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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天子腳下在線閱讀 - 第 80 章

第 80 章

    廊下, 費公公心如死灰而神情呆滯地站在門口。

    蔡采石,林森兩人不敢走遠,也就近垂首立著。

    春日想去偷聽, 當著眾人的面, 只好仍循規(guī)蹈矩的。

    因見費公公臉色不佳,春日便問:“您怎么了?敢情哪里不舒服?”

    費公公喃喃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我這心里啊是真不舒服?!?/br>
    春日道:“這是怎么說的,什么家賊?”

    費公公咬了咬唇:“你跟著那個小崽子這么長日子了, 就不覺著他有點怪里怪氣的?”

    “沒、沒有啊,怎么怪?”春日忙問。

    費公公心焦:“你不覺著這個小東西, 長的很不安分嗎?”

    春日笑道:“小奇的確是生得好。王爺不也是……”

    見她及時地打住, 費公公才憂心忡忡地說:“你啊, 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你怎么就沒看出來?王爺, 王爺都要給這個小東西教壞了?!?/br>
    “教、教壞?”春日發(fā)愣。一時竟想不到無奇會把瑞王怎么個教壞法兒。

    室內一片寂靜。

    瑞王看著面前很聽話的閉了雙眼的無奇。

    昨天那突如其來的一幕別說震驚了費公公, 連瑞王自己都無所適從。

    而自打她走后,他的頭一直隱隱作痛, 想忘了那一幕,卻總是每每地浮出來。

    但瑞王偏偏找不到原因, 就好像是真的被蠱惑了一樣。

    他有點不甘心。

    想了一夜,瑞王終于決定再試一試。

    他不想自己無疾而終,無因無果,他得找到答案。

    他得弄清楚當時他到底是怎么了。

    是真的喜歡到情難自禁呢,還是一時的鬼迷心竅。

    是真的無法自拔自甘下流呢,還是……

    無奇倒是很好騙, 她閉上眼睛, 就像是只一無所知的獵物。

    瑞王凝視著她的臉, 回想昨日的種種,心跳微微地躁動,但還在可以控制的范圍內。

    不過……倒是沒有昨日那種無法按捺的、突如其來的如涌的歡喜。

    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臉,但手指還沒碰到臉頰便停了下來。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試著自己湊近過去。

    目光垂落在那熟悉依舊的櫻唇上,依舊是鼓鼓的,像是什么攢著勁的花骨朵,嫣紅的色澤上帶一點晶瑩的光,如同清晨花瓣上的露珠。

    他的心奇異地怦然。

    但奇怪的是,眼見越來越近,卻仿佛他們之間有一道無形的隔閡,會隨時地將他彈開一樣。

    原來瑞王心里有個聲音在不住地提醒著:面前的人就算再雌雄難辨,到底是個男子,是個跟他一樣的男人。

    是個男人。

    他趙景藩,連再絕色的女人都覺著厭煩,到底是怎么想不開了,竟看上這樣的人?

    難道真的會變成他討厭的那種人嗎?那些無恥無德,滿腦yin邪,只配給踩死的下賤東西。

    一邊是心猿意馬,一邊是警鐘大響。

    瑞王沒有辦法再進一步。

    人還是那個人,一夜之間也并未變了什么。

    或者昨日真的是鬼使神差,今天的他已經(jīng)恢復如常。

    更或者,瑞王看著面前這張不設防的無辜的臉,無奇好像滿懷期待,時不時還輕輕地搖搖腦袋。

    像是只毛茸茸的小奶狗,滿懷天真的憧憬。

    而全然不知面前的危險。

    瑞王到底是下不了手。

    無奇則等的有點著急,她可以聽見瑞王的呼吸聲,不遠,而且時而靠近,時而又離開,一會兒急促,一會兒又平緩。

    她甚至聽見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無奇偷偷地側了側耳朵,想聽得更清楚一點,她試著把眼睛小心地睜開一道縫,卻又不敢過分明目張膽。

    終于,腦門上“噠”地一下,竟是給人彈了一指甲。

    并不很重,卻仍是把無奇嚇得跳起。

    本能地伸手捂住了腦袋,她受驚地瞪大眼睛:“王爺你……”

    瑞王一臉淡然,說道:“昨日你酒后無德,本來想好好教訓一番的,看在你還要辦正事的份上就算了。暫且記下,若是兩天內結不了案,一并算賬?!?/br>
    無奇眨了眨眼:“原來沒有賞賜,還得領罰???”

    瑞王哼道:“你昨日在這里大鬧,還想有什么賞賜?”

    無奇服了氣,雖然知道不該怎么樣,卻還是忍不住嘀咕:“哦……我白巴望了這半天了?!?/br>
    “你說什么?”瑞王瞇起眼睛。

    無奇趕緊換了一副面孔:“沒沒,我說王爺實在是寬宏大量人見人愛。”

    瑞王又輕輕地哼了聲:“你不用跟本王鬼話連篇。若是結不了案,自然有你哭的時候。還不快去!”

    “是,”無奇嘆了口氣,退后兩步轉身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從衣袖子里摸了摸,總算是摸出了那塊小粑,她轉身走到桌邊,雙手將那餅子放在桌上:“王爺,你嘗嘗這個,蘿卜絲餡的,吃了可以順氣?!?/br>
    瑞王懷疑她話里有話,才將目光從那可笑的小粑上抬起,她卻已經(jīng)飛快地跑了出門,衣袖在他眼前晃了晃,便消失不見,就如昨日她忙不迭地跑進來似的。

    那圓圓地比巴掌還小的餅子孤零零地給擱在桌上,禁不住他的打量,瑟瑟發(fā)抖似的。

    瑞王看了半晌,終于伸手拿了過來:“順氣?果然能順氣就好了?!?/br>
    且說無奇竄出了房中,見蔡采石林森兩個垂著頭等在廊下,看見她出來,便齊齊轉頭。

    另一側則是費公公,滿臉的一言難盡,旁邊也是同樣一言難盡的春日。

    猛地見她出來的這么快,便也詫異地看過來。

    無奇先向著費公公行了禮,才對那兩個一使眼色,兩人心領神會。

    三人下臺階,那邊春日也跟費公公道:“我先去了。”

    費公公嘆氣:“好好盯著吧?!?/br>
    出了院子,林森問:“王爺留你干什么?”

    無奇不肯泄露瑞王把自己捉弄了一場,便說道:“還能干什么,不過是叮囑咱們快點結案?!?/br>
    “你還敢提這個,”林森趕緊道:“你跟王爺多要了幾天沒有?至少把期限寬幾天?!?/br>
    無奇笑道:“這個沒有。”

    林森攤手。

    蔡采石也道:“馬三娘的案子,過去太久了,胡子巖當時年紀還小,他又是兇犯,指望他指證蔭廷侯是不成的,查起來毫無頭緒,確實有難度?!?/br>
    無奇道:“事在人為,先去牢房看看。”

    無奇心里也明白,當初參與案子的,管事已經(jīng)給胡子巖殺死了,其他蔭廷侯府的幫兇,多半也都處置的差不多了。

    蔭廷侯或許不以為意,但黃夫人卻是個心思縝密的。故而如今只胡子巖一面之詞是不成的。

    王捕頭親自陪著,獄卒們不敢怠慢,忙引路到胡子巖的牢房外。

    胡子巖倒是平靜的很,見他們來了便抬頭看了看,半晌道:“柯大哥不在?”

    無奇低頭,蔡采石說道:“柯大哥……回京去了?!?/br>
    “這么快,”胡子巖一怔,旋即道:“我知道,柯大哥自然是厭棄我了。”

    無奇聽到這句才道:“倒不是只討厭你,他是恨我利用他設計了你,所以才走了的?!?/br>
    胡子巖雙眸微睜。

    無奇定神道:“這次我們來是有一件事情想問你?!?/br>
    胡子巖低低道:“請說吧,我沒什么不可言的了?!?/br>
    無奇回頭,林森便先叫那些獄卒等先行退下了。

    “想問你的,是蔭廷侯府老夫人跟二姑娘被害之事,”無奇看著胡子巖:“當真是你做的?”

    胡子巖尚且沒聽出別的來,便道:“不錯,我都已經(jīng)認了,何必再提?!?/br>
    “我說的是老夫人跟二姑娘被害,”無奇道:“你大概還不知道吧,芳姑娘已經(jīng)傷重不治而亡了?!?/br>
    “你說什么?”胡子巖猛地站起身來,“她明明……”

    蔡采石道:“這的確是真的,今天早上蔭廷侯親自說的?!?/br>
    胡子巖身形晃動,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死了?她……”

    無奇道:“其實,芳姑娘在臨死之前,將一封絕命書給了我,在信上她已經(jīng)坦承了案發(fā)經(jīng)過?!?/br>
    胡子巖抬頭瞪向她。

    無奇道:“你雖不在現(xiàn)場,大致如何你恐怕猜到了,所以你才寧肯把這一宗案子也攬在自己身上,你只是不想她身受其害。但現(xiàn)在,是該你說出實話的時候了?!?/br>
    她見胡子巖緊閉雙唇,便道:“芳姑娘原本早想認罪,只是怕會將你牽扯在內,她聽聞你已經(jīng)入獄,才肯把那封信給我,原本是老夫人窺知了她跟你之事,定要追究,兩人爭執(zhí)之間不慎推倒了老太太致死,而她也選擇自戕?!?/br>
    胡子巖聽到最后,伸手捂住了臉,身體不住地顫抖。

    無奇道:“我想問的是,姑娘那儺戲的面具是從何而來?”

    胡子巖卻置若罔聞,正如無奇所料,蔭廷侯府老太太出事后,他依稀猜到幾分。

    只是也顧不上去管了,等他被拿下,索性便一并將此事?lián)诉^來,就當做他最后為芳姑娘做的一點事。

    如今芳姑娘卻也死了!細想想,也是因為他而死。

    那該死的人至今還活著,無辜的人,苗可鐫,芳姑娘,卻已經(jīng)紛紛殞命。

    他愧疚,恨不得立刻以自己的命抵償,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這囚牢之中。

    林森見胡子巖埋頭不語,忍不住道:“你裝啞巴也不管用,問你什么趁早快說,你當我們是沒事兒過來找你閑聊的呢?告訴你,因為你這混蛋,我們在王爺跟前擔著干系,王爺叫我們兩天內查明白當初馬三娘被追殺之事,你要真想為你娘報仇,就別他媽的裝死了!除了我們,還有誰理你!”

    胡子巖正幾乎崩潰,聞言呆呆地看著林森:“你、你說什么?王爺?”

    蔡采石見林森已經(jīng)說了,便道:“不錯,是瑞王殿下駕到,當著蔭廷侯的面殿下叫我們追查,要是有證據(jù)證明當年的事屬實,蔭廷侯便跑不了!”

    胡子巖雙眼通紅,淚紛涌而出。

    他本來已經(jīng)絕望了。

    馬三娘當年忍氣吞聲遠走他鄉(xiāng),而他也選擇孤注一擲自己報復,不過是知道蔭廷侯勢力大,就算捅出去了,官府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

    但誰知功虧一簣,就算拼盡瘋狂,甚至不惜殺害了對自己有恩的人,甚至拉無辜的人下水,他還是沒能殺死蔭廷侯。

    如今……竟然是瑞王殿下親臨,如果是這樣的話,那……

    胡子巖雙眼微閉,淚流不止:“好,我說,但凡我知道的,我通通都告訴你們。”

    因為想報仇,胡子巖想方設法接近蔭廷侯府,一日跟芳二姑娘照面,便刻意施展手段,行引誘之實。

    本來是一片包藏禍心的虛情假意,可誰知姑娘動了真心。

    胡子巖清楚地知道這不過是一場冤孽,可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他是個一輩子沒得到什么真心關愛的人,面對芳姑娘的真心跟傾慕,就算知道不可能,仍是忍不住有些動了心。

    那個面具是他在當年離開秋浦的時候所帶的唯一之物,他知道二姑娘也喜歡看儺戲,便投其所好,將面具給了她,那東西雖然微薄,卻是他唯一不舍的玩意。

    沒想到最后卻成了害死芳姑娘之物。

    胡子巖說完后,垂淚道:“起初我的確想要害她,可后來……我不忍心對她如何,誰知她仍是因我而死?!?/br>
    林森本來很唾棄他,可是相識到今日,卻也無話可說了,只是深鎖眉頭。

    只聽無奇道:“你說那是你從秋浦所帶唯一之物?是什么意思?”

    胡子巖鎮(zhèn)定片刻:“當年,我娘趁著那混蛋不注意將他打暈,慌里慌張什么都來不及收拾,便領著我從后門逃出去,出門口的時候給東西絆了一跤,低頭看是那個面具,我便拿了起來,就是這樣了。”

    “門口怎么會有這個面具?”

    “不知道?!焙訋r搖頭,忍不住喃喃道:“小時候我娘經(jīng)常領我看冠家班演儺戲,我很喜歡戴上面具后的儺神那種無所不能的氣勢,曾經(jīng)還想偷一個面具來的,誰知給冠班主瞧見,斥責了我一頓,后來偏在離開秋浦的時候無意中撿到那個面具,也許是天意吧?!?/br>
    幾個人出了牢房。

    林森感慨道:“這個人啊,是個挺聰明的,可惜誤入歧途,還連累害了這么多人?!?/br>
    蔡采石問無奇道:“你很在意那個面具?”

    無奇說道:“你不覺著有點蹊蹺?這儺神的面具雖不算珍貴,但也絕不可能是隨意被丟棄的?!?/br>
    “會不會是哪家小孩不小心丟了?或者是小商販們落下的?”林森猜測。

    無奇想了想說道:“咱們出去一趟?!?/br>
    正要往外走,卻見一個小太監(jiān)匆匆地自里間跑出來。

    春日攔著問:“這么著急干什么去?”

    小太監(jiān)道:“jiejie,王爺也不知怎么忽然害了肚子疼,按理說也沒受涼,更沒吃什么壞東西……不知什么癥候,公公叫我們快去請兩個頂用的大夫給看看。”

    春日一驚:“疼的厲害嗎?”

    小太監(jiān)道:“奴婢沒親眼見到,反正費公公是十萬火急地催呢。還要徹查這知府衙門的伙食呢?!?/br>
    春日不敢耽擱,忙道:“那你快去吧!”

    小太監(jiān)飛跑去了。

    剩下幾個人彼此相看,蔡采石的小眼睛溜溜打轉。

    原來他突然想起早上給無奇鬼鬼祟祟藏起的那只小粑,總不會是……

    他看向無奇。

    無奇早在聽小太監(jiān)說什么“吃什么壞東西”,忽然就做賊心虛。

    見蔡采石看自己,她也心有靈犀地趕緊瞪他一眼,示意他千萬不要亂說話。

    然后她連連咳嗽起身:“王爺有那么多人照看,必然無事,我們還是快去辦正經(jīng)事吧?!?/br>
    當下趕緊逃命似的往外去了。

    一邊走一邊在心里忖度:難道瑞王真的把那個小粑吃了?看他當時不屑一顧的樣子,不能夠吧?但要真的吃的話,想來那是昨兒下午拿回來的,昨夜沒吃上,所以今早上又用來做早飯了,他們這些家伙常常吃些隔夜的菜飯不在話下,但那可是瑞王殿下……

    保不準真的是那個小粑引起的。

    無奇暗暗咋舌,希望王爺無礙,同時心里打定主意:至少今天不能再跟瑞王照面了,新仇舊恨,指不定王爺怎么跟她算這筆賬呢。

    不過在出門的時候又想起一件事,便叫了個侍衛(wèi),如此這般吩咐了幾句。

    無奇一行人本要去冠家班,才出了府衙不久,便見有兩個蔭廷侯府打扮的仆人匆匆走來,行禮道:“參見各位大人,我們夫人有要緊的急事,派我們來請蔡公子入府內詳談?!?/br>
    蔡采石詫異:“叫我?”

    仆人道:“是,夫人是這么說的,務必要請公子過去一趟?!?/br>
    蔡采石遲疑地看向無奇:“你看怎么樣?”

    無奇道:“看你自己的意思,想去你就去吧。不過……”她看看左右,“讓春日跟著你吧?!?/br>
    春日有點意外,蔡采石也說:“不用吧?”

    無奇道:“有備無患。我這里是去冠家班,那些人跟咱們喝過酒,不會有事,且小林子跟著我呢?!?/br>
    于是四人份成兩撥,蔡采石跟春日往蔭廷侯府,無奇跟林森則去冠家班。

    路上,林森問無奇:“你說黃夫人有請會是什么事呢?”

    無奇道:“我也猜不到,不過,也許未必是因為公案?!?/br>
    “不是公案,難道是私情?”林森問。

    無奇笑道:“這可不一定?!?/br>
    林森將心比心,笑道:“不會是黃夫人看上小蔡了吧?”

    無奇噗嗤笑了出來:“你這混賬東西,總不往好處想。黃夫人且還沒當寡婦呢你就賊頭賊腦的。當然不是她,她難道沒有女兒?”

    林森吃驚道:“啊,難不成黃夫人看上小蔡當她的乘龍快婿?這是怎么個慧眼獨具,出來半個案子還能弄個親事出來?這好事怎么輪不到我呢?”

    無奇道:“倒不是黃夫人慧眼獨具,我看她多半是因為蔡家的門楣,而且黃夫人是個很有心機的,要真有那樣的丈母娘……恐怕有你受的,也不要瞎羨慕?!?/br>
    兩人且說且行,不多會兒有知府衙門的侍衛(wèi)趕來,把一個包袱裹著的東西交給了無奇。

    無奇給林森拎著,林森覺著不很沉,便問:“是什么?”

    “待會你就知道了?!?/br>
    說話間已經(jīng)到了冠家班,門口有人瞧見他們兩人,因為認識,忙跑過來笑道:“兩位小大人怎么這會兒來了?”

    無奇說道:“今天空閑,隨便走走,也看望看望貴班主如何了?!?/br>
    弟子忙請了無奇跟林森進內,里頭也很快知道了,冠班主急忙迎出來。

    原來冠班主之前在牢房內病倒,出來后調養(yǎng)得當,加上真兇歸案,所以他也好的越發(fā)快了,今日正在拄著拐杖看弟子們練習。

    見了無奇,冠班主有些意外,雖然從弟子們口中得知這位執(zhí)事大人看著很是年輕如小孩子,但親眼見著仍是嚇了一跳,忙陪笑行禮。

    林森替無奇上前扶住,冠班主寒暄著請他們到里頭坐了說話,有弟子趕緊去煮水泡茶。

    班主很是感激,畢竟是無奇一到才將他放出來的,以他那時候的情形若還耽擱在牢房中,恐怕會病死其間也無人理會。

    又見無奇相貌秀美,談吐隨和,更加喜歡。

    “好好,”冠班主忍不住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

    大家閑話了一陣,冠班主問道:“對了,聽聞那個真兇,就是昔日……蔭廷侯的那名外室馬三娘之子嗎?”

    林森道:“就是他呢。因為當年的事情回來報仇的?!?/br>
    冠班主嘆了口氣,眉頭緊皺:“原來他就是當年那個孩子?!?/br>
    林森問:“怎么,班主認識胡子巖?”

    冠班主欲言又止,最后只道:“當時他還不叫這個名字,認識的一般叫他小山,他很喜歡看儺戲,時常跑來玩?!?/br>
    林森道:“是啊,之前我們問他,他也是這么說的,還說有一次差點偷了你們一個面具,幸而給你發(fā)現(xiàn)了?!?/br>
    冠班主一怔,忙問:“他還記得這件事?”

    林森道:“他若不說,我們怎么能知道呢?”

    無奇便道:“冠班主,有一樣東西給您看看,您看認不認得?!?/br>
    她說著就看林森,林森突然醒悟,忙把手中那個包袱解開。

    包袱打開后,出現(xiàn)眼前的果然是個儺戲的面具,是個長耳青面凸眼睛的鬼面,雖有所準備,仍是把林森嚇了一跳。

    冠班主正站起身來,一眼看見此物便怔住了:“這、這……”

    他遲疑地看向無奇:“大人,這個……”

    無奇道:“您可認得嗎?”

    冠班主又看看面具,終于低下頭:“不、不認得。”

    無奇說道:“班主,這個面具是胡子巖的,他說是當初逃離秋浦的那夜,在門外撿的,也是他離開之時所帶的唯一物件,他保留至今,您真不認得嗎?”

    冠班主欲言又止,只沉重地搖頭。

    林森瞧出端倪來,可卻又沒很猜透,便只看無奇。

    無奇說道:“班主,實不相瞞,胡子巖雖殺人確鑿必死無疑,但當年馬三娘是否給人追殺要挾,這件事我們正在查證,只不過事情過去太久,當年的人也早無從查起,那個管家也已經(jīng)給胡子巖殺了。找不到人證,就沒有辦法給蔭廷侯定罪?!?/br>
    “真、真的能給侯爺定罪?”冠班主驚疑地問。

    無奇道:“不錯,就算他沒有動手殺害馬三娘,但只要唆使人去做了,也一樣有罪。”

    林森趁機道:“班主,您要是知道什么,可一定別瞞著啊?!?/br>
    冠班主低聲道:“冤孽啊,冤孽?!?/br>
    他拿起了那個面具,目光描摹過每一道刻痕,終于啞聲說道:“這個,我其實是認得的,這的確是我曾經(jīng)想給小山的?!?/br>
    林森雙眼睜大:“是您要給胡子巖的?那怎么……”

    冠班主道:“我知道那個孩子喜歡儺戲,但他雖然是外室子,可按理來說畢竟也是侯府的公子,所以不想他沾這些下九流的東西,當日他偷面具給我訓斥了一頓,我心里卻很過不去,那天晚上就拿了這個,想送給他,沒想到……居然給我撞見了侯府派了人要殺他們母子……”

    這才是無奇來冠家班的真正原因。

    那個儺戲的面具始終在她心里是個疑問,聽胡子巖說起小時候看儺戲的事情,不免就想到冠家班。

    果然冠班主竟是當時的親歷者。

    林森心頭一喜,忙問:“您說,您看見了?”

    冠班主道:“我當時把后門過去,還沒轉彎,就聽見墻邊有兩個人低低說話,時隔這么久了,我卻仍是記得很清楚?!?/br>
    當時跟著管家來的是兩個侯府的家丁,其中一個說道:“管家在里頭干什么這么久還沒出來,不是說把人捆了扔進湖里就行了嗎?”

    另一個道:“管這么多做什么,你難道巴不得去干這種事?”

    “誰喜歡干這個,但府內吩咐了,誰敢不做?!?/br>
    “說來也太狠毒了吧,就算馬三娘不值什么,但那孩子畢竟是親生的……”

    “是親生的,可也是野種,人家黃家可是正經(jīng)的斯文人家,看不上這種的,再說,要生多少以后沒有呢。”

    班主聽到這里,知道事情不對,他本該叫嚷起來,但又恐怕里頭已經(jīng)發(fā)生了,而且對方又是侯府的人,哪里是他們這種能招惹的。

    正在猶豫,便聽到隔墻有腳步聲,他嚇得趕緊先走,不留神就把那個面具掉落在門口。

    后來馬三娘母子果然從本地消失,冠班主只以為他們遭受了毒手,雖然心里不安,但終究不敢聲張。

    離開冠家班之后,林森想著剛才冠班主所言,對無奇道:“我越想越覺著可怕,你瞧,當年冠班主無意中撞破蔭廷侯府的人動手,卻并沒有揭發(fā)他們,如今胡子巖回來報仇,卻偏在冠家班殺了人,更連累冠班主坐了牢。我原先覺著冠班主真是飛來橫禍,現(xiàn)在看來,倒像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一樣。”

    無奇道:“是啊,班主知情不報,便因胡子巖而受了幾天牢獄之災。這叫做一飲一啄,一還一報。如今有了冠班主的口供,可以審問蔭廷侯了?!?/br>
    林森道:“等等,當初蔭廷侯府那妾室箏兒,不是說,殺害馬三娘母子是黃夫人所為嗎?”

    無奇說道:“或者是蔭廷侯故意嚇唬箏兒的,或者蔭廷侯只說了一半真相?!?/br>
    就算無奇很討厭蔭廷侯,但平心而論,殺外室以及外室之子,似乎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卻有點……內宅婦人的手段。

    橫豎只要回頭再審問,應該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林森笑道:“原先王爺說要兩天,我還怕的很,這簡直無從下手,兩天怎么能夠,現(xiàn)在看來,簡直是如有神助啊。”

    一提到王爺,無奇心里卻想:不知瑞王現(xiàn)在的肚子疼好些了沒有,千萬別出大事。

    正各自想著,前方一輛馬車飛馳而來,跑的有些快。

    林森見狀道:“什么人這么催命似的?!北銖埵肿o著無奇往旁邊避讓。

    誰知那馬車來到近前的時候,忽然從車內閃電般跳出兩個人,竟是向著他們撲了過來。

    林森一驚:“干什么的?”

    電光火石間,雙方已經(jīng)動了手,但就在林森跟其中一人纏斗的時候,另外一個把無奇拽住,竟不由分說地往馬車上扔了上去。

    林森大叫道:“小奇!”他縱身就要追,但哪里能夠挪動分毫,反而因為慌張,給人趁虛一拳擊中,頓時天暈地旋地向后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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