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州一戰(zhàn)，能險勝也是皇帝沒料到渝州會反，等朝廷那邊調(diào)集兵馬，屆時渝州也免不了一戰(zhàn)?！迸d安侯嘆息道。

    表面是在說渝州將處于危境，實則是在向封朔邀功，這次能打得朝廷一個措手不及，讓楚昌平帶著家眷突出重圍，渝州軍功不可沒。

    封朔道：“侯爺大可放心，西州屯兵二十萬，遣三五萬前往渝州駐防不在話下。”

    興安侯手上有五萬兵權(quán)，小小一個渝州，若是再派三五萬人馬過去，到時候渝州是姓楊還是姓封就不好說了。

    興安侯沒料到碰了這么個軟釘子。

    他既同意了跟封朔結(jié)盟，那么輕易不會再撕破臉，如今說這些，不過是為了劃分到更多利益。

    池青最擅長跟封朔唱黑白臉，當(dāng)即就道：“侯爺嘗嘗這烤乳豬，是用山上剛抓的小野豬烤的，比普通豚rou滋味更好些?！?/br>
    興安侯提起筷子又放下，他親自來西州這一趟，自然不可能只為了跟封朔吃一頓飯。

    既然暗話封朔不肯接，他也就開門見山直接把話說明白了。

    興安侯道：“王爺，老夫也就不跟您賣關(guān)子了，老夫膝下只有一獨女，舉渝州之力走到這一步，只為了小女的將來。王爺既還未娶親，渝州愿同西州結(jié)秦晉之好?！?/br>
    這是讓封朔娶他女兒做正妃的意思。

    第99章 兄妹

    此話一出來, 席間不免議論紛紛。

    封朔麾下其他大將低聲交談，唯有楚昌平不發(fā)一言，本就剛毅的五官在這一刻顯得更冷硬了些。

    封朔若是應(yīng)下了興安侯的要求, 他也無從去斥責(zé)。

    楚家能從京城逃出生天, 是封朔的恩情，他獨子能從朝廷手中脫困, 也是封朔出人出力。

    可這一切若要用外甥女一輩子委曲求全去換，楚昌平心里頗不是滋味。

    池青看向封朔, 卻見封朔放下酒樽, 他坐在高位上, 眉宇間有生在帝王家的威嚴(yán), 也有一絲仿佛天生的涼薄：“大業(yè)未成，何以為家？不過侯爺憂心愛女, 本王倒也能理解?！?/br>
    興安侯聽到前半句心中剛一個咯噔，這后半句倒是又讓他心安了一瞬。

    他道：“那王爺……”

    封朔接過話頭：“本王愿認(rèn)縣主為義妹，將來誰若敢欺她, 本王第一個不饒，侯爺可放心了？”

    池青沒料到封朔竟想出了這么個損招, 憋笑憋得辛苦, 只管埋頭吃菜。

    興安侯面色微僵, 封朔認(rèn)他女兒為義妹, 這就是把聯(lián)姻這條路完全堵死了。

    既已決定反, 那他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南邊樊威和信陽王兵力不如遼南王雄厚, 他若現(xiàn)在倒戈去跟樊威和信陽王結(jié)盟，還不知得面臨一個什么爛攤子，姻親一事雖不成, 但如今在西州地界，也只能捏著鼻子應(yīng)下了。

    畢竟是歷經(jīng)幾朝的老狐貍，他面上絲毫不顯怒色，拱手道：“多謝王爺抬愛?！?/br>
    封朔不管興安侯是真心跟他結(jié)盟還是暫時受掣，二人如今在同一條賊船上，興安侯是個聰明人，他們有共同的利益牽扯，還不至于因為兒女親家沒成就惱羞成怒。

    興安侯會被陸臨遠(yuǎn)策反，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知道，封朔為了保住糧道，一定會不惜代價攻下渝州。

    他反水了，跟封朔結(jié)盟還能保住手中兵力。

    若是對朝廷愚忠，朝廷很大一部分兵權(quán)都把握在太后外戚高家手上，這些年皇帝一手提拔樊家制衡高家，皇帝和高家早有嫌隙。

    渝州若是開戰(zhàn)，他手上這五萬兵馬只要還沒死完，高家輕易不會出手?；实凼稚夏侵к婈牐€得留著預(yù)防高家奪權(quán)，也不敢用來支援渝州，所以到時候他唯一的下場約莫就是把自己手上的這支軍完全打散。

    這頓飯對興安侯一行人來說，用的不是很愉快，飯后封朔倒是送了大量的金銀珠寶去興安侯落腳的客棧。

    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當(dāng)事人或許心中不快，但這顆甜棗若是不給，當(dāng)事人只會更加惱怒。

    楚昌平心情復(fù)雜回了楚家，他先去見了楚老夫人。

    “你這一走就是將近一月，信都不給家里捎一個……”楚老夫人話語間雖是埋怨居多，但看著楚昌平還是滿眼心疼：“在外邊要好生照料自己，婉娘去了有十多年了，我曉得你是個重情義的，可茂哥兒都長大了，你身邊還是沒個知冷熱的人。將來茂哥兒若是娶親，家里只有公爹沒有婆母，也不像話，還是早些娶個續(xù)弦吧……”

    楚昌平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遼南王看上了自己外甥女這回事，只搪塞老夫人道：“娘，你說的這些，兒子都省得。如今乃多事之秋，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您和父親安康長壽，兒子就知足了。”

    楚老夫人嘆了口氣：“茂哥兒比柏哥兒小不了幾歲，柏哥兒孩子都有了，茂哥兒的親事都還沒個著落，你們父子倆啊，就沒一個不叫我cao心的。等茂哥兒娶妻了，再給淑寶看一門好親事，那丫頭咋咋呼呼的，得給她尋個性情溫和的孩子，將來這日子才過得和睦?！?/br>
    “意丫頭才情相貌樣樣都好，也有主見，要我說啊，是幾個丫頭里最出息的。她如今換了身份，把以前的事瞞嚴(yán)實些，你留心給她找戶好人家。嘉寶心思敏感，但本性不壞，我盼著給她尋個敦厚會疼人的夫郎。惠寶年紀(jì)還小，我還想多留她在身邊幾年，她的親事我現(xiàn)在倒是不擔(dān)心?！?/br>
    楚昌平聽母親說起孩子們的親事，又想起今日宴會上遼南王的態(tài)度來，心口不免有些悶。

    他三言兩句結(jié)束了話題，楚老夫人看他一身戎甲未換，也心疼兒子，便讓他下去了。

    楚昌平離開老夫人的院子，徑直去看姜言意姐弟。

    *

    楚言歸現(xiàn)在走到哪兒都不離書，陳國公看起來笑呵呵好說話，但比毒舌的池青嚴(yán)厲了不知不少倍，罵起人來都是引經(jīng)據(jù)典，不帶一個臟字。

    楚言歸也是在陳國公親自授課后，才頓悟師兄以前對他有多好。

    姜言意和楚家三姐妹在外間，幾人圍坐在羅漢桌前嘰嘰喳喳討論茶樓的設(shè)計。

    姜言意提出到時候不僅在店門口顯眼的位置陳列專柜，樓上還得專門辟出房間來，供楚淑寶教女客們化妝，也能存放樓下專柜擺不下的胭脂。

    楚嘉寶繡活兒好，姜言意想讓楚嘉寶用綢緞繡一些包裝胭脂盒的袋子，有了模板，再拿去秀坊找繡娘照著繡，效率就會高許多。

    胭脂水粉算是輕奢商品，在包裝上比別的鋪子多花幾分心思，價格便是貴上幾成，都會有人買。畢竟有錢買這些的女客，看中的是這胭脂能帶給她們的驚喜，否則同樣的東西，上哪兒買不是一樣。

    小廝捧著一包糕點從外間進(jìn)來，道：“這是二少爺買的糕點，聽說幾位小姐都在這邊，特地讓小人送來?！?/br>
    楚淑寶正聽在興頭上，頭也沒抬讓小廝放下，楚嘉寶正在跟姜言意討論包裝袋上要繡的圖案，沒工夫搭理小廝。

    只有楚惠寶坐在繡墩上，rou乎乎的小手拿起糕點，啃得一臉滿足。

    小廝回頭告知楚承茂，楚承茂郁悶得快自閉了。

    楚家回廊外有一處池塘，入冬后池塘里結(jié)了薄冰。

    他坐在回廊欄桿上，用小石子把池面上的薄冰砸開，神色顯得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

    楚昌平從回廊處走過時，正好看到他，這里離楚言歸的院子最近，楚昌平道：“想去看言歸，怎又不進(jìn)去？”

    楚承茂扔完手上的最后一顆石子，從欄桿上跳下來，口是心非道：“對府上還不熟，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罷了。我一向不喜歡她們姐弟倆，去看她們作甚？”

    楚昌平抬手在楚承茂額頭上敲了一記：“如今他們就是你親meimei，親弟弟，你敢給他們甩臉色，我先把你趕出家門?！?/br>
    楚承茂揉了揉被楚昌平敲疼的額頭，“她們?nèi)舳轮Y，不惹事生非，我甩什么臉色？但要是蠢還不自知，惹出一堆爛攤子，我可沒父親你這般好心，不問是非縱著她們姐弟倆?！?/br>
    楚昌平做勢又要揍兒子，但最終沒打下去，只拍了拍他肩膀：“經(jīng)歷這些變故，這兩個孩子只董事得讓人心疼。你十幾歲那會兒還不是犯渾？如今成了一家人，就莫說兩家話，他們做得不對的地方，你作為兄長自該管教，但別擺出一副見外的臉孔。誰家孩子是一出生就聽話的？都是教好的?！?/br>
    楚承茂也就嘴上說說，畢竟他常年跟著楚昌平到處跑，見到姜言意姐弟的機(jī)會也少，這會兒對她們的印象還是幾年前那刁蠻跋扈的模樣。

    乍一回家，發(fā)現(xiàn)全家人都對姜言意姐弟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這兩姐弟似乎也沒從前那般討人厭了，但他腦子里的刻板印象還沒改過來，才覺著別扭。

    今日中午聽說是姜言意做的那兩道菜，他還特意差人去打聽了一番，得知姜言意一早就帶著楚言歸搬了出去，憑著自己的本事開古董羹店，又開了面坊，現(xiàn)在還盤下了茶樓，如今是西州城人盡皆知的女東家，他心情還有點微妙。

    姜言意姐弟似乎察覺到了自己對她們的疏離，所以也盡量不往他跟前湊。

    他遣人買了糕點送過去，算是作為一個兄長，想主動跟弟弟meimei示好。

    但是！竟然被無視了！

    楚承茂心底或多或少還是有點懊惱。

    眼下聽了楚昌平這番話，他也軟了語氣，“父親說的是?！?/br>
    楚昌平道：“我正好要去言歸那邊，你隨我一道過去吧。”

    跟著楚昌平過去，算是一個不錯的理由，楚承茂猶豫片刻，抬腳跟上。

    對于這父子二人突然過來，姜言意也不算意外。

    楚昌平見她們在算茶樓的布置開支，他一個長輩也不知怎么跟幾個小女娃插話，只能財大氣粗說一句：“銀子不夠跟我拿。”

    姜言意自是不會要他的銀子，道：“目前的預(yù)算還是夠的?！?/br>
    楚淑寶故意道：“哎，三叔，我的胭脂鋪銀子不夠，您給我點唄？”

    楚承茂替父親接話：“你就算了吧，做生意可別把銀子全賠進(jìn)去了。”

    楚淑寶氣呼呼道：“我賺錢了！二哥，你嘴巴這么壞，到現(xiàn)在也沒能給我娶個嫂嫂進(jìn)門，果然是有原因的！”

    楚承茂沖她翻了個白眼：“不勞你費心，你這暴脾氣才沒哪個公子哥敢娶。”

    楚淑寶難得有吵不贏的時候，扭頭就向楚昌平求助：“三叔，你看他！”

    楚昌平當(dāng)即喝了一聲：“承茂，怎么跟你meimei說話的?！?/br>
    楚淑寶神氣挺直了腰板。

    楚承茂一臉嫌棄，懶得再搭理她，進(jìn)里間去看楚言歸。

    姜言意在一旁看著這堂兄妹二人斗嘴，樂得直笑。

    楚淑寶的性子，當(dāng)真跟大房不像，跟楚昌平和楚承茂待一塊，反而更似一家人。

    楚淑寶一點也不覺得吵不贏楚承茂找楚昌平告狀是件丟人的事，反而對姜言意道：“二哥就是嘴巴壞，說不贏他沒關(guān)系，給三叔告狀，三叔會揍他的?！?/br>
    姜言意跟楚嘉寶、楚惠寶都笑了起來。

    里間傳來楚承茂的聲音：“我聽見了啊?！?/br>
    楚淑寶朝著里間做了個鬼臉。

    第100章 提親

    晚間一家人難得吃了個團(tuán)圓飯, 用完飯?zhí)焐膊辉缌?，姜言意姐弟便歇在楚家?/br>
    第二日姜言意記著要去給楚老夫人請安，特意早起了半個時辰, 拾掇一番再過去, 楚家三姐妹還沒過來，倒是劉氏的兒媳薛氏已經(jīng)帶著孩子在老夫人房里了。

    薛氏容貌并不出色, 但氣度涵養(yǎng)很好，她本是前京兆尹的庶女, 能下嫁到楚家, 還多虧了那會兒楚昌平是云州總兵。

    楚老夫人很滿意這個長孫媳婦, 凡事拎得清輕重, 管教下人也有方。

    “瞧瞧，念安在對祖母笑呢?！背戏蛉吮е鴮O, 笑得眼角的褶子都舒展開了，她穿著福祿壽喜的團(tuán)花緞襖，額前勒著鑲了祖母綠寶石的抹額, 面相慈祥。

    曾孫這一輩正好是“念”字輩，楚老太爺給曾孫取名“念安”, 也是希望大宣朝早日安定太平。

    薛氏穿著一襲秋香色的阮羅衫, 這不過分艷麗也不過分素凈的衣裳倒更襯她, 她笑道：“念安在我那里老是哭, 一到祖母您這兒就不哭了, 想來是就盼著要您抱呢?！?/br>
    這話逗得楚老夫人開心, “你這嘴啊, 就跟抹了蜜糖似的。”

    楚老夫人上了年紀(jì)，抱孩子抱久了手酸，姜言意便接過孩子幫忙抱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