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行也沒料到會來這么多人，顧不得招呼其他人，對眾人拱手道聲多謝關(guān)心，就不尷不尬地將番僧領(lǐng)進屋子里。

    來得人有要看熱鬧的，有關(guān)心兩家買賣的，都不肯識趣地散去，好不容易進來，都賴在穆府上房，將來往路過的俊俏丫頭們品頭論足地用眼睛意yin個遍。

    府外的人驚動了，府內(nèi)的人自然也知道了。

    薛燕卿這幾日為養(yǎng)身子只是吃粥，奈何吃粥身上沒有力氣，便叫人在粥里放了些瘦rou菜葉等物，誰知一吃胃里又不舒坦。此時聽說薛令出事，不由地心一跳，暗道怎地又有事跟上輩子不一樣？急忙□泥去看。

    半日，春泥羞紅了臉，過來道：“正房里站滿了各家的老爺、官人們。管家大叔人在屋子里看著官人，應(yīng)付不過來，只能叫他們站在院子里?！?/br>
    “……叫墨香、書香、葉經(jīng)過來伺候?！毖ρ嗲潆m知道葉經(jīng)衷心得很，奈何他最尷尬的一面叫葉經(jīng)瞧去了，是以提到葉經(jīng)就有些尷尬。

    “……叫到銜泥小筑來？”春泥試探地問，這可是內(nèi)院，薛令早先自詡跟其他沒規(guī)矩的商戶人家不同，不許小廝們輕易進二門。

    “叫來！”薛燕卿發(fā)狠，眼睛微微瞇著，如今他羽翼未豐，萬萬不能叫薛令出事。

    春泥打了個冷顫，趕緊地出去叫小丫頭雀兒去找三個小廝來。

    薛燕卿在屋子里從床上起來，又叫、春泥、春草給他穿衣，對著梳妝鏡一番收拾，打扮得十分精神，才坐在東邊稍次間書房里等叫書香、墨香、葉經(jīng)進來，瞧見進來的三個人身后還跟著個小尾巴，不由地一愣。

    “哥兒，這是小妹，她這兩日有些中暑發(fā)昏，不叫她跟著……”葉經(jīng)很是為難地解釋，今早上聽說穆娘子將薛令閹了，他自是十分幸災(zāi)樂禍，但府里其他人都慌張了，許是看見其他人失了神，謝琳瑯被嚇到就不肯離開他半步。

    謝琳瑯抓著葉經(jīng)的褲腿看向薛燕卿，嘴里的牙齒微微一動，磨破了嘴里的一層薄皮，心里恨薛燕卿，但又不禁為穆娘子叫聲好，甭管穆娘子此舉是不是因為自己那句“有來無回”的話，這結(jié)果她滿意得很，且不似早先那般妄自菲薄了，隱隱發(fā)現(xiàn)本以為十分艱難的復(fù)仇，竟然也不是無法可循。

    魂游天外的謝琳瑯在薛燕卿眼中是十分呆傻的，薛燕卿瞥了眼其貌不揚的謝琳瑯，就扭開了頭，葉經(jīng)兄妹情深對他無疑是件好事，雖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若能握著某人的短處，這人豈不是更值得用？

    “你們?nèi)齻€都聽好了?！毖ρ嗲渲赡鄣穆曇繇懫?，合上話里的威嚴(yán)，這情形就有幾分滑稽。

    薛燕卿又醞釀了一下，瞇著眼，心道若是這次薛令大難不死，那就叫薛令看看他的能耐，若是薛令出事，他也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亟酉履录业膿?dān)子，“葉經(jīng)，你去將林縣令請來，告訴他穆家有件大事要請他裁決。茗香、書香，你們二人去跟管家說一聲，叫管家趕緊準(zhǔn)備了厚禮送往京中……”

    雖不知道穆家在京中的依靠是哪個，但是葉經(jīng)推心置腹地勸道：“哥兒，京里來的大官謝大爺就在林知縣家里，要不要給他送禮？”

    薛燕卿精致的面孔眉心微蹙，攸而舒展開，心想識時務(wù)魏俊杰，眼下若非要依仗謝家，他也能忍下那一時之辱，于是沉吟一番，對葉經(jīng)三人道：“罷，先不動，等我跟管家說過話再說，你們隨著我來?！贝酒饋?，肚子里叫了一聲，臉色稍變，有些尷尬地對葉經(jīng)三人道：“你們稍等片刻?！泵D(zhuǎn)身向隔間去出恭。

    謝琳瑯頭靠在薛燕卿身上，微微低了頭抿嘴笑，她年紀(jì)雖小，但是會幫倒忙，今日劉管事有事叫鄧婆子給薛燕卿煮粥，恰孟大嫂子、鈕嬸子好說閑話在廚房外嘀嘀咕咕。鄧婆子一鍋粥眼看都要盛出來了，她上去就將一盤子放了兩日隱隱有些餿味的剩菜倒進去，那邊廂雀兒來催著要粥，鄧婆子急著交差，便趕緊將粥上的剩菜撇去，又攪合半天，放了些香料將味道遮住，就叫雀兒將粥端過來了。果然薛燕卿那腸胃嬌嫩得很，粥里才沾了一點子餿水都受不住。

    連番干了兩件壞事，謝琳瑯既戰(zhàn)戰(zhàn)兢兢，又覺痛快，憋著笑，見薛燕卿出來，忙又木了臉，打量著這屋子里的擺設(shè)全無童趣可言，規(guī)矩工整的像個士大夫的屋子，越發(fā)篤定薛燕卿可疑。

    “走吧，你們?nèi)齻€記著，凡事要聽我吩咐?！毖ρ嗲涠诹艘换?，薛令倒下，府里穆行最大，穆行又是個空有膽量沒有算計的，若叫他以為能只手遮住穆家的天，那還了得。

    葉經(jīng)跟著薛燕卿走，心里也如薛燕卿一般想法，只是，若是能看穆府里狗咬狗也好。

    拖著謝琳瑯，薛燕卿、葉經(jīng)等人便去了穆家正房。

    薛燕卿一進院子，便四處拱手，沖過來的員外、老爺們賠不是，“多謝諸位，爹爹病了，不能起身親自道謝，還請諸位長輩們先回去，叫大夫安心給爹爹看病。”

    “原來是燕哥兒，聽說燕哥兒在學(xué)堂里拉褲子？”

    薛燕卿原想著眾人會稱贊他少年老成、斯文有禮，不想這粗俗商人一開口便揭人傷疤，于是咬牙強撐著笑道：“那日病了，失禮了?！?/br>
    “不失禮，誰家毛孩子不這樣？”

    一句毛孩子，眾人哄笑起來，又開始故作可惜地唏噓天妒英才，嘆息薛令是如何的才智過人，穆娘子如何不知惜福被鎖在廂房里，更有人猜測起番僧會給薛令接上多長的東西。

    薛燕卿見薛令一倒下，就有人不給他好臉色，板著臉向屋子里去，到了門前，桂兒漲紅了臉站在簾子后，見薛燕卿領(lǐng)著三個人過來，忙道：“哥兒，這邊血糊糊的，你見了定會發(fā)惡夢。書香、墨香，怎地領(lǐng)了哥兒過來？”

    薛燕卿冷笑道：“爹爹病了，我身為長子，自當(dāng)過來，你敢攔著我？”

    桂兒居高臨下地看向薛燕卿，吸了一口氣，不肯讓步：“哥兒，這不是胡鬧的事，你病還沒好全，趕緊地回去吧。”

    薛燕卿冷笑連連，待要進去，就見穆行出來吩咐書香：“抱了哥兒回去，這邊亂的很，若是吵到大師給官人看傷，你們誰都得不了好?！?/br>
    書香怯了忙去抱薛燕卿，薛燕卿本想趁著薛令病倒有一番作為，不想因年紀(jì)，自己竟然被個管家拿捏在手心里。

    “管家……”薛燕卿急了。

    “還不快走！”穆行冷了臉，薛家對薛令有恩，可對他沒恩，想他原本自由自在土匪一個，若不是看在薛令面上，他怎會將這薛家遺孤捧在手心里，此時看薛令有難，薛燕卿反倒添亂，不由地覺得薛燕卿十分可厭。

    薛燕卿一口氣噎在嗓子眼里，下不去上不來，從書香懷中掙扎開，悻悻地又領(lǐng)著葉經(jīng)四個向回走。

    等進了銜泥小筑，薛燕卿提筆揮毫，先給林縣令寫了一封洋洋灑灑的帖子，談及薛令病重，眾與穆家合伙經(jīng)商的官人老爺們上門相逼，又及他年弱無人依仗等等，寫完了，便叫葉經(jīng)速速送去；待要再寫信給京城，又怕薛令好了反而疑心他，于是強忍著不寫。

    葉經(jīng)見謝琳瑯在銜泥小筑里看花逗魚，放了心，就一溜煙地向外去，走出了角門，撞見穆行的心腹小廝，有意哼哧著冷笑一句：“奴大欺主，看哥兒怎么教訓(xùn)你們?！睊佅逻@句話，就徑直向外去。

    那小廝咬牙要抓住葉經(jīng)，又惦記著穆行交代的事，對著葉經(jīng)的背影罵了一聲，就忙跑進內(nèi)院，去了上房屋里，先將穆行交代買來的藥材送上，然后對著穆行的耳朵輕聲道：“管家，怕是燕哥兒方才挨了一聲訓(xùn)斥，心里有怨氣，不知指使葉經(jīng)做什么去了?！?/br>
    穆行陰沉著臉，冷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官人沒醒之前，誰也休想生事。”

    一時動怒，就將有意掩飾起來的匪氣流露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昨天的長評

    ☆、13小人之舉

    葉經(jīng)拿著薛燕卿寫的帖子一路細看，不禁佩服薛燕卿的文采飛揚，到了林縣令家門廳里，將帖子遞上，被人引著進去后，就聽見后院里的笙簫之聲不絕，還有戲子咿咿呀呀地唱戲。

    葉經(jīng)不敢四處張望，由著人領(lǐng)著去見林縣令，進了一處假山堆成的紫藤廊后，便見兩把太師椅子上坐著一個看似十分儒雅一身常服的三十幾歲男子，另一邊坐著的是林縣令，其后還有幾張交椅，椅子上坐著幾個欠著身子一臉諂媚的中年男子。

    那坐在首位的就當(dāng)是謝大爺謝弘嗣了，旁邊的，該是林縣令，至于其他幾個，不用問也知道是一心要巴結(jié)謝弘嗣的鐘員外等人。

    “這帖子果真是你家哥兒寫的？”謝弘嗣拿著帖子又看。

    葉經(jīng)跪在地上，腹誹莫非謝弘嗣又想招了薛燕卿做女婿？“回老爺，是我家哥兒寫的?！?/br>
    “好字好文！江南果然是臥虎藏龍之地，一個小小商戶之子也有這能耐?！敝x弘嗣贊揚道。

    林知縣忙附和道：“穆家燕卿很有才氣，見了他的人無人不夸?！?/br>
    “……穆燕卿可是在學(xué)堂里拉褲子的那個？”一個老爺看不得謝弘嗣、林知縣這般稱贊薛燕卿，便含酸帶醋地說出這掃興的話。

    果然，原本有心附庸風(fēng)雅結(jié)個忘年交的謝弘嗣悻悻地放下帖子，“到底還是年幼。若過兩年，必成大器。”

    林縣令聽了，笑說：“下官也喜他滿身才華，原要招他為女婿，可惜他老子推三阻四，說他還小，不宜這么早定親。”

    謝弘嗣笑道：“怕是他老子看不上你，有心搪塞你。我看他這帖子里有一句‘凌云志氣，分外消磨，怎能夠與人爭氣！’不覺記起早年之事，心有戚戚焉?！?/br>
    “謝大人乃是愛才之人，是以看到這一句，便似有所感。”林知縣安慰道。

    葉經(jīng)眉頭微蹙，偷偷抬頭看了眼，心里明白這林知縣、謝弘嗣是不見銀子不肯動身，“愛才”不過是“愛財”罷了，聽他們一番假惺惺地感傷，因沒膽量替薛燕卿許下多少銀子，只能被林知縣一句“告訴燕哥兒，等謝大爺歇下我就去”給打發(fā)出去。

    葉經(jīng)出來向外走了一射之地，聽人喊“小哥留步”，便回頭去看，見是一三十五六歲，眉宇深刻、眉心懸劍之人，便站住腳。

    “小哥家可有一個叫琳瑯的四歲姑娘？”那人過來問。

    “您是？”葉經(jīng)心道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謝弘嗣還不如何關(guān)心謝琳瑯，這下人倒是心急。看這人一副正人君子模樣，真難為謝家還能出這么個人。

    “敝姓商，單名一個韜字?！鄙添w走了過來，這幾年來，他每到一處便要打聽哪里有人約在四年后發(fā)家，想蘇州出亂子的時候那賊子劫走謝家十萬雪花銀，若找到四年前發(fā)家的人家，定能找到她娘子還有琳瑯姑娘。如今他人在梁溪，一番打聽后，先因穆家一口氣買下八個丫頭留心到穆家頭上，誰知，那穆家又據(jù)說五六年前就買了宅子，家里姑娘還是被拐走之后又尋回來的。料想若穆家琳瑯姑娘是他要找的人，穆家丟了她便不會尋她，因此才不疑心穆家，誰知方才又聽說穆家娘子閹了穆家員外，料到穆家家里有鬼，因此才又有疑心。

    “……家里是有這么一位琳瑯姑娘?！比~經(jīng)心里矛盾起來，一時不知該不該引了商韜過去，想起眼下穆娘子大抵是危險了，商韜過去，定會救了她，但這么一來，假琳瑯就要回謝家了。

    “你家娘子姓什么？琳瑯小姑娘可是你家娘子親生的？”商韜又問。

    “娘子說是姓謝，到底姓什么沒人曉得。那小姑娘，聽娘子喊她琳瑯姑娘，對她客氣的很，當(dāng)是……”葉經(jīng)吞吞吐吐說了半截話，稍稍猶豫，便決定先給薛令、穆行添堵，給商韜賣個好，“家里等著回信，小的要趕緊走了?！?/br>
    “我隨你一同過去?！鄙添w聽到“琳瑯姑娘”，又覺定是他娘子了，不然誰家娘子會對自家姑娘這般客氣，于是不容置疑地領(lǐng)著葉經(jīng)出去，出了門，見葉經(jīng)是跑來的，也不叫人牽馬，隨著葉經(jīng)一路走過去。

    等到了穆家門前，門口下人問商韜是哪個，商韜不等葉經(jīng)答話，便道：“林縣令家的。”

    葉經(jīng)微微瞥了商韜一眼，“哥兒請了他來的?！?/br>
    因今日來的人多，門上人也松懈了，看商韜雖是走來，一身錦袍不輸給薛令、穆行，便讓開路。

    商韜跟著葉經(jīng)進去，葉經(jīng)低聲拋下一句“謝娘子人在廂房”，便一溜煙地向銜泥小筑跑。

    商韜原要依著規(guī)矩先去探望薛令，冷不丁地聽到這么一句話，不由地納悶，隨即心想這個小廝倒是機靈，于是向正房去，見正房院子里亂哄哄的一片，不少人只當(dāng)薛令要死了，鬧著散伙分了一同開鋪子的銀子。在這院子里走了兩圈，竟是無人搭理他，繞著廂房轉(zhuǎn)了轉(zhuǎn)，看見一間廂房外守著兩個婆子，料定穆家娘子就在里頭，便向那邊走去。

    兩個婆子上前攔著問：“官人來這邊做什么？”

    “我是林縣令派來的，林縣令說穆家出了人命官司，不能不來瞧瞧?！鄙添w負手說道。

    兩個婆子笑了，“清官難斷家務(wù)事，這是穆家家務(wù)事，是官人娘子小兩口斗嘴?！?/br>
    話音才落，大抵是屋子里人聽到動靜，就喊了一聲“官人！”

    商韜聽那聲音熟悉的很，伸手推開兩個婆子，上前就要踢門。

    “豈有此理，沒有王法了！”穆行負著手，邁著步子走近，“閣下并非林縣令家的吧？”

    商韜聞言，轉(zhuǎn)身冷笑道：“我是謝家的人，聽到這屋子了有古怪，要去查看一番。”話音落下，便要硬撞開門。

    穆行忙伸手攔住，與商韜交起手來。

    商韜雖年輕力壯，但也不曾當(dāng)真跟人動過手，因此三兩下敗下來，心里著急，越發(fā)懷疑起薛令、穆行的底細，穆行這般好身手，哪里像是個管家，倒像是打手，嘴里喊“娘子！”果然聽到屋子里有人喊官人回他。

    穆行立時知道商韜是哪個了，心恨薛令百密一疏，竟然犯下這錯，又恨薛燕卿無事生非，將商韜引過來，鉗住商韜臂膀，急如熱鍋上的螞蟻，見此時薛令不醒，心知穆家敵不過謝家，于是不得不拋出最后的依靠：“你是謝家走狗，我們穆家也并非白丁！我家官人可是安南伯干兒子，若想抄了穆家，先要問過安南伯老爺。”

    商韜見兩個婆子進了屋子里，屋子里便沒了聲音，又聽穆行扯上安南伯，自己又打不過穆行，唯恐給謝家找麻煩，便收了手，對里頭喊：“娘子，我去去便來接你?！币贿叺上蚰滦校罢T拐良家婦女，私藏官家千金，這兩條罪名送到安南伯手上，看你如何說。”

    穆行拂了拂袖子，“不勞你費心。送客?！币宦暳钕?，便叫人將商韜送出去，等商韜一走，便冷笑一聲，又見鬧著要分賬的人圍過來，噙著冷笑道：“諸位平日里跟官人稱兄道弟的，如今官人有難，便都冒出頭來分銀子，未免太過落井下石了吧？官人不過是傷在那邊，與性命無憂。”

    鬧著要跟穆家分銀子的人聽了，便問：“穆大哥當(dāng)真是安南伯的干兒子？”

    “那還有假。”穆行冷著臉輕哼一聲，心里也急了，若是這群人非要分銀子，非要討走買貨的銀子，穆家定會亂成一團。

    那些人原是怕薛令死了虧本，此時聽穆行說薛令跟安南伯有關(guān)系，便一個個偃旗息鼓，不敢再鬧，紛紛拱了拱手，就三三兩兩地回去了。

    穆行忌恨地看向眾人的背影，對小廝吩咐道：“看住哥兒，叫他那三個小廝老實一些，誰都不能動。當(dāng)著哥兒的面，將引了姓商的進來的葉經(jīng)打上二十大板?！痹捳f完，心急如焚地向正房趕去，才一進去，就見番僧滿手是血的給薛令縫線，不忍再看地扭過頭，忙問：“我家官人什么時候能醒？”

    “下了麻沸散，大抵要等晚上才醒?！狈智还终{(diào)地說， 縫了一半，就住了手。

    “好了？”穆行忙問。

    “還差一些。”

    “那您怎不動手？”穆行忙又問，見番僧老僧入定一般盤腿坐在床上，立時會意，忙對桂兒說：“去賬上取五十兩銀子來?！?/br>
    桂兒巴不得早出去，原本這話該吩咐旁人去，此時拔腿就自己向前頭鋪子里跑。

    番僧等銀子到了，才肯接著縫，縫好了，便叫穆行去看。

    穆行哪里肯下眼去看，偷偷瞄了眼，見薛令下面黑漆漆血糊糊，紅腫之處用針線繃住，看得他心里害怕，身下也有些感同身受地一涼，忙對番僧道了聲多謝。

    “這還有兩罐子藥，每日涂上，不過半月就能好?！狈畯呐圩永镉帜贸鰞晒拮哟痔掌孔?。

    穆行病急亂投醫(yī)，也不管這藥有用沒用，便伸手去接。

    番僧忙將手縮回，豎起兩根手指。

    穆行咬牙，又瞥了眼床上依舊不醒的薛令，待要叫桂兒去拿銀子，又怕柜上沒那么多，于是伸手在薛令身上摸索，摸出了鑰匙，問了桂兒穆娘子的柜子在哪里，拿了兩百兩出來給番僧，叫人送了番僧回去，又叫小廝跟著番僧別叫他跑了，便守在薛令身邊，開口道：“大哥，小弟不能等著你醒了，不然咱們就全完了。大哥千萬別怪小弟魯莽?！卑欀碱^說完，便出了這屋子，拿著鑰匙又去開了薛令在府里秘密設(shè)下的庫房，叫心腹抬出一萬兩銀子，然后對心腹交代道：“你們帶著一萬兩銀子進京送給安南伯，告訴他事情有變，謝家找上門來了。若為了彼此安好，還請安南伯莫忘了給穆家做主。早年的事，我跟大哥可是留了信物的?！闭f完，便催著小廝趕緊趁夜上路，心覺不妥，唯恐商韜截住小廝們，便又出府一趟，叫了昔日的幾個在蘇州作亂的同黨隨著小廝進京。

    穆行不曾拿過這么大的主意，心跳個沒完，心知薛令醒了定然不贊同他的話，但眼下薛燕卿只會胡鬧，萬事只能由著他做主了。見此時天已黑，院子里的人已經(jīng)散去，又聽奉卿的哭聲傳來，心中一橫，便去后頭抱廈里將哭得臉紅脖子粗的奉卿抱了過來，大步流星地重新進了廂房，見廂房里穆娘子發(fā)絲凌亂，狼狽地坐在地上，伸手摸著奉卿的臉，似笑非笑地說道：“嫂子好狠的心！幸虧有高僧在，大哥的命根子才能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