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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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八歲的女孩兒因為心理疾病在他的生日祝福里痛苦的嘔吐。 他看見七歲的小女孩傷痕累累的同時失去了唯一的母親。 他看見了六歲的一個小崽崽躲在無人的隱秘角落里難掩的瑟縮。 他甚至,還恍然間看見了五歲在游樂園的旋轉(zhuǎn)木馬上,那個被拋棄的小丫頭無助的害怕。 她已經(jīng)很努力的去跟黑暗對抗,為什么黑暗還是不肯放過她,要對她這么殘忍。 一想到這兒,陸允的心猛地被什么東西扯住,再慢慢地撕開,血rou模糊。 單季秋掛了電話一抬頭,就直直在半空中撞上了陸允投過來的視線。 兩兩相望,他還是那么俊朗無儔,讓人一眼就能看到他。 大廳里偶有人影走動,一窗之隔將黑白分割成兩番天地。 如夢似幻,卻又無比真實。 她站起身來,斂了斂眸,抬眼微微向上抿了抿嘴唇,朝著那個同時也向她走過來的少年不語向前。 第45章 年少 再見。 單季秋和陸允穿著隔離服進了icu的高級病房里。 病床上的老人被一群管子包圍著, 口鼻扣著氧氣罩。呼吸淡淡一層鋪在罩內(nèi),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 偌大的病房里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耳邊是讓人心悸難耐的儀器發(fā)出“滴——滴——滴”的聲音。 陪床護士交代他們不要亂碰后, 就走了出去給他們單獨說話的時間。 這個點其實是不能探病的, 單季秋之前的那通電話是打給單兆斌的,讓他拜托了院長給的他們探病時間。 陸允看到病床上的沈素約, 立在身側(cè)的手漸漸握成了拳頭。指骨因為用力過猛而泛著白,青筋凸顯。 他知道這是車禍造成的結(jié)果, 他卻恨自己為什么當(dāng)時沒在她們的身邊。 “肇事司機已經(jīng)抓了, 等候庭審?!眴渭厩锍领o地看著沈素約, 對陸允說, “外婆現(xiàn)在情況也暫時穩(wěn)定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不過沒關(guān)系,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會放棄的?!?/br> 陸允往前走了幾步,看向沈素約, 明知道她聽不見,還是對他說了起來:“外婆, 我回來了, 您睜開眼睛看看我唄。我這次拿了滿分金牌, 您不表揚表揚我?這次的題目可不簡單, 我其實也沒十足的把握, 特別是有一道題……” 單季秋站在陸允身后, 看著絮絮叨叨的他和病床上一言不發(fā)的外婆有些恍惚。 怎么就這么調(diào)換了過來, 平日里可不是這樣的??! 那道故作輕松的低沉嗓音一字一句鉆進她的耳中,本想讓這一切成為一場夢,可偏偏它卻是這么的真真切切。 不過須臾, 單季秋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驀地就紅了。 她背過身去,仰起頭,睜大了眼睛,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 探病的時間始終有限,單季秋跟陸允離開了icu,脫掉隔離服,往外走去。 icu這邊是人跡寥寥,只有值班的醫(yī)護還在矜矜業(yè)業(yè)的工作著,基本上看不到來往的家屬和病人。 除了與燈火相伴,便是與悲傷共情。 兩人走出了icu大門,踏出冰冷的白光,融入冷清的月光之下。 臨近十二點的夜晚,風(fēng)終于不再狂熱,帶來了絲絲微涼。 洗去了白日里的潮熱氣息,卻更像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就這樣,沉默了一路,陸允率先開了口:“我這兒還有些錢,回頭我拿給你,應(yīng)該能撐一些日子。至于其他的,我……” “我認回我爸了?!眴渭厩锿蝗缙鋪淼囊痪浯驍嗔岁懺实脑?,也讓他驀地止住了腳步。 “什么?”陸允轉(zhuǎn)身瞧著單季秋問。 兩人此刻停在了一面人工湖邊,湖水清湛,假山秀麗。 湖的四周燈管泛著淡淡的光暈,波光粼粼下有能隱約看見錦鯉。 光線折過來,正巧投射在他們的臉上和身上,卻也為他們點亮了彼此眼底各異的復(fù)雜思緒。 單季秋扯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看向陸允:“這不挺好的事。我爸這些年其實一直在找我?,F(xiàn)在他找到我了,想認回我,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就像如果你mama也回來找你……” 她沒說完,像是在掩蓋什么情緒,須臾幾秒才繼續(xù)開口:“畢竟都是骨rou至親,還能恨一輩子?” “我不會?!标懺蕯蒯斀罔F,垂眸瞧著單季秋,一字一句地問,“你也問問你的心,這些真是你的心里話?” 單季秋抿了抿唇斂眸,喉間有些哽咽。待這股子難過被強壓下去以后,她才扯著笑意抬頭對上陸允的深眸。 “你能不能別每次都拆穿我,挺沒勁的?!?/br> 單季秋嗓子還泛著痛,說話也不敢太用力,面上的表情盡量顯得不讓人擔(dān)心的云淡風(fēng)輕:“單兆斌,他是唯一有能力讓外婆接受最好最優(yōu)治療的人。他有錢人脈廣,就像剛才,如果不是因為他,你認為我們能進的去icu?!?/br> 她轉(zhuǎn)身面向人工湖,扯著自嘲的笑:“原來,有錢真的能使鬼推磨。” “對了。”單季秋偏頭望向陸允,換了話題,“還沒恭喜你,又拿金牌了?!?/br> 陸允看著單季秋現(xiàn)在的樣子,心里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底氣。 驕傲自信如他,可眼下的他完全沒辦法跟她實力雄厚的父親相提并論。 成績好又如何?能保送清華又如何?靠自己賺錢又如何? 到頭來他所有的能力和實力根本不足她那個名聲赫赫的父親的萬分之一。 想把她留在身邊,卻又舍不得再看她吃苦傷心。 可恨的是,就算他曾經(jīng)換了她的簽,命運依然還是不會放過她。 在這一刻,陸允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種無能為力的痛到底有多痛徹心扉。 “本來你也可以?!标懺收f。 “我那不是放棄了么?!眴渭厩镎f。 “接下來有什么打算?”陸允問。 “去厘大退學(xué),回單家。至于之后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現(xiàn)在什么都無所謂,只要我爸能讓外婆好好的,他想怎么安排都行?!?/br> 單季秋認命的一笑,轉(zhuǎn)而問陸允:“你呢?什么時候回北京?!?/br> “過兩天?!?/br> 單季秋轉(zhuǎn)回頭看向湖面,點了點頭:“挺好的?!?/br> 從此以后天南地北,他們各自生活,擁有不再同路的未來。 這樣,也,挺好的。 如此優(yōu)秀的他,一定會在他那閃閃發(fā)光的世界里所向披靡,一往無前。 然后,他也一定會在星辰大海里遇上那個讓他滿心歡喜的,不給他添麻煩的,能幫得上他的,與他匹敵的那種溫柔美好的女孩子。過上未來不再有單季秋搗亂的璀璨人生。 這樣,其實,挺好的。 他,是值得奔赴最好的。 而不是,像她這樣,總是給身邊的人帶去厄運和傷害的,不吉利也不幸運的人。 她已經(jīng)親手一片片拔掉了自己的羽毛,她不能再去傷害他的羽翼。 幸好,他從來就不曾喜歡過她。而她也不會成為他人生中的那段遺憾和羈絆。 時間是遺忘的一劑良藥,再刻骨銘心的感情也敵不過時間洪流的打磨淡化,又何況是他們。 單季秋想,他會很快就會忘了她,而她也會努力去忘了他。 喜歡從來就不是擁有,而是希望被喜歡的那個能夠幸福。 不再打擾,不添麻煩,不成為阻礙,便是她留給自己最后的尊嚴和退路。 這樣,真的,挺好的。 此刻,周邊的花草樹木被突如其來的狂風(fēng)吹得左右大幅度搖曳。沉默已久的天際被猝不及防的閃電劈下一道口子,轉(zhuǎn)瞬即逝的亮光又消失在這片墨色里。 而人工湖畔的少年和少女卻誰也沒被劈開真心袒露人前。 縱使心有千千緒,在彼此面前也只能將其深深的埋藏在心底。 咫尺的距離卻被無形的現(xiàn)實隔成了難以逾越的深淵。 而他們卻站在萬丈深淵的兩端,誰也不敢再往前跨一步。 從不懼怕自己萬劫不復(fù),卻唯恐對方會粉身碎骨。 “陸允。” 單季秋光是喊這兩個字都像是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她不敢看他,更告誡自己不能哭。她不動聲色地將雙手背后,手指甲陷在手背上,卻在強顏歡笑。 “這一晃,我們也認識十多年了吧,老實說挺開心的。但是我們終究是長大了,總歸是要過各自的生活,而我也應(yīng)該獨自去面對我的生活?!?/br>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但我不喜歡不告而別,我叫你來就是想好好跟你道個別?!?/br> “謝謝你這么多年的照顧,以后你要好好保重身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少熬點兒夜。” “還有啊,交個靠譜的女朋友吧,但別像鄧文文那種,不適合你?!?/br> “以后你結(jié)婚記得請我啊,這種人生大事我就算來不了也肯定會給你包個大紅包的……” 陸允就這么一瞬不瞬地盯著單季秋憔悴的側(cè)臉,這些話讓他感到意外,又覺得情理之中。 他薄唇翕動,卻怎么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單季秋喉間有些哽咽,她快說不下去了。 人的一生是漫長的旅程,一段旅程一段人,遇見和分別是永恒不變的定律。 而到最后,人始終還是會回到一個人。 明白成長的那一剎那起,人就得獨自扛起它帶給自己無法言說的厚重感,走向未知的未來。 而過去的人和事自然而然也會在告別以后,隨之漸行漸遠。 這是誰也不可逆的現(xiàn)實。 曾經(jīng)也幻想過跟他分別的種種場面,可是原來真到了這一刻,才恍悟這一切竟然是這么的殘酷。 單季秋轉(zhuǎn)身,伸出手朝向陸允:“我這邊也走不開,就不去送你了。就在這兒說再見吧,你多保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