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清湯鍋?zhàn)?，沒下rou前，里面的湯是可以喝的。

    對方把湯吊得這么鮮，顯然是沒打算讓食客喝這湯，重心全放在了在rou涮出來的口味上。

    楊岫一聽姜言意這么評價，就道：“據(jù)說那邊吊湯的師傅，是從京城來的，以前在祥云樓做事，祖上進(jìn)宮當(dāng)過御廚，這吊湯的法子就是宮里用的?！?/br>
    祥云樓是京城有名的酒樓，去那里用飯的人都非富即貴。

    姜言意道：“不虧是生意人，這來福酒樓的東家當(dāng)真是真精明得沒邊了?！?/br>
    旁的不說，單是對方店里的廚子祖上有個“御廚”招牌，這就很吸睛了啊，就算有食客對他家的古董羹原本沒甚興趣，但一聽說皇帝和宮妃們也是吃的這些，哪還能沒個嘗鮮的心思？

    最重要的是，有這樣一個招聘在，想從味道上中傷對方也行不通，哪怕是事實(shí)，人家一句“御膳房就是這么個做法”，就能把一切都給懟回去。

    姜言意真恨不得自己現(xiàn)在就有千八百畝的辣椒，做出個紅湯火鍋?zhàn)屗麄兦魄剖裁唇凶鐾跽ǎ珕栴}是她培育的辣椒都還是些小苗。

    姜言意自閉了整整一天，楊岫等人本有些擔(dān)心她，想著要不要將此事告知楚昌平，但第二天姜言意晨起后，似乎又恢復(fù)了精神，做什么都干勁兒滿滿。

    還用昨天熏制好的臘腸做了一鍋甜腸煲仔飯，砂鍋底下的鍋巴又是秋葵跟楊岫邴紹二人搶著吃完的。

    姜言意昨晚睡前煩心了許久，一面是為來福古董羹照搬照抄自己店里的東西生氣，一面又迫切地想干倒對方，搶回屬于自己的顧客群。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到這異世后從來沒夢見過自己上輩子的親人，昨夜卻夢到了她過世已久的爺爺。

    夢里是爺爺?shù)谝淮谓趟龌疱伒膱鼍埃险獾拈艠淙~片青黃，太陽光從樹葉間隙里照下來，透過古舊的雕花木窗在屋內(nèi)灑下碎金般的光點(diǎn)。老人家教她制紅湯炒料，吊清湯鍋底，布滿褶子的臉上，神情從容而安詳。

    “阿意，廚子做菜，講究一個五味調(diào)和，凡事都有個度，用料把握好那個度了，做出來的菜就好吃。為人也是一樣，人生百味，自己把控好了，這日子過得才能有滋有味，做菜做人，都要靜下心來?！?/br>
    夢醒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姜言意哭了一場才平復(fù)了情緒。

    天塌下來當(dāng)被蓋才是她的性子，姜言意也覺得自己近日或許是因?yàn)閾?dān)心跟封朔的身份差異，迫切地想干出一番事業(yè)，心緒才有些浮躁了。

    她剛穿過那會兒那樣艱難都沒心煩意亂過，如今不過是有人開了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店，有什么好煩心的，她能打造的火鍋店特色多著呢！

    *

    姜言意去給封朔送藥膳時，封朔約莫也聽底下的人說了來福古董羹的事，見她眼眶紅紅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哭過了？”

    姜言意怕被他笑話，瞪著眼道：“才沒有，是熏臘腸的時候被煙熏的！”

    今日除了藥膳，姜言意還切了一盤臘腸一并送過來，五香、麻辣、甜的都有，因著用果木炭熏出來的，入口帶著一絲果木的清甜。

    封朔沒戳破她的謊言，只道：“來福古董羹的鍋?zhàn)游覈L過，不及你做的好吃?！?/br>
    初嘗味道確實(shí)驚艷，但一直都保持在那個鮮度，多嘗了幾口，味蕾上就會覺得累，后面反而嘗不出什么味了。不像姜言意店里的鍋?zhàn)?，味道一直都保持在一個恰到好處的度，能味蕾上的感觸始終靈敏。

    姜言意道：“對方開店賣鍋?zhàn)?，我才不介意，只是什么都照著我店里來，哪有這么無恥的？”

    說完她又怕封朔誤會什么，道：“我也就跟你說說而已，這事你不許插手，我自己能解決?！?/br>
    人家正正當(dāng)當(dāng)開店，又沒犯什么事，封朔若是直接命人把店給查封了，只會讓他自己擔(dān)上污名。

    封朔問她：“你想怎么解決？”

    姜言意眉眼一揚(yáng)：“我自有我的法子?！?/br>
    見封朔吃完了藥膳，姜言意收拾了食盒就要走，封朔卻突然叫住她：“別急著走，有東西給你?！?/br>
    姜言意疑惑回過頭，就見封朔從旁邊拖出一個大木箱，“打開看看?！?/br>
    姜言意狐疑上前，打開木箱蓋子后，瞧見里面滿滿一箱各式各樣的防凍護(hù)膚膏藥，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這送禮的方式……跟個暴發(fā)戶似的。

    封朔一點(diǎn)都沒發(fā)現(xiàn)不妥，道：“那天在韓府就見你唇干得開裂了，聽說用些口脂能防凍裂，不知你喜歡什么樣式的，姑且叫人搜羅了這些，你拿回去撿著喜歡的用就行了?！?/br>
    在西州用得起防凍護(hù)膚品的，都是家中富足的人家。普通人通常是割一團(tuán)羊油往凍裂的地方抹，權(quán)當(dāng)藥使。

    因此這滿滿一箱護(hù)膚膏藥，盒子都做得極為精巧，還沒打開都能聞到里面的芳香氣息，顯然價格不菲。

    姜言意道：“我覺著……我怕是用不完這么多?！?/br>
    封朔以為她是想推拒，直接道：“用不完扔了也成，總之本王給你了，你不能退回來?！?/br>
    最終那一箱護(hù)膚膏被封府的小廝送到了姜言意家中。

    秋葵蹲在箱子旁直吸鼻子：“花花，好香?！?/br>
    不是食物的香，而是脂粉香，但比她從前在青樓里聞到的那種劣質(zhì)脂粉好聞了許多。

    姜言意琢磨著，就算是她跟秋葵兩個人一起用，這些護(hù)膚膏幾年內(nèi)也用不完，但又怕放久了壞掉，那才真是可惜。

    要不……她推出一個冬季到店里吃鍋?zhàn)?，給年輕姑娘或是夫人們做免費(fèi)護(hù)膚的活動？

    第59章 靈魂畫手

    姜言意一番深思熟慮, 最終還是暫時放棄了這個點(diǎn)子。

    原因無他，顧客接受度暫且不談，她也沒那個功夫去挨個幫女客們做護(hù)膚啊, 而且人都有個短板, 姜言意在護(hù)膚這一塊確實(shí)是個外行，不然她也不至于讓自己嘴唇干到皸裂。

    若是另請人專負(fù)責(zé)護(hù)膚這一塊, 姜言意不僅得免費(fèi)提供護(hù)膚膏，還得多算一個人的工錢, 那就更不劃算了。

    而且……封朔送的這一箱護(hù)膚膏雖然多得離譜, 但他看到自己唇干裂了, 就想到給她備這些, 雖然送禮的方式有點(diǎn)獨(dú)特，但這再怎么也是他用心去準(zhǔn)備的, 她轉(zhuǎn)頭就拿給別的女子用，豈不是糟蹋了他的一片心意。

    姜言意回想了一下上輩子那些商圈的經(jīng)營模式，覺得后期如果有胭脂水粉店愿意合作的話, 她倒是可以騰出個地方給對方擺個專柜，她只收租金, 對方拿一些價格適中的護(hù)膚膏讓前來吃鍋?zhàn)拥姆蛉诵〗忝赓M(fèi)試用, 同時再推銷胭脂水粉或質(zhì)地更好的護(hù)膚膏。

    這個時代的富家女子出門也是會點(diǎn)上妝容的, 但是定妝的技術(shù)肯定沒有后世完善, 因此出門在外, 吃東西都講究, 一切以不會弄花妝容為首。

    她店里若是有個妝娘, 可以免費(fèi)幫女客補(bǔ)妝護(hù)膚，前來吃鍋?zhàn)拥呐涂隙〞丁?/br>
    不過這個點(diǎn)子得暫時往后放，畢竟愿意跟她合作、手藝又過得去的妝娘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找到的。

    姜言意之前決定開鍋?zhàn)拥陼r就做過市場調(diào)查, 這個時代人們的娛樂項(xiàng)目少，在大館子里吃個飯，聽聽胡姬彈琴唱曲兒，或是聽人說評書就已經(jīng)是種享受了。

    若是請胡姬來店里唱曲兒，怕一些女客覺得不端莊，反而流失了客人。

    而且市面上流行的曲子也就那么幾首，她若請胡姬來唱曲，來福古董羹肯定也能。除非她能開個外掛，把后世的歌單曲譜全背下來，讓胡姬唱后世的曲子，興許能仗著新穎招徠一波顧客。

    但記得詞譜那顯然是不可能的，姜言意五音就沒全過，上輩子那些火遍大江南北的歌，詞她都只勉強(qiáng)記得一兩句，她所有的天賦基本上都在廚藝上了。所以姜言意也打消了請胡姬駐店唱曲攬客的想法。

    請人說書倒是可行。哪怕她是個金魚腦子，那些經(jīng)典老劇從小看到大，還能忘了情節(jié)不成？

    姜言意當(dāng)即道：“咱們店里恢復(fù)營業(yè)后，請個說書先生來坐堂吧?！?/br>
    秋葵虎軀一震，猛然想起一件事來，控訴道：“花花，楊家將的故事你還沒給我講完！”

    姜言意笑瞇瞇安撫她：“到時候讓說書先生到店里來講。”

    說書的，講的也不外乎就那么些耳熟能詳?shù)墓适?，姜言意覺得自己原來世界里，四大名著能流傳千百年，其中的魅力自是不用多說，她相信這些故事一定能受食客們喜歡。

    到時候來福古董羹店就算也請了說書先生，還能跟她店里講一樣的故事不成？

    攬客的新點(diǎn)子定下了，姜言意便讓楊岫邴紹二人出去把西州城內(nèi)的說書先生都打聽一番。她提供故事，以后自然得長期合作才好，不然來福酒樓一過來挖人，對方就立馬走人，她豈不是又為他人做嫁衣？

    姜言意想找個重信義，人品也過得去的，至少不會干出拿了她的故事、身價一漲立馬翻臉不認(rèn)人這種缺德事。

    不過開店做生意，最重要的還是菜品本身。

    姜言意思來想去，覺得大多數(shù)食客秋冬季節(jié)喜歡吃鍋?zhàn)樱艽蟪潭仁且驗(yàn)殄佔(zhàn)优?，不管吃多久都不會冷?/br>
    清湯鍋?zhàn)觼砀９哦杏鶑N這塊招牌，廚子吊湯功夫本身也夠硬，她想把人家比下去有點(diǎn)難，但她還可以賣干鍋??！

    干鍋在姜言意原來的世界作為屬于八大菜系中的川菜，而川菜用料辛辣也是從清朝才開始的。

    原身作為尚書府小姐，記憶中從沒吃過干鍋這種東西，顯然這個世界還沒有干鍋。

    姜言意瞬間有了斗志，她就不信來福酒樓的廚子還能在短期內(nèi)就學(xué)會干鍋怎么做！

    姜言意當(dāng)天就畫了個草圖，跑去鐵匠鋪?zhàn)樱岃F匠師傅給自己打十個可以擺到桌上的小爐子，小爐子中間鏤空，可以放銀炭，以此來保持鍋底的熱度。

    但約莫是這個時代還沒人提出過打造那樣的小矮爐，姜言意又是個靈魂畫手，鐵匠師傅一連打了個四五個都不是姜言意想要的樣子，回爐重造了好幾次，打鐵的師傅都暴躁了，嚇得姜言意跟秋葵大氣不敢出一聲。

    好在經(jīng)過這四五次的修改，小爐子總算是成功打造出來一個。

    姜言意拿著放冷后的小爐子左右翻看，喜不自禁，吹了一通彩虹屁：“師傅您手藝真好，整個西州城怕是都找不著像您這般手巧的了?！?/br>
    鐵匠是尊鐵塔似的黑臉漢子，性子直，脾氣也火爆，聽見姜言意一通夸贊，臉上并沒有什么明顯的喜色，只道：“你那草圖若是稍微畫得像樣一點(diǎn)，也不至于白費(fèi)我這么多功夫?！?/br>
    被懟的姜言意：“……”

    看來在鐵匠這一行，顧客并不是上帝。

    作為一個靈魂畫手，她也很絕望……

    秋葵聽見他這么說姜言意，一向膽小的人，倒是恨恨瞪了那鐵匠一眼。

    鐵匠察覺她目光里的敵意看過來，秋葵頓時慫了，縮得跟只鵪鶉似的，卻還梗著脖子瞪他，仿佛所有的膽量都用在瞪人的那雙眼上了。

    鐵匠看了秋葵幾眼，沒說什么，再開口時脾氣卻收斂了幾分：“余下的爐子三天后能打好，到時候自己來取?！?/br>
    姜言意旁觀了他打鐵的過程，知道打造看似這樣一個看似簡單的小鐵爐，得費(fèi)不少功夫，怕他嫌麻煩偷工減料，便道：“師傅您手藝好，這批爐子每個我再添五文錢，權(quán)當(dāng)是您的辛苦費(fèi)。”

    鐵匠因?yàn)榇蜩F出了一身汗，他用手扯了一下身上的短褐麻衣，顧忌著姜言意和秋葵是女子，沒好直接光膀子，不耐煩道：“價訂好了就沒有再變的道理，我還得靠這門手藝吃飯，不會砸自己招牌，三天后交貨的那批爐子，要是有一個質(zhì)量比你手上這個差，你這批貨我直接不收錢！”

    這鐵匠雖然說話不太中聽，對待客人也是一副“老子就是天王老子你能咋地”的態(tài)度，但性子是真耿直。

    姜言意禮貌道了謝，付了定金后，拿著打好的那個爐子跟秋葵一道離去。

    一直到走出鐵匠鋪?zhàn)?，秋葵都還心有余悸，跟姜言意嘀咕道：“花花，那個鐵匠好兇?！?/br>
    姜言意道：“他看著脾氣不好，但我瞧著品性倒是不壞，有時候看人不能只看表面?！?/br>
    秋葵自己悶頭想了一會兒，問：“所以他是個好人嗎？”

    這個問題問到了姜言意，她糾結(jié)道：“咱們也就今天才跟他接觸這么一會兒，還不能蓋棺論定一個人的好壞，人性本就是復(fù)雜的。好人有陰暗的時候，壞人也有行善的時候，這世上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br>
    秋葵似懂非懂點(diǎn)點(diǎn)頭。

    她們買好菜回去的時候，正碰上首飾鋪?zhàn)拥暮涡幽锬弥话压献右性陂T邊嗑，見了姜言意，她立馬露出一副嘲諷的嘴臉：“姜掌柜，您這古董羹店怎地不開了？不知情的還以為您是怕了人家來福酒樓呢！”

    姜言意心說這何杏娘一天是吃飽了撐的么，怎就這這么喜歡到處蹦跶挑事，她氣定神閑回了句：“您今兒嗓子不疼啦？”

    何杏娘臉色瞬間難看起來，呸了一聲將嘴里的瓜子殼吐出去老遠(yuǎn)，“再過幾日我且看你還能不能得意下去，人家來福古董羹掌勺的廚子祖上是御廚出身，今兒去吃鍋?zhàn)拥娜硕颊f了，你那店里的鍋?zhàn)?，跟人家那味道沒法比！”

    姜言意把一些菜交給秋葵，讓她拿到廚房去，回了何杏娘一句：“我這店能不能開下去，就不勞何jiejie您cao心了。不過雖然聽聞您家在來福酒樓有分紅，但人家下面的古董羹店可是分出去的，我尋思著您也沾不到他家古董羹店的分紅，在這里沾沾自喜個什么勁兒？”

    何杏娘沒料到這小丫頭片子平日里看著不聲不響的，但嘴皮子一利起來，說話也是夾槍帶棒，她氣急敗壞叉腰道：“我瞧著你店開不下去了，心里就是高興成么？”

    姜言意笑瞇瞇道：“那怕是得叫您失望了?！?/br>
    說完她就從里面關(guān)上了店門，讓何杏娘想再說一句懟回去都沒機(jī)會，只能對著她緊閉的店門無能狂怒叫罵兩聲。

    姜言意當(dāng)晚就做了里脊rou、排骨、雞rou三樣葷菜混合的干鍋。因?yàn)闆]有辣椒，胡椒又太貴，姜言意用了大量的茱萸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