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自打胎里生下來就體弱多病，三天兩頭要用藥養(yǎng)著，一副藥可不便宜，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

    楊大夫也要養(yǎng)家糊口，價格還提了一些，白雪狠了狠心還是買了兩副藥，拿回來給meimei熬上。

    她給白羊喂了下去，白羊年紀小，吃了苦藥就想吐，她強捏著嘴給喂下去的，說：“可不能吐，就這點兒藥，夠咱家吃好幾天的糧了。”

    “……”白羊吐了個泡泡，好像聽懂了jiejie的話，往后再喂藥，一點都沒有出吐。

    白雪揉著她的臉蛋：“meimei真乖?！?/br>
    小家伙吃了藥剛睡下，白雪就聽到有人敲門。

    她不敢輕易的打開門，隔著門縫她問了句，“誰？”

    “東家，我顧二?！?/br>
    白雪一聽他動靜，毫不猶豫的打開了門，以為能夠看到馬車，結果是顧二一個人扛著一大捆的草。

    白雪失望，“進來吧。”招呼他在院子里坐下，給了一杯水問，“鎮(zhèn)子里現在什么情況？”

    顧二把草放在倉房前 ，見到人的喜悅換成了臉色蒼白，“鎮(zhèn)子上仿佛一夜之間就變了天，糧價是一度飆升高的讓人望而卻步，縣令下了令，商家不允許哄抬糧價，再后來鎮(zhèn)子上的糧鋪都在大門緊閉說無糧銷售。日用品店也相繼關門，百姓惱怒的砸了幾家，結果帶頭的被官府抓走，現在鎮(zhèn)子上是死氣沉沉。”

    白雪靜靜的聽著，夏風帶著炙熱讓人浮躁不安，她意識到自己的生意也會跟著無法做，原材料找不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鎮(zhèn)子上的動蕩不安。

    餓瘋了的人們什么事都干得出來，亂世不適合用金錢交易。

    “這么不安全你還出來？可是找我有事？”

    “我碰見了我叔叔，他現在混的不錯，我想跟著他討生活?！?/br>
    顧二低下了頭，有些心虛，畢竟一有那就拋下東家，可不是什么仗義的伙計。

    白雪卻很高興：“這年頭能混一口飯吃可不容易，你小子就是有福氣?！?/br>
    顧二有些感動，動了動唇：“謝東家，我還以為你會拿著掃把把我打出去呢。”

    白雪被逗的一笑，展開了近幾日緊鎖的眉，“爹死娘還要嫁人呢，你還有幾個弟弟要養(yǎng)，另謀出路是要緊。前陣子我還犯愁怎么養(yǎng)你一家呢?！?/br>
    顧二連忙擺手：“這種時候可不敢讓東家跟我一起養(yǎng)孩子?！?/br>
    白雪囑咐道：“買的那些糧食你也收好，千萬別讓他們說漏了嘴。”

    顧二道：“眼下倒是能夠瞞得過去，我天天領著他們出去打草，都以為家里靠這個過活，所以小兔子我養(yǎng)的也安全?！?/br>
    白雪苦笑：“百姓們沒有吃的，以后野草樹皮都不會放過，你院子里的山藥一定要養(yǎng)好，回頭也是你們的一份糧食?！?/br>
    顧二站起身來，深深地給白雪一鞠躬，“東家，如果這場災難躲得過，我再回來找你?！?/br>
    白雪沒說什么，也沒問他口里的那個叔是干什么的，起身回屋在房梁上拿了五個藏著的千層餅，“一人一個，我這也不多了，往后的日子連火都不敢生，這是我提前烙的?！?/br>
    顧二珍惜的放在了背簍里，緊緊的捏著拳頭，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白雪：“東家，你一定要平安，過些日子我來看你，如果我不來看你，不是顧二忘恩負義，你別罵我?！?/br>
    白雪聽著這話不對勁，難道是擔心餓死？

    她上些日子上鎮(zhèn)子，給他們一家買了三十斤的糧食，雖然對五個人來說杯水車薪，但也不至于這么快就沒。

    白雪想要追問，顧二起身去喂兔子，打掃了一下兔子窩，進進出出使勁的想讓自己笑，但是真的比哭還難看。

    白雪越看越不對勁，卻什么都不能說。

    她連自己都保證不了，怎么能對別人的生命負責。

    她就如同大海上的一舟孤帆，無論怎么勤快的做一個劃槳的罟師，一個大浪拍來，直接掀翻她的小舟。

    ……

    陳三娘扛著草回了家， 將草扔到了倉房，進屋大口大口的喝水，想要將自己那顫抖的心情壓下去。她才是這個家的大人，不能亂。

    白云還不明白事，進屋就拉著jiejie，哇啦哇啦說著地里徐家的情況，白雪聽的眉頭緊鎖，陳三娘突然喊了一聲：“白雪?！?/br>
    白雪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進了廚房：“怎么了？”

    “你給meimei抓藥了？”陳三娘站在一角，這些日子她瘦了下來，下巴削尖，表情埋在陰影中。

    新鮮的藥渣還在那里擺著，晚上還能再熬一頓。

    白雪點頭：“meimei快好了?！?/br>
    陳三娘看著那點兒藥渣，神情有些恍惚：“好了就將養(yǎng)著，別再給她花錢了。”

    白羊就是趕上了白雪能賺錢，若換了從前，這孩子壓根兒就保不住。

    家家戶戶多少孩子病死都沒吃上一口藥，這幾乎成了村里心照不宣的一個規(guī)矩，但凡有災禍，保大不保小。

    聽上去很殘忍，覺得人太冷漠，心太冷酷，簡直毫無人性。

    可只有當娘的當爹的，血脈相連的人才知道，這究竟是一種多么痛苦的選擇。

    當孩子生病，爹娘選擇放棄的時候，會萌生一種是自己活生生掐死這孩子的感覺。

    陳三娘甚至不敢去抱一下白羊，怕自己腦袋一熱，不管不顧的想要救著白羊，拖累死自己其他兩個孩子。

    她咬著牙關，做出選擇。然而白雪比她想的更加善良，更加柔軟。

    一副藥，一家人幾日的口糧，很舍得。

    白雪輕輕拍了她的肩膀：“您累了，休息一會兒吧?！?/br>
    陳三娘恍恍惚惚的點頭，坐在了屋外的墩子上，看著村頭樹上籠罩著萬點寒鴉。

    黃昏下，烏鴉那么一大片，幾乎有上百只，落在枯藤纏繞的老樹上，發(fā)出凄厲的哀鳴，吵的人不得安寧。

    黃昏的霽靄，纏繞不去的烏鴉，殘陽透著涼意，讓人不禁一個寒顫。

    她上一次看見這么多烏鴉，還是小時，一個春草迷離生長的季節(jié)，霧氣籠罩著小村落，黃昏里盤旋著幾只烏鴉，停在了一處毀壞倒塌的矮墻上，繚繞著廢棄的水井。

    那里原先都住滿了人家，后來一家實在活不下去，全都投井了。

    烏鴉這東西晦氣，專盯死人。

    陳三娘開口攆：“趕緊走，你們趕緊走！”

    烏鴉發(fā)出一陣凄厲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