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哦?”李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卻并沒有急著發(fā)話,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后,突地笑了起來道:“孤這個七弟向來懶散,想不到如今倒也懂得奮發(fā)了,卻也是好事一樁,唔,只是不知其究竟都練得如何了?” “回殿下的話,據(jù)線報,周王殿下兩月以來就只練了兩樁,一是跑圈,二是舉石鎖,旁的便不曾見周王殿下習(xí)過?!币宦犂詈胍妴枺敲』鹿俚哪樕狭ⅠR浮現(xiàn)出一絲嘲弄的笑容,撇了下嘴,有些子不屑地回答道。 “嗯哼,竟有此事?這是何故?” 李弘一聽李顯的習(xí)武居然是這么回事,登時便為之一愣,而后不信地追問了一句道。 “此事斷無虛假,具體緣由奴婢也不詳知,只是據(jù)線報說是周王資質(zhì)太差,李司階并不愿教,故意以此難為周王殿下,似欲其知難而退?!毙』鹿俟讼律碜樱有χ卮鸬?。 “原來如此,可憐的七弟。”一聽是這么個緣由,李弘不由地便笑了起來,手指無意識地在幾子上彈動了幾下,眉頭一揚,隨手cao起面前的那份奏本,提溜在手中,把玩了片刻之后,這才一揚手,將那份奏本丟到了那名小宦官的懷中,一派輕描淡寫地開口吩咐道:“去,將這份折子送到周王府,讓周王殿下好生過目一番,去罷?!?/br> “啊,是?!?/br> 那名小宦官接過奏本,只掃了一眼,臉色瞬間大變,卻不敢多問詳情,恭敬地應(yīng)答了一聲之后,徑自退出了大殿,自去周王府送奏本不提。 “小七啊小七,你到底想作甚?” 那名小宦官去后,李弘木然地呆坐了片刻,低低地呢喃了一聲,苦笑地瑤了搖頭,而后接著埋頭于奏本之間…… 作甚?這問題不單李弘想知道,李顯自己也想知道,這都兩個多月了,渾然沒見李伯瑤教啥功夫,每日里除了跑圈就是舉石鎖,要不就是背著石鎖跑圈子,累倒是累得跟死狗似地,可啥玩意兒都沒學(xué)到,不說《衛(wèi)公兵法》了,便是馬術(shù)、刀法、槍術(shù)啥地也一樣都沒瞧見影子,饒是李顯脾氣再好,也忍到了極限。 萬丈高樓始于肇基,唯有地基打越牢,樓方能起得越高,這道理李顯自不可能不懂,故此,打一開始李顯就沒抗拒李伯瑤死命cao練基礎(chǔ)的安排,這兩個多月以來,還真就完完全全地服從著李伯瑤的執(zhí)教,別說偷懶了,便是怨言都不曾有過半句,然則,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見李伯瑤來來去去就那么兩招,李顯可就忍不住了,沒錯,打基礎(chǔ)是要的,可也總不能如此個打法罷,再說了,就算要打基礎(chǔ),那何須他李伯瑤來指教,王府里武夫多得跟米似的,哪一個不是從基礎(chǔ)練習(xí)出來的,李顯真要打基礎(chǔ)的話,讓府里的親衛(wèi)們指點一下不就得了,李伯瑤這么個搞法不明擺著是在濫竽充數(shù)么,李顯雖不指望能習(xí)成絕世武將,可也不愿讓李伯瑤折騰著玩兒不是?氣惱之余,李顯可就不打算再保持順從了,這一大早地便到了小校場,準備跟李伯瑤來個最后的攤牌了。 “末將參見殿下?!?/br> 李伯瑤的敬業(yè)精神或許很值得懷疑,可在守時與執(zhí)禮上卻是無可挑剔之處,甭管李顯來得早還是來得晚一些,李伯瑤總是早早便恭候在小校場上,今日自也不例外,這一見到李顯率眾而至,李伯瑤立馬大步迎將過去,一絲不茍地行禮問安道。 “李將軍不必如此,免禮罷,小王今日練些甚子,就請李將軍示下好了?!?/br> 今兒個李顯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李伯瑤攤牌,可卻并不打算一上來便翻臉,依舊是客氣無比地請示著。 “請殿下先跑上五圈,而后再議其余?!?/br> 李伯瑤行禮一畢,站直了身子,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跑圈?又是跑圈!我勒個去的!一聽今日還是跑圈,李顯心頭的火氣“噌”地便起了,怒視了李伯瑤一眼,便要就此翻臉,可到了末了,還是強忍了下來,也沒多言,自顧自地一轉(zhuǎn)身,繞著小校場便跑開了,還別說,李顯這兩個月不停地折騰下來,武藝雖沒學(xué)到一星半點,可身子骨明顯比以往強健了不老少,往日里得使出吃奶勁的跑圈如今對于李顯來說,就跟喝開水一般順暢,五圈跑將下來,筋骨活動開了,人卻不怎么喘大氣,面色更是不曾似以前那般透著青灰色。 “稟李將軍,小王五圈已畢,敢問將軍接下來練些甚子?” 李顯氣雖不怎么喘,可口氣卻已不再似往日那般隨和了,那個“稟”字更是帶著nongnong的諷刺意味,很顯然,李顯的耐心已差不多被折騰光了。 “舉石鎖,十二組,每組十二下?!?/br> 李伯瑤宛若沒瞅見李顯那將將要發(fā)飆的臉色一般,淡定無比地答了一句道。 什么?還舉,靠了,有完沒完??!饒是李顯氣性再好,一聽又是老一套,心里頭的火氣已是再也按耐不住了,咬著牙,寒聲道:“還有么,嗯?” “殿下可以不舉,若如此,末將自也可不教。” 李伯瑤絲毫不為李顯的冷言冷語所動,不動聲色地回答道。 “好,甚好!” 李顯待要發(fā)飆,可一聽李伯瑤如此說法,卻又改變了主意,鐵青著臉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廢話,轉(zhuǎn)身走到擺放石鎖的所在,拿起一副三十斤重的石鎖,不吭不聲地練了起來,或許是往日里練習(xí)慣了,也或許是賭氣的結(jié)果,這原本需要練習(xí)上一個多時辰的活計,李顯只花了半個多時辰便已完成,只是氣息卻是有些子亂了,氣喘得急了些,然則李顯卻壓根兒不打算休息一下,面紅耳赤地行到了李伯瑤的身前,甩了甩頭,將滿頭滿臉的汗珠子抖散了開去,挑釁地看著李伯瑤道:“李將軍,小王想知道接下來還要練些甚?” “今日到此為止。”李伯瑤掃了李顯一眼,依舊是那副淡定無比的神色,甚至連語調(diào)都不曾變化過一下。 “是么?就這樣了?” 李顯這回是徹底憋不住了,狠狠地翻了個白眼,咬緊了牙關(guān),從牙縫里陰森森地冒出了句話來。 “不錯,就這樣了?!崩畈幉]有理會李顯的白眼,丟下句話,看都不看李顯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混賬,玩老子啊,找死!李顯怒了,剛要喝令一眾侍衛(wèi)將李伯瑤攔下,卻沒想到還沒等他開口,就聽李伯瑤頭也不回地冒出了最后一句話:“明日起,練刀!” 啥?練刀了?哈,總算是有長進了,哈哈,這回該不用再跑圈了,爽!嘿嘿,刀好啊,指不定咱還真就能練成刀客啥的,夠勁!李顯一聽明日要開始練刀了,心里頭一高興,人不禁便浮想翩翩了起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再要尋李伯瑤問個究竟時,猛然發(fā)現(xiàn)人家早走得沒了影了。 厄,走那么快作甚,真是的,也不說明白練的是啥刀來著,無趣!這一見李伯瑤走了,李顯滿腔的熱情立馬消解了泰半,可也沒轍,只好強自按耐住心頭的sao動,伸手接過嫣紅遞將過來的濕毛巾,一邊擦著,一邊便轉(zhuǎn)身向府中行去,本打算先回去好生梳洗一番再說,卻不料他方一抬腳,就見高邈陪著名小宦官急急忙忙地從西墻院門處跑了來,李顯立馬矜持地站住了腳。 “稟殿下,這位是東宮顯德殿副主事王德全,奉了太子殿下之命前來。” 高邈一見到李顯站在那兒,自是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地到了近前,緊趕著一躬身,將跟在其身后的小宦官介紹給了李顯。 “奴婢見過周王殿下?!?/br> 王德全雖品階不高,可卻是太子身邊最聽用之人,自有著其矜持之處,哪怕是給李顯這么個親王見禮,禮數(shù)雖無誤,可口吻上卻帶著絲明顯的傲氣。 “哦,原來是王公公到了,免禮罷,不知公公此來是……” 有過上一世的經(jīng)歷在,李顯自然知曉面前這個小宦官是何等樣人,自不會跟其一般見識,這便一邊笑呵呵地虛抬了下手,示意王德全免禮,一邊和藹地問了一句道。 “好叫殿下得知,奴婢此來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給殿下送一份折子來的,請殿下過目?!蓖醯氯贿呎f著,一邊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份折子,雙手捧著遞給李顯。 “哦?”李顯這幾個月來可謂是低調(diào)得緊,別說去參與朝政了,便是自家府門都很少出,這冷不丁地聽到太子緊巴巴地送來份折子,還真是有些子莫名其妙的,不過也沒多想,伸手接過了折子,只一看,人便傻了…… 第四十三章再度婉拒(上) “世事無常,時也,命哉,可惜,可惜!” 李顯手握著奏本,沉默了良久之后,突地仰起了頭來,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嘆息,那副感慨之狀渾然不似少年,卻有若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者一般,直看得一眾隨侍在側(cè)的諸人全都傻了眼,然則李顯自己卻渾然不覺,一味地沉浸在遐思之中——別看李顯表面上歲數(shù)不大,也就是個小十歲出頭的小屁孩而已,可實際上,有著三世的記憶在,這世上能讓他感嘆到震驚的事件已是不多了,很顯然,那奏本里所描述的正是其中一樁。 奏本不過就是普通的奏本罷了,內(nèi)里密密麻麻地寫了不少的文字,然則扣除那些繁文縟節(jié)之類的廢話,通篇文章其實就只說了一件事——上官儀一家全都死了!據(jù)奏本的主人柳州刺史賈屈所言,上官儀一家泛舟漓水之際,遇山洪爆發(fā),舟沉江心,滿船皆亡,尸首隨洪水入海,已無處可尋覓。 對于上官儀的死,李顯其實早有預(yù)感,知道其極有可能到不了愛州,然則這一真得了其死訊,李顯還是忍不住感慨萬千,不單是因著上官婉兒的緣故,更多的則是在感慨他自個兒的命運——倘若諸般努力之后,終點又回到了起點,那一切還有何意義可言,難不成要隨波逐流么?不,絕不!前世的苦難李顯絕不想再來上這么一番! 嗯?不對,這里頭的味道不對!李顯默默地感慨了一陣子之后,突地醒過了神來,心中一動,已隱約猜到了太子緊巴巴地派人送此份奏折前來的用心何在——上官儀一家若是真的死于山洪暴發(fā),那太子壓根兒就無必要派了專人緊趕著來送這么份奏折,很顯然,上官儀之死怕不是天災(zāi),而是人禍,盡管李顯并不清楚太子是如何知曉內(nèi)幕的,也不敢完全斷定自己的猜測便是事實,可從情理上來分析,事實恐怕真就是如此,當然了,這還不是太子送這份奏折前來的最核心用意,其潛藏的臺詞十有八九便是要李顯表態(tài)罷了。 “啊,小王一時失態(tài),叫王公公看笑話了,呵呵,公公此來辛苦了,高邈,去,到帳房支十貫,代本王好生感謝王公公一番。” 太子的心意可以理解,可要李顯就此表態(tài)卻絕無可能,哪怕在抑制武后膨脹的野心上,雙方有著共同的利益,也可以偶爾合作一下,但要李顯就此靠向太子,卻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只因李顯很清楚太子絕對不是武后的對手,也絕難逃過武后的毒手,此時與其聯(lián)合,不過是殉葬罷了,這等事情李顯又怎可能去做,這便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訕笑了一聲,隨手將折子遞回了王德全的手中,笑呵呵地吩咐了一聲之后,也不給王德全再次開口的機會,領(lǐng)著一眾手下徑自轉(zhuǎn)進了府中。 “殿下……” 王德全雖不明白太子叫自己來送奏本的真實用意何在,可卻知道自個兒必須從李顯口中得到對上官儀之死的說法,原先見李顯感慨萬千之狀,以為李顯該會對此事評述一番,正自振奮間,卻沒想到李顯居然再沒旁的說辭,這一見李顯要走,不由地便有些子急了,張口便欲招呼,只可惜李顯并沒有理會他的叫喚,頭也不回地去遠了,直急得王德全面紅耳赤不已。 “王公公,請罷?!?/br> 高邈一見王德全有追趕李顯的沖動,自不可能讓其得逞,口中說的是“請”,手卻橫伸著攔住了王德全的去路,王德全見狀,也就只能懊喪地站住了腳,強咽了幾口唾沫,恨恨地跺了跺腳,眼巴巴地看著李顯去得遠了…… 顯德殿中,太子李弘依舊端坐在幾子后頭,面色雖淡定如故,可持筆的手僵在空中半天了,也不曾在所批閱的奏本上落筆,很顯然,李弘心思壓根兒就不在奏本上,那微皺著的眉頭與游離的眼神無不顯示出李弘內(nèi)心深處的憂慮與焦躁,直到一陣腳步聲的想起,方將其從神游狀態(tài)中驚醒了過來,頭一抬,見是王德全回來了,李弘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異色,但卻矜持地忍住了發(fā)問的沖動,只是微微地揚起了眉頭,目視著王德全來到近前。 “稟殿下,奴婢已將奏本交由周王殿下過目?!?/br> 王德全是猜不出李弘此番行為的根由何在,可卻能察覺得出李弘對此事的重視,更隱隱感覺到自個兒似乎沒能完成李弘的交代,此際見李弘凝視著自己,王德全不禁有些子慌亂起來,忙不迭地行了個禮,低低地稟報了一聲,頭埋得很深,壓根兒就不敢去看李弘的雙眼。 “嗯,孤那個七弟都說了甚?” 這一見王德全的神態(tài),李弘便已猜到了結(jié)果,臉色瞬間便是一沉,只是心里頭兀自存著一絲的僥幸,這便沉吟著追問道。 “稟殿下,周王殿下只是說了……” 王德全自知差使沒辦好,可面對著李弘的追問,他卻不敢有絲毫的文過飾非,老老實實地將事情的經(jīng)過詳詳細細地述說了一番。 “世事無常?好一個世事無常!”李弘呢喃地念叨了一聲,一揮手,將王德全屏退,再無心裝模做樣地批改奏本,擱下手中的朱筆,站起了身來,在大殿的前墀上來回地踱著步,眉頭就此深鎖了起來,可左思右想了良久,卻依舊猜不透李顯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究竟為何,居然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自己的好意。 說李顯資質(zhì)愚笨,看不出自己的好意?這顯然不太可能,若是往日,李弘或許會這么想,可經(jīng)歷了詔獄一案之后,李弘算是看明白了,自己這個七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簡單,可要說李顯有野心的話,卻又不太像,畢竟沒哪個有志大位的皇子會搞出棄文從武的把戲來,就算是想習(xí)武,也斷不會似李顯那般搞出如此大的動靜來,這么整,純粹就是自我放逐的玩法,說是自尋死路也絕不為過,本來李弘還以為李顯這是在玩以退為進的把戲,可這數(shù)月的觀察下來,李弘很驚異地發(fā)現(xiàn)李顯還真就一門心思地練著武,居然連書房都不曾進過一次,又似乎不像是在作假,這可就由不得李弘不犯叨咕了的。 李弘此番暗中指使閻立本上書高宗,將李賢打發(fā)出京,其用意原本只是個試應(yīng)手,只是想看看兩位弟弟對此事會有何反應(yīng)而已,其實真沒指望閻立本能成事,可事實卻出乎李弘的意料之外,高宗居然就這么準了,這里頭的蹊蹺李弘自是能瞧得破,然則此事倒也符合李弘的需要,他自是樂見其成,只可惜兩位弟弟似乎都很機警,壓根兒就沒往套子里鉆,事情也就這么不咸不淡地算是揭過去了,李弘暗叫可惜之余,也無可奈何,只是內(nèi)心深處卻對李顯起了絲疑心——李弘懷疑性情耿直的李賢之所以能逃過此劫,極有可能是李顯在暗中幫襯的結(jié)果。 在李弘看來,不管李顯表面上如何瞎鬧騰,其頗具才干卻是不爭之事實,正因為此,李弘才不想讓李顯徹底倒向野心勃勃的李顯一方,只可惜連番試探之下,竟都遭到了李顯的婉拒,這令李弘鬧心之余,也有些個不解——李弘自問一向?qū)铒@不錯,從無絲毫的怠慢之處,不僅如此,每當李顯犯了錯時,李弘也沒少加以照拂,按理來說,李顯不該有任何的怨咎之心,可事實呢,李顯竟然投向了一向?qū)ζ淅溆龅睦钯t,這內(nèi)里的蹊蹺李弘是怎么也想不通透,如此一來,心情之煩躁自是不消說了的。 “來人!” 李弘在前墀上轉(zhuǎn)了幾圈之后,突地站住了腳,眉頭一揚,高聲斷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br> 王德全本就侍候在殿門處,這一聽到李弘呼喚,自是緊趕著便跑進了殿中,躬身應(yīng)答道。 “去,請周王入宮,就說孤有要事與其協(xié)商?!?/br> 李弘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坐視李顯倒向李賢一方,打算再做一次努力,看看能否有所挽回,這便咬了咬牙,下達了宣召令。 “啊,是,奴婢遵命?!?/br> 王德全剛才從周王府回來,這一聽又要再去,登時便有些子傻了眼,滿心里全都是疑問,可再一看李弘的臉色不對,卻也不敢開口發(fā)問,忙不迭地躬身應(yīng)了諾,匆忙地退出了大殿,自行趕往周王府不提。 “七弟啊七弟,望爾莫要辜負了孤的一片苦心,若不然……” 王德全去后,李弘木訥訥地呆立了片刻,牙關(guān)一咬,低聲地自語了一句,再次坐回到了幾子后頭…… “啊欠,啊欠……” 這世上或許真有著心靈感應(yīng)這么回事兒,這不,這一頭李弘在咬牙,那一頭剛盥洗完的李顯一只腳方才跨出浴室的門,冷不丁地接連打了一長串的噴嚏,登時便唬得一眾侍候在側(cè)的丫鬟們好一通子的手忙腳亂,埋怨聲、噓寒問暖聲噪雜成了一片…… 第四十四章再度婉拒(中) “殿下,奴婢……” 周王府主院的廂房中,林家娘子正哼著小曲哄上官婉兒入眠,突然見到門簾子一動,忙抬起了頭來,這一見是李顯到了,忙不迭地便要起身招呼。 “噓……” 李顯擔(dān)心驚擾了上官婉兒,忙豎起一根手指,貼在了嘴唇上,輕噓了一聲,示意林家娘子靜聲,幾個大步邁到了榻前,愛憐地看著已沉進了夢鄉(xiāng)中的上官婉兒。 可憐的孩子,到了底兒還是逃不過孤兒的命!望著上官婉兒那張紅潤的小臉,李顯心中滾過一陣的憐憫與內(nèi)疚——李顯從不掩飾自己對上官婉兒的愛,哪怕那是前世的緣分,可對于李顯而論,前生與今世并無實質(zhì)上的區(qū)別,從內(nèi)心深處來說,李顯是絕不想上官婉兒受到任何的傷害的,這也正是去歲李顯甘愿冒著穿幫的危險也要將上官婉兒收留在府中的根由之所在,若是可能的話,李顯又何嘗不想救上官儀滿門的性命,只可惜這事情實是超出了李顯目下能力所及的范圍,他不能也不敢在沒有準備充足的情況下直接與武后硬碰,甚至不敢出言提醒上官儀一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上官儀一家老小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與非命,心中的內(nèi)疚感自是不消說地沉,壓迫得李顯很有種想要仰天長嘯一番之沖動。 “殿下?!?/br> 就在李顯呆愣愣地發(fā)著傻的當口,門簾一動,高邈已匆匆行進了房中,這一見李顯正站在榻前,忙小心翼翼地湊到近前,低低地喚了一聲。 “嗯?” 李顯從感慨萬千中醒過了神來,回頭一看,見高邈滿臉子的古怪之色,不由地微微一愣,而后,輕吭了一聲。 “啟稟殿下,王公公去而復(fù)返,說是太子殿下請您進宮敘話。” 這一見李顯的臉色不對,高邈自不敢怠慢,忙一躬身,小聲地稟報道。 敘話?搞什么名堂來著?李顯一聽太子有請,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動,雖一時想不透太子此番召見的用意何在,可卻隱隱覺得此等邀請恐怕不是啥好事,有心不去么,卻又擔(dān)心太子那頭整出些啥妖娥子來,畢竟此時太子正在監(jiān)國,萬一給個小鞋穿的話,還真不太好應(yīng)付。 “你且先去套套口風(fēng),孤一會兒便去?!崩铒@沉吟了良久,還是覺得心里頭不太踏實,這便斟酌了下語氣,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奴婢遵命?!?/br> 李顯既已下了令,高邈自不敢多問,忙不迭地應(yīng)了諾,自去敷衍王德全不提。 有蹊蹺,絕對有蹊蹺!莫非他還是不死心?有可能,極有可能便是如此!高邈去后,李顯就在榻前來回踱起了步來,沉思著將各種可能性反復(fù)盤算了一番之后,已然推斷出了太子相邀的用心何在——太子如今雖有些班底,也深得朝廷重臣之心,然則畢竟身為太子,縱使監(jiān)國,也須得長居宮中,很多事情他自己是無法出面去辦的,亟需一個能幫其暗中行事的幫手,或者說是打手也成,很顯然,兄弟幾個里就只有李顯最為合適,道理很簡單,那些個異母兄弟都是早早便就藩去了,太子與那幫哥哥們壓根兒就沒有半點的交情,自不可能將私/密之事相托,再說了,就算太子有心也一樣不成,畢竟諸位異母兄長都遠在外地,于朝政上,實無絲毫的著力處,就算想幫也幫不上忙,而幼弟李旭輪尚小,不堪為用,李賢又與其不對盤,如此一來,已公開宣布棄文從武的李顯就成了李弘唯一可以選擇的幫手,而這便是李弘鍥而不舍地要拉李顯投向其的根由之所在! 事情還真有夠麻煩的,看樣子不去還真不成了的!李顯雖已猜到了太子相邀的用心,可說到應(yīng)對之策么,心底里還真不是太有譜——投自是不可能投將過去的,可該如何拒絕卻令李顯頭疼了,婉拒已被證明是行不通了的,直接說“不”?那純屬自己找抽,這等左右不是之下,李顯的頭登時便大了好幾圈,在屋子里瞎轉(zhuǎn)悠了好一陣子之后,還是沒能下個決斷,心煩之余,索性懶得再多想,跺了跺腳,也沒管在一旁站立不安的林家娘子等侍女們是怎個表情,大步便向前院行了去。 “殿下?!?/br> 前院二門廳堂里,高邈正跟王德全瞎扯一氣,突然間發(fā)現(xiàn)李顯從內(nèi)里轉(zhuǎn)了出來,忙站將起來,緊趕著招呼了一聲,于此同時,眼珠子轉(zhuǎn)動了幾圈,于不經(jīng)意間,微微地搖了搖頭,暗示自個兒并未能從王德全口中套出話來。 “備車,孤這就進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