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真相
氣氛一下子膠粘緊繃,肖張仿佛無所察覺,道:“我來推測下當(dāng)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當(dāng)天在趙郎君送齊郎君離開后,你們兩個在二樓雅間有過談話,你們兩個應(yīng)該是舊相識,只是多年未見,紅袖死的三天前,第一次和你偶遇,你當(dāng)時就動了殺心;三日后,當(dāng)雅間只剩你二人,紅袖對你可能有所求,而你答應(yīng)了,她感激之下,向你連敬三杯酒,因為這酒是能將齊郎君放倒的烈酒,所以紅袖當(dāng)時便有了醉意。你借口‘你這件披帛好漂亮,借我試試’之類的話將兇器騙到手,然后將其勒死。我想你當(dāng)時打的目的,應(yīng)該是偽裝成紅袖上吊自殺。甚至你可能已經(jīng)成功的偽造成了自殺,然后找個借口出門,等著人發(fā)現(xiàn),但是趙郎君回來后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讓你不要這么做?!?/br> 只聽咔嚓一聲,緊接著碎珠子敲了滿地。 趙啟羅手上的那念珠被捻碎了線,珠子撒的滿地都是。他鐵青著一張臉,卻說:“沒有證據(jù)的胡亂猜忌就是衙門辦案的方式嗎?我想我得親自去見一見霍縣令的?!?/br> 肖張彎下腰,撿起了一顆滾到腳邊兒的菩提子,握在了手心里,心平氣和的說:“當(dāng)然有證據(jù)。紅袖的身上有香,和令夫人調(diào)制,并且送給齊郎君的一模一樣?!?/br> “那日我們一起喝酒,沾染了香不奇怪。”吳良花輕輕地說。 肖張道:“在一起相處又能沾染多少香呢?是花粉灑在了她衣服上,你殺她的時候,原本給齊郎君準(zhǔn)備的熏香粉殘余的渣渣落在了她的身上,只要對比就知道?!?/br> 吳良花仍舊鎮(zhèn)定:“我沒有殺人,香粉已經(jīng)送給了齊郎君,我便沒有了,大人怎么不懷疑他呢?” 肖張:“你確定你手上沒有多余的粉?那香是選從印度運來的老山檀打了細(xì)粉,陳皮、丁香打粗粉;龍涎香制成溶液;制作方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將檀香細(xì)粉混合于陳皮、丁香粗粉之中,摻入龍涎香溶液,攤開,陰干。將白芨于粗瓷碗中加水研出稠汁,以適量加入已陰干之檀、陳、丁香之粉中,制成塔香?!?/br> 吳良花驚訝:“大人怎么知道的這么詳細(xì)?” 肖張回答:“我看了也聞了,撥弄了兩圈兒就知道大概東西了。同樣的香料,不同的人調(diào)制結(jié)果也不一樣,你的香做的還不成熟,否則焚時可見直煙、下行煙、瀑布煙各種形態(tài)。如果你一口咬定只有那一份,給了齊培就再沒有,能否讓我在你家找找第二份?!?/br> 吳良花想了想:“的確還有一些放在家中,但除了那一盒兒,其他的我都沒帶去云樓?!?/br> “那就是給齊培的盒子撒了,撒在了你香囊或者哪處,在你動手殺人的時候,煙粉吸衣物過去。” “可能是不知什么時候撒上去的,但不一定是殺人,起身道酒湊在一起說話都能沾染,這恐怕不能算作證據(jù)。 肖張笑了出來:“倘若只是一般地方,當(dāng)然算不得證據(jù),偏偏是她的衣領(lǐng)上,是你勒著他脖子時,披帛蹭上去的,這你總抵賴不得吧?!?/br> 吳良花很果斷:“并非妾想抵賴,是前些日子丟了一瓶熏香粉,有這東西的,非我一人,懇請衙門查一查究竟誰盜竊了我的東西,還我一個清白。” 肖張收斂笑容,眼神和看著獵物的孤狼沒區(qū)別:“真湊巧,不過就算湊巧的丟了瓶子也沒關(guān)系,那披帛上有熏香粉,小偷說曾放置在一輛馬車的一角,只要讓我查查紅袖死的當(dāng)晚,你們家用的馬車,就能從馬車車廂后面的一角看看有沒有搭過披帛,沾上熏香粉?!?/br> “那就更不巧了,我家那車廂回來后讓下人洗刷過,恐怕什么都找不到?!眳橇蓟ㄉ駪B(tài)從容,睫毛上還濕著沾著剛剛哭過的淚珠,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憐惜。 肖張尚且未落魄的時候,能接觸到的都是長安上流貴族女眷,那些女孩兒衣著華貴,神態(tài)或端正或驕矜,就是很少有像這個半老徐娘一般的女子,眼波流動間都引人憐憫同情。 好在肖張見多識廣,沒少在秦樓楚館里廝混,經(jīng)常見這種眼神。 老鴇一般買來女孩兒后,總是先關(guān)起來,不聽話的毒打,聽話的餓著,女孩兒慘兮兮的長大,又美又可憐,在哭哭啼啼求男人給自個兒贖身掏錢的時候最有用的。 換句話說,這個吳良花一定出身于風(fēng)塵。 肖張怪笑一聲:“無所謂了,反正香粉只是我編出來的?!?/br> 主簿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還在試圖打圓場:“看樣子只是鬧了個笑話,都是開玩笑,開玩笑。” 肖張道:“這可不是開玩笑,二位都巧合成這個樣子,再不搜點證據(jù)出來,案子就沒法查了。我會向縣令稟報,下搜查令,里里外外好好搜查一圈。只要殺人就一定會留有痕跡,這是死者冤魂的控訴?!?/br> “你說的對,但不用那么麻煩了,我把縣令請過來了。”門外突然響起一聲,是白雪。 她帶霍長歌前來,手里捧著白布,放置在桌案上。 掀開后,只見里面是一根尖端出帶血的銀釵,還有用盒子裝的一些銅色粉末。還有幾張紙和一盒紅朱砂。 主簿一臉茫然:“這是要做什么?” 肖張也不明白,不由得起身湊近。 趙啟羅沉著臉道:“縣令大人,我是誠心誠意來做生意的,您看這事兒……”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若白雪沒法驗證兇手,我立馬還你一個公道?!被糸L歌打斷,讓白雪快點兒。 大家圍成一個圈兒,看著白雪的行動。 她手上戴著手套,用軟毛刷蘸少許粉末,輕輕彈刷柄,使粉末均勻地散落在指印上,然后抖掉或用刷尖輕輕拂去多余粉末。 讓眾人驚訝的一幕出現(xiàn)了,那根銀釵上出現(xiàn)了有色手指印,而且很多個。 白雪道:“我問過了,銀釵帶血小偷沒敢碰,只典當(dāng)了其他發(fā)飾。這上面只會有兇手和死者的指紋,拋掉死者的,剩下就是兇手用銀釵在紅袖臉上刻字時留下來的指紋,只要一比對,就清楚了?!?/br> 霍長歌沉聲:“請二位配合用彩泥印下指紋來驗證清白。” 趙啟羅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甚至坐得不是很穩(wěn)。 吳良花:“不用查了,那其中一個就是我的指紋,那是因為我覺得她的發(fā)釵好看,喝酒的時候曾討要過,在手里把玩了兩圈。我倒是不知道,原來指紋不用朱砂也能被印下。兇手也許像小姑娘一樣聰明,戴著白手套,遮住了自個兒的指紋?!?/br> “你不知道的還很多,比如人的肌膚上也會留下指紋。紅袖的臉上被刻字流了血,兇手捏著紅袖的下顎,沾染上了血跡,在她的下顎下同樣留下了一枚帶血指紋。” 白雪一字一句地說:“這是鐵證如山?!?/br> 吳良花的心態(tài)很穩(wěn),擅長狡辯,然而做過的事情就像是被污水濺上的污漬,怎么都洗不掉。 當(dāng)選擇殺人那一刻起,兇手的冤魂就會一直纏著她,留下種種證據(jù),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趙啟羅突然說:“是我,是我殺了紅袖,我勒死了她?!?/br> 肖張嘆息:“我已經(jīng)讓人查了你的底細(xì),你母親死于自殺,是你把她抱下來,解下了房梁上拴著的扣子。所以你知道,人在死的時候身體會不斷晃動,憑借身體的重量,對房梁造成摩擦從而留下痕跡,但死后被掛上去的人是不會有痕跡的?!?/br> 一個早就知道內(nèi)情的人,自然不會偽裝上吊自殺。 殺人的是吳良花,趙啟羅只是從犯。 吳良花露出了疲倦的神情:“行了,我認(rèn)了,是我殺的人。趁著他們在樓下的時候殺的,紅袖矮小瘦弱,我跟著夫君走南闖北,早就練了一身力氣,很輕易的就把她掛了起來。反而是借口煮醒酒湯出門兒,給她一個‘自殺’的空間,誰知道夫君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并且?guī)臀乙剖[瞞真相。” 肖張遺憾道:“你沒想到他知道你殺了人還幫你隱瞞,如果他連你殺人都不介意,哪里會介意你的過去。你就不必殺紅袖,來遮擋你不是良家女的事實。” 趙啟羅臉色蒼白:“什么?你不是喪夫寡婦嗎?” 吳良花落的一滴眼淚:“我是青樓出身,不想讓你知道我人盡可夫,謊稱自個是喪夫寡婦,瞞了那么多年,來做個生意,居然碰上了故人。她管我要錢威脅我,還說什么要去長安……她盯上了我,要和咱們一起去長安,這怎么能行呢?她太貪心了,光要錢還不夠……” “紅袖才不是威脅你,追著你去長安。她有情郎,想要贖身,已經(jīng)湊了二百兩,還差一百兩怎么都湊不齊。她看見了你,見你衣著富貴,已經(jīng)嫁給了商人,便想從你借錢往后再還你。她的情郎是即將參加長安進(jìn)士考試的舉人,只要當(dāng)了官就能還你錢?!毙埾?,一切都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