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周江衍無盡的煉獄(二)
mama捂住臉哭泣。周寧嫣跑過去抱住她,扭頭瞪我:“你干嘛兇mama!” 那張和妍妍有幾分相似的稚嫩的臉,時光倒流般站到我的對立面,帶著畏懼和憎恨在看著我。 我好像成了這個家里多余的一員,格格不入。 “我說什么了?把你們做的事情重復(fù)了一下,讓你們難過了?” 爸爸撲過來揪住我的衣領(lǐng),他憤怒的像一頭護崽的獅子,咬牙切齒的對我說:“不要再說了,事情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你還有完沒完!” 他的眼里有憤怒,有恐懼,有難堪,可唯獨看不到對過去的內(nèi)疚和難過。 我毫不動搖的迎著他的目光,甚至有種報復(fù)的快感。 有完沒完? 我應(yīng)該為這件事畫上一個句號是嗎? 然后他們就可以安享天年,我也要安心的融入這個四口之家。 沒有人愿意為這場悲劇買單,可我只知道,我再也沒有meimei了。 我想讓他們把妍妍還給我,可是話到嘴邊卻沒有力氣說出口。 事到如今,還有意義嗎? 可我放不下,我不甘心。 這把刀在那天永遠插在我心上,她臨走前把它拔了出來,可傷口總不愈合,流血至今。 “連她的祭日你們都不去,是怕看見她嗎?”我的心抽搐般疼痛,聲音冷硬,看著坐在椅子上蒼白著臉的mama,心里只剩報復(fù)的快感。 “媽,之前你不是打她逼問她身上的傷到底是誰弄出來的嗎?” 爸爸突然神色一變,他扭頭對周寧嫣吼道:“帶你媽回房間!” 餐廳里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爸爸突然沒了剛才的氣勢,頹然坐在椅子上,兩手扶住額頭。 我卻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看著已經(jīng)垂垂老矣的他,難以置信的說:“我們在一起,你從來都知道?!?/br> 爸爸眼睛猩紅,聲音顫抖:“別說了……” “你從來都…知道?” 他瞪著我,憤恨的從牙齒里擠出幾個字:“你還要不要臉?從今往后不許再提這些事!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 “如果你一直都知道…為什么不做些什么?”我的聲音不受控制的顫抖:“你就這樣放任我們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他狠狠瞪著我,眼里有顯而易見的淚光,終于還是敗下陣來,擺了擺手,聲音疲倦極了。 “兒子,看看你meimei,你還有meimei,人生還得過下去,你就放過我們,也放過自己吧…” 我握成拳頭的手卸下了力氣。 爸爸不知坐了多久,也走了。 我想起剛知道他們懷孕的時候。 那時候我完全沒有從失去妍妍的痛苦中走出來,也不愿意去看那個孩子。直到過年時不得不回家,在一眾親戚的簇擁下,還是襁褓嬰兒的周寧嫣被硬生生放在我懷里。 大家都在笑著想要氣氛更加熱烈。 可我的手都在顫抖。 她很香很軟,看起來很可愛,眼睛也毛嘟嘟的,和妍妍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明明已經(jīng)過去很久,可她一點一點長大的樣子,我都清晰的記得。 可我不敢抱她太久,急切的將嬰兒交給別人,就窒息般的逃到外面。 車子開到江邊,我終于才敢哭出聲音。 眼淚落到手機屏幕里她燦爛的笑臉,我慌忙擦去,沒由來的道歉。 “對不起…哥哥對不起…哥哥的meimei只會有妍妍,你生氣了吧,不要哭,不要哭妍妍…” 發(fā)動車子,我趴在方向盤上努力想要平復(fù)心情??墒悄X海里不斷在回放當初所有人對我說的話。 那些看不清臉的人在回憶里冷漠而機械的勸說著我。 “你爸媽還不是怕你也想不開?!?/br> “有這個孩子,你爸媽以后不在了,你在這世上就還有親人?!?/br> “為了小meimei,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啊?!?/br> “江衍這孩子善良,他現(xiàn)在就是轉(zhuǎn)不過來彎,到時候他肯定能照顧嫣嫣。” “時間一長,他就該忘了?!?/br> 等到那些聲音散去的時候,我才回過神來,車子已經(jīng)停在老房子外。 它靜靜地佇立在黑夜里,所有房間都是黑漆漆的。 我一向是不敢回去的,路過也不敢,可今天鬼使神差的,抬手發(fā)現(xiàn)鑰匙已經(jīng)在手上攥著。 我只是坐在那里,無謂的睜著眼睛,看著這棟黑漆漆的房子,窗外偶爾略過一絲光影,我沒有開燈。 真的好安靜啊。 我忘了這棟房子早就不會再發(fā)出一點聲音。 無論我開口再呼喚多少次,樓梯處都不會再有人跑下來,撲進我的懷里,埋怨我為什么回來這么晚。 眼睛適應(yīng)了這里的黑暗,樓梯也發(fā)出吱呀的聲音,我踩著它走上二樓。 和我房間隔著一個書房的那個屋子,它的門正緊緊關(guān)著。 我不由得走過去,敲了敲門。 她是睡著了嗎? 怎么都不來看我。 那扇門就在我面前,門把手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提醒我這都不是夢,她真的沒有再回來過。 浴室早已潔白如新,可我仿佛能看到噴了滿墻的鮮血,和躺在血泊中的她,正蒼白著臉看著我。 我漠然扭頭,看到那個沖進來的白衣少年,看著他臉上的震驚和恐懼。 如同旁觀者一般,看著他崩潰的沖過去試圖抱起浴缸里的女孩。 看著他觸到她冰涼的皮膚。 看著他徒勞地想要喚回她早已停滯的心跳。 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襯衫。 她曾經(jīng)說過,他穿白色很好看。 他穿白色校服,白襯衫,去做每天穿白大褂的醫(yī)生。 濃重的血腥味讓少年想要嘔吐。 蚊蠅也被吸引來,圍著少女美麗蒼白的身體打轉(zhuǎn)。 我看著那個如同發(fā)了瘋一般的少年,抱著女孩子發(fā)出凄厲的嘶吼。直到救護車呼嘯著駛來,他仍然拼命抱住懷里的人,不讓任何人把他們分開。 警察和醫(yī)生的拉扯,少年仿佛都再也聽不到一般。 后來人們就不再試圖分開他們了。 這一秒,這個世界終于容許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 過去的記憶走馬燈似的在我的眼前略過,最后歸于平靜。 我走到鏡子前,看著鏡子里的人正抬起手,手中的刀尖對準跳動的動脈。 刀柄好涼,冷的我想要落淚。 溫熱的眼淚被什么人擦去。 黑暗里,有什么東西在背后抱住了我。 溫暖的觸感在手腕上移動,我想要回頭,卻動彈不得,想要張口,也無法說話。 它始終停留在我背后,有溫熱的氣體輕輕噴在我的脖頸。 它抱了我很久,我的后背傳來濕潤的感覺。 那種感覺在手腕移動,讓我失去力氣,“叮當”一聲,是手術(shù)刀落地的聲音。 燈突然被打開。 眼前是空蕩的浴室。 鏡子里只有滿臉淚痕的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