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爾?欽陵顯然不打算在其子面前隱瞞自己的情緒，傷感無比地?fù)u了搖頭，感嘆了幾句，到了末了，胸口一悶，竟是說不下去了。

    “父親，切莫如此說法，而今各部陸續(xù)歸來，城中尚有精兵五萬，良將數(shù)十，并非無一戰(zhàn)之力，但消能守到冬季，唐賊必自退去，事尚大有可為處！”

    一見自家父親傷感若此，噶爾?引弓的眼圈不由地便是一紅，忙掩飾地低下了頭，言辭懇切地勸解道。

    “事至此時，吾兒尚能保得戰(zhàn)心不失，將來必可成大器，為父也就能安心了，假以時日，吾兒定可達(dá)成為父未盡之愿！”

    一聽噶爾?引弓如此說法，噶爾?欽陵的臉上慈愛之意再現(xiàn)，欣慰地笑了起來，毫不吝嗇地便給出了極高的評價。

    “父親，您……”

    噶爾?引弓心細(xì)，只一聽便已從中聽出了決絕的意味，心登時便慌了，緊趕著抬起了頭，待要再行勸解一番，卻見其父已是一擺手，不得不將話頭強(qiáng)行停了下來。

    “吾兒向來聰慧，想必已猜知那李顯小兒遲遲不來攻之用心了罷，嘿，各部來歸？那廝等著的便是這個各部來歸，無外乎便是想一網(wǎng)打盡我軍罷了，如此淺顯之心思，卻又瞞得過誰去！可惜啊，明知如此，為父卻也不得不如此去做，不求別的，但求轟轟烈烈一戰(zhàn)，若能守到嚴(yán)冬，此戰(zhàn)或還有希望，若不然，那也與其來個干脆的了結(jié)好了，終歸還能為國中多爭取些時間，為父英雄了一生，又豈能寂寂無聞而死！倒是吾兒乃英才之輩，卻不該毀于此地，為父之意已決，吾兒即刻潛行回國中，以待來日！”

    噶爾?欽陵深吸了口氣，穩(wěn)定了下心神，而后一口氣將叫其子前來的用意盡皆道了出來。

    “父親，您不能啊，漢人有句古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以我父子之能，要殺出重圍并非難事，孩兒懇請父親以家國為重，萬不可行此死拼之事啊，父親！”

    這一聽噶爾?欽陵已是在交待后事，噶爾?引弓登時便急了，忙不迭地跪倒在地，苦苦地哀求了起來。

    “傻孩子，快起來罷，嘿，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話說得倒也對，吾兒在為父心目中便是青山，至于為父么，卻是走不得嘍，若是那李顯小兒無人牽制，必起大軍殺入我國中，真到那時，一切怕都盡毀矣！吾兒不必再勸，此事就這么定了，來人！”

    噶爾?欽陵面帶苦澀地?fù)u了搖頭，簡單地解說了幾句之后，也不給其子再勸的機(jī)會，便即提高聲調(diào)斷喝了一嗓子。

    “末將參見大相！”

    噶爾?欽陵話音一落，一名魁梧的黑衣漢子已大步行了進(jìn)來，赫然竟是德成和尚，但見其幾步行到文案前，恭敬萬分地大禮參見道。

    “嗯，德成，吾兒便交付給爾了，你二人即刻換了便裝，小心潛行回國中去罷?！?/br>
    噶爾?欽陵沒甚廢話，只是一擺手，示意德成和尚免禮，而后簡單地叮嚀了一句道。

    “大相放心，末將便是豁出這條性命不要，也當(dāng)保得少將軍無恙！”

    德成和尚恭敬地再次行了個大禮，慷慨激昂地做出了保證。

    “好，要的便是這話，事不宜遲，趁著唐軍未至，爾等即刻下去準(zhǔn)備罷，不必再來辭行了！”

    噶爾?欽陵雖是英雄過人，可此際卻已是到了英雄末路之際，心中早已存了死志，自是不愿見痛別愛子的情形再次上演，加之也擔(dān)心唐軍隨時可能趕來圍城，這便毅然決然地下了逐客令，語氣里滿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諾！”

    德成和尚高聲應(yīng)了諾，而后，也沒再多耽擱，對著早已是淚流滿面的噶爾?引弓一擺手道了聲請。

    “父親保重，孩兒去了！”

    事已至此，噶爾?引弓已知自家父親主意已定，斷無再改之可能，也就不再多勸，恭恭敬敬地連磕了幾個響頭，這才站起了身來，頭也不回地便向城門樓外行了去，德成和尚見狀，自不敢稍有怠慢，忙疾步跟在了其身后。

    夕陽終于戀戀不舍地下了山，只剩下一縷余暉，將天邊的云彩渲染得血紅妖艷，已然換了便裝的噶爾?引弓在德成和尚的陪伴下，策馬緩緩地行出了城門洞，但卻并未即刻放馬狂奔而去，而是在離城十?dāng)?shù)步的地方停了下來，但見噶爾?引弓回首望了城門樓一眼，卻并未能瞅見其父的身影，眼神不由地便是一黯，低頭想了想，翻身下了馬背，慎重其事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之后，這才面色堅毅地站起了身來，躍上了馬，不再回頭地一路向伏牛川方向沖了去。

    “少將軍，您走錯了，回國中該是向西行罷？”

    噶爾?引弓一路無語地急沖出了伏牛川關(guān)城，并不稍停，策馬便向東南方向沖了去，緊跟其后的德成和尚見狀，不由地便是一驚，忙一個打馬加速沖上了前去，一把拽住噶爾?引弓的馬韁繩，狐疑地出言探問了一句道。

    “回國中？嘿，師兄若是欲等死，自可回國去好了！”

    噶爾?引弓曾在大昭寺學(xué)藝多年，與德成和尚雖不是一個師傅，可位份卻屬同輩，彼此間倒也算是熟絡(luò)，往日里倒也甚談得來，只是此時噶爾?引弓心情正煩，話自然也就說得不是太好聽了的。

    “少將軍何出此言，大相可是有過交待，要末將保護(hù)少將軍回國去的?！?/br>
    德成和尚武藝雖過人，膽識也足，可畢竟不是智謀之輩，自是不明白噶爾?引弓為何會下如此之定論。

    “師兄，且聽某一言，那李顯小兒乃虎狼之輩，一旦取了吐谷渾，下一步便是進(jìn)軍邏些了，以赫茨贊那狗賊的本事，又如何能是李顯之對手，旦夕必敗無疑，我等若是回國中，一者不能左右政局，二來無以主兵事，徒然坐看家國破滅耳，平白當(dāng)一亡國奴又有何益處，想我噶爾一族與李顯小兒仇深似海，又豈可不報，今若欲有為，還須得從其朝堂著手行事方有一線之機(jī)，師兄可愿助小弟一臂之力？”

    噶爾?引弓早就知曉德成和尚為人固執(zhí)，更知曉其之所以投軍，完全是為了報其師死于李顯之手的血仇，故此，盡管心中老大的怨煩，可還是耐著性子解釋了一番。

    “少將軍，這，這……，可大相……”

    德成和尚實在不是勞心之輩，盡管聽噶爾?引弓說得甚是有理，可又想到噶爾?欽陵的交待，卻又不敢真的讓噶爾?引弓如此行了去，只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起方好，嘴皮子吧砸了半晌，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師兄就不必再言甚少將軍了，若是看得起我引弓，直呼即可，實在不愿，叫聲師弟也就罷了，若愿隨行，小弟自是感激不盡，若不愿，還請師兄自去也好?！?/br>
    噶爾?引弓早已是下定了決心，自是不想聽德成和尚的廢話，這便臉色一沉，毫不客氣地一振馬韁繩，彈開了德成和尚的手，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道。

    “少將軍打算如何行去，可有甚章程么？”

    眼瞅著無法勸服噶爾?引弓，德成和尚也不想再廢話，略一沉吟之后，還是忍不住出言追問道。

    “走一步看一步罷，家仇國恨終須報了方可，某在此發(fā)誓，定要李顯小兒以命相償，若違此誓，某當(dāng)死于萬箭穿心之下，師兄若是信得過小弟，便跟上罷！”

    噶爾?引弓沒有細(xì)說謀略，只是賭咒了一番，而后也不管德成和尚是怎個反應(yīng)，一個打馬加速，便縱馬向東南方疾馳而去了。

    “少將軍，且等等灑家！”

    德成和尚往年與噶爾?引弓便沒少打交道，自是知曉此子年紀(jì)雖輕，可文武兼?zhèn)?，非是尋常之輩可比，對其所言自也就深信不疑，這一見噶爾?引弓已去得遠(yuǎn)了，自不敢再多耽擱，忙不迭地打馬便狂追了上去……

    第五百六十七章英雄末路（二）

    儀鳳元年九月十一，重陽佳節(jié)剛過，天已是寒了起來，雖不到呵氣成冰之地步，可霜卻已是降了的，北風(fēng)一刮，更增添了幾分的蕭瑟之冷意，伏牛川關(guān)墻上往來巡視的巡哨倒還好些，多少能運動著取些暖意，可值守在四面通風(fēng)的箭塔上的固定哨們可就沒那么便當(dāng)了，生生被寒氣凍得面皮發(fā)紫，只能是不停跺腳取暖，卻實在是起不了甚大作用，一個個盡皆氣惱無比地詛咒著吝嗇無比的上司，都這等時節(jié)了，還不下發(fā)冬裝，這不是坑人還是咋地。

    “……直娘賊的，這天死寒得慌，也不給發(fā)件皮襖，這破衣甲能頂個屁事，那幫該死狗賊都……，啊，唐，唐，唐……”

    一名站在高高的箭塔上的吐蕃士兵被寒風(fēng)凍得實在是受不住了，一邊跺著腳，一邊碎叨叨地罵著，突然間眼角的余光瞅見了遠(yuǎn)處地平線上似乎有狀況，忙不迭地定睛看了過去，臉色瞬間便是煞白一片，瞪圓了眼，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強(qiáng)巴，你個孫子的，搞個甚子……，啊，唐、唐軍，該死，唐賊來啦，唐賊來啦……”

    另一名值守的士兵見同僚面色詭異至極，不由地便罵了一聲，好奇地順著其之視線望了過去，只一看，臉色瞬間也同樣是慘白無比，結(jié)巴了兩聲之后，總算是回過了神來，顧不得許多，扯著嗓子便狂呼了起來，霎那間，原本尚算秩序井然的關(guān)墻上已是徹底亂成了一團(tuán)。

    “……男兒應(yīng)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唐軍確實是來了，只是行軍的速度并不算快，一路縱馬一路高歌，激昂的歌聲雄渾而又高亢，聲浪震天中，一股子有我無敵之氣概已沛然而起，直沖九霄云外！

    連戰(zhàn)連捷之下，一眾將士們士氣高昂，策馬行在大軍前方的李顯同樣心情不錯，倒不完全是因著一個接一個的勝利，更多的則是噶爾?欽陵的默契配合令其甚是滿意——噶爾?欽陵全面收縮兵力，試圖打一場伏俟城保衛(wèi)戰(zhàn)，李顯自是樂見其成，不單不出手阻攔各部吐蕃軍的匯集，反倒為其大開方便之門，勒兵于布哈河口處，任由各處吐蕃敗軍向伏俟城逃去，打得主意么，不消說，便是要一網(wǎng)打盡吐谷渾境內(nèi)的吐蕃軍，這道理很簡單，與其在茫茫大草原上與吐蕃軍玩貓抓耗子的游戲，倒不若以硬碰硬地來上個甕中捉鱉，至于噶爾?欽陵的想法么，李顯也早已是心中有數(shù)，左右不過是英雄末路之情節(jié)在作祟罷了，卻也無甚可說之處。

    “全軍止步，就地列陣！”

    大軍迤邐而行，雖不甚快，可也不慢，不過半個多時辰的時間，便已進(jìn)抵伏牛川關(guān)城之下，李顯一揚手，于離城四百步的距離上勒住了兵馬，一陣凄厲的號角聲過后，全軍五萬余眾便在關(guān)城之下列好了攻擊陣型。

    伏牛川的關(guān)墻原本并不算高，僅有三丈高下，這十?dāng)?shù)日來，盡管吐蕃軍已是全力加固此關(guān)城，不單將城墻加高到了五丈余，更在其上設(shè)置了諸如瞭望塔、箭塔等防御設(shè)施，甚至還安裝上了為數(shù)不多的幾架守城弩，可惜這城防還是簡陋得可憐，不說唐軍不屑一顧，便是噶爾?欽陵本人對此也不看好，在此關(guān)墻上除了安排索倫贊這員萬夫長帶著千余吐蕃人把守外，其余近四千余眾盡皆是收攏來的吐谷渾各族之雜兵，打的主意不是死守，而是指望著能借助關(guān)墻的地利優(yōu)勢，盡可能地消耗一下唐軍的有生力量，至于那些個部族雜兵的死活么，噶爾?欽陵卻是渾然不放在心上的。

    “都他娘的打起精神來，備戰(zhàn)，備戰(zhàn)！”

    索倫贊顯然是吃透了噶爾?欽陵未曾言明的意思，此番布置守城事宜之際，他并未將所部的一千余近衛(wèi)悉數(shù)派上關(guān)城，而是基本上安置在了關(guān)城之后，留作預(yù)備隊之用，至于城頭上，安排的全都是各族雜兵，人數(shù)雖不少，足足三千之眾，可戰(zhàn)斗力么，那就談不上有多高了，這會兒面對著大軍壓境的大唐強(qiáng)軍，一個個盡皆戰(zhàn)栗得腿軟不已，這等未戰(zhàn)先怯的情形一出，登時便令索倫贊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惱火之余，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是強(qiáng)自繃緊了臉，提高聲調(diào)怒吼著為雜兵們打著氣。

    “蕭旅長，孤給爾半個時辰時間，轟開城門！”

    李顯只掃了一眼城防，便已差不多看出了虛實，自是不想在此處多浪費精力，也懶得多廢話，只是淡漠地?fù)]了下手，下達(dá)了攻擊之令。

    “諾！”

    蕭三郎素性寡言，對于李顯的將領(lǐng)，也就僅僅只是干脆利落地應(yīng)了一聲，并未說甚豪言壯語之類的廢話，可行動起來卻是一點都不慢，這才一縱馬回歸本部，便即喝令著第一旅官兵正步前行，護(hù)衛(wèi)著火炮營向關(guān)城方向逼了過去。

    “架炮，快，動作都他娘的快點！”

    大戰(zhàn)在即，火炮營營長蘇慶聲很激動，激動得一張黑臉都泛起了紅暈，這也不奇怪，手下握有第一旅火力最強(qiáng)的部隊，卻沒能趕得上前幾番的大戰(zhàn)，眼瞅著戰(zhàn)事都已近了尾聲，可他的火炮營卻依舊兩手空空，甚斬獲都沒有，已是淪為了全旅的笑柄，這令素來心高氣傲的蘇慶聲情何以堪，早憋足了勁要好生表現(xiàn)上一番，這一回總算輪到他火炮營發(fā)威的時辰了，蘇慶聲自不免激動得有些子過了頭，這才方抵近到離城百步的預(yù)定戰(zhàn)位上，甚至不等旅長那頭下達(dá)將令，他已是咋咋呼呼地嚷嚷開了，指揮著一眾手下從馬車上卸下大炮，就地組裝了起來。

    火炮營的火炮種類并不算多，只有兩個型號，一種是輕便的步兵炮，共計十八門，另一種則是攻城的重炮，攏共只有兩門，數(shù)量倒是不多，可笨重程度卻是驚人至極，不說別的，即便是輕便的步兵炮其實也輕便不到哪去，縱使扣除炮架不算，那生鐵鑄造出來的炮身也足足有數(shù)百斤之重，至于重炮么，那就更不得了了，全炮實重兩千余斤，每枚炮彈更是重達(dá)三十余斤，之所以造得如此之大，倒不是為了威風(fēng)的緣故，而是鐵水質(zhì)量始終提不上去，而精鋼的質(zhì)量也過不了關(guān)，加上黑火藥的威力又不算太大，種種因素累加在一起，為保證威力，這火炮的重量自也就消減不下來了的。

    “傳令：守城弩攻擊！”

    城頭上的守軍雖都曾聽說過第一旅的火槍極其犀利，可畢竟不曾親身體驗過，卻也不甚害怕，這一見唐軍沒有發(fā)動撲城戰(zhàn)，而是在離城百步左右的距離上停了下來，自不免都有些子犯叨咕，搞不懂唐軍在那兒究竟窮忙乎個甚，即便是曾被第一旅打得大敗虧輸?shù)乃鱾愘澮哺悴磺迥切┖诔脸恋拇蠹一锸巧跬嬉鈨簛碇?，可卻知曉絕不能讓唐軍順利將那些黑家伙組裝妥當(dāng)，稍稍遲疑了一下，便即咬著牙喝令了一嗓子。

    “嘭，嘭……”

    主將既已下了令，一眾守軍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城頭上僅有的四架守城弩先后擊發(fā)，四支巨大的鐵箭呼嘯著劃破空間，向第一旅所在之處激射了過去，力道倒是不小，聲勢也大，可惜準(zhǔn)頭卻是極差，四支巨箭全都射到了空處，除了在干枯的草地上鏟起大片泥土外，便是連第一旅的邊都不曾沾到半點。

    “第一團(tuán)，抵近攻擊，壓制城頭火力！”

    吐蕃軍的弩車攻擊沒能取得絲毫的戰(zhàn)果，卻成功地激起了蕭三郎的火氣，這便打算給城頭的守軍們先來點開胃菜了。

    “諾！”

    第一團(tuán)團(tuán)長萬成河早就在摩拳擦掌了，這一聽將令已下，哪有不興奮異常的理兒，緊趕著應(yīng)答了一聲，一揮手，高呼著下令道：“第一團(tuán)，前進(jìn)！”

    “咚、咚咚……”

    萬成河的命令一下，排在各連隊兩側(cè)的鼓手們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紛紛敲響了懸掛在胸前的小鼓，鼓點聲響中，分成三個方陣的第一團(tuán)官兵們開始了前移。

    “弓弩手，準(zhǔn)備！”

    索倫贊可是吃過火槍齊射的苦頭的，這一見第一團(tuán)開始前壓，心立馬不由自主地便慌了起來，扯著嗓子狂吼著下了令，一眾雜兵們自不敢有違，紛紛從城碟后探出了頭來，將手中的強(qiáng)弓硬弩瞄向了正緩緩前壓的第一團(tuán)官兵。

    “停止前進(jìn)，各連自由射擊，重點打擊敵弩車！”

    城頭守軍倒是準(zhǔn)備得很充分，可惜萬成河卻并沒打算給守軍們表演的機(jī)會，全團(tuán)只前進(jìn)了二十步便即停了下來，這位置剛好處在了城頭弓弩手們的攻擊范圍之外，縱使有部分射術(shù)高強(qiáng)的士卒能將箭射到此處，卻也已是強(qiáng)弩之末了的，壓根兒就不可能對第一團(tuán)官兵造成多大的威脅，至于能攻擊到第一團(tuán)的那四部守城弩么，此時尚在裝填之中，一時半會也無法再次發(fā)射箭矢。

    “呯，呯……”

    萬成河的命令一下，第一團(tuán)的射擊表演立馬便開始了，但見各方陣的三排士兵輪番射擊，輪番裝填，槍聲瞬間便有如炒豆般爆響個不?！?/br>
    第五百六十八章英雄末路（三）

    “放箭，反擊，快反擊！”

    第一團(tuán)的火力實在是太猛了些，不單那些正緊張裝填守城弩的雜兵們紛紛慘嚎著倒了一地，便是連那些個正彎弓搭箭的弓弩手們也倒了大霉，死傷狼藉之下，全都嚇得縮回到了城碟之后，便是連頭都不敢稍抬一下，這等情形一出，正在城門樓處觀戰(zhàn)的索倫贊可就急紅了眼，嘶吼連連地喝令手下親衛(wèi)去驅(qū)策狼狽不堪的弓弩手們展開反擊。

    “嗖、嗖……”

    被逼不過的弓弩手們不得不冒著唐軍強(qiáng)勁的火力，強(qiáng)行發(fā)動了反擊，近千名弓弩手齊射之下，其景倒也頗為壯觀，但見密集的箭雨如蝗群般漫空狂飛，可惜除了寥寥數(shù)十支勉強(qiáng)射到了第一團(tuán)所在地之外，其余絕大多數(shù)都落在了五十步至六十步的空地上，所取得的戰(zhàn)果也不過是傷了十?dāng)?shù)名的第一團(tuán)官兵，可被唐軍的密集火力一遮蓋，城頭上慘嚎著便倒下了兩百余死傷者，這等戰(zhàn)果之對比著實令人觸目驚心不已。

    射擊，再射擊！盡管城頭弓弩手們的反擊效果極差，可同袍們的血卻令第一團(tuán)的將士們紅了眼，射擊的頻率陡然間便加快了不老少，一通子亂槍下去，城頭上的守軍已是無人敢再冒頭，更別提甚反擊不反擊了的，至于那四架威力尚算不錯的守城弩么，周邊連個人影都沒有，哪怕上司再如何逼迫，也沒誰肯再靠近半步的，就這么著，對射只進(jìn)行了一輪，便完全成了第一團(tuán)的獨角戲。

    “報告旅長，火炮營已就緒，請旅長指示！”

    蘇慶聲先前未經(jīng)請示便擅自架炮，結(jié)果被蕭三郎派人呵斥了一番，這回架好了炮，可就不敢再自作主張了，忙不迭地小跑到了蕭三郎身前，行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高聲請示了一句道。

    “一刻鐘時間內(nèi)轟開城門！”

    蕭三郎抬手回了禮，面無表情地下了令。

    “諾！”

    一刻鐘的時間雖是緊了些，可蘇慶聲卻并不在意，高聲應(yīng)了諾，小跑著便沖回了火炮營陣地，往地上重重地吐了口痰，一挽袖子，運足了中氣，斷喝了一嗓子：“開火！”

    “轟，轟……”

    命令既下，早已準(zhǔn)備就緒的炮手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紛紛用火繩點燃了炮尾上的導(dǎo)火索，一陣“嗤嗤”聲大作間，火繩很快便燃到了盡頭，但聽一陣響似一陣的轟鳴中，硝煙滾滾而起，十八門步兵炮首先發(fā)威，十八枚炮彈呼嘯著砸向了城頭，不是砸爛了城碟、箭塔等城防設(shè)施，便是在城墻上彈跳翻滾著，巨大的沖擊力之下，所有被炮彈撞著的士卒當(dāng)場便粉身碎骨，被擦著的也好不到哪去，殘肢斷臂不過尋常事耳，一時間城頭上的慘嚎之聲此起彼伏地響個不停。

    “轟隆，轟隆！”

    步兵炮的攻擊雖是壯觀，可跟兩門重炮的表演比起來，那可就差得遠(yuǎn)了，就在城頭的吐蕃軍亂成一團(tuán)之際，但聽兩聲晴天霹靂般的巨響暴起中，兩枚巨大的炮彈呼嘯著在空中劃出一道平滑的曲線，以幾乎是直射的方式重重地撞在了城門附近的城墻上，巨大的沖擊力不單將石砌的墻面生生砸出了兩個碩大的窟窿，更令整座關(guān)城全都震顫了起來，那情形便有如地震了一般。

    “該死的，再來，都他娘的給老子瞄準(zhǔn)點再射！”

    火炮的巨大威力不僅令城頭上的守軍心膽俱裂，便是大唐諸軍也盡皆被震懾得不輕，除了第一旅官兵之外，也就只有一向與第一旅駐扎在一起的河湟軍將士們能坦然對待，然則蘇慶聲本人對攻擊的效果卻是極其不滿意，在他看來，沒能一炮轟開城門便算是失敗，氣惱之余，不禁便暴起了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