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璧人
肖張來這么一趟,大家就都知道,白雪的婚事還作數(shù),只是因為男方要守孝三年。 像農(nóng)村里壓根沒有什么守孝的說法,比如李三虎,父親死了幾個月就成了親,沒誰去指摘。 但鎮(zhèn)子上不行,村長算是見多識廣的,給村里人科普:“朝廷里當官兒的,如若父母去世,則無論此人任何官何職,從得知喪事的那一天起,必須辭官回到祖籍,為父母守制二十七個月,這叫丁憂。一般來回一折騰,那就是三年。不當官兒的呢,就叫做守孝,都是讀書人的說法,這小子不一般呀?!?/br> 宋婆子在肖張離開時瞧見對方的模樣后徹底心塞,再聽多數(shù)人稱贊,連丈夫都說出了不一般的話,就忍不住唱反調(diào):“就算是大戶人家那也是去當奴才的,入的是奴籍,有什么好講究的?” 村長直搖頭:“頭發(fā)長見識短。奴籍也分活契死契,活契是可以消除的,好些人在大戶人家做工,領著錢,子女是良民還削尖腦袋往告門大戶里塞呢。畢竟到晚年一消契約,那就是頤養(yǎng)天年的自由身,得了主子諸多賞賜,日子過得好著呢?!?/br> “……”宋婆子不甘心的閉嘴。 周鐵柱的內(nèi)心更加苦澀,吃飯也吃不下幾口,要撂了筷子就要去干農(nóng)活。 宋婆子趕緊叫人叫?。骸澳忝鲀簜€領二娘去鎮(zhèn)子上買兩套新衣裳?!?/br> 周鐵柱也不知道自己哪兒涌起了一股氣兒,頂嘴道:“我不想娶她?!?/br> 宋婆子當時就炸了:“你嘴里說的是什么混賬話婚事都定下來了,兩家人連飯都吃過了。” “吃飯和定下婚事誰都沒告訴我,都是后來我才知道的?!敝荑F柱一時也急。 哥哥嫂子勸著,叫他別和娘頂嘴,他憋著一口氣兒低著頭。 宋婆子指著他鼻子罵:“我就知道你還惦記那個克父的,你知不知道她不吉利。你想害了我和你爹是不是?她一個農(nóng)女商販,你惦記她做什么?徐二娘哪兒不比她好?” “哪里比她好?”周鐵柱反問。 宋婆子一時被問住,若論容貌,還是白雪更出色一些,且白雪有謀生手段,一看就是頂?shù)闷鸺覙I(yè)的??删褪且驗榘籽┨芨?,當婆婆的拿捏不住兒媳婦,她就不喜歡。她敲著桌子:“那小娘的二哥是當官的。官商云泥之別,你心里沒點數(shù)嗎?” 村長道:“別敲桌子,還要吃飯呢。” 周鐵柱的婚事不是一個人能定下來的,村長也是幾番衡量過后更加偏向徐二娘。這家里有當官的就是不一樣,要不是徐大哥不爭不搶,這楊柳村說不定還要改姓徐呢。 周家大媳婦也說:“那白雪是有未婚夫的,你瞧多有手段,籠絡了多少人,就是個四處花枝招展的蝴蝶,娶回家也不放心呀?!?/br> 周鐵柱沒法反抗一大家子,留下了一句:“我上地干活了?!比缓髳灢豢月暤囊活^扎進了還有些黑的清晨,拎著農(nóng)具去干活。 一輪明月穿行在蒼茫云海之間,若隱若現(xiàn),另一側逐漸要升起的太陽還暗淡,照得土路不太真切,隱隱瞧見前方有個影子。 走得近了才瞧見彼此。 同樣吃不下睡不著,早早選擇來干活兒的還有徐長生,周鐵柱撞見他兩兩相對無言。 倆人都瞧見昨天白雪送肖張離開,兩人站在一起猶如璧人,誰瞧見了不說一聲,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他們兩個硬生生地被擠出了局,插都插不進去。 徐長生苦笑一聲:“我也認命,我年紀大,還有耳疾,本來就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你可是真冤。要不是你娘死命攔著,說不定真能娶回家?!?/br> 周鐵柱握緊了拳頭,沒吭聲。 徐長生又感嘆道:“不過你娶二娘的話也不虧,畢竟他二哥是當官兒的。” 周鐵柱忍不住說了一句:“我又不娶她二哥?!?/br> 兩兩相對無言,于是各自去地里干活兒。 反正肖張來這一趟,傷了不少人的心,暗戀白雪的不在少數(shù),好些青少年黯然傷神,化悲憤為動力,在泥地里刨坑。 同樣的像徐二娘那種見色起意的少女也不在少數(shù),就連肖張的嗓音都美化成了松樹間沙沙作響的風聲,高遠而舒緩悠長。 可見這姑娘喜歡起人來,總是加上一層又一層的過濾器。 白雪送走肖張,自個兒在家多留了一天照顧陳三娘,聽到不少左鄰右舍的夸贊,都說眼光好,將來嫁好丈夫。 長得帥,在大戶人家當差賺的錢多,的確是個好夫婿人選。 她自個心里想,就算那是個好丈夫,也是旁人的。 去年定的親事,再有兩年拖延的時間便到此為止。 陳三娘不知內(nèi)情,見了一次肖張,只覺得自己通體病癥都好轉,藥吃的利索,完了便將肖張送來的上好布匹裁成衣服,開始縫制,勁頭十足,眼眉都是光:“趁著娘還年輕,眼睛還好,多給他做些衣服、帽子、襪子,回頭你給他送去,就說是你做的。雖說你能賺錢,但這些溫柔小意也少不得?!?/br> 白雪滿口應著。 陳三娘又說:“我怎么覺得你對肖張不太上心呢?” 白雪心里一驚,自家娘親也太敏感,她敷衍道:“我給他做了那么些吃的,怎么不上心了?” “你本身就是個廚師,沒事還要研究一些新花樣的菜呢?!标惾镆舱f不好,她這人有女性直覺,聯(lián)想自己當初看白生時,那眼底止不住的光芒,就覺得自己女兒不太對勁兒。 她說:“我感覺村里其他的姑娘看著肖張的眼神都比你熱情?!?/br> 白雪按了按自己的太陽xue,坦率的說:“她們沒見識?!?/br> 陳三娘小心翼翼的問:“你還相中別人了?” “沒有?!卑籽┎恢撛趺葱稳?,給她塑造理智三觀的是現(xiàn)代,和古代環(huán)境截然不同。 這里三妻四妾,女性極為被動,像肖張這樣的人,即使有了未婚妻,也有小姑娘往前湊,畢竟這沒小三兒這種說法。 在村莊里這些姑娘尚且如此大膽,何況在鎮(zhèn)子上。 月牙也說過,肖張在莫府里很受歡迎,三天兩頭便有小姑娘送她香囊,光是白雪就瞧見肖張腰間的香囊換了好幾個,更別提動不動就更新的鞋襪。 像陳三娘這樣試圖送衣服襪子貼身物價籠絡男人心的姑娘不在少數(shù),這幫姑娘送出心意,肖張來者不拒,從來都是笑著道謝。 他從小到大,習慣了姑娘會向他獻殷勤,是真的不拿著當回事。 他也習慣打抱不平,幫弱者出頭。白雪只是他順手救出的諸多對象之一,最多他喜歡吃她做的飯,委實談不上特殊。 兩個人就是一場強者對弱者的救援,摻雜感情沒必要。 白雪是個成熟理智的成年人,當然不會像小姑娘那樣,見了英俊男子便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她和陳三娘說不通,就準備溜走,說:“既然娘身體無礙,那我明兒就走了?!?/br> 陳三娘擔憂的看著她,放心不下:“能自個賺錢是好事,但婚事上也別放松,拿出你賺錢這個勁兒?!?/br> 白雪滿口敷衍:“記下娘親的話了?!?/br> 陳三娘見她要走,也不再做給肖張的衣服。拿出了白細膩的布,做起了貼身的物件,給白雪做了襪子和寢衣,還有一些女人來月事的棉花布條。 古代女子用的“衛(wèi)生巾”是草木灰,裝進小布條里,兩頭同細線系在腰間,更換條數(shù)根據(jù)富裕程度來決定,且反復使用——倒掉里面吸滿污物的東西,將衛(wèi)生帶用清水加皂葛等去污洗滌,風干后再次使用。 白雪是能賺錢后才來的月事,為此很慶幸,她至少能用干凈的棉花,且當一次性的使用。 陳三娘雖然覺得有些浪費,但在白雪的堅持下,還是定期做了很多。 你看,這是個大姨媽都不自由、不干凈的時代,談戀愛是不是有點兒心太大? 肖張再好看,還是一次性衛(wèi)生巾對白雪更重要。 白雪轉眼便將肖張拋入腦后,琢磨今晚上要吃的菜,昨個剩菜還有一些,放到井下冰著沒壞。今個吃了一天剩菜她有些厭倦,想炒個青菜,正扒著菜根兒,外頭有人進來。 “雪兒?!毙焐┳游覀冞@一碗紅燒rou,笑著說:“我家今兒個燒rou,拿來給你們嘗嘗?!?/br> 白雪笑瞇瞇道:“我正想做飯呢,可干巧了?!?/br> 她把碗接了過來放到了桌子上,邀請人進屋走,徐嫂子擺了擺手,說還得回家吃飯。 倆人剛說完話,突然聽見隔壁一聲怪叫,聲音很響。 陳三娘都跑了出來,驚恐道:“那是誰在叫?” 仨人兒都出了院兒,見有好多人出來張望,聲好像是從鄰家傳出來的,李三虎大喊大叫的聲音響起:“春兒,你怎么了?!有毒,這玩意兒有毒!” 白雪眉頭一皺,趴到了他家門口,就看見李三虎抱著一條狗,狗狗吐白沫,已經(jīng)不行了。 李三虎盯著白雪的方向,驚恐的說:“嫂子,你拿的紅燒rou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