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然從那個下午請假回家以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她也沒給關(guān)不語留什么消息，只是聽別人說她被校方請去參加外地的數(shù)學競賽了。

    本來要參加的學生突然生病，能臨時補上并且還能把第一名拿下來的人，好像只有方然然一個。

    所以當她一周后若無其事地再次出現(xiàn)在學校里時，屬于方大人的傳說又多了一個。

    “你這么聰明，怎么不去多拿幾個獎？崇拜你的人肯定就更多了?！?/br>
    走廊里，關(guān)不語和方然然在窗邊吹風，現(xiàn)在還是上課時間，但這節(jié)是自習，第二教學樓里一般人也很少。

    方然然找的翹課借口說是要去圖書館看書，老師沒阻止她，關(guān)不語也說要去，老師瞥了她一眼，關(guān)不語只好補充：“看閑書。”

    老師還是瞥她。

    “......看帶畫兒的那種雜志?！?/br>
    老師這才讓她去，并且叮囑方然然看好她。

    到第二教學樓里晃悠的時候關(guān)不語還在抗議這種不公平待遇，但她們很快就聊到了別的，回到現(xiàn)在，方然然閉上眼睛聽著夏天嘈雜的蟬鳴聲，輕輕回答了她：“那樣沒有意義?！?/br>
    “為什么??？”

    “我只是在根據(jù)自己的實力實行一種最合理最不費事的人生。”

    關(guān)不語聽到以后抬頭想了好一會，最后她還是放棄，有點氣餒地說：“你又在說我聽不懂的話了?！?/br>
    方然然用一種有點溫柔的眼神看著關(guān)不語，關(guān)不語每次這么說，方然然都會這么看著她，搞得她心里頭怪怪的。

    方然然她也可以用通俗易懂的話告訴關(guān)不語，說她只是覺得各科成績?nèi)５谝?，在她的能力范圍?nèi)算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幾乎不用很努力就能辦到。

    但是體育就不行，體育要非常努力才能滿分，那沒有必要，所以及格就行。去參賽獲獎也不行，總是會有比她更加厲害的天才出現(xiàn)，她不想花費時間追趕別人。

    再就是現(xiàn)在，她故意用這種口吻回答關(guān)不語，實際上就是覺得，讓關(guān)不語接觸到她的本質(zhì)是一件有點麻煩的事情。雖然她肯定或多或少都察覺到了，但還是沒有必要。

    “那你為什么還答應(yīng)學校去救急？”

    關(guān)不語又問，方然然想了想，嘴角微微上揚。

    “因為我喜歡別人求我辦事。”

    方然然對著關(guān)不語皮笑rou不笑：“那樣還挺爽的?！?/br>
    關(guān)不語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哪怕她知道方然然是在開玩笑，但她還是叫了出來：

    “方然然，你能改改你的惡趣味嗎！！”

    每次都把我嚇得夠嗆。

    關(guān)不語小聲嘟囔，方然然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我早上和你說的事，你到底要不要去？”

    沉默了一會，關(guān)不語果然又提起這個方然然不是很想回應(yīng)的話題。

    關(guān)不語這人真是藏不住東西，她一回來就給她說了一大堆什么好人仙女早餐店，包子荷包蛋真好吃，亂七八糟的，而且毫無邏輯。要不是她面前是方然然，估計誰都聽不懂關(guān)不語在說什么。

    總而言之就是，她關(guān)不語一見鐘情了。

    一般來說，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碰到這種話題總是很興奮的，可能下個課間就會把話題人物拉去廁所隔間里交頭接耳，一上午就能把所有細節(jié)都交代出來。

    但方然然的標簽之一就是“清心寡欲”，換句話說就是，方然然對愛情這種東西一向是嗤之以鼻的。

    而她一直覺得關(guān)不語和她是一樣的人，因為她們彼此的家庭都不幸福，愛情從來不是一個能帶給她們好處的東西。

    關(guān)不語的一見鐘情并不在她的預(yù)測中，所以她有點意外。

    看著關(guān)不語天花亂墜的模樣，方然然心里認為她這只是短暫的鬼迷心竅，而姜聆羽到底是不是關(guān)不語口中的那樣子也尚且存疑。

    所以，就當是為了給友人一個警鐘，讓她意識到愛上一個人并非一件好事。

    方然然按住關(guān)不語的腦袋讓她不要再說話了，安靜呆會兒吧，你說話怎么能比蟬聲還煩人，我會陪你去早餐店看看你那位夢中情人的。

    嗯？不是夢中情人，是仙女？

    ……閉嘴吧關(guān)不語。

    方然然是固定睡眠者，每天必須保持八小時睡眠，隔天因為要起早，她不得不早睡，調(diào)整各種計劃，總之醒來以后很沒精神，有些松懈的樣子讓關(guān)不語看著還挺新奇。

    在路上，方然然打著哈欠跟關(guān)不語說起自己搜羅到的信息：

    “姜聆羽，公認的一中?；ǎ撕脺厝嵊制?，就是身體不太好，體弱多病，但這反而讓她更受歡迎。”

    “她是早餐店老板娘于小敏的女兒，經(jīng)常在上學前過來幫忙，人設(shè)很完美，感覺不像真的?！?/br>
    關(guān)不語問她為什么，方然然很冷靜地回答：

    “因為人是不可能沒有缺點的，所以姜聆羽要不就是從童話里出來的虛構(gòu)角色，要不然就是她很會演戲?！?/br>
    關(guān)不語聽了很不高興，她垮下一張臉，方然然裝作沒看見。

    畢竟這是事實，她只是在客觀闡述罷了。

    到了早餐店，她們排隊跟姜聆羽點了餐，關(guān)不語明明已經(jīng)在早餐店露了好幾天的面，結(jié)果還是結(jié)結(jié)巴巴的。這幅狼狽的樣子讓方然然面無表情地嗤笑了一下，關(guān)不語瞬間扭頭去看她，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方然然看起來好像是在場唯一一個不受姜聆羽影響的人，她還是那樣一副淡淡的模樣，看得關(guān)不語很想揍她。

    不過，也許是因為方然然自己也是大美女，所以才不會那么看重這點。

    關(guān)不語注意到旁邊一些視線聚集到這里時忽然生起這樣的念頭。

    哼哼，方然然該不會是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了吧？

    方然然看著關(guān)不語忽然浮現(xiàn)出一種意味深長的笑容，好像一下子就猜中了她在想什么，所以她面無表情地罵了她一句豬頭，關(guān)不語于是一臉駭然。

    關(guān)不語點了粥，方然然點了碗面，等飯的時候方然然繼續(xù)給她補充信息：

    “老板娘于小敏是個寡婦，丈夫十幾年前因病去世，她一個人把姜聆羽撫養(yǎng)起來，還把早餐店做得紅紅火火。在姜聆羽能幫忙前，這家店就已經(jīng)是這幅盛況了?！?/br>
    “所以這并不是你那位仙女一個人的功勞?！?/br>
    方然然給關(guān)不語潑冷水，關(guān)不語卻沒啥反應(yīng)：“我知道啊，不奇怪。”

    方然然愣了下，正要回話的時候早餐店里突然有人起了爭執(zhí)，兩個大男人互相拎著袖子拽了起來，嘴里還沖沖地冒著臟話。

    “是同事，意見不合吵起來了?！?/br>
    方然然冷靜地說，她和關(guān)不語說話的時候早就留意到那邊了。

    姜聆羽很顯然不會應(yīng)付這種場合，她很慌張地左顧右盼，一群人就跑過去擋在她面前當人墻保護她，方然然見狀揚眉，心想這勉強也能算得上一個缺點吧。

    關(guān)不語本來起身也想去，但看見那邊人已經(jīng)夠多了，只好“嘖”了聲然后又坐下來。

    此時那倆人好像馬上就要打起來了，客人們也都紛紛散開，情急之下姜聆羽的臉都憋紅了，她弱弱地叫了聲：“媽——”

    后廚于是忽然傳來噼里啪啦一頓響，然后于小敏就掀開簾子快步走了出來，她的手背蹭了蹭圍裙，兩下解開圍裙帶子把它扔到旁邊，又很快扎了個馬尾，一連串動作行云流水，最后她啪啪兩個耳光子扇在一個男人臉上，于小敏怒聲說：

    “別他媽在我店里說臟話，有本事出去解決，讓別人跟看猴兒似的看看你們倆西裝革履的大男人是怎么在現(xiàn)代用野蠻方式解決問題的?！?/br>
    倆男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于小敏深吸口氣繼續(xù)說：

    “現(xiàn)在，要不出去，要不閉嘴坐下來給我他媽的安靜吃面，老娘辛辛苦苦做的面不給我都吃干凈了就甭想再踏進這里一步！”

    于小敏下巴一抬，抱起胳膊就這樣看著倆男人。她個子也很高，比關(guān)不語還高一些，三十多歲了，給人的感覺依舊是那種很爽朗的大姐頭，說一不二，總覺得誰也擋不住她的氣勢。

    事實也正是如此，倆男人被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其中一個人還捂著臉頰弱弱地說：“為什么只打我一個……”

    于小敏理直氣壯：“因為你離我近，我打得順手一點。怎么了？”

    她居然還反問回去了！

    關(guān)不語眼里閃著欽佩的目光，倆男人蔫蔫地坐回去吃面，店里客人又陸續(xù)坐了回去，關(guān)不語沒注意到方然然的神情，她自顧自說：“不愧是老板娘，看幾次都不過癮。真的好厲害啊?！?/br>
    “過癮？小鬼頭，有本事你下回過來的時候替我處理一次就知道這種活兒有多累人了。”

    于小敏不知不覺地站在了她們旁邊，關(guān)不語嚇了一跳，她有點吃驚，又有些莫名心虛。

    “我、我來……會出人命的?！?/br>
    不開玩笑，關(guān)不語倆耳光估計能讓他們靈魂直接出竅，怪力女名聲不是瞎吹的。

    于小敏沒聽見她的小聲嘟囔，她對方然然說話，語氣柔和了些：“抱歉，剛才沒看清，不小心扔到你身上了，打擾你吃面了吧？真的不好意思。”

    關(guān)不語這才發(fā)現(xiàn)于小敏的圍裙扔到了方然然的身上，方然然的神色閃爍，她遞給于小敏圍裙，然后說：“不礙事?！?/br>
    關(guān)不語就在那抗議：“老板娘，你怎么從來沒對我這么說過話？”

    于小敏白眼一翻，她低下聲音說：

    “你真以為我身為喚江市最火爆的早餐店老板娘，會不認識你？”

    “二中惡犬關(guān)不語，給我在這老實點，聽見沒有？看在你這幾天還挺乖的份兒上，我勉強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關(guān)不語立刻臉紅，她每次聽見這稱呼都有點惱怒，但面前是姜聆羽的老媽，她也只得低頭小聲說好，于小敏這才滿意地笑笑。

    “好好吃面。”

    她這四個字說得最溫柔，好像這才有了點姜聆羽老媽的感覺。

    關(guān)不語在那抱怨自己吃的明明是粥，于小敏怎么也老搞這種差別對待，她也可以很乖的啊。

    方然然卻一聲不吭地開始吃面，關(guān)不語覺得奇怪但也沒說什么，她光顧著偷看姜聆羽了。

    她們最后走的時候，姜聆羽把關(guān)不語要帶走的包子遞給她，關(guān)不語數(shù)了數(shù)發(fā)現(xiàn)多了三個，姜聆羽就說，是于小敏要多給的，因為剛才有人鬧事，打擾到你們吃早飯。

    于是關(guān)不語就臉紅著說了謝謝收下了包子，她以為方然然會嘲笑她沒用，沒想到方然然什么也沒說，只是往外走。

    回到上學路上，關(guān)不語看著袋子里的包子說：“多了三個，你吃嗎？我記得你食量不大，是不是吃不下了?！?/br>
    方然然卻說：“我吃?！?/br>
    關(guān)不語又看了方然然一眼，但方然然表面上實在是看不出什么，她只好又放棄。

    路上她吃著包子心情暢快，于是就說：“姜聆羽是不是很好看，聲音很好聽，人也特別好，才不是在演戲，是不是？”

    方然然淡淡地回她：“外表方面我同意，確實是美人?！?/br>
    “是不是你這輩子見過最可愛的人？”

    關(guān)不語得了桿子就往上爬，她一臉興奮，就差吐出個舌頭尾巴狂搖了。

    方然然卻忽然猶豫了一下，然后她斬釘截鐵地說出一句話，就好像是在說出一個她認為百分百正確的答案。

    “說實話，我覺得那位老板娘更可愛?！?/br>
    “哈？”

    關(guān)不語嘴里的包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方然然轉(zhuǎn)身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眼睛里凝聚著從未有過的光采。

    “我說，于小敏更可愛?！?/br>
    而且，她也確實是方然然這輩子見過最可愛的女人。

    所以，如果對這句話和她的表現(xiàn)再進行一個更加具體的分析，那么就是——

    “關(guān)不語，我想我對于小敏一見鐘情了?！?/br>
    萬年冰山方然然照舊淡淡地這么說，心跳卻悄悄地快了起來，鼻間似乎還殘留著于小敏圍裙上的油煙氣、香味，還有一點，屬于于小敏自己的味道。

    料事如神方大人，從來沒料到自己也會落到這個地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