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要是被隊里的人聽到, 估計一個個都嚇得臉色慘白。

    居然敢那么光明正大地調(diào)侃季隊。

    薄幸月是頭一個，也會是最后一個。

    月色輕盈籠罩，朦朦朧朧映照著兩人。

    些許月光落在她臉頰, 襯得那雙眼睛愈發(fā)水潤清凌。

    薄幸月將雙手背在身后, 感覺比平時的模樣要俏皮點兒，低馬尾隨之輕輕地躍動, 像一道彎鉤。

    “季隊是不是來找我問吳向明情況的？”她繼續(xù)試探, 問得有理有據(jù)。

    季云淮按捺下情緒，故意順?biāo)熘鴨枺骸八闆r怎么樣？”

    “吳向明中暑后緩解得挺快，看自身恢復(fù)狀況，明天不會耽誤訓(xùn)練?！?/br>
    小姑娘笑著說完，瑩白的一張臉上笑容特晃眼。

    軍區(qū)的夜晚燈火闌珊, 樹影憧憧, 偶爾能聽見不知名的蟲鳴，為兩人在小樹林的相處徒添曖昧。

    很像高中時停了電的晚自習(xí)。

    班上的同學(xué)歡呼著慶祝, 跟鍋里煮沸的白粥似的亂成一團(tuán)。

    人聲鼎沸中夾雜著各類雜音, 挪桌子的、小聲聊天的、趁亂起哄的……

    老班從隔壁辦公室趕過來，地中海的腦門在黑暗里幽然發(fā)亮：“安靜安靜——我還沒宣布自習(xí)結(jié)束呢，都先在座位上待著?！?/br>
    班級安靜了一瞬, 但等老班一走, 該鬧騰的還是繼續(xù)在鬧騰。

    交好的女生走到她身側(cè)，輕聲問：“月亮, 陪我去打水行嗎？”

    “好啊?！鄙倥畯囊巫由掀鹕?，挽著她的胳膊往前走。

    “啪嗒——”

    教室的燈晃了幾下，從黑燈瞎火到瞬間亮起來，也就幾秒鐘的事兒。

    薄幸月敏銳地注意到前面有一支掉落的鋼筆，可能是誰不小心碰到掉下來的。

    鋼筆握在手里有些沉, 筆尖彎曲，閃爍著銀色高級的色澤。

    少女撿起來后遞給桌邊的人：“給，不過好像不能用了?！?/br>
    少年抿唇，瞳仁是純粹的黑。

    仿佛被他注視一瞬，就要陷入無盡的深淵。

    頭頂綠色的風(fēng)扇呼啦啦地轉(zhuǎn)，喑啞作響，快要掩蓋掉夏末蟬鳴的聒噪。

    張松言適時過來湊熱鬧，嬉皮笑臉的。

    他出聲刁難道：“喲，鋼筆壞啦？這不是年級第一上回拿的獎品嗎？好像挺貴來著……”

    上午去商場附近，張松言還看見他在奶茶店打工。

    他臉上滿是挖苦以及嘲諷的笑容，試圖激怒永遠(yuǎn)平靜無瀾的季云淮。

    然而并沒有。

    季云淮亦然沉默以對，對那些冷言冷語射出的利箭根本無動于衷。

    他氣息壓得很低，冷冽的像是敲不開的冰層。

    薄幸月沒多想，覺得只是一件小事，于是先行道歉：“對不起啊，我明天賠你一個新的?！?/br>
    不管是不是她經(jīng)過時弄掉的，既然他的鋼筆摔壞了，還被張松言刻意對待，她沒辦法坐視不管。

    “不用?！鄙倌陠⒋?，拒絕得直白利落。

    倔強(qiáng)的讓人進(jìn)不去他的世界。

    晚自習(xí)還是按點下了，薄幸月在校門口等鐘靈一起回大院。

    跟鐘靈說完今晚的經(jīng)歷后，她表現(xiàn)得絲毫不驚訝，“季云淮這樣對人很正常啊，薄初怎么找他套近乎，他似乎都愛搭不理的，可能就看中了他身上那股清貧又理性的勁兒吧?！?/br>
    “那我呢？”少女唇紅齒白，櫻花的柔軟香氣拂面而來。

    她神情很淡，可亮晶晶的眼眸里透著無聲的狡黠。

    鐘靈沒明白，又問；“什么？”

    她旋即又笑，一字一頓地說：“我說薄初追不上，我打賭三個月內(nèi)追上他，行不行？”

    ……

    原本黑著的四周霎時間亮了起來。

    他從兜里摸出根煙，低頭點煙，青煙四溢，暖色融光如一團(tuán)暗火，躍動在他眼底。

    男人兩指間夾著根煙，夜風(fēng)吹起他淺淺的額發(fā)，露出英挺的眉峰來。

    薄幸月怔怔地看向他，由于沒得到回應(yīng)，所有情緒坦率直白地寫在臉上。

    季云淮也不跟她拐彎抹角，一板一眼道：“上回路上碰到的那個中年男人被刑拘了?！?/br>
    這大概就是季云淮今晚找自己過來要說的事情。

    從少年時期，他就一直是信守承諾的季云淮。

    說過這件事他會處理，就一定記得給她一個交待。

    其實他也覺得奇怪，按理說他們援疆醫(yī)生義診都有專車接送，總不至于讓薄幸月落單。

    想清楚后，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性——

    有人故意刁難她，結(jié)果造成了比想象中更嚴(yán)重的后果。

    她從來不會跟他多說自己遭受的苦難。

    就像薄幸月的為人，看起來冷傲，其實了解她的人都知道是為數(shù)不多的好相處。

    “其他的事我來處理就好?！彼龜科鸪了嫉纳裆肟蜌獍胝嬲\地開口，“畢竟季隊長幫我忙已經(jīng)夠多的了。”

    他指尖的火光明明滅滅，煙灰掉落半截，隨之隱去的還有一直以來克制的情緒。

    倏然間，薄幸月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從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來一小袋薄荷糖。

    “我戒煙時用的?！彼秊蹴t唇，留下的是一句漫不經(jīng)心的交待，“興許季隊長用的上?！?/br>
    那道姣好的背影慢慢遠(yuǎn)去。

    季云淮捻滅指尖的煙，看著那袋子薄荷糖，心底像是被重重?fù)糁小?/br>
    后來的幾天，薄幸月待在靜謐的醫(yī)務(wù)室內(nèi)，時不時去cao場看他們集訓(xùn)，也處理過幾個士兵簡單的擦傷、扭傷問題。

    一清早，負(fù)責(zé)人的電話打過來：“薄醫(yī)生，接上級通知，我們要拍一個醫(yī)生相關(guān)的宣傳片兒?！?/br>
    薄幸月坐在桌上，食指輕敲桌面：“需要我做什么？”

    “薄醫(yī)生你要是同意，現(xiàn)在就過來領(lǐng)一套衣服，到時候跟方醫(yī)生還有幾個衛(wèi)生員一起出鏡……再說了，薄醫(yī)生這么漂亮，肯定上鏡！”

    最后真是越吹越離譜，聽得薄幸月頭疼。

    中午吃完飯，她去到辦公室領(lǐng)了套迷彩服。

    負(fù)責(zé)人信誓旦旦道：“小薄，我是按你報的身高體重比的，你回去試一下，看看合不合身?！?/br>
    薄幸月對著醫(yī)務(wù)室的鏡子簡單比了下，除了衣服版型寬大點兒，其他都還好。

    他們這次拍攝的主要是偏遠(yuǎn)地區(qū)醫(yī)生的宣傳片，為了擴(kuò)大其宣傳范圍，就選在了北疆這邊的軍區(qū)。

    到了拍攝時，攝影師早早就位，讓他們幾個醫(yī)生可以開始換衣服了。

    攝影師在這里拍攝的物料相當(dāng)嚴(yán)格，需要經(jīng)過嚴(yán)格的審核才能上傳到網(wǎng)上。

    更衣室里，她先穿上迷彩褲，再牽過那條皮帶，嘗試著扣了半天，仍舊扣不上。

    她把上衣褲子都試了，唯獨忘記扣皮帶看效果，沒想到正是這一環(huán)出了問題。

    薄幸月心存僥幸，推門開出來，神色憂慮，額頭沁透點點汗珠。

    方醫(yī)生推了推眼鏡，關(guān)切道：“小薄醫(yī)生，怎么了？”

    “皮帶……扣不上?！北⌒以麓瓜吕w長的眼睫，語氣偏儂軟。

    由于是軍人和醫(yī)生聯(lián)合拍攝，特勤中隊的人都在旁邊待命。

    陽光炙熱，空氣安靜到沉悶。

    在方醫(yī)生趕過來之前，季云淮率先一步走過來，喉頭微滾，“我來看看。”

    方醫(yī)生做了讓步，抬手拭去額間的汗。

    “你們不是還要為拍宣傳片做準(zhǔn)備工作？先過去吧?！奔驹苹闯雎曁嵝眩ひ衾淙绫F。

    “行。”方醫(yī)生扯著唇角，轉(zhuǎn)身去到攝影師那邊。

    季云淮從方醫(yī)生手里接過物件，將長條的軍用皮帶挽了挽。

    薄幸月愣怔一瞬，瞥見他軍襯下的手腕腕骨分明，青筋浮凹，觸碰過來，甚至能感知到溫度的觸感。

    磁沉的嗓音傳在耳側(cè)，打破她的思緒。

    “這邊的手抬起來點兒。”

    薄幸月乖乖照做，不自覺心如鼓擂。

    季云淮將皮帶穿進(jìn)腰帶處，卡過鎖頭，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際。

    確實是很細(xì)。

    單薄的仿佛嬌弱的白玫瑰，纖細(xì)易折。

    他力道用得有些大，又怕勒疼了小姑娘，只能仔細(xì)檢查著皮帶的牢固性。

    “好了嗎？”薄幸月抬眸看他，雙瞳蒙上淺淺一層水霧。

    季云淮無意間湊過來，能聞到他沾染上的清冽的煙草氣息：“皮帶生銹了，我先讓人去換一條?！?/br>
    隨后，男人專注于手頭繡了的皮帶，眼皮都沒撩一下。

    盛啟洲屁顛屁顛跑過來，展露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跟這個型號一樣的皮帶，薄醫(yī)生你試試能不能扣上。”

    季云淮擱置下那條生銹的皮帶，用新的重新給他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