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謝太太嘆道:“他們家的人越發(fā)托大了?!?/br> 謝大奶奶笑道:“可不是么,原本我看商韜是個忠厚老實(shí)人,又有兩分才干。便將身邊一等良善的芊草嫁了他,后頭芊草……將自己個和琳瑯一起弄丟了,我也沒遷怒他。琳瑯總算找回來了,可惜芊草這奶母死了。我心疼芊草留下的兩個孩兒,又要將身邊的鳴翠嫁他,誰知商韜竟不識好歹地瞧不上鳴翠。若是他自己個另娶了好的,又或者當(dāng)真心里記掛著芊草無心再娶,那尚可饒恕,誰知前兒個聽小廝說,商韜看上了個寡婦,跟那寡婦廝混在一處,都已經(jīng)有了個十一二的女孩,單瞞著咱們呢。” 謝太太嘴角噙著笑:“他是有體面的人,家里也被人稱為老爺,怎會要鳴翠?”鳴翠背著謝大奶奶跟謝大爺謝弘嗣做盡了不人不鬼的事,合家都心知肚明,單等著謝大奶奶捅破那層窗戶紙,誰知謝大奶奶裝傻裝到底,將鳴翠配了小子,等謝弘嗣發(fā)怒時,反倒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反告謝弘嗣不提前告訴她,害得她背上了善妒婦人的名。 謝大奶奶笑容一滯,只當(dāng)自己聽不出謝太太的言外之意,原以為商家是聰明人,她將芊草嫁過去,商家就會為她所用,誰知商家人竟是一門心思地效忠謝家?guī)讉€爺們。 謝太太沉吟道:“近日商略、商韜父子連番請求,老爺已經(jīng)是許了放他們家闡兒、釋兒兩個去科考。大抵是他們父子見家里兒子要有出息了,就不將謝家放在眼中。你捎信給商家,叫商略家的將商韜養(yǎng)在外頭的女人還有女孩兒領(lǐng)過來看看?!?/br> 謝大奶奶會意,笑道:“商家的女孩兒想來定不會差了,瓔珞快十四了,等五爺?shù)南彩罗k了,她再等一年便要出門了。留了那女孩子做陪嫁也不錯?!?/br> 謝太太見謝大奶奶這么快就算計上了,哼了一聲,卻也由著她。 作者有話要說: ☆、20婦人之見 “母親,那商家的女孩兒給我吧,她年紀(jì)跟我差不離。” “哼?!?/br> …… 世上沒有不漏風(fēng)的墻,謝大奶奶要留了商韜的女兒給長女瓔珞做丫頭,其他幾個,庶出二姑娘琉璃,嫡出三姑娘琳瑯,嫡出四姑娘玲瓏,還有庶出的五姑娘璇璣,便都將眼睛看過來了。 其他二奶奶、三奶奶、四奶奶房里的姑娘們沒膽量一爭,只能暗暗眼紅,暗恨家里母親不似謝大奶奶那般會來事。 雖不曾見過,但商韜是何等人,商韜之女進(jìn)了她們房里做丫頭,滿府的丫頭、媳婦、婆子,哪一個不要越發(fā)敬了她們?nèi)?,將來出了門,便是娘家兄弟無用,也不怕商家不勸說謝家扶持她們。 謝大奶奶被聒噪得頭疼,看向穩(wěn)重端莊的瓔珞、溫婉可人的琉璃、安分守己的琳瑯、活潑可人的玲瓏、嬌憨懵懂的璇璣,只覺得滿屋子女兒沒有一個不好的,看見一屋子女兒,就如看見了滿門貴婿,一肚子火氣泄去了大半,手指戳在擠在她懷中坐著的謝玲瓏的額頭上:“不開眼的東西,有的是好人叫你使喚。有道是奇貨可居,商家那女兒原只有兩分人才,也被你們哄搶成了十分天仙。說定了給你大jiejie,誰也不許爭!” 謝玲瓏哼了一聲,又扯著謝大奶奶的袖子撒嬌癡纏:“母親、媽、娘,那女孩據(jù)說只有十一二,跟大jiejie不合適,陪嫁的丫頭將來都是要……” “快老實(shí)在我身邊坐著。”謝瓔珞猜到謝玲瓏下一句是要口沒遮攔地說陪嫁丫頭是要服侍姑爺?shù)?,便喝令謝玲瓏閉嘴。 謝玲瓏在謝瓔珞手上吃過苦頭,忙去她身邊坐下,期期艾艾道:“大jiejie……” “我對那丫頭原是可要可不要的,如今看來,卻是非要不可了。若不然,你們幾個少不得要為那丫頭打起來?!敝x瓔珞手上依舊做著針線,旁人在謝大奶奶說話的時候做針線是不恭敬,偏謝瓔珞做出這事來,既顯得自然,又顯得親近。 謝大奶奶怎么看謝瓔珞怎么滿意,覺得謝瓔珞配勇毅侯府大公子綽綽有余,“都聽你們大jiejie的,若是叫我再聽見你們爭一句,全部掌嘴?!闭f完,又覺商韜不會輕易就范,微微瞇起眼睛,想著如何應(yīng)對。 謝瓔珞也是雷厲風(fēng)行的性子,因商韜之女實(shí)在與旁人不同,當(dāng)即回了自己屋子里,將眾丫頭的差事重新安排了一遭,單給商家女兒準(zhǔn)備好了清閑又體面的差事,又三令五申其他丫頭們不可羨慕排擠人家。 如此,雖商家女兒沒來,但謝瓔珞已經(jīng)坐實(shí)了商家女兒要進(jìn)她屋里當(dāng)差的事。 那邊廂,消息傳過去,商韜之母商老太太立時就動了氣,如今商家的宅子就在謝家后街的巷子里,也是五進(jìn)的大宅,家里丫頭媳婦無數(shù)。 商老太太只有一兒一女,如今女兒、女婿一家五口跟他們同住,商韜因要常去看望商娘子,便不?;貋碜。即蟾?,只有商略老兩口、女婿楊家五口,外加兩邊輪流住著的商韜、商闡、商釋父子三個。 此時,商大姑聽說了謝家捎來的話,便忙對商老太太道:“娘,這事該尋個法子應(yīng)對過去。大嫂子進(jìn)了謝家,見了面,定要被揭起舊日傷疤,她那性子,必是哭哭啼啼一場就要尋死。還有大嫂子養(yǎng)著的姑娘,我前兒去給太太請安,恰看見瓔珞姑娘、玲瓏姑娘,那位長得跟這兩位差不離,都隨了大奶奶,又高挑又白凈,若見了,定要露陷。如此反倒顯得咱們家做錯了事,存心隱瞞一般。” 商老太太也并非尋常感情用事的人,她雖因商娘子流落在外幾年不清不白不喜商娘子,但也沒有就此逼死商娘子、與商韜母子反目的打算,再則說,原本她也是謝家叱咤風(fēng)云的管家娘子,焉能是個感情用事、眼大心空的主? “你爹回來了嗎?”商老太太問。 商大姑忙道:“還沒,今日謝家來了那么些人,爹怎么走得開?” “你說太太、大奶奶忽地要見你嫂子、那姑娘,是個什么心思?”商老太太斜倚在榻上,廣額豐頤、面部豐腴,十足的富貴相,不知道的,誰敢將她往奴才那兩個字上想。 “娘還問我?不是都從謝家打聽來了嗎?瓔珞姑娘都等著丫頭進(jìn)去服侍她了。咱們家小一輩里沒有在謝家當(dāng)差的,早兩日尚書沒發(fā)話的時候,謝大奶奶還說叫闡兒、釋兒給她家大哥兒做伴讀,我裝聾作啞地糊弄過去。只怕謝大奶奶還不死心。”商大姑從小便被商略夫婦外加商韜這哥哥當(dāng)成寶貝,一日也沒在誰身邊當(dāng)過差,也是自小被人姑娘稱呼著,與謝家?guī)孜还媚棠趟固咕吹貋硗?,她夫君楊姑爺雖沒能耐,但老實(shí)本分,她大哥商韜又大度,父母又慈愛,因此雖出嫁了還養(yǎng)在娘家,日子過得比旁人舒坦自在多了。好端端的姑太太做著,丫頭媳婦使喚著,冷不丁聽說要叫她侄子去做什么小廝,這就是在打她的臉。 商老太太淡淡地一笑,對商大姑道:“你去跟你嫂子說一聲,叫你爹領(lǐng)著那姑娘先去見謝尚書,尚書看了那姑娘就明白了。等見過了尚書,就算你、我想領(lǐng)著那姑娘見謝大奶奶,謝尚書都不會答應(yīng)。但看謝大奶奶那一盤算計如何收場。” 商大姑忙道:“尚書可會怪罪咱們藏下那姑娘?” 商老太太笑道:“謝尚書不是后宅里的婦人,也只有那些娘兒們會以為得了咱們家的姑娘,就能拿捏住咱們家。這幾年除了名分,你父親、你哥哥早算是謝尚書的參謀了,也只有后宅娘兒們還將咱們當(dāng)奴才使喚。若非勢如水火,謝尚書怎會跟咱們撕破臉?告訴你嫂子,謝尚書定不會叫這事聲張開,那姑娘還會養(yǎng)在她身邊,頂多,謝家多出一份嫁妝銀子罷了?!?/br> “是?!鄙檀蠊贸扇绽镩e著無事,膝下三個孩子都是男兒,再加上商闡、商釋兩個侄子,連要教導(dǎo)個女孩兒針線也不能,旁人是求神拜佛求生男,她是夢寐以求求生女。既然總是閑著,聽商老太太發(fā)話,便回自己院里換了一身縐紗裙子,慢悠悠地挑了首飾、帕子佩戴上,便坐轎子向神京城東商韜置辦下的外宅去。 商韜這外宅是所四進(jìn)的宅子,原是個世家老爺修葺留做養(yǎng)閑別院用的,院子里四處花團(tuán)錦簇,草木茂盛,比尋常人家的宅子略顯精巧浮夸。 商大姑從正門進(jìn)去,徑直到了商娘子院子里才停下,待要去見商娘子,又繞了一段路,從穿堂向后走,到了第三進(jìn),沿著粉墻進(jìn)了一個院子,看見茂盛的紫藤架下,一女孩兒在讀書,陽光透過紫藤葉灑在一張溫婉的臉上,那側(cè)著的臉極盡貞靜、恬淡之美好,水綠孺、艾綠裙,一條荼白紗巾繡著幾朵綠萼梅輕飄飄地掛在肩頭、飄在臂膀。 “姑娘。”一個穿著緋紅衣裳的丫頭瞧見了商大姑。 看書的人轉(zhuǎn)過臉,一張鵝蛋臉上,眉眼清秀,看似溫婉,卻又透出一股子涼氣,冷淡淡的,遠(yuǎn)不及側(cè)臉時的溫婉討人喜歡。 “姑姑。”昔日的謝琳瑯、葉小妹,如今已經(jīng)改名為商琴。此時商琴看向謝大姑,見她戴著自己畫出圖紙?jiān)俳秀y匠打造出來的釵子,便淡笑道:“多謝姑姑喜歡那粗糙東西?!?/br> 商大姑忙道:“姑娘過謙了,我戴著它,多少人家的太太、奶奶向我打聽哪里打的,都說好玲瓏的心思,竟是比翠環(huán)閣里打造的頭面還精巧。姑娘慢慢讀書,我去尋嫂子說話。”說完,便轉(zhuǎn)身領(lǐng)著丫頭去尋商娘子。 商琴手里握著一卷《菜根譚》,正讀到“一念過差,足喪生平之善;終身檢飭,難蓋一事之愆”,手攀在紫藤藤蔓上,看幾只黑黃肚皮的馬蜂在紫藤花蕊上進(jìn)進(jìn)出出,眸子一動,料到商大姑先來看她,必是與她有關(guān)的事,于是將書遞給碧闌,將頭發(fā)上粘著的兩粒紫藤花朵摘下,便向前面商娘子屋子去,過去了,立在門邊,不曾進(jìn)去,就聽到商娘子的哭聲。 若是旁人動輒啼哭,商琴大抵會鄙夷那人軟弱,但她知道商娘子心智是何等堅(jiān)定,因此聽她哭,便不免有些心疼,自己打了金絲藤竹簾進(jìn)去,見里頭商大姑正拿著帕子給商娘子擦眼淚,便也坐過去。 商娘子哭了兩聲,便對商琴道:“姑娘,太太、奶奶要見你,你過兩日,隨著你爺爺奶奶、大姑,去謝家走一遭,去去就回來。” “知道了。” 商大姑不免又看了商琴一眼,若是她知道自己是謝家千金,雖在商家好吃好喝的,心里也要存了不甘,偏這白白得來的侄女對自己的身世心知肚明,卻不爭不怨,這叫她實(shí)在納罕。 “……進(jìn)了謝家,由著你爺爺說話,他說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便……” “我都明白?!鄙糖倮棠镒拥氖郑⑽⒌土祟^淺笑,她是當(dāng)做商韜在外頭生的女兒養(yǎng)著的,謝太太、謝大奶奶如何會知道她?既然知道了,必定是將她看做大管家之女,心里打什么算盤呢。 商大姑笑道:“姑娘到底是個明白人,比那些看著明白實(shí)際上糊涂的人好多了。” “姑姑,前兒我說的買賣,你跟爺爺說了嗎?”商琴不肯在謝家的事上多糾纏,到底如何,商略、商韜父子不是傻的,自會替她做萬全打算。 “什么買賣?我怎不知?”商娘子擦著眼淚問,她年紀(jì)上去了,自然不比當(dāng)初姿色迷人,但常年吃齋念佛身上的溫潤寬厚氣質(zhì)卻更盛當(dāng)年,一看便是真真正正面慈心軟的人,若非十分歹毒之人,誰肯對她說句重話。 商大姑笑說:“姑娘畫了一些頭面樣子,叫我拿給爹爹看。爹爹看了說很好,但不能跟翠環(huán)閣、琳瑯軒……”提到琳瑯兩個犯了忌諱的字,略頓住,“搶生意,免得遭人嫉恨。說叫我拿去給那兩家的太太看,合起火來做買賣。雖少賺一些,但求得太平。爹爹說,這原就是姑娘跟我閑來無事倒騰的玩意,能賺幾兩胭脂錢,就已經(jīng)不錯了?!?/br> 商琴上輩子說起來苦,但前半截生涯也風(fēng)光過,身為狀元之妻,也曾見過皇后,得過賞賜,將公侯人家的太太們看遍,因此這幾年后上頭時興的首飾是什么模樣,她一清二楚,早早畫出來,賣個幾兩銀子,也不算在商家白吃白喝,“既然爺爺那樣說,那就聽他的。” 商娘子笑道:“你們賺胭脂錢也不拉上我,虧得我先前還琢磨你們神神叨叨算計什么呢?!?/br> 商琴將話頭轉(zhuǎn)到賺脂粉銀子上,果然商娘子忘了方才的事,不再啼哭。 晚間到了二更天,商韜才從謝家回來,聽商娘子說了今日之事,便安慰她道:“放心,謝尚書又不是糊涂人,怎會叫咱們家的女孩兒去做什么丫頭?母親那般說,不過是覺紙包不住火,叫謝尚書見見姑娘也好,免得日后‘東窗事發(fā)’,有人無賴咱們存心藏下姑娘。今日有人點(diǎn)了一出《一捧雪》,查來查去也不知是誰點(diǎn)的。因那唱戲的優(yōu)伶是理親王的人,尚書也不敢追查到底,才剛我過來,尚書跟爹爹說話時,還疑心是理親王受安南伯挑唆,給尚書下馬威呢?!?/br> 商娘子聽理親王、安南伯這些王侯人家就頭暈,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只要咱們無事就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21五靈嘉瑞 謝尚書大壽,擺的是十五日流水宴,臨到后面,便是不甚要緊的親戚亦或者有頭有臉的下人前去祝壽,謝蘊(yùn)因此便不親自去坐陪。 商家揀著這一日送商琴去見謝蘊(yùn),一大早,商娘子親自過去給商琴打扮,將她收拾一番,才淚眼朦朧地放她隨著商韜出去。 商琴坐著轎子,隨著商韜出了這宅子,走了小半個時辰,先去了商家大宅,在宅子里跟商略、商老太太、商大姑見了,又隨著他們一同去謝家。 商略、商韜父子二人騎著馬在前面領(lǐng)路,后面幾臺轎子跟著。 商琴坐在轎子里,微微掀開簾子向外看外頭的商鋪,暗暗琢磨著日后出路,忽地對面路過一頂藍(lán)布轎子,那轎子里也有人向外看。 商琴恰對上那人眼睛,心里嚇了一跳,面上不顯,仔細(xì)將那人看一遍,見那人生得一雙桃花眼,鼻梁高挺,恰就是原以為不會再見的薛燕卿。 對面轎子里,雪艷本看見商略、商韜親自領(lǐng)路,便細(xì)細(xì)看是謝家哪位出行,看見一雙似曾相識的狹長眸子懵懂地看他,搭在窗邊的手不禁握拳,慢慢松開手,卻是在轎子錯開最后一刻,對那人展顏一笑,等錯過了,便放下簾子,眸子快速轉(zhuǎn)動著,閉上眼,不禁回憶起上輩子靜謐美好時光,“謝琳瑯——”無聲地吐出這個名字,雪艷心中有恨又有留戀,畢竟,這一世,若真正的謝琳瑯在他身邊,如今他就不會落到這地步。原本還有些狐疑傅驚鴻說謝蘊(yùn)像是活了兩輩子的話,如今親眼見到謝琳瑯人在謝家轎子里,他再也不疑心那話,不禁慶幸自己早先小心謹(jǐn)慎,不曾惹人懷疑。微微一笑,心里又打起了算盤。 不說那邊雪艷誤將商家轎子看成謝家的,但說商琴也放下簾子,心里狐疑那人怎又出現(xiàn)?看那轎子精致,微微開了簾子便是熏人香氣,想來……不是正經(jīng)人。轉(zhuǎn)而又想那人要對付的是謝家,與她何干?便不去細(xì)想。 進(jìn)了謝家角門,商老太太、商大姑先去跟謝太太、謝大奶奶說話,商琴下了轎子,隨著商韜、商略向謝蘊(yùn)外書房去。 “四姑娘怎來了前院?”一個七八歲的幺兒上前問。 商琴微微轉(zhuǎn)頭,那幺兒忙打自己個嘴:“哎喲,小的該死,認(rèn)錯人了?!?/br> “該干什么干什么去?!鄙搪孕睦锖苁菨M意,不需要什么人證物證,商琴人站在這,但凡不是個瞎子,就能看出她是誰家姑娘,“先在這等一等,待我跟老爺說話去?!?/br> “是?!鄙糖俅饝?yīng)著,見商略年過六旬,卻很是硬朗,雖不如她記憶里的謝蘊(yùn)儒雅斯文,但別有一番清癯氣質(zhì)。 商略進(jìn)了謝蘊(yùn)書房,見謝蘊(yùn)還在為那一出《一捧雪》氣悶,便上前道:“老爺,太太、奶奶要見商韜養(yǎng)在外面的姑娘,商韜今日領(lǐng)了那姑娘來跟老爺拜壽了。” 謝蘊(yùn)正皺著眉頭心氣不暢地作畫,揮手道:“領(lǐng)去給太太、奶奶們看去?!?/br> 商略跪下,“還請老爺先看她一眼?!?/br> 謝蘊(yùn)手中的筆一頓,待要說兩句氣話,又忍住,為給商略一些顏面,便道:“領(lǐng)進(jìn)來吧,見就見,何必跪在地上。想當(dāng)初謝家祖上只是山東一小小縣令的時候你家祖宗便跟著我家祖宗,兩家這么多輩的交情,早已是不分彼此。” 商略口中說著是,便出門,打了簾子叫商韜領(lǐng)了商琴進(jìn)來。 謝蘊(yùn)正要開口叫小廝傳話叫謝太太拿多少東西給商韜之女做見面禮,一抬頭,便愣住,只見面前站著一個鵝蛋臉的秀麗女孩兒,那女孩兒承襲了謝大奶奶的高挑白凈,臉上五官,卻又分明像是謝家的,竟是與謝瓔珞、謝玲瓏姊妹有五六分相似。 “尚書大人納福?!鄙糖傩辛藗€萬福,姿態(tài)標(biāo)準(zhǔn)的很。 清脆卻又略顯冷淡的一句納福吐出,謝蘊(yùn)冷著臉問商略,“這是怎么回事?” 商略、商韜跪下道:“老爺,此事說來話長?!?/br> 謝蘊(yùn)嘴角鼓動,終于咽下一口惡氣,問商琴:“多大了?叫什么?可是……在籍的?” “十一了,單名一個琴字,隨著娘親住在外頭,并不在奴籍。”商琴上輩子被謝蘊(yùn)嫌棄,此時看謝蘊(yùn)待要發(fā)怒,又為了風(fēng)度強(qiáng)忍住的神情,不由地覺得好笑。 商略忙起身,走到謝蘊(yùn)耳邊道:“琴兒對自己身世一概不知?!?/br> 謝蘊(yùn)聞言,見自己果然猜對了,無緣無故商家出來一個這模樣的姑娘必有蹊蹺,長長吐出一口氣,若是這丫頭想要認(rèn)祖歸宗,謝家就要成了笑柄了,“……太太、奶奶那邊有人,不必去見了。天熱,送姑娘回去吧?!睂干峡戳擞挚?,指著一對水麒麟白玉鎮(zhèn)紙道:“這個拿去給她做見面禮。” “多謝尚書大人?!鄙糖傥⑽⒏I?。 謝蘊(yùn)一手揉著額頭,一手慢慢揮了揮手。 “琴兒去外頭等一等。”商韜對商琴道,等商琴出去了,便磕頭道:“回老爺,穆家用心極其險惡,將真姑娘藏起來,另偷了好人家的女兒當(dāng)做琳瑯姑娘來養(yǎng)。小的事后才發(fā)現(xiàn),奈何那時姑娘容貌黑瘦,又無物證,只能先瞞下不提。如今,見姑娘越發(fā)大了,才敢說給老爺聽?!?/br> 商略推心置腹道:“老爺,幸虧姑娘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又已經(jīng)十一了,再過兩年嫁了人便無事了。老爺放心,商家絕不會叫姑娘的事令老爺為難?!?/br> “為何挑了今日來?”大壽期間,連遇兩樁糟心事,謝蘊(yùn)十分不悅。 “……老爺,太太、大奶奶要見姑娘,據(jù)說,大姑娘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叫琴姑娘給她做陪嫁丫頭了……”商韜小心地看向謝蘊(yùn)。 謝蘊(yùn)果然動了怒,用掌拍向書案,“胡鬧!慢說她是……便不是,也沒有將你們家當(dāng)小姐養(yǎng)著的姑娘叫來做丫頭的道理!想來是我不管事,縱著她們以為能夠無法無天,就叫她們將家里的有功之人悉數(shù)得罪個遍!”忙離了座將商韜、商略父子攙扶起來,“我知道你們衷心得很,斷然不會平白無故做下偷藏姑娘的事。至于那陪嫁丫頭的話,再不可提起?!?/br> “多謝老爺恩典?!鄙搪悦τ挚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