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停了一停,她問:“那些人,是怎么猜到你我和敏兒之間的關(guān)系的?” “我的莊子里有那么多人,難不成他們每一個都要去試探一遍?” 沈勛也想起了這個問題,不由得同樣危險地瞇了瞇眼,然后冷笑道:“看起來下人當(dāng)中要好好清洗一遍了?!?/br> 這一清洗,就清洗出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讓李婉自己都忍不住大吃一驚。 李家的下人因為有過一次動亂,所以如今家生子這種存在還不多,多的是從外頭采買回來的,甚至中間有部分官奴。 而這件事,就是其中一個官奴鬧出來的。 偏巧,那個人還是李婉的熟人——曾經(jīng)的郡主石蓉。 聽到這個名字,李婉自己都忍不住吃了一驚,問道:“這石蓉,是如何到了我的莊子上的?”過來回稟消息的管事忍住心中的不安,答道:“前幾年莊子上前缺人手,又采買不到合格的下人,所以去買了一批官奴。但是,當(dāng)時采買時,并無石蓉此人。” 那管事的恭敬地將賬冊遞上來,說:“照當(dāng)時的記錄,采買的官奴里,確實有曾經(jīng)在石家做過活的下人,但是并不曾包括那些石家的主子?!?/br> 李婉也懶得再看,點了點頭,道:“這是官府的問題,不是你們出了錯。但是讓莊子中的人和外人勾結(jié)起來,送了莊子里的消息出去,你們還不曾察覺,就是你們的錯了?!?/br> 她看著那管事的額頭密密地冒出汗珠來,在心中一嘆:“你們自己去找老夫人和老太爺請罪吧。看他們怎么發(fā)落你,你就受著了?!?/br> 管事的答應(yīng)了,小心謹(jǐn)慎地退了出去。 最后,那石蓉被隨口找了個罪名,送到官府里,很快就被打了板子,回去又不曾有人照料,沒過多長時間就去了。 這邊李婉卻因為石蓉而想起了舒瑜,才恍然好久自己都不曾關(guān)注過舒瑜和鐘家的消息了。 沈勛聽了她的問題,笑道:“怎么忽地想起那邊來。鐘家如今有了東山再起之勢,只是鐘皓如今也小心謹(jǐn)慎了,斷然不肯讓旁人捉到自己的把柄,那舒瑜,自然也沒可能跟著他。不說別的,就連公主那一關(guān)都過不去?!?/br> 李婉好奇地追問了一句:“那她如今……" 沈勛不屑地答道:“被休棄出門的婦人,又沒有旁的人撐腰,娘家也不肯認(rèn)她,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若是想知道,我找人細(xì)細(xì)地打聽了再來回你?” 李婉連忙擺了擺手:“只是好奇罷了,并不是非要知道不可?!边@樣說著,她心中卻微微一笑。 當(dāng)初在鐘皓的后院斗得你生我死的兩個女人,如今一個人都沒有嫁給鐘皓,也不知道是鐘皓的幸運還是不幸。 沈勛若是知道了她的想法,只怕少不得敲敲她的頭,道自然是幸運,后宅中有那樣居心叵測的婦人,實在是算不上好事。 聯(lián)想到這么多年來,沈勛身邊也只有自己一個,李婉心中有了輕輕的甜蜜。 這輩子,自己最幸運的,只怕就是遇到沈勛了。 雖然如今的沈勛和上輩子那個在南疆一手遮天的人物大為不同,但是,這樣的改變,李婉卻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好。 她將這些事拋到一邊,站起來準(zhǔn)備去見自家的幾個小兒女。 李夫人正抱著沈璃說著事,見到李婉過來,臉上依舊笑呵呵的:“怎么過來了?你今兒的事情都忙完了?” 李婉隨口答了,沈璃就小心地蹭了過來,坐到李婉膝蓋上:“娘,表哥的病什么時候能好呢?”她臉上有不容錯看的關(guān)切。 就算每天都這樣被問一句,李婉依舊貼了貼她的臉頰,才答道:“還要再過上十天半月的?!?/br> 沈璃小大人似地嘆氣:“唉,表哥要快點好起來。要不然,都不能陪著小璃玩。娘說表哥在這邊要住上三個月,要是表哥養(yǎng)傷就要一個月就太難過了?!?/br> 李婉停了,不由得會心而笑,親了親她,倒是讓李夫人被嚇了一跳:“你看孩子的臉都被你親紅了,你這孩子,真是莽撞……” 說著就接了沈璃過去,上看下看的。沈璃反而不以為意,反過來還安慰著李夫人,說自己沒事,娘親總是這樣的。 讓李夫人又給了李婉兩個漂亮的白眼。 三人正親親熱熱地說著事,丫鬟進(jìn)門來,小心地對著李婉的耳朵說:“夫人,方才老爺派人過來說,前線有消息送過來。” 李婉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看向李夫人,含笑找了個借口告辭。 李夫人正和沈璃親親熱熱地玩著,聞言也沒說什么,揮手就讓她出去了。 李婉回到自己院子里等了一陣,沈勛在一陣風(fēng)似地過來了,見到李婉,他臉上浮上笑容,過來親了她一口,貼著她的耳朵道:“你知道不,今兒沈家做了件大事。” 李婉挑眉,配合地問了一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沈勛臉上的喜色都遮不住,笑道:“自然是好事?!彼谒呡p聲道:“你也知道的,那些叛亂的家伙,家里的家底都被放在了海外,所以如今才敢肆無忌憚。前些日子,父親派人抄了他們的老底?!?/br> 李婉吃了一驚,成國公這一招,實在是釜底抽薪之計。沈勛站了起來,一邊叫著丫鬟過來,一邊道:“我進(jìn)宮去面見陛下,你且安心在家?!?/br> 李婉站起來,等著丫鬟將衣服捧過來,幫著他換了衣服,目送他出去了。 回到房間里,李婉就開始想這件事會給沈家?guī)硎裁蠢?,到最后卻又笑著搖了搖頭。這件事自有沈勛和成國公去思考,自己不必想太多。 只是轉(zhuǎn)念想到如今沈家在海上也算是雄霸一方的存在,李婉唇邊也浮現(xiàn)出淡淡的笑意。 這樣狠厲決絕的成國公,也確實是能夠做出這番事業(yè)的人。 沈勛入宮和余陶交談過之后,朝廷的軍隊動作忽地就大了起來。原本只是防守為主,如今卻變得大開大合,主動出擊了。 那些沒了后路,又被這樣兇狠地追殺的軍隊,加上那些軍隊中原本就有的那些忠于朝廷卻不得不踏上賊船的下層軍官的鼓動,那些人很快就潰散了。 在持續(xù)了三個月之后,這樣一場叛亂終于宣告失敗。 這樣一場叛亂是那些勛貴們最后反抗的力量,因為自從那一次之后,新興的勛貴們也不再被朝廷允許保存那些力量了。 新封賞的貴族依舊可以在自己的地盤上只手遮天,但是,卻沒有了保持軍隊的權(quán)力。 余陶將所有的軍隊都牢牢地握在了自己手中。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將軍,”沈勛這樣淡淡地總結(jié)著,嘆道:“當(dāng)初皇家海軍的那個培訓(xùn)中心,如今總算是看出用處來了?!?/br> 李婉含笑附和了一句,目光移向遠(yuǎn)方。 這一場叛亂最終受害的只有部分沿海的地方,內(nèi)陸居然是絲毫不亂。想要趁火打劫的北寧吃了個大苦頭,將自己多年積攢下來的軍隊折損了大半。 就連帶兵的將領(lǐng),都被齊國俘虜了。 李婉忍不住猜想,這樣的事情,到底是李牧言要葬送北寧的軍隊,又或者是那個叫做陸明的孩子太過莽撞? 但是無論如何,這樣一場交戰(zhàn),讓北寧再也沒有了反抗的力量。 只怕過不了多少年,就會完完全全地被南齊吞并。 叛亂帶來的,不僅僅是如此。 還有另一件事,也讓李婉關(guān)注了一陣子。叛亂的帶頭人,是皇后許珍的娘家,鎮(zhèn)國公一家。 如今叛亂失敗,鎮(zhèn)國公也被拿下,也不知道許珍會不會受到影響。 等到朝堂之上的爭論有了結(jié)果之后,李婉才松了一口氣。鎮(zhèn)國公自然得到了他應(yīng)有的懲罰,但是許珍的皇后之位,也并不曾受到影響。 只是日后宮中只怕更多的是幾方勢力爭雄,許珍的日子不會有現(xiàn)在這樣好過了。 這樣想著,李婉在心中又是輕聲一嘆。 日子不好過的,不只是許珍,北寧這邊,陸明的日子也極為不好過。 他的堅持,讓朝中大臣都非常清楚,那一場戰(zhàn)事,并不是監(jiān)國的意思,而是這個年幼的皇帝的意思。 如今失敗了,陸明覺得,上朝的時候,大臣們看過來的目光都帶著刀,讓他覺得皮膚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他坐立不安,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個能做好皇帝的人。 李牧言將他的糾結(jié)看在眼中,并沒有多勸阻的心思。 這個北寧的皇位,他并不在乎。只是陸明想要,所以才如今一直堅持著罷了。如果哪一天陸明說不想要了,李牧言也就反手將這個皇位送出去,給陸明換一輩子的富貴榮華罷了。 何況,他對陸明一直一來都表現(xiàn)得不是特別親密,如今自然不可能上趕著去給勸說陸明了。 除非,他自己主動詢問李牧言。 但是他沒有。 小皇帝陸明身邊的人當(dāng)中,有些人一直對李牧言有著中種種怨言。若不是如今的陸明還需要在李牧言的扶持下才能站穩(wěn)腳跟,只怕他們早就教唆著讓陸明將李牧言拿下了。 李牧言將那些人都看在眼中,卻并不放在心中。 若是陸明被這樣的人挑唆了,自己貼上去也沒什么意思。自己并不是只有他這一個兒子的。 如今兩個人的關(guān)系不冷不淡,倒是剛剛好。 既然陸明不主動求問,李牧言也就沒有幫他開解心事,只是看著他一日一日地變得越來越沉默。 只是到了某次,聽著手下人的報告,說那幾個一直以來對李牧言頗為不敬的人教唆著讓陸明將事情都推到李牧言身上,順理成章地將李牧言手中監(jiān)國的權(quán)力拿回來的時候,李牧言興致盎然地挑了挑眉:“哦?他們終于動了心思,不能滿足接著皇帝的名義作威作福的力量了?” 這樣一句話讓底下的人不敢回答是,深深地低下了頭去。 “一群白癡。”李牧言這樣做了注解,“就算皇帝自己親政又如何,這個國家,可不是他們手上的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最后捏壞了,再讓陸明來承擔(dān)責(zé)任?!?/br> 李牧言的語氣有些寂寥:“原本想著有這么幾個人打發(fā)時間也不顯得無趣,但是如今,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就留不得了?!?/br> 手下人終于找到可以接口的地方,連忙答應(yīng)著。 李牧言溫柔一笑:“讓他們死個明白?!?/br> 手下人恭敬地答應(yīng)了。 宮中死了幾個人的事情算不上大事,但是陸明卻直覺得背心一陣一陣的寒意襲來。 死的都是自己的親信,父親的意思,是在警告自己嗎?他這樣想著,腦海中漸漸被怒火侵占,最后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怨懟感來。 他莽撞地沖了出去,跑到了李牧言的面前,對著他大喊,將著這些年心中的怨氣都發(fā)xiele出來。 李牧言制止了要上前去勸阻陸明的宮人,含笑看著陸明不停地說著自己的心事。 然后,在他的示意下,宮人們都退出,將這個空間留給了父子二人。 等到陸明終于說完,李牧言看著站在下首,昂著頭看著自己的陸明,臉上的表情不變,依舊是那副讓人察覺不到心意的笑臉:“你的意思,是我苛責(zé)了你,這么多年,我都是不該存在的嗎?” 陸明畏縮了一下。 李牧言暢快地笑起來,走下來,站到陸明身邊,拍了拍他的頭:“你若是這樣想,那么,我就讓你親政罷了。那時候,也是我離開的時候?!?/br> 他滿意地看到陸明眼中浮現(xiàn)出慌亂,下意識地想要說些什么。不過,他沒有給陸明這個機(jī)會,接著說道:“有些事,你也該自己做出判斷了?!?/br> 他的笑容變得淡了些,目光看向遠(yuǎn)方:“我十歲的時候,可比你現(xiàn)在要聰明?!?/br> 陸明張了張嘴,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其實陸明心底也還是有些朦朧的判斷的。他自己也清楚,李牧言作為一個父親也許算不上合格,但是作為一個監(jiān)國,卻實在是合格得不能再合格了。 他從未阻攔過自己行駛皇帝的權(quán)力,也很是認(rèn)真地教導(dǎo)著自己如何去做一個皇帝。 一點一點地教導(dǎo),一點一點地放手。 如果按照李牧言的手腕來看,大概用不了多長時間,整個朝政就會完全歸還到自己手中,那時候,自己也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經(jīng)驗了。 但是,為什么,為什么作為父親的他,看向自己的時候,眼中沒有一點溫柔。 李牧言不曾想到過陸明這樣復(fù)雜的心思,他只是看著說不出話來的陸明,放柔了聲音:“皇帝可曾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