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節(jié)
“兒郎們,都給老子聽好了,大帥有令:落日前務必攻克此山,若不然,所有人等盡皆有死無生,本將若是要死,定先砍了爾等的狗頭!” 盡管明知道此番攻山恐難有善果,可噶爾?摩索多為了自家的性命著想,卻是不敢不攻,待得全軍在落鷹嶺下列好了陣型之后,噶爾?摩索多便即策馬來到陣前,雙眼血紅地掃視著手下近萬將士,咬牙切齒地賭咒了一番,末了,提高聲調(diào)斷喝了一嗓子:“庫輪堅吉!” “末將在!” 噶爾?摩索多話音剛落,一員身材壯碩的絡腮胡大將已從陣列中大步搶了出來,手中提著兩把猶如門板般的巨斧,這人正是噶爾?摩索多的心腹親信將領庫輪堅吉,乃是一員步將,素以力大無窮而聞名。 “本將令爾率本部兵馬首攻,給老子拿下第一道石墻!” 噶爾?摩索多顯然是發(fā)狠了,卜一開戰(zhàn)便將最強之將派了出去,要的便是首戰(zhàn)見功。 “好叻,大將軍等著瞧好了,某當一氣殺上山頂,不殺光唐賊不算完!” 庫輪堅吉乃是步軍統(tǒng)領,并不善馬戰(zhàn),自追隨噶爾?摩索多來到吐谷渾之后,始終不曾正兒八經(jīng)地打過一回戰(zhàn),自是早就憋壞了,此時聽得終于輪到自己上陣廝殺,登時便興奮得無以交加,大嘴一咧,豪言壯語便不管不顧地噴薄而出了。 “好,本將便等著將軍的捷報了,來人,吹號!” 噶爾?摩索多此時最想聽的也就是這等豪言壯語了,哪怕明知道不可能真的如此,可至少也是一種安慰罷,這便興奮地一揮手,高聲嘶吼了起來。 “嗚,嗚嗚,嗚嗚……” 主將既已下了令,早有準備的號手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紛紛舉起手中的號角,賣力地吹奏了起來,凄厲的號角聲中,庫輪堅吉所率的三千勁卒排開陣型緩步向山腳處行了去,一場攻防大戰(zhàn)就此拉開了序幕。 “不要慌,不許隨意射擊,聽我口令!” 駐防第一道石墻的正是先鋒營官兵,雖說前番曾參與過突擊峰頂?shù)膽?zhàn)事,可那是出其不意的突襲,比不得此番正規(guī)之戰(zhàn),饒是一眾官兵們都算是訓練有素之輩,可一瞅見黑鴉鴉往前涌來的吐蕃大軍,卻有不免還是有些子緊張,盡管無人高聲喧嘩,也無人膽怯后撤,可一張張黝黑的臉龐上卻全都繃緊了起來,陸三勝同樣也緊張,不過么,身為營長,他卻是不敢有甚驚慌的表現(xiàn),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慌意,咬著牙,高呼了一聲,算是給手下官兵們定了定心神。 “兒郎們,跟我沖,殺唐賊啊!” 庫輪堅吉從未跟唐軍交過手,更不曾見識過第一旅的厲害之處,雖也曾聽同僚說起過火槍之威,但心里頭卻是不怎么相信的,在他想來,那玩意兒最多也就是比弓弩略強些罷了,算不得甚神兵利器,自是不怎么放在心上,這一率部推進到了山腳下,見山腰處的唐軍竟沒有絲毫的反應,自以為唐軍這是被己方的強大陣容給震懾住了,得意之余,也就沒想那么許多,一掄兩柄大斧頭,嘶吼了一嗓子,率部便發(fā)動了狂沖。 “開火!” 吐蕃乃是苦寒之地,其民大多勇悍善奔,這一沖將起來,其勢洶洶,當真有若狂潮一般,不過么,這沖著沖著,原本寬大的正面可就越縮越窄了,原因無它,唐軍這幾日可不是閑呆著無事的,早將上山的道路破壞得干脆徹底,除了留下正面十余丈寬的完好路面之外,其余各處不是挖了溝便是弄上些大坑,再不便是堆上了亂石,形成了個喇叭狀的正面,吐蕃軍沖得越快,堵塞便越嚴重,待得沖到離唐軍所在的石墻不足六十步之際,整個吐蕃沖鋒陣型已是完全擠在了一起,混亂自是不可避免地發(fā)生了,而這,便是先鋒營等待已久的戰(zhàn)機,隨著陸三勝一聲大吼響起,第一排的戰(zhàn)士紛紛扣動了扳機。 “呯、呯……” 炒豆般的爆鳴聲中,股股青煙隨即飄起,一排子彈狂嘯著射入了亂軍之中,沖在最前面的吐蕃軍登時便被射成了馬蜂窩。 “第二排,上!” “第三排,上!” …… 隨著陸三勝一聲聲口令的下達,訓練有素的先鋒營官兵們盡皆穩(wěn)住了神,有條不紊地按著cao典輪番射擊,輪番裝彈,循環(huán)往復之下,彈幕始終就不曾消停下來,可憐吐蕃官兵們盡管已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氣,拼死向前狂沖著,可卻始終難以靠近石墻一步,無數(shù)的士兵猶如被割倒的稻子般鋪滿了一地,當真是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撤,快撤!” 庫輪堅吉先前雖沖在頭一個,可沖到半截,便因道路堵塞的緣故落到了中間,待得見前方士兵死傷無算,心都涼了半截,哪還有戰(zhàn)前放豪言的勇氣,顧不得許多,狂呼了一聲,扭頭便向山下逃了去,他這么一逃,一眾吐蕃士卒哪還有絲毫的戰(zhàn)心可言,全都灰溜溜地向山下敗退了去,唐軍自是毫不客氣地以一陣陣彈雨歡送之,一場短促的攻防戰(zhàn)就這么方一開始便戛然而止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置之死地而后生(六) “吐蕃賊子敗嘍!” “哈哈哈……,不堪一擊!” “一群蟊賊也敢來送死,去它奶奶的!” …… 攻山的吐蕃大軍來得快,敗退得更快,簡直猶如山崩般便全都逃下了山去,只在山坡上橫七豎八地留下了一地的尸體與傷兵,粗一看過去,少說也有近三百之多,而唐軍居然無一傷亡,這等戰(zhàn)果一出,先鋒營的將士們先是一陣愕然,緊接著便盡情地歡呼了起來。 “混帳,廢物,蠢貨!” 噶爾?摩索多原本也沒指望庫輪堅吉一次進攻便能拿下落鷹嶺,讓其首攻大體上還是以試探唐軍虛實的成分居多,可萬萬沒想到連唐軍的邊都沒摸到,居然就如此快地慘敗而回了,心中的羞惱之意登時便大起了,再一聽山腰處的唐軍哄鬧歡呼,哪還能壓得住心頭的怒氣,憤怒無比地便縱馬沖到了立足未穩(wěn)的庫輪堅吉身前,高聲咆哮著一揚手,一個大耳光便毫不客氣地扇了過去。 “大將軍息怒,大將軍息怒,末將該死,末將該死,懇請大將軍再給末將一次機會,末將定能攻下此山?!?/br> 庫輪堅吉先前將話說得太滿,而此敗又實在是太快太慘了一些,心中自是羞愧難當?shù)镁o,同時也不甘得緊,盡管臉被扇得火辣辣地疼著,卻不敢躲閃,只是面紅耳赤地哀求著。 “攻,給老子再攻,拿不下山頂,老子砍了你的狗頭,滾!” 首攻已敗,再多說甚子也于事無補,唯有再戰(zhàn)方是正理,噶爾?摩索多身為大將,自是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只是心緒難平之下,又怎有甚好聽之言。 “啊,是,是,是,末將這就去攻,這就去攻!” 庫輪堅吉只求能躲過自家主將的怒火,自不敢再多啰嗦,一迭聲地應著諾,便要轉(zhuǎn)身去整頓敗兵,以圖再戰(zhàn)。 “大將軍且慢?!?/br> 沒等庫輪堅吉動身,卻見騎軍千戶長薩塞從旁閃了出來,高呼著叫了停。 “嗯?” 噶爾?摩索多一向剛愎自用,素來容不得旁人質(zhì)疑其之決定,這一見薩塞冒將出來,臉色立馬便陰了下來,但并沒有出言呵斥,只是冰冷地哼了一聲。 “大將軍,唐賊火器犀利,強自狂攻,徒損軍力,當?shù)昧硇性O法,末將有一策,或許能見功也說不定。” 薩塞乃是噶爾?摩索多手下最善智謀之將,早前在與河湟軍交鋒中,便曾吃過手銃的苦頭,其身上的傷勢到如今尚未大好,對火器之威自是忌憚得很,也沒少私下琢磨破解之道,算是略有所得,只是并不敢肯定是否一定能奏效,言語間自不敢說得太過肯定。 “講!” 噶爾?摩索多正愁著不知該如何應對唐軍的火槍之威,這一聽薩塞有辦法,臉色立馬便緩了下來。 “大將軍明鑒,那火器之力甚大,我部官兵縱使身披重甲,也難幸免,然,若削木為巨盾,以厚牛皮為遮掩,或許能抵近唐賊,到那時,以我大蕃勇士之能,未必不能大勝唐賊!” 薩塞略一沉吟之后,語氣有所保留地將所思之策款款道了出來。 “嗯?好,就這么定了!庫輪堅吉!” 噶爾?摩索多略略一想,也覺得此法當是可行,心中大喜之下,猛地一擊掌,提高聲調(diào)斷喝道。 “末將在!” 庫輪堅吉人雖勇悍,可腦筋卻不是太行,正自迷糊間,這一聽點到了自己的名,自不敢再亂想,忙高聲應答道。 “爾即刻率本部兵馬削木為巨盾,以厚牛皮覆其上,隨后再攻,若是再拿不下山頂,定斬不饒!” 噶爾?摩索多陰森森地掃了庫輪堅吉一眼,從牙縫里擠出了句狠話。 “啊,是,末將遵命!” 一聽自家主將如此說法,庫輪堅吉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小跑著沖到了亂兵之中,呼喝著指揮一眾吐蕃步卒便忙乎開了。 “怎么回事?爾等聚在一起作甚,嗯?” 吐蕃軍在山腳下的忙活自是瞞不過山腰處的唐軍官兵們的觀察,一眾士兵們好奇之余,不由地全都亂議了起來,整個陣地上登時噪雜得有若菜市場一般,這等情形一出,登時便令剛從團部歸來的陸三勝惱火不已,毫不客氣地便喝斥了起來。 “報告營長,吐蕃狗賊正在山下趕制巨盾,請營長指示!” 一見自家營長已趕到,一眾官兵們自是不敢再瞎議論,自有一名連長站了出來,高聲稟報了一句道。 “嗯?該死!” 陸三勝一聽此言,顧不得再喝斥眾人,趕忙排眾而出,往山下一看,臉色立馬便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來…… 橡皮山,屬青海南山山系的一部分,位于青海湖的西端,離布哈河口只有三十余里之遙,山勢險峻,延綿數(shù)百里,多陡坡峽谷,山高林密,山下卻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乃是吐谷渾各部族最重要的秋季牧場之一,所謂的“風吹草低見牛羊”之美景在此不過是尋常景致罷了,盡管時值戰(zhàn)時,各大部族精壯之士皆已被吐蕃大相抽調(diào)一空,可這等牛羊成群的景致依舊不改,所不同的只是放牧者由精壯漢子變成了婦孺老幼,畢竟戰(zhàn)事再緊,生活也總得繼續(xù)罷,這不,此刻正有一老一少兩名牧者驅(qū)趕著一大群綿羊不緊不慢地沿著山邊行走著,漸行漸靠近了一道峽谷處。 “別動!” 就在一老一少方才剛靠近谷口之際,道邊的亂草叢中突然竄起了兩道黑影,只一閃間,便已將這一老一少盡皆控制住了,兩把寒光閃閃的橫刀穩(wěn)穩(wěn)地架在了老少二人的脖頸之間。 “別、別亂來,老朽是鹿回巴彥,自己人,自己人?!?/br> 兩道黑影出現(xiàn)的太突兀了些,老少二人壓根兒就來不及反應,待得見到脖子上那閃爍著寒光的利刃,少年人固然被嚇得渾身哆嗦,老者也同樣為之色變,不過倒也沒太過慌亂,而是緊趕著用不甚純熟的漢語高叫了起來。 “口令!” 挾持住老者的是一名壯年唐軍,其并未因老者的自報家門而稍有松懈,依舊緊繃著臉,從牙縫里擠出了冰冷無比的兩個字來。 “蕩寇。” 一聽口令二字,老者已是徹底穩(wěn)了下來,自信地笑了笑,從容地回應道。 “得罪了,您老請跟某來。” 老者話音一落,壯年唐軍手一抖,橫刀已是回了鞘,告了聲罪之后,一擺手,示意老少二人跟著進谷,二者見狀,自不敢有甚違逆之處,只得陪了下笑臉,趕著羊群行進了谷中。 “老族長辛苦了,張某有失遠迎,還請見諒則個?!?/br> 老少二人一路行進了谷中,入眼便見數(shù)百唐軍將士正或坐或臥地在谷中休息,一個個渾身血跡斑斑,人人殺氣十足,心跳不免因之加快了不老少,正自緊張萬分之際,卻聽一陣大笑聲響起,一身殘破戰(zhàn)袍的張琛已是大步迎上了前來。 “不敢,不敢,將軍乃當世勇將,老朽能為將軍效力一二,實在是老朽的榮幸,此處有些羊只,量不多,還請將軍笑納。” 鹿回巴彥是一早便已降了唐的,此番受“鳴鏑”密令,暗中幫襯張琛所部,與張琛打過不少的交道,彼此間也算是熟絡得很,言語間自也就隨意了起來。 “有勞鹿回老族長了,此番大勝之后,末將定當為老族長請功,您老里面請!” 張琛所部所部能在各路吐蕃大軍的圍追堵截下,得以逃出生天,除了唐軍本身善戰(zhàn)之故外,更多的則是因那些個暗自投向了大唐的中小部落之掩護,其中出力最多的便是面前這個鹿回部落頭人,實際上,張琛所部能安穩(wěn)地藏身于這處隱蔽的峽谷內(nèi),也正是出自鹿回巴彥的巧妙安排,對此,張琛自是感激在心,這便客氣地招呼了一聲,將老族長讓到了峽谷深處的一座帳篷中,一陣客氣地推讓之后,分賓主各自落了座。 “老族長,這幾日吐蕃賊子可還曾來sao擾貴部否?” 張琛所部目下雖暫時算是安全,可畢竟還在吐蕃大軍的重圍之中,自是不敢掉以輕心,一番客套之后,便即將話題轉(zhuǎn)到了敵情上。 “那倒不曾,不止我部,便是呼和、宗顏等部也都數(shù)日沒見有軍伍前來了,倒是有件怪事,不知何故,吐蕃賊子突然封鎖了整條布哈河,不讓人靠近半步,所有在那一帶放牧之人全都被扣,老朽族中也有不少人被拘,至今生死不明,也不知那欽陵老兒在玩甚花樣,唉,但愿沒事方好,若不然,嘖……” 鹿回巴彥顯然是個很健談之人,盡管漢語說得不算太流利,可話題一開,絮絮叨叨地便說了一大通。 “封鎖了?何時的事?可還有其它情況么?” 張琛乃是智將,鹿回巴彥雖只是隨口說說,他卻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內(nèi)里的不對勁之處,心一驚,忙不迭地出言打斷了老族長的話頭,頗為著急地追問道。 “唔,老朽算算,啊,該是四日前的事了,到如今這封鎖令也不曾取消,真不曉得吐蕃佬在干啥名堂,至于其它的,倒是沒甚消息了,唔,等等,前兩日老朽的孫兒說在西面曾看過很多兵馬連夜趕路,好像正是往布哈河邊去的……” 鹿回巴彥只是一小部落頭人,于軍略上自是無甚見識可言,自也就不清楚張琛究竟在緊張些甚子,話說起來也就零碎得很,也絮叨得很,可就是如此零碎的話語,落在張琛耳中,卻宛若晴天霹靂一般,饒是其生性堅韌,也不禁為之面色狂變不已,額頭上的冷汗瞬間便有如瀑布般地狂淌了下來…… 第五百三十九章置之死地而后生(七) “張將軍,您這,這是……” 鹿回巴彥正說得起勁,突然間見張琛的臉色不對,不由地便有些子傻了眼,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個兒到底是說錯了甚子,竟會令張琛變成這般模樣。 “沒事,來人,快,去請少族長前來!” 張琛的心情焦躁得很,實在是無心跟鹿回巴彥細說,緊趕著便斷喝了一嗓子,自有帳外親衛(wèi)應諾而去,不多時,便已領著鹿回巴彥的孫子行進了帳中。 “見、見過大、大將軍,我,我……” 老族長的孫子原本正在外頭纏著唐軍官兵問東問西,冷不丁被傳喚進了大帳,自不免有些子緊張,小身子骨哆嗦得厲害,便是連簡單的見個禮都走了樣。 “少族長不必客氣,本將有些情況要核實一下,還請少族長據(jù)實說來?!?/br> 張琛盡自焦急,卻怕驚嚇了這少年,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不安,強擠出一絲笑容,盡量和煦地說了一句道。 “啊,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