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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盛唐風(fēng)流在線閱讀 - 第196節(jié)

第196節(jié)

    先前被撞倒在地的那名門房雖趁亂痛打了裴守德好幾十下,可兀自沒覺得解氣,這一聽地上趴著的那灘爛rou自稱欽差,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毫不客氣地又給了裴守德幾大腳,口中不干不凈地罵著。

    “別打了,快,點(diǎn)燈,點(diǎn)燈!”

    欽差可不是隨便人敢冒充的,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事兒,這一聽裴守德自稱欽差,門房管家立馬便覺得不對勁了,忙不迭地伸手?jǐn)r住了正暴踹著裴守德的那名門房,緊趕著出言呼喝了一嗓子。

    “啊,這,這莫非真是裴大人?”

    管家既已下了令,一眾人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胡亂地折騰了好一陣子之后,總算是將殘破的燈籠又點(diǎn)亮了起來,湊到裴守德的臉前一照,立馬便有人驚呼了出來。

    “好像是,可裴大人怎會如此狼狽,這不太可能罷?”

    “不對啊,這官袍確是姑老爺?shù)?,可這人卻……”

    “不好,定是出大事了!”

    ……

    一眾李府的門房都是從越王府派將出來的,自是都識得裴守德這個姑老爺,有人帶了頭,眾人自是越看越像,只是誰都不敢真兒個地確信地上那爛泥般的家伙會是向來威風(fēng)十足的欽差大老爺,一時間光顧著評頭論足,卻無人伸手去攙扶倒了八輩子血霉的裴守德一把,就這么任由其倒在那兒哼哼唧唧個不停。

    “哎呀,不好,真是姑老爺,快,快將姑老爺抬進(jìn)去,都愣著作死啊,還不快動手!”

    門房管家到底心比較細(xì)一點(diǎn),這一細(xì)看之下,還真從裴守德那張被揍得歪斜不已的臉上看出了其真容,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忙不迭地跳了起來,狂呼著下了令,一眾門房這才像是猛醒過來一般,亂紛紛地?fù)砩锨叭ィ膊活櫯崾氐聹喩淼捏a臟與襤褸,抬著裴守德便向內(nèi)院闖了去,只一瞬,原本尚算安靜的李府登時便是好一陣子的雞飛狗跳……

    “裴兄,您怎地鬧成了這般模樣?”

    陳無霜一向睡得比較晚,今日又擔(dān)著心思,更是遲遲難以入眠,先前前院響動大作之際,他原本并未放在心上,也不曾派人去過問,待得聽聞下人們稟報之后,這才大驚地趕到了客房處,一見裴守德一身襤褸的狼狽狀,不由地便驚呼了起來,滿臉子的難以置信之色。

    “裴某,裴某……”

    裴守德身上劇疼難忍,心中更是委屈不已,這一見陳無霜趕到,未語淚先流,直哽咽得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來人,快送裴大人去好生梳洗一番,還不快去!”

    陳無霜盡自滿心的疑惑,可一見裴守德這般模樣,卻也清楚不是問話的時機(jī),只能是強(qiáng)壓住心頭的煩躁,一跺腳,緊趕著喝斥了一句道。

    “啊,是,是,是……”

    陳無霜乃是李府的實(shí)際主持人,他這么一發(fā)話,一眾仆役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一迭聲地應(yīng)了諾,胡亂地抬著裴守德便往盥洗房里趕了去……

    “裴兄,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陳無霜雖說是智者,卻并未豁達(dá)到能置越王一系之生死存亡于不顧的地步,于裴守德梳洗包扎之際,他便已在盥洗房外打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一待見到裴守德由兩名丫鬟扶持著出了盥洗房,陳無霜顧不得理會一眾手下人等詫異萬分的眼神,緊趕著便搶上前去,焦急萬分地追問了起來。

    “唉,一言難盡啊,裴某深悔不聽陳兄之言,以致……”

    裴守德雖經(jīng)梳理了一番,可精氣神卻兀自未能恢復(fù)過來,臉色晦暗得有若抹了泥灰一般,這一聽陳無霜追問起事情的緣由,一股子悲憤的哀痛便即涌上了心來,懊惱地?fù)u了搖頭,淚水已情不自禁地流淌而下。

    “李柯等人何在?為何令裴兄狼狽若此?”

    陳無霜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去安撫裴守德,更無心去理會裴守德的心情究竟如何,不耐地發(fā)問道。

    “死了,都死了,死了啊……”

    裴守德痛苦地閉上了眼,艱澀萬分地呢喃著。

    “什么?死了?怎會如此?該死!爾等盡皆退下,退下!”

    一聽李柯等人都死了,陳無霜登時便有如被雷猛劈了一下般,臉色“唰”地便是一白,狐疑地問了兩聲之后,突地覺得不妥,忙一揮袖,斷喝了一嗓子,將左右人等盡皆趕出了院子,而后親自伸手?jǐn)v扶著裴守德行到院子里的石桌子后頭端坐了下來。

    “死了,都死了,都怪某,都怪某啊,唉,死了,死了……”

    裴守德木訥訥地任由陳無霜擺弄著,就有若行尸走rou一般,口中呢喃個不停,整個人都已是徹底癡傻了。

    “夠了,裴兄!事已出,當(dāng)急謀善后,若再如婦孺般自責(zé),于事何補(bǔ)哉?又如何能對得起遠(yuǎn)在朝中的王爺,裴兄還請自珍重!”

    眼瞅著裴守德始終無法從夢魘中解脫出來,陳無霜登時便急了,不管不顧地便是一頓當(dāng)頭棒喝。

    “王爺?對!裴某死可以,卻不能叫王爺失望了去,李顯小兒膽大妄為,竟敢謀刺欽差,某這就上本參他,參他個謀逆大罪!”

    被陳無霜這么一喝,裴守德先是一哆嗦,接著便是一陣激憤,氣咻咻地一拍石桌,亢聲嚷嚷了起來。

    “狂妄!裴兄,你還嫌惹的麻煩不夠大,竟是要我等盡皆陪葬不成?糊涂,糊涂啊!”

    一聽裴守德要參李顯,陳無霜可就坐不住了,如觸電般跳了起來,氣惱萬分地?fù)]舞著雙手,毫不客氣地對著裴守德便是一通子呵斥。

    “啊……,唉……”

    裴守德正發(fā)泄得起勁,被陳無霜這么一喝罵,不由地便是一愣,接著很快便醒悟了過來,喪氣地長嘆了一聲,癱軟在了石凳子上,只顧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再無一絲一毫的精氣神可言。

    “裴兄不必如此,勝敗不過兵家常事耳,但凡潮起必有潮落時,如今這河西已是英王之地盤,在此地與其斗,殊難有勝算可言,不獨(dú)裴兄,便是再加上小弟,也是枉然,而今之計,唯有求和為上,至于日后么,嘿,河西終歸不是英王的目的,其要展翅,就得回朝,所有的賬到時再慢慢算了去也不遲,一切當(dāng)以大局為重,小節(jié)大可不計?!?/br>
    裴守德到底還是越王最倚重的人物,陳無霜自不能坐看其就此頹廢了下去,這便溫言地勸解了一番。

    “不錯,陳兄教訓(xùn)得是,是裴某失態(tài)了,此次認(rèn)栽便認(rèn)栽,將來自有尋回時,只是這和卻又當(dāng)如何和了去,還請陳兄多多指教?!?/br>
    裴守德畢竟不是尋常之輩,將陳無霜的話細(xì)細(xì)地咀嚼了一番之后,心情已是漸漸地平和了下來,雖尚有些怨氣難消,可已是能從大局思忖問題的根本了。

    “此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問題的關(guān)鍵還在裴兄的身上,但消裴兄肯作出個姿態(tài),想來英王殿下必會見好就收?!?/br>
    陳無霜并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微笑著提點(diǎn)了一句道。

    “哦?唔,某知道該如何做了!”

    裴守德疑惑地瞥了陳無霜一眼,見其始終笑而不答,眉頭不由地便皺了起來,略一思索之后,便即找到了答案之所在,心神微微一松,恍然地點(diǎn)了下頭……

    第四百五十二章和為貴(中)

    “稟殿下,應(yīng)斬之二百二十八人無一漏網(wǎng),我方死十七人,傷三十七,目標(biāo)現(xiàn)已逃往李溫府邸,請殿下明示!”

    英王府的書房中,一身黑衣的李耀東躬身站在堂中,面對著高坐上首的李顯,言簡意賅地稟報道。

    “傳孤之令,所有死傷者,撫恤金加倍,死難者之家眷照老例由‘鄧記商號’照應(yīng),另,加派人手趕往臨洮,務(wù)必在兩個月之內(nèi)查清‘黑風(fēng)盜’老巢所在,不得有誤!”

    有戰(zhàn)事便會死人,這一點(diǎn)李顯自是不會不清楚,然則一聽己方一戰(zhàn)之下竟然損失了十七人之多,李顯的心還是狠狠地揪緊了一下,要知道這撥派將出去的可不是尋常軍士,而是李顯手底下最精銳的力量,是李顯的班底之所在,這一家伙便損失了如此多人手,李顯不心疼才怪了的。

    “諾!”

    這一見李顯面色肅然,李耀東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yīng)答了一聲,匆匆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guān)事宜不提。

    “殿下,王刺史也差不多該到了。”

    李顯心情不是太好,自也就不太想說話,只是沉悶悶地端坐著不動,張柬之見狀,不得不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嗯,他確是該到了,也罷,若是這位還在那兒黏糊不已,孤也只好請其與劉祎之去做個伴了。”

    蘭州乃是河西的軍政中心,最要害之地,李顯自是不能容忍蘭州刺史的大位掌握在外人的手中,哪怕這人能力超群也不成,李顯要的是絕對的控制,而不是左右逢源的貨色,毫無疑問,對于王庚的搖擺不定,李顯已是徹底失去了耐心,此番驛站一案便算是李顯給王庚的最后一次機(jī)會了,若是其還想著當(dāng)一純臣,李顯也只好忍痛讓其背上一回黑鍋了的。

    “良禽擇木而息,王刺史并非愚魯之輩,他會知道該如何抉擇的?!?/br>
    張柬之并非饒舌之人,不過么,此際為了分散李顯的心思,話不免就稍多了些。

    “但愿罷?!?/br>
    李顯對王庚的能力其實(shí)還是很看好的,若不然,也不會保薦其為蘭州刺史,不過么,話又說回來了,如今李顯手下人才濟(jì)濟(jì),還真不缺王庚一人,當(dāng)初之所以保薦其為蘭州刺史,看重的其實(shí)還真就是王庚的中立,為的便是能順利通過朝議的審核,只是沒想到王庚居然打算將中立進(jìn)行到底,這可就不是李顯所想要的結(jié)果了,早幾個月李顯是沒逮到機(jī)會,這回李顯可就不想讓王庚在這么逍遙下去了。

    “稟殿下,蘭州刺史王庚在門外求見。”

    李顯話音剛落,就見高邈從屏風(fēng)處匆匆轉(zhuǎn)了出來,疾步走到李顯身前,緊趕著出言稟報道。

    “來了?那就傳罷!”

    王庚的到來本就是預(yù)料中事,李顯自是不以為意,眉頭一揚(yáng),淡然無比地吩咐了一句道。

    “諾!”

    高邈高聲應(yīng)了諾,一旋身,匆匆退出了書房,不數(shù)刻便已陪著滿頭大汗的王庚又轉(zhuǎn)了回來。

    “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驛站遭人夜襲,裴員外所部盡皆斃命當(dāng)場,唯裴員外不知所蹤,疑似被人生擒了去,下官已派人封鎖了現(xiàn)場,現(xiàn)正在勘察之中,肯請殿下明示行止?!?/br>
    欽差代表著皇權(quán),稍有點(diǎn)閃失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更遑論如今這等狀況了,無論裴守德還能不能救得回來,身為蘭州刺史,王庚都絕難逃脫干系,縱使不死,那也得脫上層皮,著急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的,這不,都沒等高邈上前回話呢,王庚便已迫不及待地?fù)尩搅饲懊?,面色惶急無比地稟報道。

    “嗯?怎么回事?裴員外隨員眾多,再加上爾所派的一營兵護(hù)衛(wèi)著,為何還會發(fā)生此等慘劇,說!爾給孤說清楚了!”

    一聽王庚如此說法,李顯猛地便站了起來,目光迥然地死盯著王庚,氣惱萬分地吼了一嗓子,煞氣迸發(fā)之下,生生嚇得王庚不由自主地便是一個哆嗦。

    “下官不、不知,下官、下官也是剛得了信,實(shí)是不知為何會如此,下官、下官……”

    王庚一著急,立馬便結(jié)巴了起來,倒退了一大步,勉強(qiáng)地解釋了一句,額頭上的汗珠子狂涌得有如瀑布一般。

    “不知?好一個不知!爾身為刺史,不思綏靖地方,都忙乎些甚子,嗯?出了這等大事,叫孤如何向父皇交待,說!”

    李顯既然打算逼迫王庚站隊,此際自是不會給其留半分的臉面,也不待其將話說完,劈頭蓋臉地便是好一通子的呵斥。

    “下官疏于職守,實(shí)是慚愧,不敢強(qiáng)辯,懇請殿下責(zé)罰,下官、下官無能,愧對殿下厚愛,下官……”

    事情鬧得如此之大,王庚實(shí)在是沒了法子,除了可著勁地自承其罪外,也真不知道該說啥才好了。

    “殿下息怒,事情既出,終歸得想法子解決才是?!?/br>
    眼瞅著火候已是差不多了,始終默默地端坐在一旁的張柬之終于開了口,溫言地勸解道。

    “解決?如何個解決法,哼,這一頭孤遇刺之事尚未厘清,那兒又鬧出了這么場大戲,這河西還真是邪乎了,敢情誰都能來孤的治所瞎折騰上一番,讓孤息怒?這怒又該如何個息法,哼!”

    李顯的演技自然是爐火純青得很,演起盛怒來,絲毫不帶一點(diǎn)的假,那怒極的臉龐渾然看不出一星半點(diǎn)的不自然。

    “殿下,事情尚未到不可挽回之地步,但消裴員外能得平安,這事尤有可為,以張某之見,還是須得先設(shè)法營救裴員外,而后再計其余,王刺史雖有疏忽之過,且容其將功補(bǔ)過也未為不可?!?/br>
    張柬之的演技顯然也不差,扮演起好人來,當(dāng)真似模似樣地,言辭懇切無比,生生令王庚感動得老淚都止不住地流淌了下來。

    “哼!傳孤之令:全城大搜,務(wù)必找出裴員外的下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張先生,你陪他去,務(wù)必將此事給孤辦妥了,若不然,不止?fàn)柕纫姑?,孤也得跟著吃掛落,都愣著作甚,還不快去!”

    饒是張柬之說得無比誠懇,可李顯的“怒氣”卻顯然未消解多少,冷哼了一聲,連帶著張柬之都一并發(fā)落了一把。

    “諾!”

    “下官遵命!”

    李顯既下了令,張、王二人自是不敢有違,各自躬身應(yīng)了諾,齊齊退出了書房,自去張羅著全城大搜事宜不提。

    老王頭,對不住了,您老這回要是還想當(dāng)純臣,孤也只好讓爾一次當(dāng)個夠了!望著張、王二人退出的背影,李顯暗自長出了口氣,飛快地調(diào)整了下心態(tài),準(zhǔn)備迎候第二撥客人的到來,至于王庚是否會被張柬之說服,李顯已是不在意了的,左右王庚若是不肯輸誠,那就坐冷板凳去好了。

    “啟稟殿下,李中郎將府上的文書陳無霜來了,正在府門外候見。”

    李顯料得很準(zhǔn),張、王二人去后不到半個時辰,高邈便前來稟明陳無霜的到來。

    “就他一人么?”

    李顯早已盤過了陳無霜的底,自是知曉此人方是越王一系在河西的真正主持人,對其此時趕了來并不感到有多意外,也知曉其一準(zhǔn)是來送禮的,唯一不確定的只是其所帶來的“禮物”有多大罷了。

    “回殿下的話,就他一人。”

    李顯有問,高邈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回答了一句道。

    “嗯,那就請他到書房一會好了?!?/br>
    李顯不動聲色地點(diǎn)了下頭,隨口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