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她猶豫了一下,還添了一句話,“貼了他給的藥膏,也都還不管用?!?/br> 等小黃山出了屋子,權瑞雨便細聲細氣地沖母親抱怨,“二哥也是,一句腰痛,怕是請不來他,非得您添了后一句,他才當回事吧。就是這樣,從不從香山回來,我看也都還是沒準的事?!?/br> 她是權夫人的老生女兒,一貫比較受寵,和權夫人咬耳朵告刁狀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一次,權夫人卻沒慣著她的脾氣,她一擰眉。“你當你二哥在香山是成日里游山玩水嗎?他平時多忙你也不是不知道……成天沒事就會告哥哥們的狀,他又怎么得罪你了?是上回回來沒來看你,還是又不肯給你買什么金貴的小玩意了?” 瑞雨嘴巴一嘟,“我想去探jiejie,剛好這不是二哥也要過去給jiejie扶脈嗎。讓他把我捎帶過去,完事了再送回來,能費他多少事?他就硬是不肯!” 權夫人的大女兒權瑞云,就是楊閣老的獨子媳婦。權家這一代,就這兩個女兒,姐妹倆的感情一直是很好的。 “你也快到說親的年紀了,想見你姐,月子里我自然會帶你過去。沒個長輩領著,就這么登楊家的門。傳出去了難道很好聽嗎?”權夫人掃了權瑞雨一眼。 小姑娘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又嘀咕著問,“這一回進宮,您事兒辦得如何?” “還成,”權夫人不禁挺直了身子,又囑咐了女兒一遍。“你哥這一陣子都沒過來,應該是還沒聽到風聲,一會兒等他進來……你該怎么做,心里可有數(shù)了?” 權瑞雨咬著下唇,眼珠子咕嚕嚕地轉,過了一會,她才輕輕地道?!澳头判陌?,我知道該怎么做的……哎,就為了焦家那個姑娘,您這樣費力巴哈地,又是進宮請人情,又是這么拉我唱雙簧的,值當嗎您——” 話音剛落,院門一推,院子里多了一抹青影,權夫人猛地掐了女兒一把,權瑞雨眼里頓時蓄起了一泡淚,她拿手背一抹,眼圈兒這一塊的粉就有些糊了。權夫人剛把一塊手絹撂過去,權仲白就進了屋子,他關切地給權夫人行了禮?!奥犝f您腰眼又犯疼了?” “才要給你送信呢,”權夫人也不急著讓兒子問診了,“怎么就回來了?是皇上又叫你?” 權仲白平時雖然在香山住,但因為皇上身子骨不大好的關系,他在宮中留宿的日子也不少。 “那倒不是,是定國侯老太太又不吃飯了?!睓嘀侔啄笠荒竺夹模p輕地嘆了口氣?!八撞贿M,已經(jīng)三天啦?!?/br> 在他少年時期,京中就曾傳說他是‘魏晉佳公子再世’,這一兩年來,這樣的說法倒是漸漸未聽人提起,卻并非因為他豐姿稍減,而是人人一聽權仲白三個字,心底自然而然便能想到魏晉風流。這三個字已經(jīng)取代了許多形容,從前京里夸人生得好,都說生得‘俊朗溫潤、朗然照人’,現(xiàn)在么,往往只夸一句話——‘令郎生得好,有三分似權家的仲白神醫(yī)’。似乎只這一句話,便抵得過無數(shù)溢美。 權夫人自己是時常能見到兒子的,從小帶大,再美的容貌也都能看厭了,可就是這輕輕一口氣嘆出來,那被風吹皺了的一硯水一般,永遠在他周身動蕩流轉的風流,竟似乎也隨之四濺而出,灑了一墻一地時。休說身邊丫鬟,就是她心底,也不由得有幾分感慨:可惜叔墨、季青,生得雖然也不錯,但卻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哥哥! “那的確是得上門看看了?!睓喾蛉艘查L出一口氣,“可憐孫夫人,自己家里事情這樣多,還要進宮給皇后撐場面……她的失眠癥,現(xiàn)在還沒好?” 以權仲白的醫(yī)術,自然是后宮女眷們求醫(yī)問藥的不二人選,他對后宮密事,知道得也一向都比誰都要清楚。皇后自從年初就開始鬧失眠癥,最嚴重的時候,幾天幾夜地睡不著,連人都是恍惚的,說出口的話又怎么可能滴水不漏?現(xiàn)在雖然比從前好些了,但要和幾個寵妃、長輩短兵相接,一并接見幾個重量級誥命夫人,恐怕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思慮得太周全。身為娘家嫂子,孫夫人是肯定要進宮給她撐場面的。 權仲白未有答話,他似乎已經(jīng)意識到了不對,一邊眉毛向上一挑——風流便儼然跟著這動作往上跑,“您才從宮中回來?” 一家人,無謂玩心計弄城府,她從宮里回來最愛犯腰疼,權仲白是知道的,現(xiàn)在臘月深處,無事不進宮,進宮必有文章,這也是瞞不過他的。權夫人也答得很坦然,“可不是?說起來,孫夫人還是我請進宮的呢,為了給你說個媳婦,可還真是費了不少心思。” 只這一句話,屋內溫情的氣氛頓時不翼而飛,權神醫(yī)的反應很激烈,他猛地站起了身子?!澳銈冊趺从肿宰髦鲝垺?/br> 或許是意識到了這樣的語氣不大合適,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俊容上怒意漸斂,再開口時,已經(jīng)是一片冰冷,甚至是端出了對外人的態(tài)度——雖然無一語鄙薄,但只是眉宇之間,就已經(jīng)透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高與尊貴。 “我也不是個孩子了。”權仲白淡淡地說?!皬囊婚_始,您們就沒能在這件事上做了我的主,眼下自然也不能例外。不論說的是誰,我看,您還是算了吧。” 只看他的神色,權夫人心底就能明白:這個桀驁不馴的二兒子,已經(jīng)是動了真怒。這番經(jīng)過極度克制后,不容分說的通牒,自然也在她意料之中,她看了權瑞雨一眼,也是分毫不讓?!盎橐龃笫?,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耍性子的余地。不說別的,只說你大哥,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三十往上了,膝下還沒有男丁。你到現(xiàn)在還不肯娶妻,誰來傳承你母親的血脈,到了地下,我怎么和jiejie交待?” 沒等權仲白回話,她又搶著加了一句,“更別說你沒有妻室,底下的弟妹們能夠說親嗎?你父親的意思,叔墨、季青的媳婦,決不能越過了你的媳婦去,說親得按序齒——” 幾句話,就把氣氛給逼得間不容發(fā),權夫人看了女兒一眼,一時間語氣竟又軟了下來,她多少帶了些感傷?!叭鹩杲衲暌彩鞘臍q的人了……還能再陪你耗幾年……” 瑞雨眼底本來就是紅了,不知何時,珠淚已是盈盈欲滴,越發(fā)顯得眼周脂粉狼藉,想必先前是在母親身邊哭了一遍的。見權仲白向她望來,她便垂下頭去,使勁地把眼淚往肚里咽,又拿手絹抹臉。這點倔強,倒襯得她格外的可憐。 權夫人看了兒子一眼,長長地嘆了口氣,“你當我愿意逼你嗎?你還不知道你爹的性子?叔墨、季青,耽誤幾年是幾年,我也都隨他去了??扇鹩昃筒灰粯恿耍畠杭乙坏R,那就不值錢啦……” ☆、12爭執(zhí) 才清靜了兩年,焦家的這個新年就又忙碌了起來。從初一到初十,焦四太太忙得是腳不沾地。焦老太爺就更別說了,來見他的各地官員,從初一起就把焦家二院坐得滿滿的,論資排輩地往下排,最后連門房里都全是人候著——這幾年朝廷里不太平,楊閣老府上也是一般的熱鬧。 要在往年,蕙娘還能幫著母親招待客人,可現(xiàn)在她是沒出閣的姑娘,正是議親的時候,就不大方便拋頭露面了。即使如此,等應付完了來拜年的各色人等,到了要吃春酒的時候,四太太還是令蕙娘白日里在謝羅居坐鎮(zhèn)。“我光是四處吃酒就忙不過來了,這段日子,底下人要有什么事往上報,就讓她們給你回話吧?!?/br> 曾經(jīng)是要接過家業(yè)的人,對這個家是怎么運轉的,蕙娘自然心里有數(shù),她從容答應下來,并不去看五姨娘的臉色:焦家行事,自然有一定的規(guī)矩,將來四太太就是忙不過來,把事情交給身邊的大丫頭綠柱,那也輪不到一個姨娘出頭管事。就是要管,三姨娘還在前頭呢…… 但四太太這樣想,五姨娘未必這樣想,她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咬著下唇并不說話。四姨娘掃了她一眼,又和文娘對了個眼色,兩個人都偷偷地抿著嘴笑。 四太太不是沒看見,是懶得管,她留蕙娘下來和她單獨說話。“這一次進宮,太后問起了吳家的興嘉,我和權夫人都沒說什么好話。對她的選秀,那肯定是有妨礙的……正月里要是有什么場合和她碰面,你心里可要有數(shù)?!?/br> 吳興嘉過年十六歲,在京城也算是大閨女了。之所以遲遲沒有定親,就是因為有意選秀入宮,這一點,幾家都心知肚明。也就是因為這一點,她才特別討厭蕙娘,現(xiàn)在蕙娘自己不進宮,卻還要來阻她的青云路,以她的性子,對焦家的恨意自然上了一層樓。蕙娘微微一笑,“她愛冷嘲熱諷,由得她去,娘就放心吧,我和文娘都不會搭理她的?!?/br> “你父親在世的時候,就很看不慣吳家人的做派,”四太太淡淡地說?!安淮罾須w不搭理,可也不能弱了我們焦家的面子?!?/br> 這就是在給清蕙定調子了,蕙娘不禁莞爾,“您一輩子也就是看不慣吳家了?!?/br> “我看著她們母女盛氣凌人的樣子就生氣。”四太太想到宮中場面,唇角不禁微微上翹。“就告訴你知道也無妨,吳家其實也是打了進退兩便的主意,若進宮不成,她們曾經(jīng)和權家也是有一定的默契在的。現(xiàn)在卻怕要兩頭落空……看宮里是怎么傳這事的吧,要是保密功夫做得好,話傳得妙,只怕還有好戲看了?!?/br> 四太太話風其實很緊,進宮回來有十多天了,因老太爺沒開口,她也一直都沒提起權家的事,要不是清蕙已經(jīng)把這幾個月的大小事情都經(jīng)歷了一遍,她也不知道實際上此時權家已經(jīng)對焦家拋出繡球,到四太太露口風的時候,可能祖父心意都已經(jīng)定了。 蕙娘從前也沒追問,此時倒不禁低聲嘟囔了一句,“好像誰樂意搶她的意中人似的……” 看來,十三娘蘭心蕙質,已經(jīng)悟出了自己的意思。 四太太眼神一閃,她笑瞇瞇地逗蕙娘,“怎么,和他比起來,你難道還更中意何家大少爺?這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親事。你還挑得出什么不是不成?” 要挑不是,雞蛋里都能挑出骨頭來,焦清蕙眼睛一閉,就能說出權仲白的千般不是:到底不是正經(jīng)的文官武將,雖然現(xiàn)在風光,可卻不是什么正路子,在良國公府,他有幾分話語權,那還是難說的事;雖說元配過門三天就去世了,說不定連房都沒圓,可自己過去就是繼室了,名分上始終差了一頭;權家財雄勢厚,在官場無所求,也就從來都無需對焦家服軟,比起嫁去何家,自己要更步步小心;還有,還有…… 還有她心底最介意的一點,就是在有些刻薄人口中,權仲白是有克妻命的:從閻王爺手里搶了太多人命,閻王爺也要從他手里搶條把命走。 第一個達氏是一場大病落下病根,病情反復未能控制住,病死的,他在宮里沒能趕上,第二個是藩王親自養(yǎng)大的外孫女,定了親偶然淋了雨,染上了時疫,發(fā)高燒沒能止住燒燒死的,藩王封地在山東,等他收到消息,人都已經(jīng)下葬了;自己更慘點,定了親,離成親就幾個月的時候被毒死了。從毒性發(fā)作到死過去,說不定就只是半天的事——當時她痛得神智不清了,對時間的把握,也沒那么分明,但可以肯定的是,絕沒有拖過十二個時辰。那時候權仲白又在廣州,估計知道消息的時候自己也一樣是已經(jīng)下葬了。雖說自己被毒死,畢竟是被害,也不關他的事,但不管怎么說,意頭不好,這是肯定的事…… 從前不說什么,那是因為權家沒開口,她不可能未卜先知,給母親、祖父打預防針。那豈不是自作多情得可笑了?即使再被動,也得等長輩們詢問自己意見時再說話,這一世,自己在楊家已經(jīng)極力收斂鋒芒,都沒和權夫人照面,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清蕙才要開口,望了母親一眼,卻又改了主意。 她從小和四太太在一塊,難道還不明白嫡母的心思嗎?說得難聽點,四太太挪一挪屁股,她都能知道母親是要拉屎還是放屁。只看母親的表情,便能知道,她固然是疼惜自己,有更好的機會送到手邊,也會為她略事爭取。但要四太太為了她去大費唇舌地說服老太爺,再重又為她物色一門婚事,那也就實在是太為難她了。 “我都有幾年沒和他打照面了,還能挑得出什么不是嗎?!鞭ツ锊幻庥袔追帚?,極為難得地,這句話沖口而出,竟沒過腦子。 四太太頓時被逗笑了,“你這個鬼靈精……行啦,娘知道你的意思!” 清蕙一時不由大急——原本她和權仲白那次見面,可不大愉快,她幾乎被氣得七竅生煙。這一次要再被氣一氣,她可沒那份閑心! 剛想說些什么打消母親的念頭,稍一尋思,卻又還是算了。四太太拍了拍她的手,笑得很有含義,“今天這事,你還得先瞞著你姨娘一陣子。等我們這邊定下來了,我和你說,你再親自同你姨娘說去。雖說沒過媒證都不好宣揚,但我知道她的心事,早安心一天,也是一天。” 四太太雖然一輩子命苦,但也的確一輩子都心善。蕙娘的心,一下又軟了幾分,她輕輕地點了點頭,“還是您疼她?!?/br> 還是這么會說話。四太太望著清蕙笑了笑,她忽然很想說:‘母女天性,你和她更親近些,其實也沒有什么?!蛇@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咽了下去: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就不必掃她的興了。 她合上眼,往后一靠,“給我捏捏腿吧,這幾天周旋在賓客之間,連腿都走細了。何太太還一直要見你,費了我好些心思,才把她給打發(fā)出去了……” # 從正月初十開始,四太太便帶著文娘四處出門去吃春酒,文娘天天換了最時新的花色衣裳,還問蕙娘借瑪瑙,“你攢了那么多好衣服,就勻我一兩件穿么!免得見了吳興嘉,我心底還發(fā)虛呢?!?/br> 事實上,由于年后就是選秀,嘉娘應該也不像年前那樣頻繁出來走動了。蕙娘懶理meimei,叫來瑪瑙吩咐了幾句話,把她打發(fā)到文娘那里去,不到一天瑪瑙就又被打發(fā)回來了。文娘氣鼓鼓地來找蕙娘告狀,“這個死丫頭,還是這么沒心眼!一到我那里就說,‘姑娘要穿jiejie的衣裳,先要餓幾天,把腰餓瘦了,才不顯得緊繃繃的……’她什么意思!” 不過,因為蕙娘不出去,嘉娘也不出去,余下的小姐妹里,論容貌打扮,應當是以她最強,她也就是稍微一發(fā)作,便又喜孜孜地去挑蕙娘的首飾,“這個給我,哎呀,那個也好看——” 蕙娘讓她去找孔雀,“你知道我屋里的規(guī)矩,孔雀說能借,就借給你,說能給,就給了你也行。” 孔雀是蕙娘養(yǎng)娘之女,身份特別一些。要不是因為性子孤僻,一說話總是夾槍帶棒的,她肯定貼身在蕙娘身邊服侍,而不是同現(xiàn)在這樣,專管蕙娘屋里的一切金銀首飾器皿。 不過,正是因為她性子古怪,才最負責任。她這幾年休假的那幾天,連蕙娘頭上身上都是光光的,任何人想從她手里摳走一件首飾,簡直都難于登天。也就是因為如此,蕙娘的那些愛物,才沒被文娘死纏爛打地全劃拉到自己屋里去。 她要對付個把文娘,簡直是手到擒來。文娘是氣鼓鼓地來的,也是氣鼓鼓地走的。一屋子丫頭都笑,“姑娘,您就別逗十四姑娘了,免得她回了花月山房,又偷著哭鼻子?!?/br> 蕙娘也笑了,她令石英,“去和孔雀說,我新得的那對藍珍珠頭面,就給了meimei吧。那套我終究覺得輕浮了,她戴著倒也能更俏皮一些?!?/br> 石英輕輕巧巧地應了一聲,并無多余言語,轉身就出了屋子。蕙娘望著她的背影,一時眼神微沉。 她身邊兩個大丫頭,一個綠松,話要多些,一個石英,話要少得多了。 綠松多話,多是在嘮叨她,要多吃、早睡,平日里少生是非……蕙娘覺得煩,但也聽著暖。這丫頭一輩子只能著落在她身上了,肯定是比任何人都更著緊她。 石英就不一樣了,這丫頭一向藏拙,就是自己,也都很難摸清她心里的想法。年前發(fā)作焦梅那幾句話,他當時不懂,過幾天,內院的消息傳出去了,自然也就懂了。自己年前給石英放假,她是回了家的。到現(xiàn)在都寂然無聲、若無其事……鶴叔這些年來年紀大了,府里的事,多半是焦梅在管。他這是不肯在太和塢和自雨堂中選邊站,還是已經(jīng)站到了太和塢一邊呢? 今日焦梅可以縱容弟媳婦跟五姨娘沆瀣一氣,令焦子喬疏遠兩個jiejie??梢阅S甚至是暗示太和塢對所有的好東西都多拿多占挑走了最好的那份去,來日,他會不會令女兒在自己的飲食里動些手腳,把毒藥給擱進去呢? 蕙娘撐著下巴,隨手就拿起了一個精致的黑漆紫檀木小盒子。 這是前朝僖宗做的木工活,僖宗皇帝做得不大好,木工卻是一絕,他手制的這些器皿,一個個工藝奇巧,暗格里還有暗格,光是摸索著這里開開那里開開,就能消耗掉老半天的時間。 這世上很多事情也都和這小盒子一樣,看來樸實無華,可內里卻蘊含了無限心機,一格里還有一格,沒有足夠的耐心和巧勁,是很難把每一個格子都拉出來檢查一遍的。 但蕙娘的手一直就很巧,她也一直都很有耐心。 # 文娘難得從jiejie那里得到好東西,這套藍珍珠頭面,又的確是她所鐘情之物。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穿戴起來,去給四太太請安,順帶和她一道出去吃春酒。幾個姨娘見她春風滿面的,也都笑道,“十四娘今日的笑,真是從心里笑到了臉上來?!?/br> 文娘在自雨堂、花月山房外頭,一向是很矜持的,經(jīng)長輩這么一說,又得了蕙娘一眼,忙收斂笑意,“jiejie給了好東西,自然要笑得開心一些了?!?/br> 蕙娘瞅她一眼,淡笑不語。 送走了四太太母女,蕙娘也沒回自雨堂,而是在謝羅居后院坐了。她是管過家務的,不論男女管家都很熟悉,正月里事情也不多,無非就是各地上門來拜年的官兒們送的新年禮。也就是各地特產一類,因不夠精細,主子們又都是不吃的。蕙娘稍微一過目,便即發(fā)落下去,底下一片寂然,無人敢回上第二句話。 如是不過半個時辰,便暫時無事了。蕙娘在窗前拿一本書看,還沒清靜多久,石英就到謝羅居里來尋她。 “綠松meimei令我過來傳個話?!笔⑵鋵嵰染G松大了一歲,她生得比綠松平庸,皺起眉來也沒那么好看?!罢f是太和塢剛才來了個丫頭,問姑娘最近怎么沒戴那枚海棠如意長命鎖,要姑娘不喜歡了,想給十少爺要去戴戴?!?/br> 蕙娘嗯了一聲,有些訝異,“這樣的事,等我回去再說還不行嗎,難道那邊是立等著就要?” 石英掃了屋內丫頭一眼,眉頭蹙得更緊了,她壓低了聲音。“您也知道孔雀的性子……她立刻就和太和塢的人吵起來了,說了好些不中聽的話。綠松正好出去了,一時沒聽到,等我過去,話已經(jīng)出口,透輝走的時候,看起來可不大高興?!?/br> 透輝是五姨娘的貼身丫鬟,平時脾氣很好,幾乎很少生氣,會把不快露到面上,看來,是頗挨了幾句孔雀的硬話。 不過,五姨娘畢竟是小戶出身,也實在是太眼淺了一點。才看到文娘從自雨堂里撬出了愛物來,她也就巴巴地跟了上去……好像多少年沒吃食的魚一樣,才放個空鉤,她就一口吞到了肚子里去。 唉,這樣一個人,要不是生了子喬,不要說對付她了,簡直是眼尾都懶得往她那里掃。 清蕙不免嘆了口氣,這才提醒自己:獅象搏兔,亦用全力。看不起五姨娘是一回事,自己也不能掉以輕心,免得又一次重演陰溝里翻船的慘劇?!霸挸隽丝冢膊荒茉趺崔k……不過,這事也不好讓娘跟著煩心,這個月她夠忙了。你讓孔雀等我午睡起來找我,帶上那枚長命鎖,我們往太和塢走一趟?!?/br> 換作是綠松在,只怕又要反問蕙娘,‘是否對太和塢太客氣了點’??墒s淡眉淡眼,似乎對蕙娘的處理沒有一點意見,她輕輕地行了個禮,退出了屋子。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更新得也早, 大家enjoy! 說起來,幾百萬字的東西,劇情上有點小bug是難免的,大家可以展開挑bug活動,真是挑出來的進v后有分送!現(xiàn)在有我的感謝送…… ☆、13筆記 過了上午,家里就不會有什么大事了,蕙娘回自雨堂睡了午覺起來,見孔雀已經(jīng)候在花廳里,她稍微一整裝,便帶著一臉不情不愿的大丫環(huán)往太和塢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