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水河邊的界首鄉(xiāng)，沿著碼頭，立著高大的木制柵欄。

    南方的楚地，唯獨不缺高大的樹木。幾百年來，楚國的國號為荊，再貼切不過。

    木制柵欄圍著一方長達(dá)百丈長的水域，柵欄向外的一面，扎著鋒利的長矛。水域內(nèi)側(cè)的岸邊，秦軍的營地排得四四方方，頗為整齊。

    這就是蒙恬新近建造完成的水軍大寨，已經(jīng)初具雛形。

    七月時節(jié)，時常有暴雨襲來，穎水水面，上漲了五尺左右，遠(yuǎn)遠(yuǎn)望去，一片混黃。

    水面上，正在練習(xí)cao控船只的秦軍，隨著水面的波濤，一上一下的起伏。

    蒙恬坐在石桌后面，品著香茗，耐心的等待著屠雎、任囂的回答。

    中國古人喝茶的習(xí)慣，從什么時候開始，蒙恬不是很清楚。

    這么多年來，蒙恬從來沒有喝到后世那種名為茶的東西。這個時候，茶雖然走進(jìn)了人們的視線，只是用法大為不同。

    人們采摘茶葉，與生姜、葵菜一道，放上花椒，做成一道湯，喝起來，遠(yuǎn)遠(yuǎn)沒有后世品嘗的感覺。

    很長的一段時間，人們管喝茶叫吃茶，確實非常貼切。

    駐軍太和，蒙恬無意間在野外發(fā)現(xiàn)十幾株野生茶樹，茶葉鮮嫩，充滿綠意，一看就是難得的好茶。

    蒙恬讓親兵采摘回來，曬干后，炒一炒，總算品嘗到了久違的茶香。

    芬芳濃郁的茶香，飄蕩在小小的亭子里，引得屠雎、任囂暗暗的吞咽著唾沫。

    不過，在蒙恬面前，他們不敢失態(tài)。強忍著心中的好奇，目光放在秦軍的水寨上。

    一刻鐘過后，蒙恬品完一斛茶，再次加了一回沸水。

    “軍侯雎、軍侯囂，你二位心里可有什么想法？只管大膽的說出來。”

    屠雎、任囂的名字，蒙恬心里有些模糊的印象。想來這二人在歷史上沒有留下什么功名，史書上連一篇傳記都沒有留下。

    學(xué)生時代，蒙恬草草翻過太史公的《史記》。太史公的紀(jì)傳體，選人存在一定的偏頗，但若是真的做出了一番成就，太史公想忽略也是忽略不了的。

    屠雎、任囂收回目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人眼神交流了一番，決定由屠雎首先發(fā)言。

    屠雎性格稍微直接一些，與之相比，任囂就顯得更加深沉，凡事不主動冒頭。

    “將軍，這大熱天的，末將現(xiàn)在口干舌燥，能不能討口水喝？”

    屠雎抬眼瞧了瞧蒙恬面前的茶壺，淡淡的茶香，正從壺中逸散而出。

    接到蒙恬的命令，屠雎、任囂匆忙趕過來，頂著日頭，近一個時辰?jīng)]有沾一滴水，嘴唇有些發(fā)干。

    “嘶嘶——”

    屠雎的話音剛落，亭子周圍的親兵們，目光狠狠的瞪了過來。屠雎眼睛一縮，不明白為何這些親兵們?yōu)楹我猿鹨暤哪抗饪粗?/br>
    蒙恬喝的太和茶，姑且這么叫著，沒有苦思冥想起一個高雅的名字。太和茶由蒙恬與親兵一起采摘，在蒙恬的指導(dǎo)下，又曬又炒，最后才得了不到十銖。

    這么珍貴的東西，屠雎一開口就想討要，親兵們心里如何能高興！

    “你說得令我滿意的話，這斛茶水，就歸你了?！?/br>
    蒙恬提起茶壺，從陶盤中取出一個三角斛，滿滿的斟了一斛茶水。

    茶葉再珍貴，也沒有人才珍貴。若是以一壺茶，能交換兩名水軍將領(lǐng)，蒙恬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交換。

    “當(dāng)真？”屠雎的眼中放著光亮。

    “自然當(dāng)人，本將軍還會騙你不成?！?/br>
    蒙恬瞇著眼睛，盯著屠雎，變得嚴(yán)肅起來。

    屠雎的性子，看來有跳脫的一面，相處起來善于活躍氣氛，但作為領(lǐng)兵將領(lǐng)，卻是嚴(yán)謹(jǐn)穩(wěn)重一點好。

    “末將孟浪了?！?/br>
    感到蒙恬有些不快，屠雎立馬挺直身子，正色說道：“末將的母家，乃是蜀地蒲陽人氏，外舅曾擔(dān)任過樓船士，指揮過一艘五百石的戰(zhàn)船?！?/br>
    “末將十五歲的時候，拜訪母家，跟著外舅，在船上呆過一年，習(xí)得水性，對水戰(zhàn)之事，有些了解。在末將看來，水戰(zhàn)之事，首要在船。只要船只堅固，士卒信賴，練出一支水軍，不是什么難事?！?/br>
    “你說的那種船，我目前可給不了你?！泵商駬u了搖頭，“眼下，界首鄉(xiāng)水寨里的船只，已經(jīng)是我能征集到的最好的船只。想要臨時造大船，我軍沒有那么多的時間，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熟悉的工匠。”

    “那不知將軍的輜重營，有沒有可能將投石器搬上戰(zhàn)船？”

    屠雎聽說沒有大船，心中有些失落。不過失落歸失落，他還得繼續(xù)想出解決辦法。

    “可以?！?/br>
    蒙恬想了想，投石器的小型化，森一直在研究，不是沒有可能。

    “但投石器搬上戰(zhàn)船，威力可比陸上小了許多?！?/br>
    “不一定需要多少威力?！蓖丽陆涌诘溃八畱?zhàn)中，大型的投石器、弩弓，對付楚人的戰(zhàn)船，已經(jīng)足夠用了。末將只需要雙方戰(zhàn)船未靠近之時，給楚軍戰(zhàn)船造成極大的傷害?！?/br>
    “兩軍戰(zhàn)船貼近，短兵相接，不熟悉水性的我軍，會有一定的劣勢。接下來，我方水軍訓(xùn)練的重點，就在于學(xué)會在船上像在陸上一樣戰(zhàn)斗?！?/br>
    屠雎不愧是在水上呆過的人，對楚軍的戰(zhàn)船頗有一些了解。

    戰(zhàn)國末期，楚國的造船技術(shù)，未必有多高。秦軍的投石器，發(fā)射一顆石彈過去，很可能會重創(chuàng)楚軍戰(zhàn)船。

    “讓我方士卒像在路上一樣戰(zhàn)斗，末將倒有一個想法?！?/br>
    屠雎說得差不多了，得到蒙恬面前的一斛太和茶水，任囂終于發(fā)言了。

    “什么想法？說來聽聽?！?/br>
    蒙恬詫異的打量了任囂一眼，他還以為任囂會一直沉默下去呢。

    要好的兩人之間相處，有時候會存在一主一輔的關(guān)系。一個人很可能為了成全另一個人，而有意的藏拙。

    任囂不愿意與屠雎爭鋒，只是在蒙恬面前，他不得不顯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與楚人作戰(zhàn)，不能沒有水軍。任囂敏銳的意識到，水軍新建，困難重重，但只要挺過這個階段，立功的機會卻是比在陸上領(lǐng)軍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