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室不斷有人聲傳來，多是圣皇的聲音，池青主間或應(yīng)對一二。一時(shí)餐食上來，唐恬入內(nèi)布置。

    圣皇看她一眼，“打狗也要看主人，池相換個(gè)位置想，若有人把你的小美人打了，即便那人很是在理，你難道能忍住不生氣嗎？”

    唐恬萬萬沒想到當(dāng)今天子說出這等話，一張臉漲得通紅。

    池青主道，“你去吧，這里不用人?！?/br>
    唐恬低著頭退出去，合上門并不走，隱在廊下，凝一股真力，頓時(shí)耳聰目明——

    池青主在內(nèi)道，“陛下同廢王君裴寂之間是非，臣不敢妄加評議?？墒橇詈巳耸褜櫳湥菹滦瓒嗉蛹s束，為他毀傷圣德，得不償失。”

    久久無聲。

    圣皇嘆一口氣，“朕明日撤了他宣政院副使，競?cè)毡揠抟彩樟?，日后——就留他在宮中，做個(gè)內(nèi)侍總管也罷了?！?/br>
    池青主道，“陛下圣明?！?/br>
    “朕今日也是一時(shí)失了方寸?！笔セ实?，“令狐一介伶人，身嬌體軟，怎挨得了你用罪鞭抽他？回去一直哭，眼睛都腫了，朕去看時(shí)，著實(shí)可憐，他——”

    “陛下。”池青主一語打斷，“令狐攸既入內(nèi)宮，便是陛下后宮之屬。臣居中臺閣，問詢后宮事，不合規(guī)矩。”

    唐恬憋著笑。池青主一大段話，是三個(gè)字——不想聽。

    圣皇本在訴苦，被他一懟不高興道，“池相今日親自當(dāng)街打人，滿朝皆知，再居家養(yǎng)病不合宜，明日復(fù)朝吧?！?/br>
    “是?！?/br>
    “傅相已在籌備秋闈，昨日說來尋你討個(gè)主意，朕攔了，池相當(dāng)有所準(zhǔn)備。”

    “是?！?/br>
    ……

    唐恬聽他二人轉(zhuǎn)去說朝中事，不好再聽，退出去同蕭沖二人一同用過飯，圣皇居然還在說事。唐恬百無聊賴，往西廂房歪在榻上等。

    稀里糊涂入了夢。

    夢中不知怎的被一堵墻橫在胸前，堅(jiān)硬而微涼，唐恬只覺氣窒，難免掙扎，把墻往外推，“快走開。”

    一個(gè)聲音撕破夢境入耳，“唐恬?！?/br>
    唐恬一驚便醒了。池青主躺在她身邊，同她密密相貼，恨不能手足都纏在她身上——

    難怪夢到墻壁，若非他身上太涼，只怕要夢到火爐。唐恬一笑，“才回來？”

    “嗯?！背厍嘀鞑桓吲d道，“你趕我走?！?/br>
    “我睡著了?！碧铺窈耙宦曉?，“大人一聲不吭過來，我沒當(dāng)場拔刀已是客氣了。”

    池青主便去握她的手，“怎不去暖閣？”

    唐恬閉目輕笑，“中臺閣同圣皇商議國家大事，我是哪個(gè)名牌上的人，敢留在暖閣？”

    “唐恬?！?/br>
    唐恬聽他叫得鄭重，睜開眼，“怎么？”

    “若你我已經(jīng)有了名分，若你是我——”池青主道，“今日圣皇不敢如此對你?！?/br>
    唐恬回避道，“今日事也算不了什么?！?/br>
    “那你同你的人怎樣提起我？”池青主越發(fā)不快，“我難道不需名分嗎？”

    唐恬怔住。

    池青主在黑暗中看她。

    唐恬嘆一口氣，“大人等我，了卻家中事?！?/br>
    “你去鸞臺，是為了查你父親當(dāng)年的案子嗎？”

    唐恬點(diǎn)頭。

    “此事我略知一二?！背厍嘀魉砷_她，平平躺下，“可你也需知曉，不論當(dāng)年真相如何，此案先皇親審，親自處置。當(dāng)今天子以孝治天下。圣皇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絕無徹底翻案的可能?！?/br>
    唐恬一窒，“大人?！?/br>
    池青主抬手將她拉入懷中，“我另想法子?！?/br>
    唐恬漸感不安，“大人別管了，這是我家里的事?！?/br>
    “你我之間，再這么說我要生氣了?！?/br>
    唐恬心頭一熱，極輕地“嗯”一聲，“不管怎樣，大人也不許以身犯險(xiǎn)。”

    “朝中能有什么險(xiǎn)？”池青主哼一聲，“睡吧，明日還要早朝?！?/br>
    唐恬一聽這話立時(shí)閉嘴。許是日間勞累過甚，半夜池青主又一次迷癥發(fā)作，這一回發(fā)作格外兇猛，仿佛置身囚籠，拼死也要出去。唐恬使了真力才將他拘在枕褥之間。池青主神志不清，齒關(guān)撞擊格格作響，足有小半個(gè)時(shí)辰才勉強(qiáng)平靜。

    唐恬望著他復(fù)歸安靜的睡臉，心中憂懼難當(dāng)。

    次日天不亮便有侍人魚貫而入，捧著巾帕盥洗之物。唐恬聽著帳外聲音，推池青主道，“大人?！?/br>
    池青主睜眼，仿佛好半日才明白身之所在。

    唐恬俯身，雙唇在他額上一觸即分，“大人起吧。”

    池青主“嗯”一聲，“還早，你再睡一會兒。”掀開帳子坐起來。

    侍人推輪椅上前，扶他坐好，推到隔間侍候洗漱。池青主只覺疲倦，閉著眼睛由著折騰，只在侍人捧著早飯上來時(shí)，搖頭道，“不要?！?/br>
    他打發(fā)侍人出去，自己穿好縛腿。臨出門又舍不得，走到暖閣門口呆立一時(shí)，暖閣內(nèi)里床帳低垂，唐恬還在睡。池青主想走舍不得，想上前又恐?jǐn)_人清夢。

    糾結(jié)一時(shí)，終于一狠心，沒精打采出門登車。

    車內(nèi)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監(jiān)，大馬金刀坐在車上，看見池青主刻意做一個(gè)輕佻的笑，“池中臺孤身一人豈非寂寞？可需奴婢侍候一二？”

    池青主喉間頓時(shí)梗住，凝立原地，半日才道，“唐恬，你怎么——”

    一語未畢，馬車倏忽一聳，轆轆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