來方向的,只有李婉。 李婉很清楚,等不到十年,這片大陸就要以另一種方式得到統(tǒng)一。那個時侯,就算李牧言再有心,也終究是無力回天。 她是這樣想的,也直接這樣對李牧言說了。 結果李牧言的回信依舊風淡云輕,卻一點都不曾改變自己的想法。 他還是決定,要留在陸明身邊,輔佐朝政。 但是,他將陸芷后來生下來的那個孩子托付給了李婉:“這個孩子將來時李家的孩子,你將他送到爹娘身邊,代替我盡孝吧?!?/br> 李牧言寫下這句話的時候,也有些悵然。 作為一個不孝子,他已經(jīng)讓爹娘吃了那么久的苦頭,如今卻依舊不能在爹娘身邊伺候他們,卻還要他們幫著養(yǎng)兒子,實在是…… 太過不孝。 不過,只有十年。最多只有十年。 李牧言想。 不管十年后事情是怎么樣的,自己都會離開。 小小的陸明盡管對李牧言并不那么認同,但是,依舊很是尊敬。 他每天的課業(yè)都非常認真地去學習,對李牧言所講的一切分外認同。 李牧言覺得,這個孩子的身體里,也許藏著的是一個大人的靈魂,所以才能這樣。但是幾番試探,他也放棄了這個想法。 不管這個孩子是什么原因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也就只能這樣了。 李婉在收到李牧言的來信,說要將那個還未取名的新生兒托付給自己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 她完全沒有想到,李牧言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沈勛倒是對此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并沒有像她一樣失措。 接過了那個忽然間送過來的小孩子,沈勛將來人打發(fā)走,看著李婉:“既然舅兄說了讓你送到岳父岳母身邊,你就不要想太多了。” 他的笑容很是燦爛:“如今在外洋,岳父岳母說不定正好過得不習慣,有這么小家伙在也好打發(fā)時間?!?/br> “再說,也是李家的子孫,李家人來培養(yǎng),是最好不過的?!?/br> 李婉有些呆呆地抬頭看了他一樣。 這樣呆萌的樣子,讓沈勛覺得分外可愛,忍不住過去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被李婉橫了一眼,沈勛也覺得無所謂。 但是等他繼續(xù)想要有所動作的時候,邊上搖籃里,沈熙忽然間就哭了出來。沈勛手忙腳亂地過去照看他了。 李婉看他的背影,倒也不是沒有將他的話聽在心中。 她也很清楚,在這個國度生活了這么久的父親和母親如今去了外洋,就算有公爹照顧著,日子也必定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但是,想到要將那一個軟軟的小孩子送過去,她又覺得分外不妥當。 于是,在遲疑良久之后,她給父母寫了一封信,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們。 李家夫妻幾乎是在接到信的第一時間就和成國公提出了告辭。 叫一個小孩子去漂洋過海,這樣的事情他們也做不出來:“在那邊過上幾年,到時候再過來?!?/br> 成國公聽了,雖然也十分眼饞,但是卻很是配合地派了船將他們送了過來。 李婉知道了消息之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派人將李家夫妻安置到了當日姚子萱假稱養(yǎng)病的海邊,將那個小家伙打包送了過去。 雖然這個小家伙很乖巧并不鬧人,但是李婉卻始終親密不起來。 就算知道,他是李牧言的兒子也親密不起來。 沈勛見李婉做完這些事那副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忍不住取笑了她兩句,結果被她立刻就取笑了回來,心中一口悶血,只覺得還是自家小孩比較好玩。 這副模樣落在李婉眼中,讓她也露出了笑臉。 如今的日子,似乎變得格外悠閑了起來。 李婉在家養(yǎng)了有大半年,始終沒有重新去余陶身邊上朝。 然后在余陶蠢蠢欲動快要忍不住的時候,又一個消息傳了過來。 李婉又有孕了。 余陶幾乎要抓狂。 很多事他都想要李婉幫忙出謀劃策,結果,她卻忙著生孩子去了? 于是,抓狂的皇帝毫不猶豫地將沈勛提溜過去代替李婉了。 沈勛頓時覺得,自己的日子忙碌了起來。 雖然按照余陶的意思,他已經(jīng)漸漸地在將手上那些暗中的事情移交給鐘皓,但是明面上的事情卻又增加了許多。 有時候站在風中,他覺得,自己應是最苦悶的朝臣。 不僅自己要幫著皇帝出力,自己的夫人也要幫著出力,甚至如今余陶開玩笑說起給沈熙一個爵位,都被他當做了是將來要讓沈熙出力。 沈勛覺得,自己的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有時候,他都忍不住為自己流下了同情的淚水。 作者有話要說:改bug,然后vip字數(shù)必須增加,加了一句話 ☆、第二十四章 李牧言從書案上抬起頭,面前站著的陸明正用一種奇特的目光看著他,和他對視的瞬間,下意識地偏過了頭去。 李牧言在心中笑了笑:“什么事?”他問。 已經(jīng)看上去像個大孩子的陸明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后才道:“父親,今日的奏章我已經(jīng)看過了?!?/br> 他雙手將厚厚一疊奏章捧上來遞給李牧言,樣子恭敬而疏離。 李牧言接過來,翻了翻,微微一笑:“皇帝現(xiàn)在很是有些章程了?!?/br> 陸明抿了抿嘴,輕聲上前:“請父親賜教?!崩钅裂宰屃俗屛恢?,讓他坐到自己身邊,開始給他講解奏章和他留下的批復。 陸明一面聽著,一面顫動著眼睫毛,整個人顯得憂郁而寧靜。 李牧言卻無心多想,只是將自己的事情講完,然后含笑問:“可曾明白了?” 陸明跳下來,行了一禮:“是,兒子明白了?!?/br> 李牧言滿意地笑了笑。 隔了這么幾年,他整個人并不顯老,卻顯得瘦削了一些,但是眼睛極為清亮,第一眼看過去,就挪不動眼神。 若是往常,這個時侯陸明就該默默地將奏章再拿回去,這次開始真的批復。 但是今天,陸明卻沒有走,仰頭看著李牧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