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肖張是個體面人
肖張拎了一堆東西登門拜訪,也明白白雪的意圖,所以在村口就下了車,步伐緩慢,就像是在外出游。正午茂密的樹下圓形的陰涼籠罩的地面,地勢低洼靠近山,烏鴉無憂自樂翩翩,小橋外邊,新漲的綠水湍流激濺,遍地黃蘆苦竹。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半晌便停,地面都沒太濕潤,踩著并不費力。 披著蓑衣的牧童正在唱歌,穿著紅裙的少女隔著籬笆偷偷張望。 徐二娘驚喜的迎上前來:“肖張?!?/br> 肖張一見她,微笑點頭,并不準(zhǔn)備停下身形,她卻直接攔住了人,倆人差點撞上。 肖張手里還提著東西,怪沉的,但還是耐著性子:“你有事嗎?” 徐二娘微微一呆:“你嗓子怎么了?是生病了嗎?” 肖張心想,這姑娘模樣生的不呆,性情卻有些呆,胡亂地應(yīng)了一聲。 他這嗓子廢了,一開始以為沒有愈合,病養(yǎng)好便好。誰曉得養(yǎng)了這么多天,也不見好轉(zhuǎn),偷聽了大夫和月牙講話,才知曉恢復(f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一劍沒要了他命,要了他的聲音。 肖小公子想,他又不是那唱戲的戲子,嗓子啞便啞了。 后來同人說話,嗓子像是木工的鋸子鋸著銅鑼,他便病怏怏的閉嘴話說的少,人精神都萎靡起來。 嗓子不像腿,他被那受夾傷了右腿留下微弱的跛足,卻一直掩飾的很好,就算磨得血rou模糊也幾乎沒被人瞧出來過,還跟個正常人似的。然而嗓子啞了,就真的啞了。 徐二娘臉頰微紅:“你啞著嗓子同人說話還是很好看?!?/br> 肖張報以微笑,神態(tài)有些驕傲,那當(dāng)然了。 他是啞了嗓子又不是毀了容,當(dāng)然很好看。 徐二娘:“白雪真是太不知道珍惜了。” 肖張說:“不會吧?她珍惜每一樣?xùn)|西,一塊抹布都要反復(fù)用上半個月,壓榨出最后的用處?!?/br> 徐二娘:“……”她滿臉疑惑:“那個叫做真心嗎?那個不是叫做貧窮嗎?” 肖張覺得她說的還挺有道理,于是輕輕點頭,“我去給貧窮的她送點東西,告辭?!闭f罷,便要繞開擋路的徐二娘,繼續(xù)往村子里走。 徐二娘反手便抓住了他的衣袖:“我有事情要告訴你。你是不是前陣子外出過?白雪、白雪同別人好了,還把人領(lǐng)回了家?!?/br> 肖張眉頭一挑:“顧二?” 徐二娘驚訝:“你都知道了?” 肖張:“知道的不多,她把我給定親玉佩賣了,用來救顧二的命?!?/br> 徐二娘頭一次聽說,震驚的眼瞳瞪圓:“她怎么能這樣?” “挺仗義。”肖張簡單的說。 徐二娘沒想到他這樣輕飄飄的回答,雖然事不關(guān)己,但格外著急:“你就沒別的想法嗎?” 肖張想了想:“趕快賺錢給我贖回來?” 徐二娘覺得自己的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一點力道都沒有,咬著牙說:“她背叛了你,我很傷心?!?/br> 肖張慢吞吞地說:“你傷不傷心我不知道,這種事情不好說,畢竟我們不是很熟。但是我拎著東西很沉,你可以讓一讓嗎?” 徐二娘用眼神控訴,你對待未婚妻的背叛就如此輕飄飄嗎? 肖張微笑道謝,抬步離開。早知道便不拎這么多東西,壓得肩膀沉甸甸的,勒得手心疼。 對于肖張而言,白雪對他的背叛只有一種。 做了好吃的,率先給別人,并且不給他吃。 至于其他…… 肖張不想摻和白雪的感情生活,只會給一些友情建議,比方說眼光看得高一些。 顧二周鐵柱這種的……太低級。 徐二娘在原地失魂落魄,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風(fēng)一吹,眼前多了個人。 是個中年婦女,打扮看上去很體面,衣服干凈,頭上插著銀釵,透著風(fēng)韻的肥碩,臉上還涂抹著胭脂,身邊還有輛馬車,也不能說多好,至少普通人家沒有。 中年婦女正是袁小姐的乳娘,前來楊柳村打探消息的,正好碰上了肖張和徐二娘的對話。 乳娘到底上了年歲,一下子就分辨出二人當(dāng)中誰更好把控收拾,等著肖張離開后,她才讓馬車靠近上前,帶起了一個較為和藹的笑:“你好呀小姑娘。” 徐二娘遲疑:“不知您是找誰?” 乳娘道:“我找白雪?!?/br> 徐二娘的臉色瞬間一冷,轉(zhuǎn)身就想走,誰都來找白雪,那臭狗屎怎么就成了香餑餑? 乳娘一把拉住了她:“我是來找她麻煩的?!?/br> 這乳娘身上有些功夫,徐二娘根本掙脫不開,一時間帶上了敬畏,乳娘含笑,將自己發(fā)髻上的兩根精致銀釵抽下來,戴在了徐二娘的頭上。 徐二娘突然便不掙扎,伸手摸了摸發(fā)釵,感受著頭頂傳來的重量,只覺得實心的銀釵。 和白家母女戴的銅鎏銀可不一樣,這是實打?qū)嵉你y子。 她小心翼翼地問:“你要做什么?” 乳娘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我想請你幫我報復(fù)一下白雪,她的生意擠兌了我的鋪子,我想叫她小病,跑幾趟廁所?!?/br> 徐二娘試探著去摸那發(fā)釵:“就這么簡單?” “她一生病不能回鋪子,我的鋪子至少可以賺二十個這樣的發(fā)釵?!比槟镂⑿Φ?。 徐二娘都算不明白那是多少錢,就知道好多好多,多到幾乎要將她砸暈。她想著最近家人不友好的態(tài)度,也想像白雪那樣賺許多錢,爭一爭臉面。她眼底閃過貪婪的光:“我還要二兩銀子?!?/br> 乳娘心里罵了一句貪心不足蛇吞象,面上不動聲色,從懷里掏出了一個香囊,自香囊中拿出來了二兩銀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收了回來:“給你那兩根銀釵是定金,這二兩銀子是尾款,只要你能讓白雪吃下去生了病,我自然給你?!?/br> 她遞過去了一包毒藥。 徐二娘接了過來,總算還沒傻到底,問了一句:“不會鬧出人命來吧?” 乳娘笑道:“商業(yè)競爭而已,真鬧出人命來,鬧到府衙我生意沒得做,也是要賠命的。” 徐二娘相信了這套說辭,“我這就去,三日后你在此地等我?!?/br> “好?!比槟镅劭醋约旱挠媱澾@么輕易的就實施,心中很不屑這些泥腿子,果然智商偏低。 徐二娘轉(zhuǎn)身跑開,乳娘看著人的背影,上了馬車讓車夫離開。 車夫好奇地問了一句:“三日后還要來嗎?窮鄉(xiāng)僻壤路太顛簸。” “不來?!比槟锘卮稹?/br> 此番下圖若是成了,便成了。 若是不成,那便是打草驚蛇,等在這兒要一個結(jié)果毫無意義。 車夫駕著馬車掉轉(zhuǎn)頭,“劉mama,就一個農(nóng)女有必要這么大動干戈嗎?連添香都拿出來了?!?/br> 乳娘道:“你沒瞧見那先前被攔下的小哥是誰嗎?那是肖張,莫爺如今最信任的身邊人。莫爺要不是喜歡這農(nóng)女,怎么會讓肖張跑一趟?” 她認準(zhǔn)白雪有勾結(jié)的是莫云淵,根本不相信肖張會那么富裕,大包小裹提的那一摞盡是上等補藥,上頭還標(biāo)著蓬萊居的標(biāo)印呢。 這可都是好東西,奴才不會有的東西。 誰能想到肖張不是個奴才呢? 他是個受盡迫害,家破孤零的公子,眼眉彎彎的弧度,是說不盡的寂寞。 村里一戶連著一戶,吵鬧的很,狗吠聲中夾雜著雞鳴,成群的雞正在亂叫,客人來的時候還在爭斗。 腳步停在門前,用長靴輕輕去踢木門,里面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再加上孩子稚嫩的聲音:“來了?!?/br> 白云一開門,眼睛亮的程度瞬間提升一層,直接摟上了肖張的腰,“哥哥?!?/br> 肖張拎的東西太多,沒法去揉他的腦袋,只是笑瞇瞇的點頭:“白云又長高了。” 白雪從屋里出來:“快幫他拎東西?!弊詡€兒也出來迎接,見肖張掌心有一道紅印兒,低聲囑咐:“下次來不必拿這么多。” 肖張從來是個體面人:“拜訪長輩哪能不慎重,況且也得給你爭面子呀?!?/br> 他今兒個起了個大早,特地換上了自己最體面的一身衣裳,寬肩窄腰,藍色和墨色相交替,看著便是挺拔熠熠生輝的少年。 那頭發(fā)用頭油梳攏過,胡茬被修剪,風(fēng)塵樸樸而曬黑的臉頰沒養(yǎng)回來,仍舊麥色看著健康有光澤。 一雙含笑的月牙眼,笑起來的弧度較大,唇紅齒白,任誰見了都會歡喜。 就是這聲音…… 白雪心里一涼,月牙說過肖張傷的很重,看樣子是養(yǎng)不好了。她只當(dāng)做沒聽出來,順嘴說:“謝你體諒我的難處,這流言蜚語是一只纏擾不休的黃蜂,對它決不能輕舉妄動,除非我們確信能打死它?!?/br> 肖張若有所思,怎么打死流言蜚語呢。假戲真做? 白雪沒想那么多,招呼著人進屋,去拜見陳三娘,將東西放下。 陳三娘見了肖張,心里樂開了花,從前覺得顧二也是個不錯的孩子,可兩廂一比較,立馬就有了誰高誰低。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熱情的不得了。 肖張是個會做人的,長得漂亮嘴又甜,哄得陳三娘合不攏嘴。 白雪看著其樂融融的一幕,摸了摸鼻子,老老實實的去廚房做飯。她是用美食把肖張騙來的,不能讓人白辛苦,得做些有新意的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