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轉(zhuǎn)眼她又開始津津有味聽著說書,一邊翹著二郎腿晃悠,好不悠閑,剛才說的那句虛度光陰仿佛是陳遇槐幻聽。 臺上的說書先生做了結(jié)語,臺下的觀眾讓他再講一個,于是他拍了一下驚堂木,和眾人道:“今日這雨,倒是讓小老兒想到一個,傳聞中的一位劍仙凌木笙,有一回這位劍仙大人也是途中突遇大雨,找了一戶人家借住,誰料!這戶人家居然多是女眷,各位猜是怎么一回事?” 臺下觀眾不停猜測,倒是陳遇槐神情有些古怪,他這回才抬眼認真看向臺上的說書人,只見對方圓頭圓腦,一雙眼睜得溜圓,眼珠黑白分明,嘴上還有兩撇胡子。 陳遇槐看了一會收回視線,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杜靈毫無所覺聽著說書,說書人這一時半會講不完這個故事,天色將晚時說書人便拍了一下驚堂木,準備撤攤,說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臺下有人開始往臺上扔銅板,讓他繼續(xù)講下去。 杜靈沒想到人間也有凌木笙的傳聞,只是不知對方到底是有多厲害,浮黎山的弟子也常常提及,但無人知曉他現(xiàn)今在何處,只剩傳聞。 有人說他隱姓埋名,也有人說他隕落,各種說法不一而足。 杜靈見對方下了臺從后面離開,心想他既然說書,那聽到的傳聞應該比別人多,不如她去問問,等見面的時候和蘭蓉蓉說,她應該很感興趣。 杜靈想完便起身跟過去,找到那位小老頭。 陳遇槐見她起身,不知道她有什么事,等跟過去挑開客棧外面的簾子,看見杜靈圍堵說書人,拿著金子在那威逼利誘,“你告訴我,這個就是你的了?!?/br> “姑娘,何必非要追求一個真相?他或是隕落,或是歸隱,總歸是留下令人遐想的傳聞?!闭f書人勸著杜靈,并不接杜靈手里的金子。 “幻想破滅那也不是你的事,你只要將知道的告訴我就行了?!倍澎`不在意,她對凌木笙是死是活并無執(zhí)念,只是想著好友喜歡他,才會在意罷了。 “靈靈,不得無禮。”陳遇槐皺著眉開口。 杜靈聽見聲音轉(zhuǎn)頭看見陳遇槐,這才松開抓著對方的領口,往后退一步露出笑容,一副乖巧模樣,“小師兄,我只是想問他一點事。” 說書人瞧見陳遇槐步履緩緩走來,屋外的雨聲淹沒了他的腳步聲,他望著對方的臉覺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舍妹無狀,驚擾到先生了。”陳遇槐看著說書人道,他眼眸微彎,“先生貴姓?” “無事無事,小老兒免貴姓黃?!闭f書人并未在意杜靈的舉動,他常年說書,經(jīng)受的sao擾何其之多,已經(jīng)習慣了。 陳遇槐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并未再看對方,而是轉(zhuǎn)向杜靈,“你要問什么?” “問凌木笙到底是死是活唄!你知道蓉蓉喜歡他的故事,下回見面我可以講給她聽!”杜靈笑著回答。 聞言說書人嘆了口氣,“并非小老兒不想說,而是小老兒也不知曉,何況當年凌家傳聞太多,至今已逾數(shù)百年光陰,誰又知其中真假。” 陳遇槐只是斂著眼眸,他嘴角微微翹起,“便當他是死了吧,何必再問?!?/br> 杜靈得知說書人也不知曉凌木笙是死是活,便打消了繼續(xù)打聽的心思,“算了,或許不知道也是一件好事。” 隨即她又和陳遇槐道:“小師兄,萬一人家還活著,你這不是在咒人?” 陳遇槐并未回答她,而是態(tài)度強硬讓她回到客棧內(nèi)。 說書人望著陳遇槐的背影,雨聲細密鉆進他的耳朵,隱隱和當年的畫面重合,他忽然睜大眼睛,似有些不可置信。 陳遇槐讓杜靈先走一步,進去之時眼睛朝這邊看了一眼,充滿警告意味。 “嗬!”說書人被他看得渾身一冷,倒吸一口冷氣。 他身體似乎被釘在原地一般不能動彈,隨即他反應過來迅速躥入雨中不見蹤跡。 第25章 二十五把劍 南堯舊都 屋外下著綿延細密的雨, 溫柔如三月春風拂過,水珠從頭頂?shù)拈芙堑温洌诶认聟R集在一起形成水洼。 遠遠有人聲傳來, 是一名女子在哼唱著童謠, 聲調(diào)婉轉(zhuǎn)輕緩。 聲音將杜靈目光從屋外的雨拉回屋內(nèi), 她轉(zhuǎn)過頭朝著聲音看過去,一名女子坐在榻上倚著窗戶,她此時身著一件白色單衣, 面容憔悴,頭發(fā)只用一支簪子挽著,神情恬淡望著外面的細雨。 杜靈邁著不太靈活的小腿跑過去,雙手搭在榻上, 費力地爬上木榻。 女子看見她跑過來,笑著伸手將她摟在自己懷里,“我的小靈兒?!?/br> 屋外的雨聲忽然變大起來, 杜靈扒著窗戶往外看過去,想聽聽是誰在歌唱,轉(zhuǎn)眼就被人從窗邊抱下來,她抬起頭就瞧見剛才的女子換了一身衣裳, 蹲在自己面前。 她將頭上的一支蝴蝶步搖戴在杜靈頭上, 細聲囑咐,“我的小靈兒,你一定要聽話,聽叔叔的話,出去了就不要回來。” “你還這樣小,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女子摟抱著杜靈忽然低聲哭泣,杜靈窩在溫暖的懷抱里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她感覺到有水落在自己頭上, 杜靈懵懂伸出手去摸,卻被女子握住。 “小靈兒你記住,從此刻開始,你姓杜,姓杜,明白嗎?”女子說完后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黑衣人,才轉(zhuǎn)頭看向杜靈道:“外祖父派來的叔叔會帶你離開這里,離開了就不要再回來了,答應娘親,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br> 外面忽然進來一位少女,她見杜靈還沒走,不禁催促道:“快,她過來了!” 見狀女子才將杜靈交給黑衣人手上,她猶豫一瞬又開口,“小靈兒還不會說話,也不會表達內(nèi)心想法,路上你們多看顧一些,好好看護她?!?/br> “娘娘,你不走嗎?”黑衣人出聲問。 女子聞言撫了撫自己頭上的釵飾,她冷靜道:“父親哥哥還在朝堂,我不能不顧他們性命自己茍活。” 見狀黑衣人也不再言語,抱著毫無所知的杜靈離開,女子站在原地好一會,突然追上去。 她拉著杜靈的手,望著她干凈無辜的眼睛,半晌只將自己手上的玉鐲褪下給她戴上,最終在身邊少女的勸說下松開手,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 明明外面沒有雨,杜靈卻聽見耳邊一直有雨的聲音,那個聲音越來越大,讓她從睡夢中驚醒。 她睜開眼掀開床帳往外看去,屋里的燈不知何時滅了,她抬手施法點燃桌上的油燈,屋里一瞬間充滿明亮的光,周圍的黑暗恐懼全部如潮水一般散去。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緊閉的窗戶,不知道外面的天色如何,杜靈坐在床上許久,才下來穿鞋走到窗前。 外面還在下雨,她并未推開窗,而是轉(zhuǎn)頭看向桌上的油燈。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如今時節(jié)早已入夏,她卻覺得夜里依舊泛著冷意。 杜靈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醒的,只是隱約記得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她坐在桌邊垂著頭思索好一會,也沒有想起來那個夢是什么。 想不起來她也不再想這些,喝完茶水便轉(zhuǎn)身回到床邊,縮回暖和的被褥里。 待聽見外面的敲門聲,杜靈睜開眼睛時天已經(jīng)大亮,她從床上爬起來坐一會,整個人都顯得沒什么精神。 敲門聲忽然停了,杜靈坐在床上等了一會,聽見又敲了兩下,才從床上下來去開門。 陳遇槐見杜靈衣裝未穿好,頭發(fā)也沒梳,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微微一愣。 “沒睡好?”陳遇槐問。 杜靈靠在門邊,半闔著眼,微微低著頭回答,“半夜醒了一會,我一會就出來。” 陳遇槐沉吟片刻道:“今天的雨估計是停不了了,你再睡會吧?!蹦┝怂行┎环判?,“實在不舒服就和我說?!?/br> “知道了?!倍澎`對他笑了一下,隨后關(guān)上門回屋躺在床上。 她迷迷糊糊又好像睡過去,這一回是被一群黑影驚醒,杜靈這才起身梳洗一番出門。 陳遇槐坐在客棧的桌邊喝茶,偶爾看向窗外依舊在下的雨。 杜靈走到他旁邊坐下,順著他目光看過去,外面雨霧中并無他人路過,整個世界都霧蒙蒙的,他似乎單純在看雨。 “小師兄。”杜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胳膊杵著桌面,下巴搭在上面看著茶杯里的水發(fā)呆,“我們雨停再走嗎?” “嗯?!标愑龌鞭D(zhuǎn)過頭看她,見她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抬手撫摸她的頭發(fā),“在想什么,看你沒什么精神?” 杜靈抬眼看了他一下,才望著面前的茶水說:“我剛剛做了一個夢?!?/br> “夢見什么了?”陳遇槐問。 “夢見好多黑影在追我,身邊死了好多人……”杜靈伸手握住茶杯,水溫透過杯壁沁入她的皮膚,她捧著杯子喝了一口,身體才覺得溫暖一些。 “又夢見過去的事了?”陳遇槐收回手,他記得杜靈剛來浮黎山的時候身邊不能離開人,她總說自己夢見一群黑影,夢見身邊都是死人。 現(xiàn)在想想,陳遇槐大概明白她夢見的都是她過去的事,不知誰在追殺她,甚至不知道要她性命的是人是妖,他唯一能猜到的便是杜靈這么多年害怕鬼,多少是受了幼時遭遇的影響。 “小師兄,我想回浮黎山了?!倍澎`抿唇輕聲道,“不知道師父現(xiàn)在怎么樣,也不知道蓉蓉在何處……” 許久她看向陳遇槐,問:“小師兄,你似乎從未告訴我,為何一定要去舊都,非去不可嗎?” 陳遇槐望著杜靈,她今日比平時還要敏銳,似乎是察覺到什么,他默然片刻才問:“靈靈想知道自己身世嗎?” “這個啊,對我來說沒什么意義。”杜靈無所謂道,她畢竟是穿越過來的,和原身的家人并無多少感情,要是找到父母卻已經(jīng)忘記她這個女兒,豈不是很尷尬。 隨即她反應過來,放下手里的杯子看向陳遇槐,“小師兄,你的意思是舊都和我身世有關(guān)?” “師父讓我?guī)銇硪惶丝纯??!标愑龌币姸澎`并未將這些事放在心上,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還是沒心沒肺。 “師父沒有說讓我去認親吧?”杜靈又問。 陳遇槐搖了搖頭,“只是讓我?guī)氵^來看看?!?/br> 聞言杜靈低下頭看著水底的茶葉,并未再說什么。 今日一天都未再見說書人,杜靈以為是外面的雨下得太大,對方才沒來。 等到第二日雨徹底停了后,她和陳遇槐要離開這里繼續(xù)往南堯舊都走。 越靠近舊都,杜靈心中的預感越甚,她并不喜歡這種感覺。晚上睡覺時也時常做著不知所云的夢境,醒來只記得幾個片段,畫面模糊不清。 如今的南堯舊都改成了南堯城,東燕將一個國名冠在一座城上,仿佛在嘲諷著南堯不及當年,到了如今國滅城破的境地,只剩一座舊城。 南堯城的百姓似乎并沒有受到戰(zhàn)亂的影響,且當年的事過了很久,再過些年也沒人會記得這里曾經(jīng)是一國都城。 杜靈跟著陳遇槐進了南堯城,到了目的地,杜靈問陳遇槐接下來要去哪里,陳遇槐給她指了一下廢棄的宮城。 杜靈望著南堯的宮城方向好一會,才轉(zhuǎn)頭看向陳遇槐,語氣質(zhì)疑,“我們真不是來旅游的?” “你想什么呢?!标愑龌庇行o奈,他先帶杜靈去找地方住,既已到了南堯城,剩下的事也不著急。 畢竟是曾經(jīng)的都城,南堯比杜靈想的要大許多,這里來往的商客形色各異,出售各種舶來品。 傍晚時分,外面落了一會雨,陽光從云后露出半張臉,晚霞比平日還要瑰麗,盈滿了大半邊天空。 杜靈詢問陳遇槐,“小師兄,我們現(xiàn)在去看皇宮嗎?” “好啊?!标愑龌碧а劭戳艘幌绿焐S后和杜靈出門。 如今的宮城被改為東燕行宮,一部分宮墻被劃出來給來往的商客交易,再往里就有人把守不給再進。 陳遇槐拿著隱匿行蹤的符篆,將自己和杜靈的身體隱匿起來,才帶著她跳到高墻上,翻墻進去。 他忽然感應到什么,從儲物袋里取出一枚玉佩,玉佩上的銀字有一小點亮光,似乎在給他指引方向,指示他往哪邊走。 杜靈看見他手里的玉佩,覺得有些熟悉,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她眼前似乎閃過什么畫面,讓她忍不住閉上眼睛。 “靈靈?”陳遇槐發(fā)覺杜靈不對勁,連忙低聲喚了一下。 杜靈隨即睜開眼,她看向陳遇槐的目光有些茫然,隨后才反應過來,“小師兄,這個玉佩哪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