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女cao。”

    肖張大聲地讀了出來：“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

    貞女貴殉夫，舍生亦如此。

    波瀾誓不起，妾心古井水。

    真看不出來，原來霍兄還是個貞潔烈婦，不錯不錯，不過呀，烈女節(jié)義肝腸，堅貞不渝，固可針砭浮靡；然苛苦迂執(zhí)，以一身青春配殉，不由劌目怵心，讀之令人生憐?！?/br>
    霍長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梧桐樹相依持老，鴛鴦鳥同生共死。舊世貞烈女，夫死而終生不嫁，夫死而以身相殉。守節(jié)以表從一之志，殉節(jié)以明堅貞之心。我這是借詩喻人，籍烈女之吟，抒志潔行廉、孤高耿介之士人氣節(jié)，表達我不侍二主之心?！?/br>
    肖張收起了輕佻的笑：“我一進來就聽說你要升官兒，哪個人這么大方，事都沒談攏，就要給你升官，”

    霍長歌：“安王殿下。”

    肖張道：“那的確得給面子，難怪你拒絕的這么委婉。莫爺知道了應該很感動，你為了他都當了貞節(jié)烈婦。”

    霍長歌絲毫不讓，反擊道：“君臣本就如夫妻，我好歹是正室，你是小妾，橄欖枝都不如我的粗壯。御史來了提及你，說，可以給巡防衛(wèi)的官職，六品，比我低了一階。”

    肖張伸手：“借我一支筆?！?/br>
    霍長歌問：“做什么？”

    肖張笑了笑：“和你一起當貞節(jié)烈女唄?！?/br>
    他自然是不準備接那根橄欖枝兒的，如果想的話，早就回長安找兄長，何止六品。

    但安王一向名聲好，又是皇帝的親弟弟，拒絕起來須得委婉，一種貞婦兩個人當。

    肖張大筆一揮：“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

    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

    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zhí)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看看我這首詩，感情上就比你真摯，寫出了一個女子的心情，以深情語作結，一邊流淚，一邊還珠，言詞委婉，而意志堅決?！?/br>
    霍長歌揮手攆他：“這點小事兒也要爭一爭，你無不無聊？出去吧?！?/br>
    肖張卻不走，他的身影修長，眉目間少了輕佻，多了鄭重，渾身的氣質蕩然一變，公子鑲滿寶石的長劍也是能夠利刃出鞘的：“楊國忠是我執(zhí)意殺的，打破了你和莫爺的平靜，所以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說?！?/br>
    霍長歌沉吟半晌，說：“就算沒有你，讓楊國忠繼續(xù)橫行下去，平靜被打破也只是時間的問題。殿下的身份就注定沒誰會真的遺忘他，他遲早得去面對，你不必往身上攬責任。眼下局勢不明，各方涌動，你最好還是回到你哥哥的麾下，以得保護?！?/br>
    肖張斷然拒絕：“兄長在外征戰(zhàn)，我不想成為他的軟肋?！?/br>
    霍長歌：“你已經不是從前的肖張，再沒誰能拿捏你，楊國忠那樣的人都能轟然倒塌，你將來必然是做大事的。”

    肖張故意玩鬧：“難得縣令大人夸我?！?/br>
    霍長歌順著他說：“夸獎能否抵十個案子?！?/br>
    肖張感嘆：“縣令大人是憑借這張厚臉皮追到嫂夫人的吧?！闭f罷，轉身便走。

    外邊天已經黑，他忙了一天，肚子空空如也，估摸著兔子店已經關門，就直接回了家。

    門沒上鎖，給他留的，他順手掛上門栓，直奔廚房，鍋里有些剩菜，還有幾個饅頭，都是早上剩下的了。

    肖公子嘴巴刁，一點都不想吃，隨手拿了個饅頭便沖出去往二層門走，伸手去敲門，嘴里喊著白雪的名字。

    “白雪我回來了，我好餓——”

    “別吵，別叫我meimei睡呢?！卑籽┐掖页鰜?，身上披著大襖，底下配著一條馬面裙，一張臉洗得干凈，頭發(fā)散落著，一把拉開了門：“怎么回來的這么晚？”

    肖張：“我在外頭查了一天的案子，餓的都脫力了，不過這才八點，你休息的挺早?！?/br>
    白雪：“我今天有些累。”

    肖張借著月光打量見白雪神色疲倦，突然想起顧二已經追求未來，白雪又得忙著店兒里，不禁后悔：“我不找你給我做飯了。”

    白雪將棉襖穿好，隨手將發(fā)挽了挽，用一條皮繩綁上，說：“我都出來了，正好也餓了，你幫我燒火，我煮點面條?！?/br>
    肖張一聽是面條就犯起了嘀咕，“能給我放點rou嗎？我在外頭竟吃兩三文錢一碗的白水面條了?！?/br>
    “我給你加rou加腸再加一條魚，還有十只冰凍蝦，都是店里收來的，本來想著明天煮粥吃，今個晚上都便宜你了?！?/br>
    “你可真好?！毙埱樵拸埧诰蛠恚骸跋衲氵@樣的姑娘，是我沒福氣，才這么遲的遇見你。”

    白雪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加快腳步進了廚房，用火折子將蠟燭都點燃，室內仍舊有些昏暗，她走的時候沒注意，被柴火絆了一腳，險些倒下。

    肖張從后面抓住了她的腰，往回一收，她撞進了肖張的懷里，背對著對方。

    在昏黃的燈火里，看不清彼此的容貌，但貼的很近。

    肖張聽見了她的心跳聲，也聽見了自個兒的心跳聲。

    他微微低頭湊近白雪的耳畔：“你在想什么？”

    白雪冷靜道：“把絆倒我的柴火燒了。”

    肖張聳了聳肩膀，退后一步，白雪總是這么不解風情。

    白雪故作無事，打開鍋，拿水去刷，然后準備食材。

    肖張去搬柴燒火，想起剛才的貼近有些不甘心，不消停的吵鬧著：“白雪，風雪中回家我本來很冷，但再冷的天你一笑我就暖了?！?/br>
    白雪很不給面子：“溫暖你的是灶坑?！?/br>
    肖張戲精附體，痛心疾首狀：“不——你在的季節(jié)不都是春天嗎——”

    白雪真的很想把他填灶坑里，燒火煮面。

    冰蝦什么的要拿出來化一化，rou塊也是，燒出來一鍋水，將這東西過一遍水，然后放在一邊等著用。

    她是真的很舍得材料，就連和面都用了精面，揉好后用刀切，刀功切的極細，煮起來更好吃。

    rou切成片兒，蝦頭將油擠出來入湯，青魚熬湯，再配上一顆冬日里少見的小白菜，用熱水燙的脆生生，為了提鮮，還放了點兒雞油，一鍋湯面香飄四溢。

    肖張像個小狗一樣趴在旁邊等：“白雪，你是天上的廚神嗎？”

    白雪一笑：“是呀，專門下凡來給肖公子做飯的?！?/br>
    肖張哎喲了一聲：“你不怎么哄人，一哄人就叫人合不攏嘴，我得意的都要翹尾巴了。你看見我搖來搖去的尾巴了嗎？”

    白雪：“大尾巴狼的尾巴只能在地上拖來拖去，搖不起來的?！?/br>
    肖張想要為自己辯解，外頭忽然有些吵鬧。

    月牙進來道：“哎呦，兩位在這開小灶呢?！?/br>
    白雪用筷子在鍋里攪了一圈，讓面不要黏起來，說：“肖張出去辦了一天的案，晚飯沒吃，你晚上吃了半個肘子，就別跟著搶了。”

    月牙掐著腰：“我是那種跟小孩子搶東西吃的人嗎？”

    白雪和肖張不約而同的點頭。

    月牙翻白眼：“我過來是前院兒吵，顧三兒跑過來跟我說，有人在外頭敲門，是個姑娘哭得厲害，找我們肖公子?！彼f完就端起了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肖張背后一涼，慢慢地抬頭看白雪，見對方瞳孔無光，自個兒嚇唬自個兒似的嚇了一跳，猛地躥了起來，指天發(fā)誓：“我今天真的是在外邊查了一天的案，跑的腿都起了泡，有點跛的那只腳邊緣處都磨壞了?！?/br>
    白雪往鍋里面兒下了點兒調料：“說不定是和案件相關的人呢，去看看吧?！?/br>
    肖張抓著白雪的手：“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上次案子就是你幫我破的?！?/br>
    白雪：“那面呢？”

    肖張?zhí)街X袋：“熟了嗎？”

    白雪：“熟了，要是放一會兒就不好吃了?！?/br>
    肖張說：“你都給我盛出來，我端著面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

    白雪按他說的將面條挑了出來，加上了兩勺湯，把配料全都整齊的碼在了上面，又擠了點秘制醬料。

    肖張迫不及待的嘗了一口：“太香了！”

    然后前院傳出了女子尖銳的哭聲：“求大人救救我娘——”

    肖張抱著面碗兒便往出跑。

    月牙看熱鬧歸看熱鬧，關鍵時刻還會幫肖張說一說話：“應該是案子，他這也算是敬業(yè)了?！?/br>
    “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卑籽├潇o，到了前院兒一看，肖張端著面碗站在大廳，一個身著男裝披頭散發(fā)的女子抱著他的大腿不斷的哭，幾個孩子東張西望，湊在了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

    肖張把面放到了一邊兒的桌子上，讓人扶了起來，用袖子給人擦了擦眼淚和鼻涕，說：“劉慧，怎么回事？”

    劉慧緊抓著他的手臂不放，哽咽地抽搐著：“大人，他們知道我是女子，就來搶我們家的財產，說反正都絕戶了，我娘不給他們就動手打人，我是跑出來的！”

    肖張安慰道：“沒事兒的，我?guī)湍惆讶舜蚺?，你領我去看看。”

    劉慧哭著帶著他出了府，始終沒有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