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空姐從駕駛艙方向過來, 在走到周棠雨旁邊時，機身猛然傾斜，空姐差點摔倒, 幸虧抓住了周棠雨位置上的扶手。

    在這一瞬間，周棠雨聽見從空姐手里的對講機里傳出“流血”“找醫(yī)生”“裂縫”等字眼。

    經(jīng)濟艙比前面混亂得多，幾秒鐘之內(nèi), 噪音沖擊得周棠雨耳朵生疼, 旁邊陳曦在往自己臉上罩氧氣罩。

    過了一會兒，剛才那空姐帶著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回來了，駕駛艙的門剛打開，機艙內(nèi)就氣流亂竄, 還起了白霧。

    看見副駕駛的模樣，男人緊抓著門大叫不行, 他沒法搶救一個死人。

    機艙內(nèi)一片嘩然。

    空姐哀求著醫(yī)生去試一試, 沒有副駕駛, 機長一個人不可能cao縱飛機降落, 男人卻扒著門癱在地上。

    “我來。”

    男人突然出現(xiàn)在空姐身后, 說話的時候就提起了礙事的醫(yī)生，空姐根本來不及也沒法阻止男人。不過男人高大的背影和那種臨危不懼的語氣讓人感覺很有安全感。

    高空缺氧令機長反應(yīng)遲鈍，但還是看清了男人亮出來的私照。

    “看見手柄了嗎？去找手柄。”

    周棠雨沒先去找手柄, 先抓住脫落的氧氣罩給機長戴上, 然后和空姐合力把副駕駛挪出駕駛艙, 之后才返回副駕駛位置, 系上安全帶開始cao作。

    大學(xué)時周棠雨考取了私照，回國后基本沒有用武之地，直到五年前親眼看著那架飛機沖上夜空——不知道為什么歸結(jié)于飛行技術(shù)上，仿佛他擁有一流的飛行能力就可以追上她, 再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反正從那時候起，每個月他都會抽時間訓(xùn)練，節(jié)假日更不會浪費。他的累積飛行小時早就超過了3000，只不過因為沒必要一直沒有換成商照。

    男人的力道通過手柄傳遞過來，波音主副駕駛的cao縱桿是相連的，沒有一絲遲疑、強大到不容置喙的力道讓機長失神了0.01秒，衰落到谷底的信心重新升起。

    機艙門再度閉合，從上面的小窗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連寶按照空姐的指示盡力呼吸氧氣，卻莫名地感覺剛才進入駕駛艙的男人后腦勺有些眼熟，但也只是一瞬間，生死關(guān)頭往事一幕幕浮現(xiàn)，連寶哪有空多想。

    在經(jīng)歷了二十多分鐘恐怖的顛簸以及長到讓人覺得沒有盡頭的降落后，太陽終于出現(xiàn)在地平線的盡頭。那一瞬間，即使是連寶也抑制不住激動和alex擁抱在一起。

    “先生，非常感謝，請問……”機長擦著眼睛詢問周棠雨的名字，挽救了這么多人的生命，航空公司應(yīng)該會對這位先生有所嘉獎，同時他個人對周棠雨也是感激和尊重的。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周棠雨沒有告訴機長他的名字，同在一架飛機上，他不出手那就只能一塊玩完。

    打開駕駛艙后，那對戀人又映入周棠雨眼簾，男孩抱著女孩原地打轉(zhuǎn)，她臉埋在他肩上，只能看見小半張白皙的側(cè)臉。

    似乎被熱烈的氣氛感染，周棠雨唇角也微微上翹，他右手不自覺地往左邊胸口一摸，臉上的笑容卻凝固了。

    “周總，怎么了？”陳曦發(fā)現(xiàn)了周棠雨的異常。

    “我的手鏈不見了?！?/br>
    周棠雨說著就蹲下去找。

    陳曦雖然沒魏齊在周棠雨身邊呆的時間久，但該交代的魏齊都交待過他，知道那手鏈周棠雨從不離身，趕緊幫忙找。

    座位下面沒有，附近也沒有。

    周棠雨想到駕駛艙氣流亂竄，他在那兒摸了幾次口袋，應(yīng)該是掉里面了，周棠雨迅速返回駕駛艙，機長約翰正不想周棠雨就這樣走掉，只是他還沒來及開口，就見這個東方男人跪在了地上，仿佛尋找什么性命攸關(guān)的東西一樣趴在那里搜尋。

    肯迪尼機場方面反應(yīng)迅速，消防車、醫(yī)生、救護車都在第一時間趕到，連寶在alex的攙扶下向外走去，突然想起那個男人，正好駕駛艙的門開著，連寶剛好看見男人跪在地上撅起的臀部？？？

    周棠雨終于在差動剎車板下面找到了枯黃的手鏈，手鏈是草編的，再磨損下去怕要斷了，不過上面的四葉草一直像她說的那樣庇護著他。周棠雨仔細地貼身收好，那副小心翼翼看得約翰都不敢開口詢問了，那種感覺約翰也經(jīng)歷過，應(yīng)該是重要的人送給他的吧。

    連寶最終放棄了親自過去道謝的念頭，雖然她充滿感激，但情形卻不太合適?；氐阶√幒?，連寶留意著新聞，然而新聞上雖然提到有位“超人”，可惜并未提及他的國籍和名字，也許對方不想出名。既然如此，連寶就把感謝放在心里了。

    轉(zhuǎn)眼到了四月份，連寶和某部的合作細節(jié)全部敲定，對方連行程表都發(fā)過來了，她沒法不把alex送回他父母那兒做個了斷。其實和alex這段連寶開始的比較勉強，alex的父親曾經(jīng)是連合歡的追求者，連寶剛來那會兒alex才十五。alex的父親邀請連寶住他在上東區(qū)的豪宅里，他不經(jīng)常去，常住的只有alex。連寶那時候還沒選定大學(xué)，她想融入美國人的生活找一個小孩了解最合適了。但連寶從沒想過對alex下手，很明顯alex是個小孩嘛，然后這小孩看著她談了好幾次戀愛，最后一次分手的時候，alex突然問她能不能考慮他，他已經(jīng)不是小孩了，如果將來連寶回中國，因為他不會去中國發(fā)展，所以連寶大可沒負擔的和他交往。

    也許就是最后那句打動了連寶，她實在受不了每一任男朋友動不動就求婚了，和alex在一起后，連寶很快發(fā)現(xiàn)了小朋友的好處，無時不刻的粘人，時不時的用那雙美到犯規(guī)的眼睛崇拜地看著你，不管你說什么他永遠在聽，你隨口的一句話他都會當真，你的世界很大，他的世界卻只有你。連寶開始明白那些老男人為什么喜歡找小姑娘了，誰不喜歡被人純粹地愛著？

    連寶和alex在一起的時間不長，到現(xiàn)在也不過半年，三個月的時候連寶提過一次分手，因為她發(fā)現(xiàn)alex對她的感情太炙熱了，持續(xù)下去只會對alex造成傷害。alex病了整整一個禮拜，后來alex的父母來找連寶，他母親請求連寶不要考慮后果，只要盡情享受和alex在一起的時光就好，他則父親當著他母親的面坦言今生最愛連合歡，至今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無比幸運。

    可能中西方的確存在著思維差異，在確定alex父母就是那么想的，以及alex本人所求的也只是一段光陰后，生病的alex又是那么可憐后，連寶就敞開心扉對待這個純潔的大男孩了。

    離別總是那么傷感，不過連寶早就學(xué)會拿起和放下，只是她沒想到alex會追到機場。

    “sophia，我不會去中國。”

    這個可人疼的男孩第一句話竟然是向連寶承諾。

    連寶還能說什么呢，她只能熱烈地吻住她的男孩，這一刻她是真正地愛著alex，無關(guān)國籍、年齡、膚色、過去、未來，什么都不考慮，只是她和alex，alex和她。

    時隔一月，周棠雨再度踏進肯迪尼機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再次認出了那對戀人。按理說他只見過男孩的臉，應(yīng)該更容易分辨出男孩才對，但那女孩的背影，周棠雨只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們今天比上次還要顯眼，周圍的人都在往航站樓里走，全是一個方向，只有他們兩人停在那里，行李箱倒在腳邊，他們渾然不覺。

    多么濃烈的感情。

    他從兩人身邊走過，他們?nèi)耘f在熱烈地接吻，他成為他們單調(diào)、乏味的背景板。

    心臟的某個角落似乎即將打開裂縫，卻被周棠雨強硬地合上。

    他閉眼，瞬間后睜開，淺茶色的眼珠變成沒有感情的冷玻璃。

    “你會給我發(fā)消息吧？我注冊了微信?！盿lex擦掉眼淚，他知道連寶不常用ins和facebook。

    “一定。”

    回國發(fā)不發(fā)不一定，但天使在面前，連寶是不忍心讓天使傷心的。

    “嗯，你進去吧，我看著你走，等你走了我就回家?！?/br>
    alex對跑去買咖啡的阿布抱歉地笑了笑，讓阿布久等了。

    連寶沒有全alex，因為她知道是最后一次，她也最后一次吻過alex，轉(zhuǎn)身離開。

    她沒想過自己會哭，某一瞬間甚至產(chǎn)生了留下的念頭，但她知道和她面對過的大千世界一樣，這注定只是某個時間某個地點發(fā)生的某一面，很快，它們就會煙消云散。

    吸取了上次頭等艙的經(jīng)驗，周棠雨這次選擇了最前方的位置。

    但就在他后方，那個姑娘一直在抽紙擦鼻涕。

    空姐詢問過一次，姑娘說她沒事，讓她一個人呆著就好。

    她的英語很流利，周棠雨聽不出來她是哪的，不能憑借一次旅行就做出判斷。

    “女士，需要幫助嗎？”

    這次換了個空少，國內(nèi)這幾年似乎興起空少，挑選的也都是個高帥氣的。

    “不，謝謝。”

    空少離開了，又回來了，他推著餐車從周棠雨身邊經(jīng)過，停在姑娘旁邊，再次提出相同的問題，但這次悄悄地把巧克力推到姑娘面前。

    周棠雨愣了愣，活久見。

    這空少明顯挑錯了人，人家有男朋友，感情是感天動地那一款。

    周棠雨把桌子拉開，準備看會兒雜志，余光卻瞥見空少把巧克力包裝紙飛快地卷起來，塞進自己口袋。

    “等飛機飛回國內(nèi)……”空少壓抑著激動小聲問。

    “當然。”姑娘先用英語，然后換成帶有幾分綿軟的江城口音，很老練地道：“你先加我微信，等你不忙的時候就好?！?/br>
    周棠雨手里的雜志掉在地上。

    第54章 微微的虐第3彈   光芒萬丈，有如巨星……

    紐約直飛江城的航班多數(shù)在白天, 外面天總是亮的，只有很短的一段黑暗，周棠雨曾經(jīng)給這段旅程取過一個“逐日之旅”的名字, 意思是一直追隨著太陽就能回到故鄉(xiāng)，現(xiàn)在卻成了“煎心之旅”。

    飛機外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加過溫的鐵板，反復(fù)炙烤著他那顆心臟。在肯迪尼機場見到的背影、和男孩在茫茫人海的忘情深吻, 接過空少遞過來的酒杯的細白的手, 他總是被命運無情地嘲弄，他所珍視的，視若生命的，已將他遠遠拋棄。

    周棠雨緊握扶手, 最終拉下眼罩，把自己隱入黑暗中。

    為了倒時差, 回國這段連寶一般不睡覺, 以前靠玩游戲和看電視打發(fā)時間, 這次多了可愛的空少, 旅程一下變得有意思起來?？丈俚拿恳淮坞x開都讓連寶泛起新的期待, 而空少每一次的出現(xiàn)也都帶給連寶新的驚喜，在這種近似談戀愛的興奮中，十四個小時的航程過得特別快。“嗖”一下就落地了。連寶覺得她有必要給國航寫封表揚信, 這樣的空少若是能多安排、常安排, 旅客對國航的評價必然直線上升。

    空少也對連寶戀戀不舍, 雖然他已經(jīng)得到了寫有連寶手機號的巧克力包裝紙, 還是擔心剛上鉤的大魚跑了，冒險過來把寫有自己的號碼的紙條塞到連寶手里。

    連寶在整理隨身小包，一不小心，把紙條甩到了前排座位上。

    連寶：……

    空少：……

    空姐空少那點事很容易放大造成不良影響, 連寶準備把紙條拿回來，省得這位好心的空少傷心失望。不過連寶也注意到前面這位兄臺在整個旅程中，一口水不喝一次廁所不上，安靜如雞相當罕見，現(xiàn)在即使起身了，那披著做工考究的西裝的高大背影卻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氣息，所以連寶沒有開口請求幫忙，只是等著，等前面的人先下飛機，她再把紙條拿回來。

    “是你的嗎？”

    沒想到前面那人握住了紙條，低調(diào)奢侈的腕表，純正的江城口音，無一不像只手撥動連寶記憶的琴弦，只不過在答案跳出前，男人就親自揭開了謎底，黑漆漆的眼睛盯著連寶。

    “去哪，我送你?！?/br>
    連寶：……

    空少：……

    空少以為這是個攔路打劫的，雖然氣憤卻無可奈何。艙門開了，空少以一種罵罵咧咧的走路姿態(tài)過去忙活。

    別人都在準備下飛機，忙碌中似乎沒人注意到這個插曲，其實兩人間隔至少一米，周棠雨傾斜的角度看起來也更像是整理而非和連寶交談。但大驚喜還是發(fā)生了，五年沒回國，第一次回來就遇到了前男友。連寶開始計算她這一路召喚了多少次空少，但很快暗忖她這慌張來得沒頭沒尾。

    “謝謝，有人接，不必了?！?/br>
    連寶展露笑顏，同時伸出手指將垂落在前的頭發(fā)捋順。

    那笑容刺痛了周棠雨的眼，她的聲音還是那么軟綿好聽，周棠雨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被陳曦眼疾手快地拉住。周棠雨差點撞上的那個身材巨高的外國人狠瞪了陳曦一眼，也許是在瞪周棠雨，陳曦?zé)o暇顧及，發(fā)現(xiàn)老板臉色白得可怕，聯(lián)想到老板一路都沒有進食，陳曦懷疑老板是不是犯病了，嚇得連忙扶他坐下，卻被周棠雨輕輕推開。

    飛機外，連寶握著小包快速通過廊橋。

    周棠雨是最后一個出來的，幾步只差，失去了那道身影。

    周棠雨四處張望，陳曦自驚訝，誰都知道周棠雨對女色敬而遠之，冷漠得像個東廠公公，這是怎么了？

    “周總，魏特助他們在出口處等著了?！标愱靥嵝阎芴挠?。

    周棠雨卻沒理會陳曦，他的目光在幾條通道之間來回掃蕩，突然發(fā)了瘋似的向前跑去。

    陳曦追在后面，追到vip出口時，遠處已經(jīng)一片閃光燈和長|槍短炮的海洋。

    媒體們爭著把話筒遞到連寶面前。

    江城新聞：sophia，歡迎回國，您是如何平衡電影中現(xiàn)實與荒誕的元素的？

    星光娛樂：你打算在國內(nèi)停留多久，會展開哪些合作？

    江樂衛(wèi)視：請問您是怎么挑選劇本的？你看過國內(nèi)的劇本嗎？

    超級聲音：……

    東方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