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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美人關(guān)在線閱讀 - 第4節(jié)

第4節(jié)

    水綠色的衫子貼著肌膚,隱約露出一層凝脂玉色,勾勒出精心養(yǎng)護(hù)出來的身段。陸婉吟抬手,腕白膚紅,指如削蔥,甲長三寸,指尖新染的紅甲已然微褪,露出粉白潤色,那是她指甲本來的顏色。

    陸婉吟動(dòng)了動(dòng),因著懶怠,也就懶得裝,所以身子像沒骨頭一般軟著,她哭得久了,嗓子微啞,開口時(shí)尚帶哭腔,雖未刻意,但就是透出一股子可憐來。

    “寶珠,染甲?!?/br>
    .

    做吳楠山的妾,不如再尋人。他那樣的軟弱性子,日后娶了正頭娘子,她可是要被磋磨死。

    陸婉吟看著自己染好的指甲,顏色純正紅艷的像火。

    她的眼神瞬時(shí)凌厲起來,平日里蘊(yùn)在眸中的水波瀲滟仿若浸入了一層寒潭冷意。她沒有時(shí)間繼續(xù)在吳楠山身上浪費(fèi),她必須立即重整旗鼓,重新尋找目標(biāo)。

    陸婉吟將京師內(nèi)正值待娶之齡的男郎、公子們都列了出來,記在小本子上。

    春日剛剛開頭不久,她就一頭扎進(jìn)忙碌里。

    她積極參與各類詩會(huì),只是碰到的卻都是些吹噓之輩,沒真本事不說,樣貌難看,品性低劣,家世又低,簡直不堪入目。

    陸婉吟怒摔小本本。

    這日,吳楠山派人送來詩社帖,寶珠猶豫著遞給陸婉吟,“小姐,咱們?nèi)???/br>
    陸婉吟捏著請?zhí)裘?,“去,為什么不去??/br>
    真陽縣主那邊信未定,吳楠山又不想失了她這位貌美貼心的小表妹。志得意滿的男人,魚與熊掌皆想得,故此兩方交好。

    陸婉吟哪里猜不出他的心思,只嘲諷一笑。

    現(xiàn)今這吳楠山便是倒貼給她,她都不要!他當(dāng)全天下就他一個(gè)男人了嗎?當(dāng)她陸婉吟是真嫁不出去了嗎?

    陸婉吟氣罵罷,突又傷感。

    她已經(jīng)十七了,再過小半年,就是十八。

    大周女子,十五及笄始議親,她為了等吳楠山,硬生生磋磨兩年,耗費(fèi)青春。

    京師內(nèi)最不缺的就是貌美女子,她們一茬一茬,跟春日里的花一般冒出來,或出身名門,或詩才橫溢,比她優(yōu)勢太多。

    陸婉吟抬手撫面,攬鏡打量。

    她有什么?一副再過幾年怕是就撐不住的嬌美面容。

    這是她唯一的資本。

    幸好,幸好她生得美。

    這是陸婉吟的幸運(yùn),又是她的悲劇。

    因?yàn)樗?,又有才名在外,所以興寧伯抬高了她的價(jià)錢,并未讓她像其她的庶女一般,到了年紀(jì)就往外頭換錢,而是多留了她兩年。

    陸婉吟趁著這兩年光景,將賭注下在了吳楠山身上,卻不想輸?shù)囊粩⊥康亍?/br>
    她知道,父親再等不得了,最多不過一年,她就要像旁的庶女那般被送進(jìn)某些權(quán)貴家中,換來了銀錢繼續(xù)維持興寧伯爵府的門面,而她,則會(huì)像塊腐爛的木頭般,一直在那深宅腐坑里爛到死。

    陸婉吟不甘心,她不甘心??!

    小娘子紅著眼,咬住一口貝齒。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成功了。

    陸婉吟氣得身子哆嗦,緩了好一陣才松弛下來。她吐出一口濁氣,攥著手中灑金的詩社帖,鎮(zhèn)定下心神,一邊開始盤算,一邊讓寶珠梳發(fā)。

    參與吳楠山詩社的人定然比她現(xiàn)如今夠得上的某些小詩社好多了,如此機(jī)會(huì),她為何不去?她不僅要去,還要精心打扮再去。

    那些文人雅士,最喜清麗素雅,天性柔婉的女子,她就往這方面裝扮吧。

    陸婉吟重整旗鼓,開匣上妝。

    她生得美,便是不施粉黛也清麗脫俗,可女子自然希望自己更美。

    陸婉吟梳了個(gè)松鬢扁髻,發(fā)際高卷,臨風(fēng)吹拂,甚是雅麗。再添青黛細(xì)眉,臉上梅花鈿,珍珠耳墜,襯出頸后線條。

    選一件天水碧色的春衫,削肩細(xì)腰,襯出一股雅倩風(fēng)味。腰佩白銀條紗挑線香囊,四穗連墜,內(nèi)裝玫瑰花蕊并排草。行走之際,裊裊娜娜,暗自生香。

    .

    吳楠山的詩社開在京師一處桃林內(nèi),正是上次真陽縣主開設(shè)詩社之處。

    寶珠看著這漫山遍野的桃花,怔愣半響后道:“這吳楠山什么時(shí)候這么有錢了?”

    陸婉吟道:“不是他有錢,是真陽縣主有錢?!?/br>
    寶珠立刻皺起臉,罵道:“惡心!”

    陸婉吟擺手,“人之常情,算了,咱們這次還沾他的光呢。”

    雖說沾光,但其實(shí)陸婉吟也沒沾到多少。

    吳楠山的詩社內(nèi)確實(shí)多了許多高門,除了某些賞臉過來的女郎,男郎卻是沒見多少,盡是些年邁的老頭子,書生酸氣的緊。

    而雖說年老,但有些人的眼神卻黏糊的厲害,偷偷摸摸,意欲明顯。

    陸婉吟惡心又難受,不欲浪費(fèi)時(shí)間,領(lǐng)著寶珠就走。正轉(zhuǎn)過桃林要離去,便瞧見前頭有位小娘子。

    年歲不大,穿桃紅春衫,低鬟金珠,珍珠半臂,奢華非常。

    陸婉吟當(dāng)下立斷,此小娘子身份不一般。

    “這位娘子,可是需要幫忙?”陸婉吟抬手撫面,提裙,走至小娘子身邊。

    小娘子急得面頰冒汗,杏腮微肥,有梨渦兩點(diǎn),雙眸黑亮,不施脂粉,如朝霞映雪。光說容貌是極好看的,再說眼神,干凈澄澈,一看便知是養(yǎng)在深閨,不諳世事的掌上珠。

    “我的簪子掉了?!毙∧镒勇曇魩Э耷唬澳鞘蔷司怂臀业?。”

    “什么樣的簪子,我替你一起尋。”陸婉吟語氣柔和,面容溫婉。

    小娘子比劃道:“就,就是一根金色的簪子。”

    陸婉吟:……行吧,金色的簪子,這桃林總不至于到處都是簪子吧?

    .

    晚霞連天,野火燒云,陸婉吟直起自己酸脹的腰,“你的簪子真掉在這了嗎?”

    “唔……”小娘子沉吟半刻,“或許還有可能在別的地方?”

    陸婉吟:……

    “寶珠,你在這里找,我與這位小娘子去前頭看看。”

    穿過一小半桃林,前方有一小土坡,桃花樹下,沿坡生了許多黃梅花。不遠(yuǎn)處還有三間掛著簾子,靠水而建的敞室。

    日光透過細(xì)薄帷幔射入敞室,敞室下頭水波紋紋,衣飾華貴的女使們穿梭其中,里頭滿是華衣美服的男郎和女郎們在玩笑。

    若她沒有看錯(cuò),吳楠山也在其中。他正卑躬屈膝的與一頭戴金葉冠的赤衣女子說話,看那女子身型裝扮,陸婉吟想著,果然是真陽縣主吧。

    陸婉吟迅速反應(yīng)過來,不是這詩社里沒有年輕的男郎,而是好的男兒郎早已別聚它處,她壓根就沒有碰見的機(jī)會(huì)。

    這一刻,陸婉吟突然感覺到了自己跟吳楠山的天差地別,并且明白過來吳楠山請她來詩社的目的。

    他會(huì)忘恩負(fù)義是有原因的,他看到了更為廣闊的天空,自然是再看不上她。他要讓她看到的,就是他與她之間的差距。這是興寧伯拒絕他后,他給陸婉吟的報(bào)復(fù)。

    陸婉吟覺得心中悲苦,更多的卻是憤怒。

    因?yàn)閰情竭M(jìn)入了一個(gè)她無法企及的圈子,所以這就是他能說出讓她做妾的底氣和理由。

    可男兒能走仕途,她們女子呢?出生決定了上半輩子的命運(yùn),婚嫁決定了下半輩子的生活。她已然因?yàn)榱觿莸某錾炔坏门匀?,如今連婚事都要被人壓著作賤。

    “這位小姐?”身邊傳來一道清脆聲音。

    陸婉吟眼神呆滯地轉(zhuǎn)頭,那小娘子道:“我方才就在這里玩的?!?/br>
    陸婉吟鎮(zhèn)定心神,眸中仍有渾噩,她胡亂走了兩步,突然感覺腳下一硌,想著難不成這么巧,就這樣被她踩著了?不想低頭一看,竟是一個(gè)被埋了半截在土里的……金子小人?

    陸婉吟認(rèn)得這種小人,最近京師內(nèi)很是風(fēng)靡,專門用來詛咒怨恨之人,上至宮闈,下至普通百姓之家,隨處可見。不過大家都用木頭的,金子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實(shí)在是難得啊。

    陸婉吟看一眼旁邊還在尋找金簪的小娘子,彎腰把金子小人扔進(jìn)了寬袖暗袋內(nèi)。

    這個(gè)金子份量這么沉,又這么軟,應(yīng)該值不少錢。

    陸婉吟這樣想著,腳步又輕快起來,覺得今日運(yùn)氣著實(shí)不錯(cuò),然后走了沒兩步,眼前金光一閃。

    找到了!那金簪竟是在一堆黃梅花中。

    這黃梅花是金色的,金簪也是金色的,怪不得難找。

    陸婉吟彎腰,伸手去拿,不防另外一只手更快,陸婉吟沒抓到那簪子,反倒抓住了男人的手。

    這只手修長白凈,比她的大了一大圈,卻并不顯得粗實(shí),反而秀竹一般漂亮,養(yǎng)尊處優(yōu),連指尖都透出細(xì)白的粉。春日是暖的,他的手卻沒什么溫度,跟他身上冷欲的白皮一樣。

    “哥哥!”身旁小娘子?jì)陕曇缓啊?/br>
    陸婉吟迅速收手抬眸。

    只見自己眼前不知何時(shí)站了一男子。

    寬肩窄腰,身型挺拔,一套寶藍(lán)長衫,束白玉冠,眉如墨畫,色若春曉,一雙丹鳳黑眸狹長含情,可偏面相薄情,肌膚又極白,是那種毫無瑕絲的雪白,硬生生將那股風(fēng)韻壓了回去,只覺外貌極好,周身清冷,不堪褻瀆。

    他站在那里,像棵佇立在青山頑石之中的扶桑樹。

    “你的簪子?”男人手指修長,捏著那根金簪轉(zhuǎn)了轉(zhuǎn),動(dòng)作輕挑卻不下流,反添風(fēng)流貴氣。他的目光穿過陸婉吟,落到她身后的小娘子身上。

    陸婉吟覺男子聲音耳熟,只一時(shí)想不起來。

    “是我的?!毙∧镒痈吒吲d興蹦去,拿過簪子,噘嘴道:“幸好尋到了,不然舅舅可要生氣的?!?/br>
    男人笑了笑,嗓音低沉暗啞,眸中冷色褪去,顯出寵溺,甚至伸手摸了摸小娘子的頭。

    小娘子看向陸婉吟,“今日多謝你,對(duì)了,我叫扶蓮華,你叫什么?”

    扶?姓扶?那這男人就是……扶蘇!

    陸婉吟穩(wěn)住呼吸,以團(tuán)扇掩面,露出一雙翦水秋瞳,細(xì)聲細(xì)語道:“我叫陸婉吟。”話罷,陸婉吟微側(cè)身,有光從團(tuán)扇中透過,漏在她臉上,透出玉色。

    團(tuán)扇稍下移,動(dòng)作細(xì)微不可見,姿態(tài)卻已然與之前明顯不同。

    她似在避嫌,后退一步,正站在最靠近的一棵桃樹下。陸婉吟將垂落長發(fā)撥到耳后,露出瑩白脖頸。

    春香搖曳,花如錦,重重疊疊,風(fēng)起花落,美人翩然。

    她笑得很美,卻因著面容純善,所以并不顯突兀心機(jī),反而透出一股嬌嫩可愛。

    可惜,男人始終未看陸婉吟一眼,也沒有跟她說一句話,仿佛她只是一根草,一灘泥。

    “走吧。”扶蘇聲音冷淡,攜扶蓮華從陸婉吟身側(cè)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