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許相的話,本宮信得過?!背鲇谟碌男枰?,武后本心也不希望許敬宗與北門學士一團和氣,之所以出言勸解,其實也不過就是意思一下罷了,自不會在此事上多費唇舌,只提點了一句,便將話頭轉(zhuǎn)到了正題上:“依許相看來,這河工折子一事本宮當如何處置方妥?” “璐王殿下賢能,老臣可是感佩得很啊。”許敬宗沒有直接回答武后的問題,而是捋了捋胸前的白須,感慨萬千狀地回了一句道。 “哦?” 武后眉頭先是一皺,而后又是一揚,輕咦了一聲之后,眼神漸漸地銳利了起來…… 第九十五章妥協(xié)的藝術(shù)(三) 李賢的河工折子一上,朝野為之震動,數(shù)日來,京師上下熱議不絕,大體上來說,支持者少,而反對者眾,尤其是李賢折子里所提到的酒司、車馬牌之構(gòu)想更是激起罵聲一片,在有心人的暗中推動下,對李賢的攻訐有著越演越烈之勢,不知有多少朝臣都已暗中備好了彈劾本章,就等著下一次早朝時群起發(fā)難了。 事到如今,朝局大勢對李賢、李顯這小哥倆來說,可謂是不利已極,然則小哥倆個似乎對此等即將來臨的大難毫無所覺一般,渾然不加理會——李賢借口讀書閉門謝客,不但不見外客,便是連他自己的心腹手下也不見,至于李顯么,則一如往常,除了練武之外,旁的事情一概不加理會,誰來拜訪都接見,可卻絕口不提河工折子之事,但凡抱著打探消息之心前來者,無不掃興而歸,愣是沒見誰能從李顯口中得到一星半點的準信。 漫不經(jīng)心?滿不在乎?當然不可能,別的不說,就李賢那頭所謂的閉門讀書,其實只是怕被外人看見其焦慮萬分的情形,不得不關(guān)門躲將起來罷了,至于李顯么,雖說談笑一如往昔,可實際上內(nèi)心里的煎熬一點都不比形之于色的李賢來得低——河工折子乃是李賢兄弟倆踏上朝堂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若是不能一炮打響,接下來可就得過上一段很長時間的苦日子了,在所有不利影響都消散殆盡之前,哥倆個啥事都做不了,而這個時間恐怕非得兩、三年不可,很顯然,無論是李賢還是李顯都耗不起這個時間,自不可能不著急上火,只不過李顯很清楚此際不是盲動的時辰,唯有穩(wěn)守方是最佳的選擇,哪怕等待的煎熬再苦,也只能硬頂下去,李顯有理由相信事情很快便會出現(xiàn)轉(zhuǎn)機,唯一不敢確定的只是這轉(zhuǎn)機將在何時到來而已。 “停,殿下,末將說過多次了,使槍當去如箭,歸如線,似殿下這般使槍法,一旦上陣,斷挨不過敵手一槍之挑,看好了,末將再演一遍。” 李顯的心因著河工折子一事焦慮得很,雖說表面上一切如常,可實際上卻不是那么回事兒,閑時看不出什么,然則一到演武場上,手底下便有了乖謬之處,一套長槍基礎(chǔ)槍術(shù)走將下來,用力不是大了,便是小了,招式間的串聯(lián)更是破綻百出,直瞧得前來執(zhí)教的李伯瑤大皺眉頭不已,到了末了,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李伯瑤不得不叫了聲停,又親自給李顯示范了一番,但見李伯瑤槍出如閃電,撥把抱槍如龍戲水,撤步批槍地動山搖,著實威風無比。 “都看清楚了么?”李伯瑤一趟槍走下來,臉不紅,氣不喘,收槍一立,面無表情地看了李顯一眼,淡淡地問了一句道。 “是,小王知錯了?!?/br> 李顯盡自心中有事,可還是被李伯瑤的槍法所深深地吸引住了,深吸了口氣,恭敬地回答道。 “那好,重來!” 這一年余的接觸下來,李顯所表露出來的習武之天賦以及毅力李伯瑤全都看在眼中,雖說表面上對李顯依舊是不假辭色,可實際上心底里已是真將李顯當?shù)茏涌戳?,除了《衛(wèi)公兵法》之外,一身本事已是傾囊相授,對李顯的要求自然是格外的嚴格,此時見李顯認了錯,李伯瑤也就不為己甚,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小王遵命!” 李顯高聲應了諾,而后狠命地甩了下頭,將腦海里的雜念全都趕了開去,慎重其事地將豎持著的長槍端平了,蓄力待發(fā),槍未出,槍意已是盎然而起,那等岳峙淵渟的氣勢一出,已是頗具大家之風范,所差的不過就是招式的純熟而已,看得李伯瑤暗自感嘆不已——所謂年刀月棍一輩子的槍,說的便是槍法易學難精,而這個“精”絕大部分意義就在氣勢的養(yǎng)成上,有了精氣神,這才有成為槍中高手的可能性,尋常之輩可能練了一輩子的槍都無法培養(yǎng)出氣勢來,便是李伯瑤自己也是習槍數(shù)載之后才慢慢體悟到氣勢的韻味,這都已算是天賦異稟的了,可李顯倒好,習槍不過半年,居然已養(yǎng)成了氣勢,雖說尚顯稚嫩,可畢竟已成了氣候,這等妖孽一般的天資著實令李伯瑤感慨之余,又深感惋惜的,時常想若李顯不是天家子弟的話,實可算是衛(wèi)公一脈的最佳傳人了的。 這年月的槍可不是后世影視節(jié)目里常有的那種紅纓槍,而是比長矛短上一些的槊,長約一丈二,槍尖也不是圓錐形的,而是細長如刀刃一般,只是比刀刃要厚上三分,真要拿個比方的話,或許更像是《三國演義》里張飛所使用的丈八蛇矛,就算是木柄所制的家伙都足足有近三十斤的分量,加之槍身細長,哪怕是簡單的控制重心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遑論要舞動出招式來了,而這對于已打熬了一年余基礎(chǔ)的李顯來說,顯然不算太大的問題,槍一使開,風聲虎虎,槍花絢爛間,殺氣橫空,招式上雖尚顯稚嫩,威風卻已初顯。 “好!” “殿下威武!” …… 李顯精神一集中,槍自然也就耍得漂亮了許多,盡管只是基礎(chǔ)槍術(shù),可一趟套路走將下來,當真是人如虎、槍如龍,蕭潛、凌種等王府親衛(wèi)將領(lǐng)皆是識貨之人,自是紛紛叫好不迭,便是李伯瑤這等不茍言笑之輩都暗自頷首不已。 “殿下,有消息了。” 李顯剛收槍而立,尚來不及喘上一口大氣,高邈已拿著張濕巾湊到了近前,趁著給李顯遞毛巾的當口,小聲地稟報道。 呼……,總算是要開始了!高邈雖沒明說是何消息,可一看其臉色,李顯便知曉這消息的意味之所在,不由地便大出了口氣,始終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可也沒急著出言追問,只是呵呵一笑,拿起毛巾胡亂地擦了把臉,提槍走到李伯瑤的身前,一躬身道:“小王演槍已畢,請將軍指點?!?/br> “三日后習《霸王槍》?!?/br> 李伯瑤眼神復雜地看著李顯,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后,丟下句話,便即一轉(zhuǎn)身,徑自離開了小校場。 霸王槍?哈,爽!李顯習武年余,平日里沒事倒也收集了不少武之一道的信息,自是清楚這《霸王槍》據(jù)聞乃是傳承自一代蓋世英豪西楚霸王項羽,雖不知傳言之真假,可槍法精深卻是不爭之事實,乃是當年李靖楊威戰(zhàn)陣的槍術(shù),李顯自是早就想學,只是不得其便罷了,此時得了李伯瑤的準信,盡管惦記著高邈帶來的消息,可還是忍不住怪叫了一聲,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殿下……” 李顯興奮異常,可高邈卻是憂心忡忡,這一見李顯光顧著興奮,渾然忘了正事,心思自是更重了幾分,偏生此處人多嘴雜,實不是談機密的好場所,無奈之余,也只好低低地喚了一聲,算是給李顯提個醒兒。 “嗯。” 高邈急,李顯卻是不急,不動聲色地吭了一聲,漫不經(jīng)心地將手中的長槍丟到了凌重的手上,一派輕松地便向王府內(nèi)行了去,高邈見狀,忙跟在了李顯的身后,一路無語地直抵書房。 “殿下,宮里傳來的消息,說是劉祎之、周思茂等十數(shù)名大臣聯(lián)名上了本章,保舉殿下您主持河工大局,這……”方才一進書房,高邈已是憋不住了,緊趕著便湊到李顯身旁,滿是擔憂地稟報道。 嗯哼?好家伙,還真跟老子來這一手,厲害!李顯雖對此局面早有預料,可乍一聽此言,還是心頭為之一沉,不過也不是太在意,這不過就是一石三鳥的計謀罷了,說穿了也沒啥奧妙可言——劉、周等人背后站著的可是武后,這個所謂的聯(lián)名保本自然是出自武后的授意,內(nèi)里自有著三重蹊蹺在,其一,表明武后對于治理河工一事是持贊同意見的,其二么,將治理河工這么塊肥rou拋到三位皇子面前,讓兄弟三人就此展開爭奪,從何使得原本就亂的朝局更亂上幾分,為其出面理政制造機會,至于其三,那就是趁機離間一下李賢與李顯之間的關(guān)系,很顯然,二王聯(lián)盟已引起了武后的高度重視,必欲敗壞之而后快。 武后這一手確實玩得漂亮至極,可惜對于李顯來說,卻毫無作用,道理很簡單,如果李顯此番的目的便是河工之事的話,武后這一招絕對能奏奇效,所引發(fā)出來的亂子也絕對不小,問題是李顯壓根兒就沒打算將河工事宜攬到自個兒懷中,實際上,河工不過是明修著的棧道罷了,科舉之事才是李顯所要的陳倉小道,從這個意義來說,武后這一步所謂的妙招不過只是步臭棋罷了,不單整不到李顯,反而將成為李顯實現(xiàn)預定計劃的墊腳石,當然了,能不能順利實現(xiàn)預定的目標,尚存在著不少的變數(shù),此際還不到慶幸的時辰,一切尚在未定之天。 “殿下,您看這……“ 高邈雖沒有李顯那般能透過現(xiàn)象抓住本質(zhì)的能耐,可也隱約察覺到了劉、周等人的奏本不懷好意,此際見李顯半天沒個反應,不由地便急了起來,謹慎地喚了一聲。 “沒事,待本王沐浴更衣后再說?!?/br> 短短的時間里,李顯已將頭緒全都梳理了一遍,心中已然有了定計,自是不怎么擔憂,只是此事重大,李顯自不會向高邈做出解釋,這便哈哈一笑,也不管高邈是啥反應,大步便向澡房行了去…… 第九十六章妥協(xié)的藝術(shù)(四) “殿下,璐王殿下到了,人已在書房等候了多時?!?/br> 李顯不算是有潔癖之人,可對于個人衛(wèi)生卻是挺有些講究的,加之心計已定,正是輕松愉快時,這澡洗將起來也就格外的舒爽,這一洗之下,足足在澡堂子里泡了近半個時辰,這才在嫣紅、翠柳兩名大丫鬟的服侍下更了衣,搖晃著行出了澡堂,打算先回房用個膳,好生休息一番,再做計較,卻沒想到他才剛行出澡堂的門呢,就見高邈心急火燎般地竄了過來,緊巴巴地稟報了一聲道。 嘖,這廝咋就這么沉不住氣呢,呵,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李顯本打算睡過了午覺再去李賢處的,卻沒想到李賢居然如此急吼吼地便親自殺上門來了,心里頭不免腹誹了李賢一把,可臉上卻是平靜得很,只是隨意地點頭吭了一聲:“知道了?!倍?,也沒管高邈是怎個反應,不緊不慢地便向書房方向行了去。 “六哥,小弟方才正梳洗著,不知六哥駕到,有失遠迎,海涵,海涵?!?/br> 李顯剛一轉(zhuǎn)過書房門口處的屏風,入眼便見李賢正屹立在窗臺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后花園,似乎極悠閑的樣子,然則,從其對著大門方向的一側(cè)臉龐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濃得化不開的憂愁與煩躁,李顯心中不由地便暗笑了一下,可腳步卻并未稍停,徑直走到李賢的身后,很是親熱地招呼了一聲道。 “七弟來了,坐下說罷?!?/br> 李賢已到了好一陣子了,只是聽聞李顯在梳洗,自不好讓人去催促,卻沒想到李顯居然一個澡洗得如此之久,以致于李賢都免不得懷疑李顯這是不是故意在躲著自己,自是老大的不耐,將將已到了發(fā)作的邊緣,然則真等李顯到了,李賢卻又冷靜了下來,只是低頭看了看李顯一頭披散開來的濕發(fā),旋即便不動聲色地擺了下手,一派隨意狀地說了一聲,自個兒率先走到幾子后頭落了座,也不知其是有意還是沒留神,李賢坐下之處乃是主位,留下給李顯的卻成了客位。 我勒個去的,這廝到哪都忘不了宣布主權(quán),夠嗆!李顯心思敏銳得很,自不會看不出李賢這一手就是有意為之的,左右不過是在暗示他李賢才是二王聯(lián)盟的主心骨,愣是令李顯心里頭狠狠地歪膩了一把,只不過這等當口上,李顯也懶得去跟李賢計較這些無所謂的瑣碎事兒,這便微微一笑,無所謂地走到李賢的對面坐了下來,擊了下掌道:“來人,上茶!”此言一出,自有一眾下人們緊趕著奉上新沏的香茶,而后紛紛退下,偌大的書房里,只剩下兄弟倆相對而坐。 “劉祎之等人聯(lián)名上本的事七弟可是聽說了么?” 李賢并沒有隱瞞來意,待得一眾下人們退下之后,也沒去動面前的茶碗,直截了當?shù)乇汩_口問了一句道。 “在六哥到前小弟也是剛得了消息,具體詳情尚不盡知?!?/br> 關(guān)于北門學士上本的事情早已在京師官場中急速彌散了開去,李顯自是沒必要隱瞞自個兒知曉此事的必要,這便笑著點頭應答道。 “七弟對此有何看法?” 一聽李顯如此坦然地承認已得了準信,李賢的眼皮子不由地便是一跳,但并沒有甚旁的表示,只是不動聲色地追問道。 “六哥,您該不是以為小弟會傻到真去接了河工的差使罷?嘿,憑小弟這般年歲,就算父皇肯,一眾朝臣們也未必肯,再說了,就算所有人都肯,小弟也沒那個心思,不瞞六哥,小弟可是躲都來不及的。”李顯哪會不清楚李賢此番急吼吼地跑了來的用心所在,也懶得再此事上多繞彎子,這便哈哈一笑,索性將事情攤開了來說。 “七弟誤會了,為兄不是那個意思。”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李賢的臉色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紅,不過很快便恢復了正常,打了個哈哈,搪塞了一句道。 不是那個意思?才怪了,你小子若是心里沒鬼,急吼吼地跑來做甚,難道說想念咱府上的伙食了?切,小樣!對于李賢的小心眼,李顯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心底里惡狠狠地鄙夷了李賢一番,可卻并沒帶到臉上來,而是笑呵呵地開口道:“六哥,小弟早說了,母后不會閑著的,這不,動作出來了,呵呵,母后若是真要保人,那也該保的是六哥才對,之所以保小弟,其用心何在就無須小弟多費唇舌了罷?!?/br> “唔,七弟所言甚是,此事棘手,七弟可有應對之道否?” 李賢人本極聰明,先前之所以沒想到這里頭的彎彎繞,只不過是因身在廬山中之故罷了,此時被李顯一提點,自是立馬便醒悟了過來,然則明白歸明白,具體該如何應對眼下這等棘手的局面,李賢依舊是底氣不足,沉吟了良久也沒能找到合適的手段,不得不將難題推給了李顯。 “此事確實棘手,小弟也就僅有幾點章程,實不敢言必能成事?!?/br> 李顯自是知曉眼下的局面復雜得很,牽扯面極廣,幾乎將朝中所有的勢力全都卷了進去,比起李顯一開始時所預計的還要更難纏上了三分——在李顯一開始的預料中,武后一樣會出手,可在李顯想來,武后頂多是從旁推波助瀾一下,卻沒想到武后居然干脆利落地大動起來了,還出人意表地保奏了李顯一把,如此一來,局面立馬就復雜化了,李顯原本打算持有的居中調(diào)停一下兩位兄長之矛盾的身份也就難以為繼了的,該如何跟太子那頭取得一個彼此都能接受的妥協(xié)就成了李顯眼下最為擾心的事情,實際上,被武后捧殺一把的李顯還真不太適合在這等敏感時分去跟太子私下接觸的,換句話說,具體該如何運作,李顯也尚未完全考慮清楚。 “七弟有話盡管直說,但凡你我兄弟聯(lián)手,斷沒有過不去的坎!” 經(jīng)過了如此多事的考驗,李賢對于李顯的謀算能力之強,早已是了然于心,此際見李顯面上所浮現(xiàn)出來的凝重不像有假,心頭不禁為之微沉,趕忙出言打氣了一句道。 “六哥說得好,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能得六哥掌控大局,何愁大事不成?!崩铒@笑呵呵地捧了李賢一把,而后才將話題轉(zhuǎn)到了正事上:“而今之事,其余都好說,只是眼下你我兄弟都不宜去見太子哥哥,該如何搭上這個線怕是有些礙難了的。” “這又有何……” 李賢一開始并沒有領(lǐng)悟到李顯話里的意思,一張口便是不以為然地要反駁,可話才說到半截,他已突然明白了難處之所在,不由地便是一陣語塞——李賢本人乃是徹底地站在了太子的對立面,他親自去或是派人去找太子,都不可能讓太子放心得下,更別提彼此坐下來商議妥協(xié)之事了的,至于李顯么,原本倒是最為合適的人選,可隨著武后的捧殺,他也已是處在了風口浪尖上,他的話,太子那頭一樣是信不過的,再說了,就算太子肯信,李顯此時也不敢輕易去跟太子詳談,只因武后既已出手,那就不可能沒有留后手,在情勢不明的情況下,李顯又如何敢貿(mào)然跟太子簽訂城下之盟? “是不太好辦,七弟可有旁的計較否?”李賢苦思了良久,也沒能找出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來,無奈之余,只能是將希望寄托在李顯的身上了。 “辦法不是沒有,只是要冒些險,且六哥怕是還得受上些委屈?!崩铒@早就將事情通盤考慮過了,自是心中有所定計,只是此計非得李賢配合不可,再者,李顯心里頭對此計也沒有十足十的把握,這才會跟李賢多繞了些圈子,為的便是能順利說服李賢,此際見李賢如此問法,李顯自是清楚面前這個主兒自己是沒轍可想了,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動,這便假作為難地說了一句道。 “哦?七弟有何妙計但講無妨,些許委屈為兄還是擔待得起的?!崩钯t一來是確實沒轍了,二來么,在李顯面前,他實不愿失了身為兄長的擔待,故此,盡管并不清楚李顯所言的委屈有多大,可還是滿口子地應承了下來。 “那好,小弟可就說了,若有得罪處,六哥勿怪?!边@一聽李賢表了態(tài),李顯自不敢怠慢,貼到李賢的耳邊,低聲地述說了起來,直聽得李賢的臉色變幻個不停,到了末了,臉上滿是匪夷所思的驚詫之色…… 北門學士們的本章就有如重磅炸彈一般,被炸暈了頭的可不僅是李賢兄弟倆,東宮里的太子同樣被打了個措不及防,生生令原本已做好了準備、打算在朝堂上給兩位弟弟重重一擊的太子李弘完全亂了分寸,氣急敗壞之下,不得不將一眾心腹手下招進了東宮,閉門商議了良久,奈何局勢復雜難明,一眾人等皆有如霧里看花一般,渾然找不到頭緒,太子無奈之余,只好將眾人又打發(fā)了去,只留下閻立本與劉祥道兩位重臣,冥思苦想地推測著各方的動態(tài),以圖找出個應變的最佳對策,正自議得紛亂之際,卻見顯德殿副主事王德全匆匆從書房外闖了進來,正自心煩無比的李弘立馬便不悅地皺起了眉頭來。 “何事慌亂如此?” 李弘心里頭正煩,語氣里自也就透著十二萬分的不耐之意。 “稟殿下,出事了?!?/br> 王德全見李弘不悅,自是不敢怠慢,緊趕著回了一句,語氣緊張里透著nongnong的興奮之情,眼神卻在閻、劉兩位大臣身上瞄來掃去,愣是沒明說究竟出了何事,直瞧得李弘皺緊的眉頭頓時便更擰緊了幾分…… 第九十七章妥協(xié)的藝術(shù)(五) “孤無事不可對人言,說!” 李弘一向視閻立本、劉祥道為心腹重臣,自是不疑有它,這一見王德全在那兒支支吾吾地故弄玄虛,登時便拉下了臉來,毫不客氣地訓斥了一句道。 “啊,是,回殿下的話,奴婢剛得到可靠消息,今日午時前璐王殿下到了周王府,末時三刻,兩位殿下在書房中突然爭吵了起來,大鬧了一場,其后不久,就見璐王殿下滿臉鐵青地乘車回了府,據(jù)聞,璐王殿下回府后,大發(fā)雷霆,言語中似乎是在罵周王殿下狼子野心之類的,奴婢一得此消息,自不敢怠慢,這便趕了來,還請殿下明鑒?!蓖醯氯娎詈肴绱苏f了,自是不敢怠慢,忙將內(nèi)線傳回來的消息一一道了出來,直聽得房中諸人全都就此皺起了眉頭。 “此事當真?” 李弘面色變幻了好一陣子,兀自不敢相信確有其事,這便沉吟地追問了一句道。 “確實如此,奴婢不敢虛言哄騙殿下?!?/br> 王德全很是肯定地回答了一句,還要再詳細述說之際,李弘?yún)s已沒有接著往下聽的興致了,只一揮手,便將王德全屏退出了房去。 “閻公,劉公,孤怎覺得這事情蹊蹺得很,這里頭怕是有些文章罷,不知二位愛卿對此有甚計較否?”待得王德全退下之后,李弘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背著手在書房里來回踱著步,心思不定地問了一句道。 “應該不會罷,璐王殿下性子素急,此番河工折子乃是其所上,可如今皇后娘娘卻有意讓周王殿下掌總此事,以璐王殿下之個性,難免有不甘之心,言語上怕是不會平和,都是年輕氣盛之輩,爭執(zhí)起來怕也是難免之事?!眲⑾榈滥隁q雖比閻立本稍長,可反應卻一點都不慢,率先開了口,言語間似乎對李弘的疑心有些不以為然之意。 “不然,此事怕還真有些蹊蹺,同壽(劉祥道的字)兄所言雖有些道理,然,于閻某看來,恐非僅是言語間的沖突,或許是分贓不均亦有可能,只是不管是何緣由,此事對于殿下來說,都是個機會?!遍惲⒈撅@然不同意劉祥道的見解,眉頭緊鎖地搖了搖頭,給出了個建議。 “機會?這又是從何說起?” 李弘本性聰敏得很,其實心里頭早有了判斷,可對于該如何應變卻尚有些難以定奪,此際見閻立本點出了要害,自是有心聽聽閻立本對此事的最終判斷,以便與自個兒心中所思做一個對比,這便緊趕著追問了一句道。 “殿下明鑒,不管那兩位殿下是真吵也好,假鬧也罷,在微臣看來,于殿下而言都是大利之事,其理由有三:周王殿下雖少年老成,可畢竟年歲尚幼,縱使有皇后娘娘支持,他也斷無一絲可能拿到河工之差使,殿下大可從容應付之,此為其一;其二,二王若是真鬧,彼此間勢必難再共存,殿下自可從中著力,分而化之,若是假鬧么,那也無妨,左右就憑二王目下之實力而論,再如何使陰謀,都絕非殿下之敵手,何懼之有;其三,河工一事牽扯巨大,遍涉朝堂各部,若是落入二王之手,其后果不堪設(shè)想,然,此事大利社稷,卻是不得不為,與其讓二王掌控,倒不如由殿下自為之,趁皇后娘娘支持此策之際,攔而截之,斷二王之念想?!遍惲⒈纠嫌谑拦?,分析其時局來,自是頭頭是道,一番陳詞道來,著實娓娓動聽得很。 “唔,誠然如此,只是母后處既支持七弟,孤若是強行伸手,不單母后不喜,七弟處怕也難見諒,若是將其再推到六弟處,豈不是為虎添翼么?”李弘久歷政務,自是知曉河工之事乃勢在必行之舉,上次早朝之際,之所以極力反對,不過是不想此事落到李賢的手中罷了,此時聽得二王起了爭執(zhí),李弘便已起了將河工一事奪來自為的心,所顧忌的倒不是武后的反應,最大的顧慮恰恰就出在基本不可能拿到差使的李顯身上,原因很簡單,經(jīng)歷了如此多的事情之后,李弘已然看出李顯并非池中之物,實不想將其得罪得狠了。 “殿下所慮極是,周王殿下年歲雖幼,行事卻頗具法度,實非易與之輩,若要其心服,難度自是不小,可也未必便不能達成,殿下既有此慮,何不設(shè)宴請周王殿下一敘,若能開誠布公一談也好,若不成,亦可借機探聽一下其之虛實,而后再作計較也不遲?!眲⑾榈里@然極為認同李弘的意見,這便從旁插了一句道。 “閻公,您的意思如何?” 李弘并沒有對劉祥道的話做出表態(tài),只是對其微微點了下頭,以表嘉許,而后便將視線投到了皺眉苦思的閻立本身上,沉吟著問道。 “試試也好,只是周王殿下人小心大,怕不是那么好相與的,唔,若是代價不大的話,殿下不妨先應承了下來,回頭再作計較也罷?!遍惲⒈舅闶歉铒@在朝堂上交過一回手的了,對于李顯拿捏大勢的能力還是有些了解的,倒也不以為李顯會是個不知變通的人物,在閻立本看來,只要能將河工事宜拿在手中,適當給李顯一點甜頭也未嘗不可。 “那好,孤這就派人去請七弟進宮一敘,不管成與不成,孤的禮數(shù)先盡到便是了。”一聽閻立本如此說法,李弘自是不再猶豫,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地下了個決斷…… “殿下,您怎能跟璐王殿下如此吵鬧,且不說他是兄長,即便不是,來咱府上,那便是客,您這一吵,萬一要是傳到了外頭,指不定便有小人胡亂嚼舌根,若是圣上怪罪下來,那可怎生得了,唉,殿下,您這是何苦來哉……” 周王府主院的臥房中,剛用過了午膳的李顯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雙腿交疊地翹著,手中隨意地把玩著一把玉骨折扇,似乎很是隨意,只是臉上的苦笑卻是無奈得緊,只因嫣紅就坐在榻邊,正不依不饒地念叨著,那架勢比起“唐僧”來,一點都不差,偏生李顯對這位打小了起便照看著自己的大姐級人物一點辦法都沒有,除了老老實實地聽著之外,還真不知說啥才好了——與李賢的大吵本來就是在演戲,為的便是要釣太子這條大魚,在太子那頭的反應沒出來之前,吵架的內(nèi)幕必須保密,哪怕是對嫣紅這么位貼心人兒,李顯也不敢說出實情,怕的倒不是嫣紅會有何不利于己的行動,只是擔心隔墻有耳罷了,只因李顯很清楚自家府上不怎么干凈,各方安插進來的jian細不老少,事關(guān)大局之下,該有的保密萬萬少不得,就這么著,李顯也就只能無奈地接受嫣紅的碎碎念了。 “殿下,顯德殿副主事王公公來了,說是太子殿下有令諭給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