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第三章 粽子 最近怪事一籮筐,我嚇著嚇著,神經(jīng)有些衰弱了。點開了手機上的短信,本以為是中國移動又來推銷騙人的業(yè)務了,可低頭一看,那號碼竟然是唐二爺?shù)?。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唐二爺不是死了嗎,他怎么能給我發(fā)短信?我愣了愣,心里就念叨,唐二爺,我好歹跟你關(guān)系不錯,死了別變鬼來嚇我呀!要嚇去嚇胡隊長好了! 其他人看我臉色不對,不停地問我怎么了,可我沒有跟他們提起短信的事,只答剛才吃急了,肚子抽地疼了一下。不是我想保密,而是短信里有一句話“今晚到老渡場里等我,有要緊事跟你說,別告訴任何人”。若非手機號碼是唐二爺?shù)?,我肯定馬上問,這是誰在惡作劇,玩笑別開過火了。問題是,渡場所有的人都在這里了,他們都拿著筷子吃飯,誰都沒玩手機,這就排除不是自己人搞鬼了。 “唐二爺?shù)降姿罌]死?” 我收起了手機,心中猜來猜去,沒有一個肯定的答案。唐二爺生前只會打電話,不會發(fā)短信,連讀短信都不會??啥绦盘岬降睦隙蓤觯滥堑胤降娜瞬⒉欢?,因為那是上世紀60年代留下來的,在一處非常偏僻的河崖附近,從這里走過去要半小時以上,那里早被野草覆蓋了。通常,渡場不會建得那么偏,否則軍隊來回行走太耗時間。可那是戰(zhàn)爭年代的產(chǎn)物,地點必須隱秘,不然很容易成為敵人的攻擊目標。 這短信是不是唐二爺發(fā)的,頓時成了我心中最大的懸念,盡管我已經(jīng)知道唐二爺躺在太平間里了。這事將我弄得暈頭轉(zhuǎn)向,放下了筷子,我就走出了瓦房食堂,來到空地上就掏出手機,立刻回撥過去。可是,手機卻提示對方已關(guān)機,無論怎樣都打不通了。 金樂樂隨后走出來,我看見地上有人影了,忙轉(zhuǎn)身看了看,然后問:“那晚唐二爺被抬走,你們沒人動過他的東西嗎?他的手機呢?” “沒人動過啊,警察只帶走了尸體,手機應該還在他房里吧。怎么了?”金樂樂問我。 “算了,沒事?!蔽覒械脝栂氯?,再問也不會有答案。 金樂樂眼珠子一轉(zhuǎn),叫住我:“你先別走,我跟你說個事。明天是30日了,必須明天把唐二爺火化了,不然勞動節(jié)的七天長假到了,那就沒人管了。你不是說,醫(yī)院的太平間只能放七天嗎,超過要收錢的?渡場打撈又沒錢進賬,等不了那么久的?!?/br> “那明天就去把唐二爺領走?”我停住腳步,轉(zhuǎn)身問。 “苗姐已經(jīng)安排好了,明天記得早起就好,別拖得太久,我可不想夜里才從火葬廠趕回來。”金樂樂干巴巴地說,完全沒有感情。 我看著金樂樂又走回辦公小樓了,心里就想,苗姐?對?。《蓤霾皇敲總€人都在食堂里的,還差苗姐不在。苗姐叫苗梨花,是渡場的二把手,因為是女性的關(guān)系,只做到副場長的位置,兩年前她嫁給彝山師院的一位教師,然后搬出了這破爛的老院子。渡場平時沒什么大事,不需要坐班,也沒人會管,苗姐基本一個月只來一次,屬于吃空餉的主兒。 不過,我和苗姐不熟,她會拿這種事情整我嗎?從唐二爺出事到現(xiàn)在,苗姐都沒來過渡場,她不可能有機會偷走唐二爺?shù)氖謾C,然后裝神弄鬼。明天就是火化唐二爺?shù)娜兆樱鞘w火化了,唐二爺還能陰魂不散,肯定就是鬼在作怪了。我鐵了心,不再多想,只打算等明天火化尸體了,再去想下一步該怎么做。 盡管我下了決心,但一天都魂不守舍,很想找個人說說那些事,可又不知從何說起。賈瞎子本應是最相信我的人,可他下午要去人民醫(yī)院做眼組織檢查,以防眼組織壞死后影響到其他器官,這檢查每個月都必須去一次的。賈瞎子看不見路了,胡隊長就送他去,剩下的人只有金樂樂、韓嫂、岳鳴飛,我對他們?nèi)齻€開不了口。 下午時,賈瞎子的雙眼敷了藥,需要休息,我看到他回來就沒去打攪。直到天黑了,大家都吃過了晚飯,我才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拿出手機又撥唐二爺?shù)氖謾C。這一天,我撥了上百次,那邊總是關(guān)機。打著打著,我的手機就先沒電了,只能拿出充電器,讓手機先充會兒電。 就這么猶豫地等到了深夜,我堅定的決心忽然動搖了,開始想要不要去一趟老渡場,沒準唐二爺真的等在那里。小說里不是經(jīng)常有雙胞胎的故事嗎,唐二爺既然叫二爺,也許有個唐大爺或唐三爺?shù)陌职苣??搖擺不定的我給自己找了無數(shù)的借口,終于按捺不住,拿了手電和剛充一會兒電的手機就出了門。 其實,短信里沒提今晚見面的具體時間,我沒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去撞個運氣。短信里說“有要緊事”,不知是不是要緊事?一時間,我腦海里竄出許多荒唐的念頭,諸如唐二爺被人追殺,詐死逃匿,或者政府要他去做間諜之類的。 這時,夜深人靜,江不靜。站在渡場里,能聽到嘩啦的水聲,唐二爺?shù)姆块T上了鎖,我進不去,沒法找他的手機。大家都熄了燈,只有發(fā)黃的路燈在閃爍著,我怕時間不等人,沒有再猶豫,當即大步地跨出了渡場的院子。 老渡場被重重野樹雜草圍著,雖然靠在河邊,但那里有河崖,石林蠻多的。正是地形復雜,打仗時軍隊才把渡場建在那里,以便掩護他們的行動。我只路過一次老渡場,沒有進去過,是唐二爺給我指了方向,依稀看見過那座渡場的輪廓。我順著河邊走了很遠,逐漸地看不到河邊兩岸的燈光了,這時就在手電的光束中見到落葉厚實的樹林里有一座倒塌的院子。 “這就是鎮(zhèn)上第一座渡場了?!蔽疑詈粑豢跉猓胍乙粭l路走進去,這時竟發(fā)現(xiàn)有人踩出了一條路。那不像是雨打風吹的痕跡,明顯是有人一路踐踏野草,弄斷了橫長的樹枝,朝著圍墻倒塌的渡場院子走去。 “唐二爺?他真的沒死?”我一時驚喜,忘了危險,趕緊就穿過了別人踩出的小路。等我來到倒塌的圍墻前,身上掛了許多濕濕的落葉,帶刺的樹枝還把我的臉給刮出了一道血痕。 沒等我走進院子里,我就發(fā)現(xiàn)有人影走動,不知是不是發(fā)現(xiàn)我來了,躲在了暗處。我一半驚喜,一半恐懼,心想來都來了,人和鬼沒什么好怕的,以后打撈總會遇上臟東西,這次就當練膽子好了。于是,我握著手電,呼吸微顫地挪步前進,來到了多年未有人踏足的戰(zhàn)爭遺墟之地。 老渡場比現(xiàn)在的要大許多,空地也很大,在比人還高的草堆里,隱約擺著兩三艘漁船。院子里沒有樓,都是平房,大概是為了不引起敵人的注意。那些磚墻有一半都倒塌了,沒有倒塌的也生滿了青苔,地上坑坑洼洼的,水洼里著一些黑色的蝌蚪,見人來了就害怕地在水中亂竄。潮濕的地上還有明顯的腳印,看起來是最近才留下的,我嘀咕有腳印就是有人了,鬼應該不會那么重,能踩出深深的腳印。 確定有人來過了,不是鬼在等我,我就喊了一聲:“唐二爺,是你嗎?你在哪兒?我來了!我是黃丁意!” 話音剛落,安靜的老渡場就響起陣陣腳步聲,恍若一個人的心跳聲。我緊張地環(huán)視著,很快地,一個人影從最深處的房子里慢慢地走出來,等人影脫離了黑暗,我就舉起手電照過去??墒?,那個人不是唐二爺,也不是渡場里的人,是一個我沒想到的人。 “黃丁意?你怎么來了?給我發(fā)短信的人是你?”一個女人疑惑地邁出房子,向我走過來。 “唐紫月老師?”我愣道,“你不在學校里休息,跑來這里做什么?你怎么知道老渡場的位置……對了,你剛才說短信?什么短信?” 唐紫月一過來就亮出手機,那上面有一條短信,號碼正是唐二爺?shù)?,短信?nèi)容與我的一字不差。這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掃完一眼那條短信,我也拿出自己的手機,讓唐紫月過目。隨即,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什么都沒說,然后緊張地看了看四周,就怕唐二爺?shù)氖w一蹦一跳地跑出來。 “奇怪了?為什么有人給我們發(fā)一樣的短信?把我們騙到這里來?”我奇道,“你是大學老師,居然還會上當?” “我也不明白發(fā)這短信有什么目的?!碧谱显鲁姓J道,“雖然我知道唐二爺真的死了,但有人發(fā)這種短信,又有他的手機號碼,想必是吃定我們了。就算我們這次不來,那個人還是有辦法把我們騙來的?!?/br> “你……”我皺了皺眉頭,心想這女老師膽子真大,不怕被水鬼拖到河里?半夜三更跑到這里來,莫非她真以為唐二爺手里握著天大的機密,想要一窺機密的內(nèi)容? 唐紫月見我有所懷疑,她就告訴我,唐二爺找她咨詢法律時,鄭重其事,不像是閑聊的那種。今天,唐紫月從苗梨花那里得知,唐二爺被定性為意外事故死亡,她就懷疑是不是有內(nèi)幕。換作以前,唐紫月可不敢夜里獨自跑到山中廢墟,只是那天她沒時間見唐二爺,然后唐二爺就死了,這事讓她深深地自責,不搞清楚就吃不香,睡不好。 我總覺得唐紫月的說辭很夸張,當下就問:“唐二爺真的沒說他要曝光什么機密文件嗎?他又不是什么大官,渡場的辦公室也能隨便進出,怎么可能有那種機密的東西?你要是懷疑唐二爺?shù)乃烙絮柢E,怎么不去跟警察說明?” “噓!有人來了,快把手電關(guān)起來!”唐紫月忽然聽到動靜,急忙搶過我手上的手電,并迅速地將其熄滅。 腳步聲從遠及近,慢慢地靠近老渡場,我們像做賊一樣,慌張地跑到后面的房子里,隱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我心想,干嗎躲呀,咱們又沒做虧心事??墒?,唐紫月卻不那么認為,像是懷疑發(fā)短信的人另有企圖。 終于,那腳步聲慢慢地清晰了,我就伸長了脖子,想要看清楚來者何人??上В诎抵锌床徽媲?,渡場的空地上野草太高了,幾乎把人都擋住了。該死的月亮也不知道去哪里風流了,夜里朦朦朧朧的,只能勉強瞧見一個成年人的輪廓。 那個人是不是唐二爺?發(fā)短信給我和唐紫月的人就是他或她嗎? 唐紫月注意到我蠢蠢欲動,想要沖出去逮人,她就拉住正要站起來的我,小聲地叫我別著急,等人走近了再追出去。剛才,唐紫月也是躲在這里,以為我是發(fā)短信的人,等我走近了,她才肯現(xiàn)身。我按捺下來,佩服地想,大學老師果然有文化,考慮得很周全。 那人走路的聲音很大,不像我之前進來,腳步盡量放輕,就怕嚇跑其他人。等了一會兒,那個人來到了渡場的草堆間,可沒有開手電,一直摸黑走著。接著,那人拔了幾把野草,不知怎么地,好像就拿起鏟子在挖東西。我本來已經(jīng)靜下心,要等那人挖完東西了,再跑出去捉住人家。可是,我忽然覺得鞋子上有一根軟軟的東西游上來,伸手摸了摸,cao他媽的,居然是一條蛇。 “藹—”我沒憋住,喊了出來,并把蛇甩了出去。 外面的人聽到了聲音,撒腿就跑,唐紫月立馬追出去,可是那個人跑得太快,一下子就溜到了河邊。等我趕去時,只聽到“撲通”一聲,那個人跳進了彝江里,不知游到哪里去了?,F(xiàn)在江面一片漆黑,這樣追人太危險了,那個人水性很好,跳下水后就潛到了遠處,讓人無處可尋。 “我們趕不上了,你看,江面上什么動靜都沒了?!蔽掖蛑蛛?,來回地搜索,只剩下江濤涌向下游,激蕩的漣漪已經(jīng)散去了。 “看清那個人長什么樣了嗎?男的女的?”唐紫月喘氣地道。 “沒看見。你擋在我前面,這附近又這么多樹和草……唉,都怪那條蛇,我回去把它切了!”我怒氣沖沖地走回老渡場,可那條蛇已經(jīng)逃走了,地上只剩下一堆被拔起來的野草,還有一把鏟子。 我和唐紫月相顧一眼,心中隨即了然,那個人拿著鏟子是來院子里挖東西的。若非我嚇跑了那個人,地下的東西就要被挖出來了。唐紫月見狀就卷起袖子,拿起鏟子要繼續(xù)挖下去,可我馬上奪過鏟子,不讓她現(xiàn)在就動手。天知道,泥巴下埋了什么東西,我們現(xiàn)在還看不到端倪,沒準是一顆地雷?!岸?zhàn)”時,軍隊要是被迫撤離,會有一種不成文的慣例,那就是在軍事設施里埋下地雷,用以對付那些趕來的敵軍。渡場雖然不是軍火庫,但也算一個重要的軍事要塞。 唐紫月聽我那么一說,便道:“這不大可能吧?那個人都敢用鏟子挖,可見泥土下埋的東西不危險,不用那么緊張?!?/br> 我干笑一聲,只得承認唐紫月有理,人家到底是大學老師,頭腦靈活??赏跂|西的事,輪不到別人,我不客氣地搶過了鏟子,當下就地挖起來。同時,我叫唐紫月看著四周,免得那個人會中途折返。唐紫月卻唱起反調(diào),她認為那個人既然逃了,一定心里有鬼,不敢打照面的。我一面挖,一面想,這話說得有道理,可發(fā)短信的人到底是誰?發(fā)短信的人早就知道我們會來,聽到我們的聲音,不會感到意外才是,足見短信的事與挖東西的人無關(guān)。 我想到這兒,抹了一把汗,然后對唐紫月說:“給我們發(fā)短信的人如果不是剛才那個人,那發(fā)短信的人把我們叫來有什么用意?就是讓我們看見有人來挖東西?” “這就是借刀殺人?!碧谱显聞傉f完,她就捋了捋垂下的頭發(fā),小聲道,“別挖了,東西好像露出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