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

    機甲發(fā)出聲音。

    蘭瑜低頭看顯示屏，一個小方盒的紅色小圖標(biāo)在閃爍。

    估計是能量快要耗盡了。

    這短短瞬息已經(jīng)到達城市的邊緣，腳下不再是無盡荒漠，出現(xiàn)了成片的人工樹林和田地，還有橫縱相間的郊區(qū)公路，以及稀疏的房屋。

    蘭瑜緊緊跟在蟲王身后，再前方就是繁華都市，已經(jīng)可以看到高樓上的燈光變換和巨幕投影。

    機甲里的報警聲從三秒一次提高到每秒一次，急促緊迫。

    頃刻間，蟲王已經(jīng)沖進了城。

    蘭瑜想起陸染空所說，知道如果不抓住它的話，后果不堪設(shè)想。咬咬牙，只得在一陣急似一陣的報警音中，跟著飛進了城。

    他從顯示屏看向后方，666機甲也沒有拉下，還在不斷提速，拉近了和自己的距離。

    兩機甲一蟲瞬間投入喧嘩的城市，掠過行人如織的步行街，又穿過那些林立的摩天大樓，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追逐。

    路上的剎車聲和驚叫聲響成一片，所有人都抬頭看著這讓人震驚的一幕。

    “那是什么？天啊，前面飛的那是什么？是星際獸？”

    “機甲在追星際獸！這是機甲在追星際獸，快躲起來！”

    “躲個屁啊，機甲在你還怕什么，就當(dāng)看電影，多刺激啊。”

    謹(jǐn)慎的人都躲了起來，只有那些不怕事的小青年紛紛鼓掌歡呼，騎上自己的摩托賽車，抄近路追去機甲的方向。

    “mama，你看天上那是什么？兩輛車車飛起來在追一個大蟲蟲?！币粋€舉著棉花糖的小孩，趴在mama的肩頭問。

    塞著耳機的年輕mama一邊通話一邊付錢，沒聽清小孩的話。

    蟲王拼命逃竄，后面緊跟著蘭瑜的機甲，再后面是陸染空的666。

    前方出現(xiàn)一座橫貫的人行天橋，上面架著巨幅海報，擋住了去路。

    蟲王收緊翅翼，從天橋下方鉆了過去，兩架機甲也趕緊降低高度，緊貼下方的汽車，跟著鉆過天橋。

    蘭瑜剛剛鉆出天橋孔洞，視野里就出現(xiàn)一名舉著棉花糖的小孩，坐在mama的懷里，張嘴看著自己。

    前面的蟲王從小孩面前飛過，毛刺刺的后肢帶走他手里舉著的棉花糖。

    小孩看著空空的手，癟了癟嘴，想哭。

    不過還沒來得及哭出聲，手里就變魔術(shù)似的多了根棉花糖出來，斜斜掛在手邊，要掉不掉的。

    蘭瑜從旁邊的自動售賣機上扯出根塞給他，又飛速對蟲王追去。

    小孩驚訝地抬頭，只看見那架大車車的背影，但接著，后面那架大車車也停在他面前。

    陸染空伸出根粗壯的鋼鐵手指，將小孩手里的棉花糖輕輕一撥，扶正，再嗖一聲飛出去。

    蘭瑜緊緊追著前方蟲王，兩側(cè)高樓上的霓虹連成彩色的光帶，在他眼里一閃而過。

    他心里很焦急，能量報警的提示已經(jīng)成了長音，就像心臟監(jiān)視儀終于停跳后那長長的一條。

    也許再一分鐘，也許一分鐘不到就要墜落。

    雖然外面有機甲保護，他倒不擔(dān)心會摔得怎么樣，只是蟲王會抓不著，就這樣逃脫掉了。

    這時，蟲王突然轉(zhuǎn)身，不再沿著街道飛行，而是拐向了右邊。

    蘭瑜和陸染空的機甲也先后一個急剎，再嗖嗖兩聲追了上去。

    右邊沒有燈光，視野陷入了黑暗。

    蘭瑜在朦朧天光下，隱約看見草坪和小亭的陰影輪廓，應(yīng)該是一處公園。

    再遠處是整片波光粼粼，那是公園內(nèi)的大型人工湖。

    蟲王飛到了人工湖上空，翅翼帶起的風(fēng)卷起波浪，層層疊開。

    它飛得太久了，蘭瑜看見它明顯有些疲累，速度已經(jīng)趕不上剛才。而兩架機甲卻維持著原速，漸漸地和它拉近距離。

    不過盡管如此，之間還是相隔了十幾米。

    “k，注意了?！标懭究盏穆曇敉蝗豁懫稹?/br>
    蘭瑜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到身后傳來轟轟的響動，那是機甲加速的聲音。

    接著，他覺得身體一顫，就像是誰在后面重重推了一把，自己的機甲突然提速沖了出去。

    他趕緊看向面前的顯示屏，只見身后的666光亮瞬間全失，腳底的噴氣也沒了，就像一堆黯淡的廢鐵，正飛速下墜。

    蘭瑜現(xiàn)在顧不上其他，只彈出鐵臂上已經(jīng)收起來的長刀，在沖到蟲王正前方的瞬間，用力下刺。

    這時候，機甲內(nèi)突然安靜，光亮也唰地熄滅。

    和陸染空一樣，999也沒有了能量，自動關(guān)閉。

    轟！

    身后的湖水濺起數(shù)米水柱，那是陸染空重重砸進水里。

    在激起的滔天巨浪中，蘭瑜鐵臂上的兩把長刀，無聲無息戳穿了蟲王的脖頸。

    蟲王爆出一聲慘烈的嘶叫，撲騰了幾下翅翼，往前再飛出幾米后，無力地往下跌落。

    終于刺中了！

    蘭瑜躺在仰倒的機甲艙里，看著天上那輪皎潔明月，放松地往下墜落。

    一秒。

    兩秒。

    機甲和湖水重重撞擊。

    這人工湖很深，機甲被瞬間淹沒往下沉，蘭瑜只聽到外面?zhèn)鱽砉緡９緡５臍馀萋暋?/br>
    他心里先是有點驚慌，但瞬間又鎮(zhèn)定下來。

    這種未來科技的產(chǎn)物，怎么可能不防水？只是現(xiàn)在機甲處于關(guān)閉狀態(tài)，需要陸染空教他怎么手動打開艙門，再游出去。

    “k,k?！泵荛]空間里，突然傳來陸染空的聲音。

    蘭瑜驚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四處看，才發(fā)現(xiàn)是終端里傳出的聲音。

    “說?！?/br>
    終端那頭沉默了下，接著道：“我需要你的幫助?！?/br>
    “說?！?/br>
    “我機甲陷在淤泥里，艙門被擋住了，推不開。”

    蘭瑜在黑暗中四處摸索，嘴里道：“那你就等我出去后，找人把你機甲吊起來。”

    陸染空又沉默了。

    就在蘭瑜琢磨怎么問出從機甲內(nèi)部打開艙門的方法，又要語氣很隨意自然不漏痕跡時，他突然開口道：“我的機甲上有道口子?！?/br>
    “嗯，那又怎么了？這時候你就不要太追求外在的完美。”蘭瑜知道他胯|下那道被羯蟲抓出來的裂痕。

    “水在往里面灌?！?/br>
    啊這……

    “你的艙門開關(guān)是不是根本就沒打開過，所以覺得推不開？”蘭瑜試圖套話。

    “我打開了，啟動了手動開關(guān)。”

    “你確定？”蘭瑜的語氣充滿懷疑。

    陸染空不耐煩地提高聲音：“這么簡單的事情還需要確定？艙門下方的按鍵我按了好幾次?！?/br>
    明白了，艙門下方的按鍵。

    “注意你的態(tài)度，陸上校，你現(xiàn)在是有求于我?！碧m瑜在黑暗中摸去艙門位置，嘴里冷冷道。

    陸染空立即安靜下來。

    蘭瑜伸出的手碰到冰冷的艙門，順著蹲下去，在下方一頓摸索。

    手指突然碰到樣?xùn)|西，在地上輕輕滾了滾。他猜測可能是什么碰撞掉的零部件，就順手拿了起來。

    ……一尺來長的棒子，長了很多尖刺，尖端濕濕的，用指尖捻了捻，是很滑的黏液……

    “啊！”他短促地驚叫一聲，將手里東西扔了出去，手指拼命在衣服上蹭。

    這應(yīng)該是最開始關(guān)機甲艙門時，被金屬門壓斷的羯蟲殘肢。那濕噠噠黏糊糊的觸感，讓人毛骨悚然又惡心，和用機甲鐵臂抓蟲完全是兩碼事。

    “怎么了？”陸染空的聲音從終端傳了出來，帶著nongnong的疑惑。

    “我摸到了——”蘭瑜剛沖口而出就醒悟到了不對，話到嘴邊拐了個彎，“我摸艙門的時候把手夾了下?！?/br>
    “你為什么用摸的？打開終端燈光不行嗎？”陸染空瞬間拔高音量，“我在這里苦苦等你，水都他媽淹到小腿了，你還在那里摸艙門?！?/br>
    蘭瑜急忙打開終端，一束光亮射.出，將機甲內(nèi)照得雪亮。嘴里卻硬邦邦道：“才小腿，離死還早呢?！?/br>
    長方形的金屬門下有個紅色圓形按鈕，想必那就是手動開關(guān)。

    他將手搭了上去，考慮到打開艙門后涌進來的湖水，先深深吸了口氣，“啊嗚——”。

    “你在干什么？”陸染空警惕的聲音又響起來，“你是不是準(zhǔn)備不戴氧氣面罩就這樣出去？”

    蘭瑜的手頓住，鼓著嘴沒有做聲。

    “氧氣面罩就在門上掛著的，很方便也很順手，你稍微抬下尊貴的胳膊就能取到?，F(xiàn)在不是任你發(fā)散奇思妙想的時候，請鄭重、嚴(yán)肅、認(rèn)真一點，我機甲里的水已經(jīng)淹到大腿了！淹到大腿了！聽見了嗎？k——上——校！”陸染空的聲音里帶著壓制不住的怒氣。

    蘭瑜迅速摘下艙門頂上的一只面罩，扣在臉上，甕聲甕氣地冷笑，“呵，繼續(xù)，我不介意打開666艙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你已經(jīng)鼓著肚子飄在里面?！?/br>
    陸染空聽出他已經(jīng)戴好面罩，忍住氣沒有再吭聲。

    想了想，蘭瑜又從旁邊的工具箱里取出把小鐵鏟，這才按下開門鍵，閃身貼在門旁。

    一聲氣閘排氣的聲音后，艙門滑開，冰涼的湖水瞬間涌入。

    等到水淹至機甲一半，他蹲身沉到水里，像一條靈活的游魚般鉆出艙門。

    終端的光照亮湖底，他看見不遠處的地方，靜靜躺著陸染空那架黑色機甲，兩條粗壯鐵腿之間的位置，不斷冒出一串又一串的水泡。

    蘭瑜：……

    他飛快地游到機甲旁，順著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情況還行，艙門只有一小半埋在淤泥里。

    亮出小鏟子，沿著金屬外壁鏟進泥里，他又停手敲艙門，問道：“里面怎么樣了？”

    “讓你失望了，還沒死?！?/br>
    還有精神吵架，看樣子不著急。

    蘭瑜打開終端的拍攝功能，各種角度拍了幾張。

    畢竟這種場景挺難得的，不拍下來有點可惜。

    不知陸染空是不是感覺到了什么，突然大聲吼道：“還有多久？水已經(jīng)淹到我胸口位置了?！?/br>
    蘭瑜趕緊用小鏟子一下下刨艙門外的泥，嘴里道：“不是說死不了嗎？那么緊張做什么?！?/br>
    淤泥大部分是腐化的樹葉和泥沙，挺容易清理，他挖了沒幾下，就能看到艙門最底的邊緣。

    “再快點行不行？頸子也被淹，有點呼吸不過來?！标懭究赵卩类来鴼?。

    蘭瑜加快手下的動作，說：“有氧氣罩，你把那個扣上?！?/br>
    “……氧氣罩不見……咕嚕……不見了……咕嚕……”

    蘭瑜心里著了慌，后悔開始不該拍照耽擱時間，小鏟子瘋狂飛舞著往下刨。

    將最后一團擋住的泥土鏟開，他想敲艙門通知陸染空，結(jié)果手還沒搭上去，艙門就已經(jīng)往旁邊滑動，一條人影飛快地游了出來。

    看著他臉上的氧氣罩，蘭瑜問：“不是說不見了嗎？”

    “不那樣說，你會不會在湖里游上幾圈，摘個月戲個水再來？”陸染空平靜地問。

    蘭瑜想反駁，但回憶起自己拍照的舉動，最終只冷笑了一聲。

    陸染空沒有再說，掉頭往前面游去，蘭瑜知道他想去看蟲王的尸體，只默默跟上。

    終端光亮在水里穿透性極強，將周圍的魚蝦包括水草都照得纖毫畢現(xiàn)。

    兩人在蟲王落水的位置搜尋了一陣，卻沒發(fā)現(xiàn)任何蹤跡。

    “你確定是這兒嗎？”陸染空在水里轉(zhuǎn)了一圈。

    蘭瑜看向自己機甲的位置，再估摸了下距離，肯定道：“就是這里?！?/br>
    那蟲王被刺穿脖頸后，與他基本同步往下掉，并在他之前落入湖心。

    兩人在更遠的地方找了圈，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陸染空開始往水面游，說：“既然找不著，那它就還沒有死，已經(jīng)逃走了?！?/br>
    兩人剛剛浮出水面，一道雪亮的燈光就打了過來，蘭瑜被照得瞇起眼。很多人影在湖邊晃動，頭頂還有直升機在盤旋。

    “是軍部的嗎？是軍部的機甲兵嗎？”有人拿著擴音器在喊。

    周圍燈火明亮，可以看清他們穿的警察制服。

    陸染空沒有回答，蘭瑜也就跟著沒有做聲，手腳在水里輕輕劃動著。

    “走，咱們從對岸游上去找蟲王，把機甲留給他們打撈就行了?！标懭究章曇舻统恋孛?。

    蘭瑜見他不理會那些警察，心中一凜，明白這是有什么隱情在里面，當(dāng)即果斷回道：“走?！?/br>
    兩人扔掉臉上的氧氣罩，甩開手腳向?qū)Π队危灰粫?，那些聲音和喧嘩就被拋得遠遠的。朦朧月光下，只有破水而行的聲音。

    這湖面很大，游了足足十幾分鐘才游到岸邊。

    等到濕淋淋地上了岸，蘭瑜一屁股在草坪上坐下，將沉重的軍靴脫下倒里面的水，氣喘吁吁地問：“那些警察怎么了？”

    “嗯？”陸染空已經(jīng)脫了外套，握住兩段一擰，手臂上結(jié)實的肌rou鼓起來。

    蘭瑜看了他一眼，“不是怕警察知道蟲王的事，所以不理他們嗎？”

    “為什么怕警察知道？蟲王又不是什么機密?！标懭究斩堕_外套又穿上，心不在焉地反問道。

    “那他們剛才叫我們的時候你怎么不回答，還要從這邊上岸？”

    陸染空像只大狗一樣甩頭，水珠四處飛濺，又抹了把臉，說：“蟲王沒抓住，你好意思上岸被記者圍著采訪？”

    “啊？”蘭瑜有些茫然。

    “還有這形象，你好意思上了星網(wǎng)被那些omega瞧見？”陸染空伸手點了點蘭瑜，又點了點自己。

    蘭瑜閉了閉眼睛，緊緊捏住手里的軍靴，控制自己不要朝他的那張臉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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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染空：真不想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