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二十分鐘后,唐紫月拿著手電,悄悄地來到老渡場門前。這段時間里,我等得心急火燎,就怕唐紫月半路被水鬼拖下江里。人齊了,我們倆就一前一后,靜靜地穿過了河崖,爬到了老渡場那邊。一路上,什么怪事也沒有,只有滔滔江聲,不停地給人催眠,讓人永遠有一種在江水上行走的錯覺。 老渡場附近的草比人高,不過最近有人來過,一半的草堆都被踩倒了,留下了顯眼的軋痕。唐紫月只來過一次,瞧見這種變化,不禁地好奇還有誰也來過此地。我憑著記憶走進老渡場,來到那間破敗的房子里,拂去倒掛的藤蘿,一幅斑駁的彩色密碼樣本就躍入眼簾。此前,我用手機拍過墻上的彩色密碼樣本,唯恐走開后樣本就被人破壞掉,但是手機拍得不清楚。 唐紫月拿出手電,認真道:“有的顏色變色或褪色了,要轉換解讀出來需要點時間,你幫我看著外面,不要讓人打攪我。對了,那封信你拿過來,我再看一次?!?/br> “不用勉強,對照不出來就算了?!蔽冶M量不給對方壓力。 接著,為了不打攪唐紫月,我就輕輕地走到外面,折下一根樹枝在外面來回走動。這鬼地方蟲蛇鼠蟻滿地亂爬,我握著樹枝在草堆里隨便一翻,一下子就竄出許多爬行生物。另一邊的草堆有幾個大坑,那些坑里已經(jīng)長草了,但土色還是新的。上個月,我和唐紫月來過這里,看到有人在挖東西。除了那本日志,土坑里應該還有其他東西,可惜我們發(fā)現(xiàn)時,東西已經(jīng)不見了。 之前,唐紫月和阿修解讀密碼需要不少時間,我看月亮爬過正空,已經(jīng)往西邊去了,不由得擔心今晚沒機會合眼了。我踱步了幾圈,唐紫月還沒解讀出來,其實信上只有21個同心圓,即21種顏色,不知道為什么要花那么多時間。我走得全身發(fā)熱了,想要脫衣服,又不好意思。 等了大約半小時,唐紫月終于在里面喊了一聲:“黃丁意,快進來,第二個答案已經(jīng)解出來了?!?/br> 我一陣欣喜,想要跑進去滿足好奇心,可是外面的草堆忽然沙沙作響,竟現(xiàn)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異象。我停住腳步,轉身一看,毛骨悚然的感覺立刻就襲遍全身。 野草之中,濃綠的邪光像被點燃一樣,轟地冒起來,在炎熱的夜風中來回搖擺。這場景跟鬼片一樣,每當有鬼出現(xiàn),濃綠的邪光就會出現(xiàn),然后一個鬼披頭散發(fā)地飄出來。幸虧,僅有綠光從草堆下散發(fā)出來,并沒有進一步的異象,只不過將老渡場的氣氛渲染得更加陰森了。 唐紫月在里面喊了我?guī)茁暎瑳]見我進去,她就走出來問怎么回事。當看到濃綠的邪光,唐紫月就嘖嘖地贊了幾句,說綠光就是傳說中的鬼火,她小時候在鄉(xiāng)下見過一次,但那已經(jīng)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我從沒見過鬼火,還以為真的見鬼了,剛才還想搞一泡童子尿灑過去,鎮(zhèn)一鎮(zhèn)這該死的邪氣。 眾所周知,鬼火即磷火,通常會在深山老村的夜間出現(xiàn),多見于炎熱的盛夏之夜。要產(chǎn)生鬼火,不是埋一兩具死尸就夠的,因此我下意識地就想,難道草堆里的土坑里曾埋過許多具尸???我們沒挖到的東西,就是那些能夠瘆人的骷髏嗎?可老渡場只是軍隊泅渡時要依靠的部門,又不是亂葬崗,怎么會有這么多尸體呢? “死人?”我奇道,“坑里以前埋的是死人嗎?我還以為是黃金,或者什么先進的外星武器?!?/br> “鎮(zhèn)上沒有這么多傷亡記錄吧,會不會是‘二戰(zhàn)’時的尸???可如果是的話,那么把它們挖走有什么意義?就算那時有人被殺死,埋在地下,這時候也不可能去追究他的法律責任了,已經(jīng)過了追訴時效了?!碧谱显抡f著說著就犯職業(yè)病了。 我笑了笑,答道:“先不說追不追究,兇犯估計早就投胎到非洲去了,你想追究也沒轍?。 ?/br> “算了,別管這些鬼火了,你跟我進來?!?/br> 唐紫月說完就轉身走進破敗的屋里,然后把手電遞給我,叫我?guī)退彰鳌=又?,唐紫月把解讀密碼的過程解釋了一遍,無非就是一種顏色對應一個音??墒牵瑵h語拼音是后來才出現(xiàn)的,“二戰(zhàn)”時根本沒有,所以廣西舟橋部隊用的彩色密碼對應的皆是壯族語音。唐紫月不是廣西人,也非壯族,可她在廣西待了一段時間,竟掌握了當?shù)氐恼Z言。 我對壯語一知半解,聽得不耐煩了就直接問:“你把答案告訴我就得了,我對解謎過程沒興趣?!?/br> 唐紫月當慣了老師,總喜歡講清楚再揭曉答案,聽我催得很急,她干脆答:“密碼就是——小心李小愛,她原來的名字是……” “是什么?”我追問。 “有些顏色不是褪色就是變色了,最后的字讀不出來?!碧谱显聦ξ艺f。 “什么?最重要的居然讀不出來?”我喪氣道,“唐二爺千算萬算,沒算到這樣本會變色嗎?真是的!這個李小愛到底是誰?從一開始就出現(xiàn),和這件事有關的人沒一個姓李,這根本解釋不通?!?/br> “不是說了嗎?”唐紫月糾正道,“是指她原來的名字,這就是說李小愛是以前的名字,現(xiàn)在那個人改名了??磥?,這個人才是真兇??上н€是沒有頭緒,把這種東西交給警察,他們肯定不會理睬的?!?/br> 我點頭贊同,秦望那老不死的決不會相信這種不著邊際的證據(jù),靠警察還不如靠自己。那么,李小愛是何方神圣?她的名字曾出現(xiàn)在斷臂雕像上,莫非她是一個藝術家?她的名字也在學校的老圖書館出現(xiàn)過,可記錄上沒有,會不會她是一位教師?可我記得她的名字在渡場的一些收據(jù)發(fā)票上也出現(xiàn)過,這又繞回渡場了。問題是,渡場沒人姓李。能改名字,難道把姓也改了? 外面的鬼火還在燒著,炎熱的夜風一拂過,零星的濃綠邪光就順著風勢躥進房子里來。有些鬼火散掉了,縈繞在空氣里,就像螢火蟲一樣。我和唐紫月被綠光映照到,四目相對,感覺彼此都像陰間里爬出來的惡鬼,一種不可言明的驚恐油然而生。我們已經(jīng)解出了密碼,雖然并不全,但再耗下去也沒意思,于是匆匆地就跑出了老渡場。 鬼火隨風飄動,我們穿過草堆時,濃綠的邪光就染到身上,跟著帶出了老渡常等我們跑回樟樹林那邊,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我不敢耽誤唐紫月,便叫她快點回去休息,有什么問題明天再繼續(xù)討論。不過,我怕唐紫月會被壞人盯上,又將她送回學校,望著她上樓了才放心地走開。 這一晚,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我的腦子都快裝不下了?;氐搅硕蓤觯业诡^大睡,一覺到天亮。 太陽爬到東邊的山頭時,苗姐早早就來了,她已經(jīng)買好了蘋果和幾大盒營養(yǎng)品,說要組織我們去看望金樂樂,順便去醫(yī)院辦理賈瞎子的火化事宜。我早就期盼著金樂樂蘇醒的一天,可大家蜂擁而至,她怎么方便跟我吐露真相,一定會有所忌憚。我又不能把大家趕開,只好聽從苗姐的吩咐,一人拎了兩大袋蘋果跟他們走去鎮(zhèn)上的人民醫(yī)院。 在路上,岳鳴飛小聲地問我,要不要想辦法支開其他人,否則金樂樂不肯講的。我瞥了胡隊長他們一眼,心想這些人都是裝腔作勢的,并非真地想去探望病人,說不定寒暄幾句就撤了。問題是金樂樂的父母在不在場,他們不離開的話,金樂樂八成也不會說出實情,她只肯對我說,恐怕這事見不得光。 就在我思索時,大伙很快就來到了人民醫(yī)院,見到了臉色蒼白的金樂樂。金家父母也在病房里,看到大伙來了,他們雖然不是很樂意,但仍笑臉相迎,假情假意地聊起天來。我站在最外面,搭不上話,可注意到金樂樂一直盯著我。 好不容易,半小時過去了,大家才漸漸散去。一開始,先是苗姐和胡隊長去辦理賈瞎子的火化手續(xù),接著韓嫂去買菜了,最后金家父母要去跟醫(yī)生討論女兒的身體狀況,也離開了病房。我和岳鳴飛往外面瞄了兩眼,沒看見有人走過來,于是就把病房的門虛掩上——等待了多日的時刻終于到了。 金樂樂病懨懨地笑了笑,說道:“你們沒耐心了吧?” “誰把你推下河的?你為什么不跟你爸媽或者警察說呢?”我直截了當?shù)貑枴?/br> “是岳鳴飛把我推下去的!”金樂樂忽然扔出個炸彈。 我驚訝地望了望岳鳴飛,金樂樂卻撲哧笑道:“跟你開玩笑呢!” 岳鳴飛臉色大變,不高興地道:“誰跟你開玩笑!” “好啦,我跟你們說實話?!苯饦窐吩诓〈采献绷松碜雍?,慢慢地就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講了出來。 原來,賈瞎子一直不甘心雙眼失明,除了找鎮(zhèn)上的醫(yī)院治療,還去找老中醫(yī)討方子?;侍觳回撚行娜?,就在上個月,賈瞎子的雙眼竟然神奇般地復明了。由于治愈的希望渺茫,賈瞎子對這件事從不聲張,知情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唐二爺。說起唐二爺,他能在水庫下溜出渡場,那就是借助了瞞天過海的伎倆。 “什么伎倆?”我忍不住打斷道。 金樂樂不滿意地橫了我一眼,然后問我們:“你們都在水庫邊上,那天的情形還記得清楚嗎?” “那當然了,記憶猶新呢?!痹励Q飛肯定道。 “那時,唐二爺穿好潛水衣,戴好了氧氣瓶,摸下水半小時都沒有反應。之后他浮上水面換過一次氣,后來就在水下失蹤了,繩子也磨斷了。”我回憶道。 “沒錯,問題就出現(xiàn)在這里。你們怎么這么笨,到現(xiàn)在還看不穿?”金樂樂得意揚揚。 “我們看得穿,還用來問你嗎?”岳鳴飛氣道。 “我不想說了?!苯饦窐匪P宰拥?。 “別跟他一般見識,你說你的,別理他?!蔽艺f完就白了岳鳴飛一眼,暗示他別打岔。 金樂樂滿意地笑道:“其實,你們都搞錯方向了,雖然岸上的人都沒有離開過,但渡場里有個人離開過了,那個人就是賈瞎子。那時他已經(jīng)能看見了,只不過是剛復明,他本來打算那天晚上跟你們報告那個好消息的。誰知道,唐二爺讓賈瞎子從遠處潛水到水庫下面,跟他換了位置,然后悄悄溜回渡常他們都穿著潛水衣,你們在岸上又那么遠,編號也淹沒在水下,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換過人了。唐二爺和賈瞎子換人時,安全繩就綁在水底的一塊礁石上。后來繩子被磨斷,那是賈瞎子干的,因為他在水下因為壓力的關系,雙眼又失明了。他等不到唐二爺回來,也是沒辦法的事?。 ?/br> “原來是這樣!這么說,賈瞎子后來又瞎了,他并不是裝的?”我詫異道。 “那當然了,他是有苦難言?!苯饦窐凡煌床话W地說。 “唐二爺為什么要這樣回到渡場,這不是多此一舉嗎?我們那里又不是皇宮禁地,想自由出入還不容易,犯得著花這么大的心思嗎?”岳鳴飛不明白。 “唐二爺?shù)氖w后來出現(xiàn)在渡場,這是怎么回事?我看到你拍的錄像了,你是不是看到殺害他的兇手了?”我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