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挺過來了
饑餓的老鼠繞著炕竄來竄去,蝙蝠圍著昏黑的油燈上下翻舞。 狂風(fēng)夾帶著松濤,猶如洶涌波濤般放聲呼嘯;大雨瓢潑而下,急促地敲打著屋頂;糊窗紙被風(fēng)撕裂,發(fā)出呼啦啦的聲音。 陳三娘面黃肌瘦,臉無二兩rou,笑著說:“雪兒,咱們挺過來了?!?/br> 白雪應(yīng)了一聲。 大雨過后的第三天,烈日再次升在了高空,讓八月的天空充滿著潮濕的炙熱。 也由于有這樣的潮濕和炙熱,野菜一夜之間鉆出來,久違了的蘑菇冒出來,就連陳永生嫁接的木耳段也長出了新木耳,帶的綁著的樹上都是新長的木耳,密密麻麻爬滿了樹。 這樣的一座小山孕育著新的生機(jī),一起喝過粥的百姓開始上山,四處尋找著山上的野菜蘑菇。 百姓高興不已,采了蘑菇都送到白雪家,陳永生也會把晾曬過的木耳拿過來。 白雪也沒辜負(fù)他們的期望,一天一頓蘑菇粥,一頓蘑菇湯,而且不管粥還是湯,里邊都是泛著油花,在拌上木耳小咸菜,好吃又利口。 這樣的一粥一湯一咸菜或是野菜,居然堅(jiān)持到了秋收時間。 很多人納悶,這粥怎么能熬這么長的時間? 只有白雪知道,除了她家偷偷添了米,還有徐家、村長家也都在添了米。 白雪沒在拿兔子去換糧,秋收的那些天她熬的是兔rou粥,百姓成片兒的收著地,不論是誰家的,打了糧各家歸各家。 白家不斷的收到了各戶人家送來的糧,村長那早就規(guī)定好每家還多少糧,絕不讓她的兔子白死。 百姓不怕苦,糧食少,喝粥也能熬過去,只要給點(diǎn)野菜就能堅(jiān)強(qiáng)的活下去。 他們就怕一點(diǎn)希望都沒有。 楊柳村戒備的很嚴(yán),壯年們?nèi)宄扇旱难惨曀闹?,防止的是山賊盜匪入村兒。 聽說附近的幾個村莊被血洗,尸橫遍野,十室九空,死相慘不忍睹。 眼下楊柳村豐收入庫,不得不防,挨餓的滋味誰都知道不好受,所以輪流看守著村莊也盡職,一直沒有什么可疑的人來,直到今天有個面黃肌瘦的人突然闖進(jìn)了村子。 徐老大今天帶人值守,看著衣衫襤褸的人,問道:“你們是借過村莊嗎?如果是,我可以派人直接送你出村?!?/br> 來人搖頭:“我是你們村長的舊相識。我是上河村兒的,來求你們村長?!?/br> 幾個人一聽,相互看了看,“聽說上河村遇了劫匪,已經(jīng)……” “全村覆滅是么?我僥幸活了下來。”這個人笑了笑,但是笑得比哭都難看。 徐大哥是個心軟的漢子,對于有求于村長的事情也做不了主,于是去找了村長。 村長看到這個人,不可置信地拉著他的手,“于大哥,你怎么來了?” 上河村到楊柳村,途經(jīng)六七個村莊,沿途二三百里的路程,這人明顯是走著來的,因?yàn)槟_下的鞋已經(jīng)破的不成個樣子。一看到村長周同是老淚縱橫,“周兄弟,我還能見著你。” 村長也感嘆,“好多年沒見,你發(fā)生了什么?” 來人搖頭,哽咽的說不出個話。 村長熱淚盈眶,年輕時兩個人當(dāng)過大頭兵,有過生死的情誼。后來國家沒有了戰(zhàn)亂放他們回來,書信往來停止在三個月前,但是已經(jīng)是幾十年沒見。 他們感動的不止于多年不見,有著更大的傷感。 老于道:“周兄弟,我不遠(yuǎn)百里來找你是求你幫個忙,無論如何你不要拒絕?!?/br> 村長不知如何回復(fù),想著他們村子剛剛挺過來,回頭還得應(yīng)付稅收,如果是個人的問題好解決,如果牽扯整個村子他難答應(yīng)。 老于到底看出了他的想法,說:“我不是來借糧的,我們的村里雖然收成不好,但是今年還有余糧?!?/br> “那是什么事?”村長問,他和老于私交很好,若是私人他肯定會幫忙。 “周兄弟,我看著你村子里的人不少,能否借我?guī)讉€壯漢出來掩埋尸體。附近的幾個村子沒多少人,就你這看著還好,所以我來借人埋尸?!崩嫌谀税褲駶櫟难劬?,說:“咱們都在戰(zhàn)場上待過,知道尸體不掩埋容易有嚴(yán)重后果的?!?/br> 村長慎重的點(diǎn)頭,道:“我這村里的人,不少都是來自別的村,挨餓的時候也沒顧得上,該幫這個忙?!?/br> 老于感激不盡,說了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十室九空,易子而食。 “不是說有強(qiáng)盜嗎?” “哪里是什么土匪進(jìn)村,完全是挨餓的村民四處找吃的,最后被餓瘋……”老于慘然一笑。說的事讓人駭然,楊柳村如果不是解決了挨餓的事情,那么今日也要落到被收尸的地步。 徐老大他們聽著老于講,從幾個人聽著,到幾十人聽著,一直從天明聽到了天黑,周邊村子的消息也就傳到了各家, 楊柳村是后來組建的村,逃荒逃兵役等等原因,漸漸人口多起,被朝廷承認(rèn),但大家和其他村莊也是關(guān)系很密切的,尤其是上了年紀(jì)的人。 老于一說找人埋尸,陳婆婆聽說就淚濕了雙眼,直接讓自己的孫子陳永生去。 林氏更是聽說了陳家莊大難,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去收尸,還不忘來找陳三娘。 陳三娘一直在家中收拾屋子,她家沒男人,一般要出體力活的時候,直接無視她家。她忙著和白雪穿著火紅的辣椒,一串一串的掛在她家的房前,遠(yuǎn)遠(yuǎn)看著火紅好看,好像是天邊的火燒云。 “三娘,咱們的娘家好像要沒了?!绷质峡蘅尢涮淠樕先菧I,她家老歪死的時候她就傷心一回,如今傷心成這個樣子是因?yàn)榧矣欣夏镄值堋?/br> 陳三娘分外冷靜:“咱們死里逃生,他們逃不出來也是有可能的,你節(jié)哀順變?!?/br> 白雪有時覺得娘柔弱,有時候娘又很冷酷。 陳三娘最心軟,面對大災(zāi)難卻能很平靜的接受。也許是坎坷半生,早就看透了這顛簸的人生。 反倒是林氏平日里張牙舞爪,遇見事愛誰都慌,坐在白家的板凳上狠狠的哭了一場。 災(zāi)難面前,人太渺小,狠狠哭一場就是能做的全部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