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jié)
周先生這一次過來,要傳遞的一些訊息已經(jīng)暗示過了,又知道權仲白一入宮,根本不知何時出來,便也不多留,起身告辭。蕙娘把他送到門口時,見四周無人,忽然心頭一動,又問了一句,“師父當年收下仲白時,是否也是受到了一定的壓力?” 周先生也微微有些震動,他瞅了蕙娘一眼,忽而笑道,“人多了,就有分歧,有爭斗,天下間還有什么事,能逃得過這個至理?” 只這一句,也不多說,又沖蕙娘點了點頭,便灑然而去。從他瀟灑的背影上,卻是很難看得出來,這位老者的內心,其實遠未那樣出塵。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有二更~~~~~~~~~~~~~ 大家9點來看吧! ☆、191信任 送走了周先生,蕙娘并未就把自己關起來冥想,她反而先在院子里練了半套拳,又梳洗過了,還令人給她按過了肩背,眼看到了午飯時辰,便索性吃過午飯,這才借著午睡的名義,把人都摒了出去,自己躺在床上,望著床頂,梳理起了如今的局勢。 方才那一番舉動,固然也有掩人耳目的意思,但也的確令她放松了下來,此時思維靈動、腦際空靈,許多從前一段時間還看不清楚的事,現(xiàn)在都像是有了答案,就算有些事不是空想能想出個結果來的,但隨著她逐漸摸到了權家這個局的邊緣,該如何做,她心里也有了一點思路。 隨著鸞臺會起舞,那是最次的選擇。除非她一無所有,只能任憑鸞臺會擺布,她才會一心一意地為鸞臺會打算,不想著脫離出去的事。否則,她終究是要把這個組織的權給奪過來的,不然,良國公府的一切尊榮,不過是鏡花水月,鸞臺會一個不高興,將來在國公位上坐著的人,恐怕就不會是她焦清蕙的子嗣了。 當然,現(xiàn)在她一無所有的時候,自然也要努力地參與到會里的事務中來,起碼,得和國公府在東北的勢力里應外合,把這支巨大的力量給接管過來?!芟壬R別時那句話,已經(jīng)很明顯地暗示了她,鸞臺會內部,也有嚴重的分歧和爭斗。只看婷娘生子、權仲白配合這個奪權計劃,參與的人都是良國公一系,便可知道,這一計策,必然是冒犯了鸞臺會內的一些勢力。但這也是會內權力分配的必然結果,一在老家,一在京里,在老家的那部分人馬,當年是敗退過去的,必定是經(jīng)過多年的休養(yǎng)生息才發(fā)展起來。蕙娘毫不懷疑,若非他們手中,應當是握有權家絕否認不了的決定性證據(jù),能將良國公府的基業(yè)瞬間顛覆,早幾十年前,良國公府就不會留著這一支招禍的根源了。 不論當年是如何發(fā)展,如今國公府自己掌握了一定的權力,起碼主導了這個篡位計劃,而鸞臺會內的另一支勢力,也就是來自于權家本家的宗長勢力,對此雖有不悅,但也還不會出手阻擋。由此來看,他們內部應當也有一定的分歧……從常理推斷,當年國公大哥回到東北以后,應當是團結了國公府先后幾代在那里居住的血親,以及一部分開國初期就在當?shù)鼐幼〉睦献迦耍@一部分力量,甚至還聯(lián)合了周家這個一直追隨著族長一家的重要成員,族長方和他們難免爭權奪利,也難免互相猜忌,但就現(xiàn)在來看,估計打的都還是奪權后再見過真章的心思。而對國公府的崛起,族長方也不是沒有自己的應對措施,云管事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證據(jù)。鸞臺會在臺面下的那些勢力,可能也還有一大半在族長方的掌握之中。 當然,鸞臺會、本家、國公府這三者之間的關系,要比這么粗分更復雜得多,比如說鸞臺會可能還吸納了一些零散的黑道勢力,這些勢力也不是沒有自己的代言人,但這些都可以忽略不記。從她這一陣子做的水磨工夫,以及今日周先生透露的信息來看,如今的局勢,應該大致如此,而兩邊的關系,也是口蜜腹劍。良國公因為提防自己身邊有內間,都不敢和她親自這么一談…… 蕙娘想到權季青的下落,眉頭也不禁微微一皺:要是良國公都被族長那邊緊密地監(jiān)視、控制,兩邊的實力誰強誰弱那就不用說了。當時良國公和她擔保,自己在西院把守的人馬‘都是絕對的自己人’,這話肯定是相對云管事來說的。畢竟瞎子都看得出來,云管事對國公府在運作的篡位計劃不大熱心,當然相應的他也就不是很樂見權仲白上位,私底下,他還是更傾向于權季青。 既然如此,權季青密室失蹤,很可能就使得良國公開始清洗‘絕對的自己人’,一時也對自己的隊伍失去信心,甚至不愿私下和她接觸,怕免打草驚蛇。云管事也不知是真的無辜,還是虛應故事,也在大肆清洗他的自己人。 這些推論,她倒沒有真憑實據(jù),但結合近來幾件大事,蕙娘還是頗有信心,覺得應是八/九不離十,現(xiàn)在是兩邊都暫時沒空顧到自己,這才給自己留下了這么一段觀察、揣摩的喘息時間。這個時機,相當寶貴!她還得利用這即將結束的空當,多想想日后的行止。 靠向國公府,聽公公的話,這自然是不必說的了。但她現(xiàn)在最猶豫,也是最焦渴的一點,便是她沒有一支自己的力量。立雪院的貼身丫頭們,不能相信了,就是鑒別出幾個能夠相信的人,她們也派不上什么用場。她所說的、所需要的力量,是一心效忠,愿意為她殺人放火,甚至是奉獻生命的死士。也就是這么一批人,才能為她所用,令她在這盤巨大的棋局中,漸漸獲得落子的資格,而不是隨意為人擺布。就這一點來說,桂家那十幾個死士,也只能算做點綴而已,都是老江湖了,賣力換錢,甚至是短暫地賣賣命換錢都行,但他們不會毫無保留地信任自己,也始終都不可能被她如臂使指的運用。 如何獲得這股力量?依靠國公府,那是癡人說夢,她本來想的還是娘家,但也只是想想,老太爺退休有一段時日了,他的暗部自然會被妥善安排,估計十有八/九也都已經(jīng)散去,她能凝聚的那部分已經(jīng)不多。而從現(xiàn)在來看,老爺子分明也在局中,她就更不敢開口了——不是怕老爺子,她是怕老爺子身邊的人。鸞臺會可不會樂見她有自己的能量,一旦發(fā)現(xiàn),隨手撲殺了自不必說,她也逃不過懲戒,就算動不了她,動動老爺子,已足以讓她痛徹心扉。 蕙娘需要幫手,但她現(xiàn)在卻偏偏怎么都尋不到幫手……她不能不把主意打到權仲白身上了。 說句實在話,權仲白知道了真相以后會作何反應,她是真的完全沒譜。鸞臺會手段卑鄙,做下了多少惡事,如果有人寧可玉石俱焚也不愿和他們同流合污,蕙娘亦能理解、亦能尊重。她只是不能接受這個人把她和她兒子,甚至是她親人也一起牽連著去焚了。 但她也不能說權仲白的反應,就一定這么剛烈,他這個人,說是君子,其實又哪里能真的君子到底。他的不快樂,全來自于他的妥協(xié)——如今回頭想想,他這一輩子又何嘗不是全在妥協(xié)?真要有勇氣堅持他的理想,他的原則,他也就不會在這里了,他在這里,恰恰就說明他放不下。 如果連他原有的家人都放不下了,他能放得下歪哥和乖哥嗎?這兩個孩子毫無自保能力,他放得下別人,未必放得下親兒子! 可,她能肯定他不會魚死網(wǎng)破,卻未必能肯定他能順著她的思路去做。這人一直都很有自己的主意,也很能藏得住心事,她甚至覺得,其實他一直都有懷疑,鸞臺會和國公府是表里關系,甚至都掌握了一點證據(jù)。只是從前,他沒有告訴過她。她甚至覺得,權仲白是想要借助皇家的力量來清剿鸞臺會,所以才一直和皇上保持了親密的聯(lián)系,甚至還把燕云衛(wèi)給拉扯了進來。他的行動,好像一直有一層用意,是蕙娘沒有理解的。 在這種事上保持謹慎,自然是情理之中,但卻也說明,他沒有完全地信任自己。清蕙并不怪罪權仲白,因為她也實在不能說自己很信任他。這并不是說他不值得信任,只是…… 只是他們實在是太不同了,而他們所肩負的這些擔子,卻不能調和兩人的差別,反而讓兩個人的不同更加明顯,逼著他們只能順著自己的路往下走,不能去接受別人的想法。 只因這種事,是容不得試探、容不得反悔的,你決定要走哪條路,就只能往前走去,想要眉來眼去兩面逢源,又和皇家,又和鸞臺會聯(lián)系,只可能是被兩面滅殺! 信任權仲白,風險實在太大,然而,她卻又真的需要一個盟友。哪怕這個盟友不能給她太多幫助,能和她一起分擔這個秘密,分擔這天大的壓力,那也好啊…… 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陣人聲,將蕙娘自沉思中驚醒,她不愿被人打擾,便索性合眼裝睡,以打發(fā)來人??蓻]想到,門被輕輕推開以后,那也許正伸頭探看自己的來人,雖然已經(jīng)發(fā)覺她正午睡,卻也沒有離去,而是輕手輕腳地進了里屋。 這人雖然體重不沉、身手也挺敏捷,但情緒興奮,呼吸聲很是響亮,蕙娘能一路數(shù)出他往床邊過來的腳步。她沒有睜眼,依然閉目假寐,只聽得床邊一陣響動,床頭微微搖晃了一會,那人便爬上.床來,沒了聲音。 又過了一會,蕙娘方才睜眼一看,微笑道,“你又跑來?!?/br> 歪哥也知道母親正在睡覺,因此他沒有靠到蕙娘身上,只是蜷縮在錦被外頭,在母親腿邊找了個位置,像只小動物一般盤著。見自己還是把母親給驚醒了,他有些赧然,并不答話,只是咯咯笑著,便索性鉆到被內,抱著蕙娘的手道,“娘的被褥就是特別舒服?!?/br> 他的吃穿用度,只有比蕙娘的更好、更講究,單單是一床被子,都不知是凝聚了天南海北的多少精華物事,卻又哪里比不上父母的床榻了?總是小孩子依戀母親,找個借口而已。蕙娘哼了一聲,道,“你午后不做功課了?現(xiàn)在還不睡覺,半下午又犯困。” 歪哥始終有幾分畏懼母親,見蕙娘神色不大明朗,便把臉藏在母親身側,不給蕙娘再嘮叨他的機會,“我這就睡了?!?/br> 他也許還想等母親神色緩和下來,再鬧一會的,可沒有多久,呼吸便漸漸地勻凈下來,抱著蕙娘的手也松開了,臉也側到一邊去,看來,是真的睡著了。 蕙娘偏過頭來望著兒子,卻是再也無心去想那些煩人的心事了,她輕輕地撫著歪哥的臉頰,恨不能把他緊緊地抱在懷里,好半晌,才在心中自嘲地想:嘿,從前覺得婦人溺愛子女,看著rou麻得很。沒想到有一天我有了兒子,居然也是這個樣子。 正這么想時,屋外又傳來了輕而從容的腳步聲,權仲白掀簾而入,見蕙娘回首望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便放低了聲音道,“睡著了?” 蕙娘看歪哥睡得平穩(wěn)了,便掀被下床,把床帳拉好了,才道,“睡著了,你吃過午飯沒有?” 問知權仲白在宮里用了些點心,便道,“還是再吃一碗面吧,宮里那些東西,有什么好吃的?!?/br> 他是被福壽公主叫進宮里去的,若是往常,蕙娘難免也玩笑般地刺探一番,可今日她沒這個心情,乘著權仲白到西里間去用點心,她又盤算起了鸞臺會的事。這些事千頭萬緒的,她想要寫下來,卻又不大敢,一時又想到當時重生以后,為了盤查眾丫頭的根底,她令綠松寫過一些資料,此時要再拿出來翻看,倒是正好合用。——無論如何,她必須先把立雪院的人篩過一遍,把這個內間給挖出來,至于挖出來怎么處置,那又是另外的事了。 才把盒子取出,前頭又來了人,說是良國公有請。蕙娘和權仲白自然都被驚動了,那傳訊的婆子卻道,“說是少爺不必去了,是宮里有賞,老爺有些事要問問少夫人?!?/br> 蕙娘聽到宮里有賞,便去看權仲白,她夫君咳嗽了一聲,道,“那我就更要去解釋一下來龍去脈了?!?/br> 說著,已經(jīng)向蕙娘道,“就是福壽——” 蕙娘心底雪亮:良國公怎么會為這么無聊的事特地喊她過去?她打斷了權仲白,似笑非笑地道,“你就不必過去了,我聽了公公的話,回來再和你說?!?/br> 這有點揶揄權仲白要和良國公串供的意思,權仲白不禁有些發(fā)急,蕙娘看著他的樣子,也有幾分好笑,她故意不多解釋,隨著來人走到小書房時,過來見到良國公和云管事一坐一立,都頗有興味地盯著她瞧。等領路人退下了,云管事就笑道,“侄媳婦,你有點小麻煩了?!?/br> 說著,便把手中一個錦盒打開,遞到她跟前——這盒子里,正裝了一枚大而無暇的藍寶石。 作者有話要說:唉,要是沒孩子,還好說,現(xiàn)在有了孩子就真是說不清的關系啦,一輩子怕都扯不清了~ 二更送上!enjoy! ☆、192手記 公主對神醫(yī)有意,傳揚出去多少是件不大不小的丑事。這樣的把柄,用來攻訐政敵是最好用的了,也是一用一個準兒,天家是不會明辨是非黑白的,公主千金身份,只有別人錯,她決不會錯。再說,她如今的政治地位,也使得這件事變得越發(fā)敏感。從前她沒表示也就罷了,如今連這么珍貴的禮物都賞出來了,雖說是給她的,但將來有心人要說起來,那真是說不清楚。 “這么大的寶石,可不是市面上常見的貨。”云管事也道,“船隊在海外,為皇上收集了一批奇珍異寶,這塊藍寶石應該就是其中有名的一塊,是從天竺——也就是他們如今所說的印度得的?;噬腺p給公主,除了哄她開心以外,只怕也不無將來向羅春炫耀財富的意思。公主年幼,貿然將寶石賞賜出來,可能要招到皇上的不快,但把這寶石還給皇上,又怕掃了皇上的面子,好像天家還缺這么一塊石頭似的?!?/br> 兩個男人似乎都感到這件事頗為有趣,好像在故意給蕙娘找事似的:這對夫妻間,誰都能看得出來,肯定是權仲白讓著蕙娘居多,現(xiàn)在男人招回來事了,事兒還這么棘手,眾人難免都會想欣賞欣賞蕙娘的表情。就連良國公和云管事好像都有點這個意思,蕙娘又如何能體會不出來他們這種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她有些反感,但這種事究竟也不太大,不值當動情緒,因便道,“不過是一塊石頭,若是原樣奉還不大好,我明日尋一塊一樣好的紅寶石獻上,皇上也就明白我們的意思了。公主來年就要出嫁,皇上著緊著呢,決不會讓外頭有什么不該有的風聲?!?/br> 三下五除二,便把這事給分派完了,云管事有些掃興,和良國公對視了一眼,也就收斂了玩笑神色,“這寶石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就如焦氏你說的那樣,公主來年就要出嫁,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然也是與日俱增。畢竟是從小看大的親meimei,讓她嫁到西邊去,皇上心里是有些不舍的,在出嫁前夕,恐怕不會太拂她的意?!?/br> 他雖然明面上的身份,只是個管事,但說起宮里的事,倒顯得這么輕松自在,好像在說隔壁老王的家事一樣,連皇上的心態(tài)都琢磨得這么準——這當然不是信口開河,只能說明鸞臺會在宮中的消息來源,起碼是皇上身邊的近人。“就因為看準了這點,如今公主在宮中也挺吃香,哪個主位都額外給她三分面子……如今婷娘堪堪回宮,若是公主對我們權家觀感大惡,她立刻要出門子的人了,就為難婷娘幾次,也沒人能和她計較。——最怕的,還不是她自個兒為難婷娘,怕的是她和淑妃娘娘嚼舌根……” 云管事畢竟還沒這么無聊,把蕙娘叫來,就是為了看她的笑話,他的這個擔憂,倒并非沒有根據(jù)。蕙娘眉頭一擰,道,“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總不能讓仲白再去撫慰公主吧,那成什么事了?帶來的麻煩,只會更大?!?/br> “這倒自然是不能的了?!绷紘蛄怂谎郏従彽氐?,“只是公主本人,對仲白似乎無甚反感,反而是更妒忌你一些。前陣子,就在潭柘寺里和你相見以后,她同達家那個什么寶姑娘,倒是因緣巧合地交上了朋友,現(xiàn)在往來甚密。雖說我們的人,也時常為你說說好話,但達家那小丫頭,言辭很便給,雖然同公主見面的機會不多,但卻幾乎是完全把公主給蠱惑住了?!?/br> 只是這么輕飄飄地幾句話,頓時就透露了許多豐富的信息:公主身邊有出身鸞臺會的近侍,公主現(xiàn)在厭棄蕙娘,公主和達家人搭上了線……還有一點,達家恐怕是一直醞釀著對付她的手段,還沒放下離間她和權仲白的計劃。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從前權仲白只有達家一個妻族的時候,就是按禮數(shù)來說,也肯定不會落下了走動的腳步。但如今他有了焦家這第二個妻族,還有了兩個兒子,一大堆瑣事……雖說還是一碗水端平,但這一碗水分得人多了,達家身上的雨露,可不就少了下來?達家這一陣子,越發(fā)是風雨飄搖,少了宜春票號這個進項,門面都要漸漸維持不住了。他們想要對付她,蕙娘不吃驚,但她也是給權仲白打過埋伏了,要是達家直接沖著她來,倒是中了她的計,到時候權仲白自然知道取舍。 她卻是未曾想到,達家在這么落魄的時候,還能把握住公主對權仲白的心思,還能‘巧而又巧’地撞見公主……這事確實是頗為惹人疑竇,但就這么空想著,倒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她不知道的,云管事卻未必不知道,蕙娘望了云管事一眼,云管事呵地一聲苦笑,道,“我知道侄媳婦的擔心,不過,這事也許應該全出于巧合吧……公主那一日走出禁苑,倒真是全出于她自己,我們的人就隨在身側,可沒見到有誰慫恿?!?/br> “也許是知道了消息,特地趕到潭柘寺等待萬一的機會,也是難說?!绷紘粗故穷H為輕松,“也許真就是她們的運氣,不論如何,你現(xiàn)在的小麻煩都并不少。除了這兩個因愛生恨,都想給你點顏色瞧瞧的姑娘家以外,還有牛家那位少奶奶,近日出入宮廷時,恐怕是沒少拿妙善大師做文章,在淑妃娘娘跟前,埋怨你讓她白跑了一趟,是可著勁兒說你的壞話……” 提到吳興嘉,不知怎么,他竟微微一笑,似乎感到頗為有趣,“婷娘也有做得不謹慎的地方,在潭柘寺養(yǎng)病時,無意間竟和牛家少奶奶打了個照面,她可不就又多了個可說嘴的把柄了?淑妃耳根軟,現(xiàn)在心里,恐怕也有幾分惡你了。” 這三個正使勁給蕙娘添堵的人里,就只有吳興嘉出的招,蕙娘不覺得如何,畢竟她也是沒少踩吳興嘉。倒是福壽公主和達貞寶,都令她有些惱火,她自問未犯到這兩人絲毫,倒是她們非但覬覦她的夫君,還把這事兒鬧得很有理似的,反過來埋怨起了她。要說從前和這兩人來往時,她還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話,這一次,在她本來就極為煩躁的時候,這兩人的舉動,終于令到蕙娘動了一絲真火。 “我知道您們是擔心,淑妃娘娘會不會刻意為難婷娘……”她也不再細問這些人的言語情狀了,直接便挑破了云管事和良國公的擔憂,見兩人對視一眼,都不做聲了,便道,“婷娘生病用藥,那都是有醫(yī)案、有證人的,天下有哪種疾病,能令人忽然脫胎換骨,變作個大美人不成?這件事若引起皇上的關注,倒正好是婷娘的晉身階?!?/br> 她如此鎮(zhèn)定,自然是在事前早已經(jīng)設了伏筆,預料到了今日的情況,良國公微微一笑,望了云管事一眼,不說話了。倒是云管事有些訕訕然地,嘿然稱贊道,“還是侄媳婦思慮周詳,想來,是早已經(jīng)預備了人選,將這事挑到皇上跟前了?” 牛淑妃要排擠婷娘,當然不會讓皇上知道,這件事,得找個人在皇上跟前無意說破,卻又不能做得太明顯,免得邀寵太過,惹來了皇上的反感。 其實蕙娘倒是更想知道,達家人究竟如何能夠得知公主的心事,他們家落魄了這么久,情報來源又究竟是哪里——是否達家當年,和鸞臺會也有些關系,而這關系到了今天,還在發(fā)揮著一點作用。但只看云管事在場,她便不大想問了,她畢竟資歷還淺,有時候,多問還不如多答。 “這事本來打算令仲白來做的……他平時不搭理婷娘,但族妹被人欺負,總要說幾句話。”蕙娘一邊說,一邊就將疑問的眼神投向良國公,“但聽說,家里有意把仲白打發(fā)出去一段時日……” 這件事先后有幾個人和她透了口風,很可能云管事心里也是有數(shù)的,他微微一笑,看著是那樣和氣,“侄媳婦消息頗靈通么……是,會里是想把仲白安排開一陣子,起碼也等婷娘懷上了再回來。” 他頓了頓,又道,“就是這事,也得請侄媳婦多cao心呢。我們可對付不了仲白,他的事,也只能勞煩你來出主意了?!?/br> 是他的事,只能勞煩自己,還是自己在會里,只配勞煩他的事,這可還真是兩說。鸞臺會現(xiàn)在分明在推行一個計劃,而蕙娘只能猜出一點大體的思路,任何細節(jié)都不能參與。每一次鸞臺會找她,幾乎都是讓她去辦權仲白不愿辦的事,不是由她辦,就是讓她出主意,cao縱權仲白來辦……要是依著云管事的安排,可能到陰謀結束的那天,她知道的也就只能是這么多了。 蕙娘遲疑了一下,掃了良國公一眼——在云管事跟前,良國公的話也很少,也許是被權季青的失蹤折磨,他看起來格外心事重重。對云管事的處置,他連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 “這卻不好說,現(xiàn)在皇上剛病?!鞭ツ餂]有直接答應下來,而是露出了幾分為難之色。“仲白自己似乎是沒有離京他往的意思……” 云管事沉下臉來,頓時有一股陰霾氣勢,沖著蕙娘撲來,他低沉地道,“老由著他的性子,那怎么行?這頭烈馬再難馴,你不把他勒得沒脾氣了,整件事根本就沒法去安排!” 雖然用詞還算客氣,但語氣已經(jīng)是很陰沉了。云管事平時待人和氣,蕙娘也沒想到,他私底下竟如此易怒。 她還未回話,良國公已悠然道,“罷了,世赟,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和她計較什么?,F(xiàn)在要把仲白安排出去,還要他心甘情愿,難度卻也實在不小,一時拿不出主意,不是很正常嘛?!?/br> 他有點調侃的意思了,“你大哥和你發(fā)火,你心里不大高興,也想尋個人來出出氣這我知道,可你把她罵得怠工了,誰還來給你駕馭仲白這匹烈馬?要人沉下心來做事,可不能靠吼。” 良國公剛才神不守舍,只是偶爾插一句嘴,這會回過神來,才幾句話就把權世赟說得沒了脾氣,他立刻就收斂了怒容,帶些解釋意味地換了語氣,“我大哥的性子,堂兄你也是清楚的,這樁計劃,他本來就同意得很勉強,萬一不成……說句實在話,我這也是為了仲白考慮!” 良國公嘆了口氣,沖蕙娘道,“你也聽出來了吧?仲白平日里肆意妄為,早惹得好些人不滿意……唉,現(xiàn)在是要用他,沒有誰提起這事,不然,光是密云那件事,首尾到現(xiàn)在都還沒清呢,別人說來,全是話柄!” 早猜到鸞臺會內部派系斗爭也相當激烈,沒想到權世赟居然就直接給揭破了——他怕亦也有些威脅的意思:如是婷娘不能有孕,鸞臺會被迫放棄這個計劃的話,可能會有人把怒火宣泄到權仲白身上,至于這個人是他大哥還是他,那就是兩說的事了。 蕙娘先行推脫,其實也就是為了套套長輩們的話,如何把權仲白往南方安排過去,她心里已有了一個大致方案,只是這種事,不把難處說明,也見不著她的本事。此時套出這么幾句話,她也是見好就收,謙讓了幾句,便肅容道,“我知道厲害,自然不惜一切代價,盡快設法,讓他到京外去?!?/br> 權世赟這才滿意,此時方道,“至于公主那邊,你也不用擔心,殿□份尊貴,我們不好約束,可達家人卻別想搞風搞雨。那個達貞寶,你要是看著不舒服,便讓她自此消失也就罷了,牛家那個少奶奶么,在京時間也不長久。淑妃那里略加示好,大不了忍過今年冬天,明春一辦婚事,公主一走,便什么麻煩都沒有了?!?/br> 輕飄飄一句話,便把達貞寶的生死送到了蕙娘手中,蕙娘毫不懷疑,她要說個是字,達貞寶三五天內就不會再有命在了。但在沒征得良國公同意之前,她如何敢當著他的面和權世赟做人命交易?她今天可嘗夠了他的厲害!因此只笑道,“如有麻煩小叔的地方,我也不會客氣的?!?/br> 同兩個長輩又商量了幾番,便告辭離去,一路盤算著回了立雪院。 似乎連天意都要和蕙娘作對一般,這一天她實在已經(jīng)過得夠累的了,上午崔先生,下午便是權世赟和良國公,這會回到屋內,實在只想好好歇歇??刹乓贿M屋,蕙娘的眼神便凝住了—— 她用來盛放那本手記的盒子,已經(jīng)被拆得不能再碎了,部件凌亂地堆在炕桌上,幾乎成了一座小山。五姨娘的海棠簪、權季青的白玉帽墜兒,同盒中別的雜物一道被拾掇了起來,整整齊齊地放在了一邊,免得阻礙了歪哥的大業(yè)——這孩子正努力想把盒子給拼起來呢,從他的活潑勁兒來看,這盒子,很可能就是他拆開的。 至于那本手記么,卻落在權仲白手中,被他一頁頁地翻看著,眼看著,就已經(jīng)要翻到末尾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代更君更新~~~~~~~~~~~~嘿嘿嘿,蕙娘也有被人坑的一天啊,‘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一直是配角的專利,其實主角也非萬能,當然有被這么坑的一天。 大家enjoy! ============ 抱歉,代更君忘記這回事了,遲了一會,希望大家別和小香告狀! ☆、193分手