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來都來了。他如果不肯說的話，這正好說明那件事有問題，不管怎么樣，我們都會有收獲的?！碧谱显聢猿值馈?/br>
    “好吧，好吧，聽你的?！?/br>
    老楊的診所是一間清代古屋，分為上下兩層，聽阿修說，那是楊家留下的祖屋，楊家以前就是鎮(zhèn)上的郎中。老楊為了保持傳統(tǒng)，沒有裝修，依舊讓它原汁原味。我們還沒走近，遠遠地就聞到一股nongnong的藥味，都是從診所里散出來的。有一個中年婦女坐在診所柜臺前，一見有人來了，她就微笑地問我們哪里不舒服。

    我打量了中年婦女一眼，心想她肯定不是老楊，阿修說老楊是個老頭子。于是，我就開門見山：“我們來找老楊……”

    “找老楊看病！”唐紫月迅速將話頭接過去，并朝我使了使眼色。我會意地點了點頭，佩服地想，唐紫月真聰明，她怕嚇跑老楊，想用看病這謊言先接近對方。中年婦女沒有懷疑，叫我們先坐在椅子上等候，老楊在里面幫人看病，還需要一些時間。接著，中年婦女要做問診記錄時，唐紫月?lián)屜热ヌ盍速Y料，留了一組假信息，連手機號都是假的。

    我們坐下后，我就小聲地說：“你太謹慎了吧？是不是間諜片看多了？”

    唐紫月毫不介意，低聲道：“你太天真了！有的人有難言之隱，不敢去醫(yī)院，他們都到這里看病拿藥的，那些人留的就是假信息?！?/br>
    “你這么了解？你也留過嗎？”我奇道。

    “當然沒有了。你忘了，我以前在武漢的律師事務所待過，有的刑事辯護律師去診所收集材料，發(fā)現(xiàn)這種情況很普遍，沒什么稀奇的?！碧谱显陆忉尅?/br>
    我聽著聽著，肚子疼了起來，倒不是因為聽唐紫月嘮叨，而是食堂的飯菜太油膩了，剛吃完就不舒服了。中年婦女聽到我要上廁所，她就指了指里面，說廁所就在過道里。不過，最里面是老楊看病的地方，他喜歡安靜，中年婦女叫我動作輕點。我肚子疼得冒汗了，顧不得在唐紫月面前保持優(yōu)雅，轉(zhuǎn)身就跑進陰暗的過道里。過道沒裝電燈，不知老楊是不是想營造神秘感，摸進來就感覺涼風陣陣。我鉆進了廁所，一陣痛快地釋放后，洗了手剛要出來，卻聽見最里面的診室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老楊，你就給我多開點止痛藥吧，我難受！”這是胡嘉桁的聲音！居然這么巧，他也在這里？

    “那種藥我怎么能亂開？你吃多了也不好??！你的傷怎么來的？我看這像是刀傷，是不是前幾天留下的？”老楊低聲道。

    “我就是怕去醫(yī)院被問來問去的，所以才來你這里，你別問那么多！”胡隊長不耐煩地答。

    “你是不是又去做那些事了？”老楊追問。

    “別問了，快點給我開藥！”胡隊長避而不談。

    “你肯定逞強了，跟渡場的人裝作沒受傷的樣子！我勸你好好休息，這段時間不能下水了，傷口已經(jīng)感染了。”老楊勸道。

    我躲在廁所里，開了一條門縫，聽到那段對話就好奇地想，原來胡隊長和老楊是認識的。可胡隊長什么時候受的傷，他這幾天下過水嗎？看來胡隊長隱瞞了許多事。我偷聽了這么多，怕被捉住，想要悄悄溜出去時，又聽到老楊和胡隊長繼續(xù)說了一些秘密——關于斷臂水神的秘密。

    我聽著聽著就心虛起來，以前從沒干過這種事，現(xiàn)在居然玩起了偷聽的間諜游戲?？珊犻L提了“斷臂水神”這四個字，我又忍不住地繼續(xù)躲在里面，聽一聽他和老楊之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幾分鐘過后，我得知了大概的內(nèi)容，原來斷臂水神的來由，竟跟尼姑庵有關。在“文革”以前，其實舟橋部隊曾組織過一次打撈行動，地點就在彝江下游。那場打撈是軍隊里的秘密任務，只能在夜間進行，這無疑給舟橋部隊增添了難度。讓人沒想到的是，那次并不是打撈尸體，也不是打撈江底的文物或奇珍，而是在“二戰(zhàn)”時墜毀在江中的雷電戰(zhàn)機。

    雷電戰(zhàn)機在“二戰(zhàn)”時由日本的零戰(zhàn)之父掘越二郎設計，它產(chǎn)量很小，只有938架，參戰(zhàn)時間也晚，但美軍飛行員對雷電戰(zhàn)機有深刻印象。雷電在南洋投入使用初期，捕獲迫降過多架美軍的p38與p40，但隨著美軍p51野馬的投入，雷電才失去了優(yōu)勢。

    飛機從“二戰(zhàn)”到如今都是中國的弱項，雖然沒公開承認仿照別國的技術，但當年被打下的戰(zhàn)機殘骸都被拿去做研究了。在60年代的中國，雷電身上的技術并不算太落后，為此，舟橋部隊就受命到彝江去打撈戰(zhàn)機殘海經(jīng)過一個月的摸索，最后舟橋部隊在彝江下游入口處找到了被泥沙沖埋在江底的殘骸。

    我聽到這里，心說原來如此，雷電早就被打撈上來了，難怪陳十萬找不到，還把命填上去了。那次絕對是秘密行動，乃至現(xiàn)在的市政府都不知情，因此前幾年也曾組織打撈雷電戰(zhàn)機，但卻一無所獲。不過，我記得毛貓貓說過，他們在水庫下面找到殘骸了，難道舟橋部隊沒有打撈干凈？這可不像軍隊的作風。

    接著，我又聽他們提起，打撈時飛機里有個金屬柜子，撈上來后就將它炸開了。柜子里面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研究器皿以及實驗樣本，舟橋部隊還沒來得及搞明白那是什么，東西就被政府收上去了。在這之后，事情變得風平浪靜，可誰都沒有想到，那個金屬柜子就是潘多拉之盒，一打開就放出了許多災難。

    一年后，彝江附近的村子開始有三臂嬰兒出現(xiàn)，而且越來越多。經(jīng)過有關人員檢測，最后才知道水源被污染了，大家這時就想起了那個曾被打撈上來的金屬柜子，里面可能是日本人研究的細菌武器。孕婦因接觸過那些水源，或吃過被污染的江魚，胎兒受到影響，所以才會有三只手的怪嬰出現(xiàn)。那些怪嬰的父母作過思想掙扎，紛紛掐死了怪嬰，他們無力承擔日后的醫(yī)藥費以及世人的眼光。

    之后，舟橋部隊的打撈人員被追責，紛紛回家種田去了，就因為他們當時輕率地打開了柜子，而且沒有清理現(xiàn)常誰都沒想到，“文革”一爆發(fā)，大家在砸毀江邊的尼姑庵時，發(fā)現(xiàn)一間內(nèi)堂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是一個斷臂女子。在對尼姑進行暴力審問后，他們才得知，三臂怪嬰在打撈雷電戰(zhàn)機前就有過了。斷臂女子又稱斷臂水神，是尼姑庵的一位尼姑，她從小就有三只手，年輕時救過幾個溺水的小孩?？珊髞砟俏荒峁蒙衩赜龊?，三只手都被砍斷了，尼姑庵為了安撫死者的靈魂，故而在內(nèi)堂日夜焚香，洗滌兇死后留下的怨氣。超度了尼姑的亡靈后，尼姑庵認為死者已經(jīng)成神佛，又因為死者生前救過溺水的小孩，所以稱之為斷臂水神，繼續(xù)供奉著。

    本來，舟橋部隊的人已經(jīng)認栽了，“文革”時也沒人幫忙平反，可到了80年代，一個意外出現(xiàn)了——當年有一個家庭下不了毒手，將女兒偷偷養(yǎng)在深山中，80年代初才將女兒帶回人類社會，她就是王小花。

    我驚愕地想，那些三臂嬰兒真是太慘了，沒出娘胎就不明不白地被害慘了，生出來還被活活掐死?？赡鞘录热慌c舟橋部隊沒關系，那么應該為他們平反，并找出怪嬰出現(xiàn)的原因才對。那場手術名義上是為王小花摘除第三只手，實際上是為了研究第三只手的成因，王小花的父母被欺騙了。

    難道，這就是唐二爺要曝光的機密？三臂嬰兒的事情過去那么久了，就算現(xiàn)在被揪出來，也沒人會有興趣了吧？為什么唐二爺會因此被害死？既然怪嬰與日本人無關，那么病源是什么？縣政府表面上是為了申請升為縣級市，將村民從山里遷出來，會不會他們擔心病源沒有消除，唯恐還會發(fā)生慘?。?/br>
    我心中疑問滿堆，可又不能跑出來問胡隊長，只好假裝不知道。當聽到老楊和胡隊長聊完了，他們正要走出來，我就急忙溜出去，拉著唐紫月跑出了診所。同時，我們身后傳來中年婦女的喊聲，以為我們腦子有毛病，醫(yī)生還沒見著就跑了。唐紫月跟我逃出了巷子，忙問到底怎么了，聽我把來由說了一遍，她就陷入了沉思。

    在唐紫月的眼里，那些話不足以判定胡嘉桁是兇手，只能說他是知情人。我卻認為，胡嘉桁既然不想曝光這個秘密，肯定對唐二爺?shù)臐撍畠x器做了手腳，至于后來唐二爺?shù)氖w怎么回到渡場，我就沒法子解釋了。要知道，唐二爺下水打撈時，胡嘉桁一直在岸上，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除非他有幫手。

    這時，天已經(jīng)黑了，我們說話時又回了學校里，就怕被胡隊長捉祝唐紫月跟我走到一棵紫荊樹下了，她就對我說：“你的推斷站不住腳，說給警察聽，他們也不會信的?！?/br>
    “為什么？”我問，“就因為那是我偷聽到的，不算是證據(jù)？”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想想看，就算胡嘉桁有幫手，那他們怎么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死唐二爺，并把他的尸體從水下弄走？你也說了，你全程在場，沒有離開過?！碧谱显乱会樢娧?。

    我答不上來，無奈地道：“那你說怎么辦？現(xiàn)在好不容易知道了斷臂水神的來由，對這些事都沒有幫助嗎？”

    “我現(xiàn)在也想不清楚，靜觀其變吧?！碧谱显聡@道。

    我們在學校里討論了半個小時，被蚊子咬了好多下，暫時得出以下結(jié)論——第一，必須弄清楚唐二爺是怎么死的，他的尸體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渡場；第二，斷臂水神事件中的病源是什么，會不會這才是唐二爺要曝光的秘密，而不是當年打撈起來的金屬柜子；第三，胡嘉桁的傷從何而來，為什么將傷勢保密，他近期下水所為何事；第四，李小愛貫穿在這些事件里，她起了什么作用？李小愛既然出現(xiàn)在圖書館，斷臂女尼與她就不是同一個人，她到底是何方神圣？這四點是重中之中，只要搞清楚了這四點，其他問題就迎刃而解，說不定還能知道最近這段時間是誰在搞鬼。

    在得出了四個結(jié)論后，我看了看手機，對唐紫月說：“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好！那如果有新線索再聯(lián)絡，你自己小心?！碧谱显聡诟赖馈?/br>
    我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要走出學校，這時胡隊長剛好進來，嚇得我又躲回學校的林子里。上一次，我和岳鳴飛撞見過，胡隊長夜里到學校的桃花林密會，但不知是見什么人。我當機立斷地跟了上去，想看一看胡隊長見的人是誰，沒準就是殺死唐二爺?shù)膸蛢?。只見，胡隊長又朝桃花林走去，我現(xiàn)在是一個人，不必像上次那樣忌諱和岳鳴飛一起進去，于是就大步地跟進桃花林。

    偏偏不巧，該死的岳鳴飛居然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打了電話來，我怕驚動胡隊長，只能閃出了桃花林。接通了電話，我就生氣地問：“他媽的，你干什么？不去跟女人睡覺，找我有什么事？”

    “cao，老子想你了，要跟你開房不行嗎？”岳鳴飛胡扯道。

    “說正經(jīng)的，找我干嗎？”我嚴肅道。

    “你快點過來，我在佳人旅館等你。”岳鳴飛當真一本正經(jīng)地說。

    我臉一紅，答道：“你在旅館等我干嗎？”

    “老子又不丑，你嫌我配不上你??？”岳鳴飛不著邊際地亂說。

    “你再這樣，我就掛電話了，我有事要做……”我小聲道，同時望著摸黑進入桃花林的男女學生。

    “好吧，你過來我就告訴你，絕對是正經(jīng)事。我在電話里跟你講不清楚，你快點來就是了。馬上！”岳鳴飛說完就掛了電話，不給我反對的機會。

    我左顧右盼，胡隊長已經(jīng)不見了，不知在哪個角落與人密會，現(xiàn)在我進林子里去找，一定會被當成偷窺別人親熱的變態(tài)。想了想，我就決定先去街上的佳人旅館找岳鳴飛，看看他玩什么把戲。從學校走去佳人旅館，需要一點時間，夏夜里我走得急了，滿身大汗，恨不得跳進江里。

    岳鳴飛真的在佳人旅館外面等著我，我一見面就說：“你玩夠了沒？”

    “誰玩了？我這幾天可是用生命在幫你辦事，差點搞死老子，你快跟我走?！痹励Q飛邊說邊推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